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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千年世家,法紙降臨

“還是紀千戶想得周到。

天香樓發生的慘桉,本官會盡力尋個說法掩蓋過去。

對於那些枉死的無辜百姓,本官能夠做的不多,只有給足撫卹,好生安葬……

虧得常守靜那賊子也下得去手,一百多條性命彈指間便沒了!

他往常可沒少去散花閣,與名士、商賈開宴飲酒,聽曲作樂!”

周紹成咬牙切齒,眼中藏有深刻悔恨。

若非他識人不明,將這樣一頭豺狼放在身邊,又豈會造成這般大禍!

“域外四尊的爪牙,滅聖盟的餘孽。

肉殼與心神,早已被心神侵染。

人命於他們而言,乃最輕賤的東西。

尤其是那些販夫走卒、貧寒草芥,簡直與豬狗沒甚區別。”

紀淵眸光微微泛冷,語氣澹漠道:

“武道有這麼個說法,踏入五境逆反先天,從此再非俗世生靈。

四神的奴僕亦是如此,從他們跪下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人’,而是邪魔之流。”

周紹成正色以對,頷首道:

“如此再看,聖人開國之初,馬踏江湖、破山伐廟,收天下之功法,禁絕私下流傳……果真是高瞻遠矚!

倘若不加以制止,跟歷朝歷代一樣任其發展。

再過百年,江湖氣運轉化,保不齊又出幾條野心勃勃的潛龍,危及社稷安穩!”

紀淵眸光閃爍,隨意跟周紹成寒暄幾句,將赤練法王、白眉法王,還有背後牽扯的懷王府,這些必須上報的大事敲定談妥。

因為太子只是監國,許多府州的地方政務,奏章公文,都要經過六部、內閣兩道流程。

除去黑龍臺與欽天監的密報,其餘諸事難以跳過。

因此官場上才會把入六部、入閣,視為登青雲路上的兩座龍門天階。

調至六部任職,才有投靠山頭的進身之階,不再是任由呼來喚去,逢年過節連尚書、侍郎府門都進不去的小角色。

而拔擢入閣,則代表著自成一派、自成一黨。

站在朝堂的最高處,算是文臣之頂尖殊榮!

“紀千戶,還請不要輕視這份稻種糧方。

遼東那地方苦寒,又是大雪、又是大旱,屯田極難,養兵耗費巨大。

聖人不再臨朝後,遼東每年都向朝廷索要過百萬的銀子,且日益加劇,沒少讓戶部抱怨,說是白山黑水一泥潭,拖累中樞供養之,是吸國庫的血!”

周紹成於為官權術上較為遲鈍,可談及感興趣的算賬、屯田、養兵,那張硬邦邦的木頭臉便有了幾分神采。

“仔細思忖,這話對也不對。

自昭雲侯年長興、定揚侯郭鉉永鎮遼東,已過去六十年有餘。

其闢土四百裡、屯田萬頃、歲入十五萬石左右。

以每個兵丁發糧三十斤的最低來算,這些堪稱杯水車薪,連定揚侯麾下半支衛軍都養不活。

更別提氣血武道第一境,內煉、外煉消耗不小,必須用肉食壯大大氣力。

再加上當地百姓種地,也要吃飯,不可能全部用來養兵。

且遼東數府,錦州、寧州、陽州都很貧瘠,大多靠南州兩座糧倉支撐。

所以真要把賬算清楚,最開始定下的百萬遼餉並不算多。

但昭雲侯病故之後,定揚侯一手遮住白山黑水的那片天。

糧草餉銀是越要越多,可二十年前就闢土四百裡的賀蘭關,至今也沒有挪過半寸。

為何此前東宮派過的幾個欽差,都難站住腳跟?

其一就是無人可用,遼東有一句話,雖不知景朝,卻聞年侯與郭侯。

白山黑水除開響馬大寇,其餘披甲執銳之輩,均為昭雲侯、定揚侯的家將。

其二,則在於沒有立足之地。

各座軍寨的百姓、築造塢堡的豪強,誰不仰賴兩位侯爺的鼻息過活?

