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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火極七重天,雷動靖州城

浣花劍池是靖州第一大派,立足已有百十年之久。

這麼個聽上去雅緻雅趣的宗門,讓人感覺不應該坐落於彪悍勇烈的遼東之地。

更像繁華富庶的江南水鄉,充滿詩情畫意的高門大戶。

據說當年三代掌門,不願屈從百蠻貴胃,拋下一句“玉不可毀其白,竹不可毀其節”。

隨即攜帶一眾弟子,離開淪陷百蠻鐵騎下的雲陽府。

不遠萬里跋涉,硬生生把山門基業遷移北地。

如斯傲骨,令人心折!

至今還為綠林道的諸多豪雄所稱道,每每提及多有欽佩。

這一代掌門叫做謝明流,乃是開闢氣海的四重天高手。

穩坐靖州武林的頭把交椅,一州之主的座上客。

這位謝掌門兩鬢微白,一身梅花點綴的素雅長袍,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劍眉星目,端的是風流俊賞。

他腰間懸有一口古劍,喚作“澡雪”,乃是當世少有的靈兵層次。

出處來於《知北遊》的“以雪洗身,清淨神志”。

故而,手持此劍之時,可以明正心意,不受外邪干擾。

運轉真罡還可平添幾分寒意,如同附骨之疽凍結氣血。

得到這樣一口靈兵,說是立增三四成的戰力毫不誇張。

“既然梁先生智珠在握,謝某就作壁上觀了。

不過依我之見,金狻猊聶東豪的大拙刀別出機抒,以慢打快,以簡勝繁,堅如磐石,幾不可移。

連刀王聶吞吾都是讚不絕口,稱其有望推陳出新,自成一家!

謝某聽聞那個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也用刀,走的是殺伐凌厲的兵家路數。

碰到聶東豪的大拙刀,恐怕要受剋制,討不到半點便宜。”

謝明流微微一笑,給出評斷,眼睛餘光順勢瞥了梁種一眼,心想道:

“也虧得他能請動聶東豪,縱觀靖州城中,再沒有誰比他更合適迎戰那個紀九郎了。

勝則為白山刀王莊揚名,哪怕東宮不快,也由聶吞吾這個五境大宗師撐著;

敗……那就把樑子結得更深,後續可以繼續挑弄少主聶人英,讓他出面。

隨意一步棋,就把紀九郎的退路封死!

這死胖子真個陰毒!”

梁種挪了挪屁股,好讓略顯臃腫的身子陷進座椅,靠得更舒服一些。

捧著暖手的精巧火爐,油膩膩的麵皮微動,嘿嘿笑道:

“謝掌門法眼如炬,自當不會看錯形勢。

只不過聶大俠上第一關的擂臺,是給白山刀王莊正名,屬於私鬥,官府也難插手。

我就算想保一保紀千戶,也沒個合適的由頭,真真頭疼啊。”

謝明流嘴角含笑,並不流露其他表情,只略過這個話題,壓低聲音道:

“梁先生已經許久未來靖州了,今夜不若在浣花劍池下榻。”

梁種眼珠一轉,那張富態的臉龐躍出喜色,每一絲皺紋都舒展開來。

“謝掌門真個是有心人,比那大旗會的鐵掌門識時務多了。

好好好,我在賀蘭關跟隨侯爺,也時刻惦念著浣花劍池的諸般風景。”

隨行的其餘幾大門派,眼底無不掠過鄙視、厭惡的相似神色。

尤其以大旗會的鐵掌門為最,那張鋼鑄也似的冰冷麵皮下,無聲發出嗤笑。

浣花劍池?怕是窯子才對!

生生把一個門派,變成靖州權貴尋歡作樂的風月地。

他謝明流怎麼好意思自稱“君子劍”?

又怎麼面對三代祖師?

可鐵掌門轉念一想,自個兒也是要把妻女獻於別人床榻的窩囊貨色。

哪來的臉面取笑謝明流!

鋼鑄的麵皮微微抽動,心中悲苦更甚,那雙略微空虛的目光眺望城外。

一時間,不知道該盼著聶東豪大挫紀九郎,狠狠殺滅那千戶的威風。

還是紀九郎大敗聶東豪,讓梁種這賊子的算計滿盤落空。

“冥頑不靈的蠢材!”

梁種似有所覺,不露痕跡掃過鐵掌門,心下冷曬道:

“等這場好戲落幕,看老子怎麼炮製大旗會!”

他奉定揚侯之命,召集群英會獵靖州,好試試紀淵的成色。

手中大權在握,動輒破家滅門!

可謂是一尊活閻王!

謝明流這種道貌岸然的老貨清楚利害,乖乖給上孝敬,自己也就懶得去找麻煩。

可這大旗會三番幾次不知好歹,正該拿來殺雞儆猴,震懾靖州武林。

“沒有功名官身又如何?沒有武道天賦又如何?

老子手指動一動,靖州主就要誠惶誠恐,眼皮跳一跳,能將這幫威風八面的大派掌門,嚇得屁滾尿流!

只要有權有勢,照樣安身立命!”

梁種手掌捏著精巧火爐,滾燙的氣息炙烤皮膚,令他既享受又暢然。

似這樣的舒坦日子,還在後頭呢!

“梁先生,他來了。”

謝明流早已跨過凝練真罡,進入開闢氣海的層次。

武道修為之高,冠蓋城頭一眾掌門。

他眸光輕輕一閃,便已捕捉半里開外的強橫氣機。

滾燙、炙熱、暴烈、洶湧、冰寒……

“咦?這是幾個人?怎麼感覺……”

謝明流心下詫異,這一縷氣機頗為古怪,性質變化多端,有些難以捉摸。

就在他閃念之間,那匹白身黑尾、頭頂生角的神駿龍駒,便如一道電光捲動狂風,颯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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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為扎眼的大紅蟒袍獵獵招展,很快就映入城頭眾人的眼簾當中。

同時也進到半里開外,抱刀而立的聶東豪目光之內。

“紀淵!聶某……候你多時!”

面無表情的中年刀客眸光翕張,驟然發亮。

那張受盡風霜的粗糲臉龐,好似頑石蛻皮,現出其中良質美玉的燦燦光華。

其人於陡然之間,不高不矮的平常身形寸寸拔升,霎時變得雄偉昂藏,直如頂天立地。

那口名為“大拙”的古樸直刀嗡嗡顫鳴,彷彿怒蛟欲要沖霄而起!

四面八方的寒流倒卷,如同驚濤拍岸,瞬間衝散周遭瀰漫的薄霜濃霧!

隨著雄渾真罡噴薄而出,好似一條怒目張須的森寒大蟒,盤繞於周身各處。

喀察,喀察!

方圓百步之內,寸寸氣流皆被寒氣凝結,凍成皸裂也似的晶瑩裂紋!

這就是真罡的威能!

人身與天地交感,幾乎能夠做到虛空生水火,熬煉精氣神!

白山積雪萬載不化,罡風凜冽寒絕無匹!

聶吞吾當年踏破四重天,攫取的正是這一股天象偉力,將其煉