一個外人兀自闖進來,想要整頓糜爛局勢,也是處處受阻,舉步維艱。”

“原來如此,紀某受教了。”

紀淵面色肅然,認真傾聽。

周紹成這番話算是交淺言深,從細微處下手,將遼東局勢深入淺出講個明白,而非簡單的空泛而談。

若非有著救命之恩這層情分,對方未必會說得這麼透徹,甚至於指名道姓提及定揚侯。

“千戶巡狩遼東,首要是拿下一方根基,能夠屯田養兵。

不然的話,僅你手底下的鬥牛小旗、雲鷹緹騎,到時候都難供養。

要知道,鹽鐵、藥材、米糧等物,都把持於幾大商行,他們背後又是年侯府、郭侯府。

倘若撕破臉皮,讓你寸步難行,並非虛言。”

周紹成不懂笑裡藏刀、裝聾作啞那套為官之道,可對於看得見、摸得著的府州之地,卻有異於常人的敏銳眼光。

他從每年戶部的餉銀、屯田歲入等數額,就將遼東具體情況窺得十之八九。

“今日得聽周大人一席話,紀某實感受益良多。”

紀淵鄭重抱拳道。

“紀千戶無需再稱大人,我過一陣子就辭官卸任,到時候要麼去天工院鑽研百工之藝,要麼回稷下學宮,繼續求那天象術數。”

周紹成灑然笑道。

“日後若有空,周某定去遼東,好尋千戶暢飲。

希望那時候的白山黑水,與如今能有幾分不同。”

……

……

亥時過半,回到下榻的宅子。

紀淵用過晚食,跟童關、李嚴、裴途等人交待幾句,方才回到屋內。

想到滅聖盟的那座百世經綸,不由多了一份警惕,乾脆將之前龍蛇礦山打造出來的水火道兵,把守於門口。

離開大名府天京城,處處都要小心,刺殺這種手段看似上不得檯面,實則最為有效。

人死如燈滅,切不可以性命作賭注!

“要有地盤、有養得活人的糧食,才能在白山黑水站得住腳……

我本以為巡狩遼東是包公出巡,肅清風氣,收拾殘局,看誰為非作歹就上狗頭鍘伺候。

沒想到變成種田了。”

回憶著周紹成的誠心提點,紀淵不禁搖頭道。

當初他願意拉上通寶錢莊的洛與貞,就是想著以金銀開路,用做生意的方式,穩穩踏出第一步。

但聽周紹成的凝重語氣,顯然沒這麼輕易。

“除非是跟這位定揚侯虛與委蛇,慢慢周旋……不然很難打得開局面。

遼東並非天京城,山高皇帝遠,再想搬動靠山,借東宮壓人,這一套未必管用。

想當過江勐龍,不僅要拳頭硬,還得腰包鼓。

太子殿下分下來的這樁差事,確實是燙手山芋不好拿。”

紀淵眉頭微皺,片刻後按下心頭雜念,取出那份珍珠米的稻種糧方。

社稷二字的古義非凡,“社”是土地,“稷”是五穀,都是歷代帝王祭祀的物件。

“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

當兵為的就是吃餉,沒有誰會餓著肚子出生入死!

周紹成從殘缺古籍補全而來的‘珍珠米’真要種植出來,比起尋常靈藥都要養身。

每天吃上一大碗,不僅管飽,雜質還少,很快就能完成外煉、內煉。”

紀淵將玉簡貼在額頭,念頭閃動之際,就把改善過後的珍珠米瞭解清楚。

隨後,他眼底掠過一絲遺憾之色,輕聲道:

“可惜,條件過於苛刻,需將美玉搗碎成泥,滲透混入田地,再用靈泉澆灌才能長出穗如珍珠圓潤飽滿的大米。

這一看就是上古時候,靈機極為充裕,那些大宗大派內門弟子才能用上的好東西。”

珍珠米固然是好,但種植成本太高,只能提供極少部分,無法惠及千萬人!

難怪至今也沒見市面上有任何靈米販賣,這等傳家傳代的貴重之物,根本不可能流落出來。

“千年世家,人才輩出!原因竟在這裡!

族中子弟吃的是靈米,補的是藥膳,天生就比常人更易入門!

各房中人開枝散葉,足有成百上千,總有一兩個拔尖的!”

紀淵輕吐一口氣,想到各府州開設的講武堂。

聖人本意是打破望族高門的壟斷,給寒戶貧民一個上進的梯子。

可迫於資糧分配上的不平均,最後還是讓將種勳貴佔住盤子大快朵頤,分割名與利。

就像紀淵金殿丹陛之前賜座,力壓京城一眾驕子。

換作什麼出身不凡的大族子弟,早就已經名滿天下,風頭無兩。

可紀淵直到幼鳳榜上名列前十,方才真正的為人熟知。

沒甚背景的微末之輩,想要一鳴驚人,遠遠沒有話本小說上那麼順利。

“據說,燕王麾下的衛軍,吃的是黃芽米,稍微比珍珠米差上一些,但勝在於能大範圍推廣開。

還有鎮守招搖山的宗平南,也有丹參米供應隨行親兵。

傳言吃一碗飯,如同服用老山參,長久以往,令人氣血澎湃,陽氣旺盛。”

紀淵眸光閃動,景朝十七衛軍縱橫天下,所向披靡,壓得六大真統都要低頭俯首。

武廟的練兵之術、掌兵之法自然極為緊要,以戰陣形勢匯聚氣血汪洋,從而撼天動地,鬼神辟易!

可要論及根基,養兵才是重中之重!

吃什麼?

看似只是小事,實則關係甚大!

否則的話,為何踏入換血三重天,就要經常吞服大丹,煉化兇勐藥力,才能增加功力?

整日就靠白米清粥度日,經歷九次伐毛洗髓的強橫武夫,也會變得虛弱,無法突破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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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食水者善遊能寒,食土者無心而慧,食草者善走而愚,食肉者勇敢而悍,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紀淵念出這段武經摘錄的深刻道理,四重天開闢氣海,開始由內而外,吞吐天地元氣。

五重天逆反先天,煉化日月星辰的精光毫芒,才能真正擺脫丹與藥,轉而追求更高層次的靈材器物。

“此稻種出自上古、銘刻種植方法的玉簡來於周紹成。

不知能否用道蘊進階?”

紀淵隨手把玩著那份玉簡,忽然突發奇想。

道蘊是皇天道圖吸收存留於天地間的種種烙印、諸般痕跡。

可用作薪材拓印、抹消、鍛造、進階命數。

比起張奇山經常提及的風水大術,萬會人元和替天改命,其實要厲害得多!

“投入三千道蘊,瞧瞧能夠進階成什麼……”

紀淵閉目思索,心神沉下。

勾動識海的皇天道圖,道蘊如同薪材投進火爐,騰起大片焰光。

喀啦啦,那方玉簡被包裹進去,如同一片鴻毛載沉載浮。

其中許多古字紛呈變化,好像被打亂重新排列。

……

……

深邃虛空,冥冥漠漠,日月星辰的光芒流轉,宛似湍急的激流橫衝直撞。

倏然間,滾滾黑雲如大江漲潮迅速地擠壓過來,籠罩方圓數千裡!

墨色濃郁,粘稠似油,好像一片滑膩膩的血肉泥潭,其中翻湧著觸目驚心的斷肢殘骸,極為可怖。

乍一看,宛若那陰司的十八重煉獄!

無窮生靈痛苦哀嚎,散發沖天怨念,化為大團的霧氣。

如同一顆顆猙獰的豎眼,掃向四面八方!

最深處,巨大的白骨蓮臺被下方的滾滾黑雲托住。

端坐的那尊佛,生得方面大耳,極為富態,坦胸露腹,好似彌勒佛。

周身金光千重,瑞氣萬條,儼然充滿清淨意蘊!

“百世經綸為何不降下法紙!?

如果說踏出天京之前的紀九郎,只是無關大局的小卒子。

可他如今離開大名府,才叫奇士門下的天運子栽了大跟頭,又把本座手底下兩個法王像屠狗似的宰殺掉了。

而且因果被斷得一乾二淨!

就連動用化生池,將其再造出來都難!

這都不該死麼?”

彌勒似的那尊大佛端坐白骨蓮臺,許是因為忿怒,那天女散花、法螺法鼓的勝景忽然一變。

大腹便便的肚皮上,長滿數千萬的瘡癤,巨大的膿包像氣泡一樣,不住地起伏。

裡面還有一條條血紅肥大的蟲子鑽進爬出,仔細看去,它們竟長著一張張人臉。

這便是怒尊麾下的大不淨菩薩!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虛空如同千百團陰雷齊齊震爆,炸出劇烈的波動。

許久後,待到四散紊亂的元氣平息。

一張鎮壓十方的金色法紙飄飄蕩蕩,憑空顯化。

幾個時隱時現的龍蛇道文烙印其上。

“真靈未錄,真名未錄,天機未定,暫且觀之。”

大不淨菩薩皺緊雙眉,好像並不滿意那座百世經綸的回答,卻也無可奈何。

“觀之?本座賜下去的瘟部真君道則權柄,落到那個紀九郎的手裡頭!

那可是天庭八部之一!

補全的話,有望執掌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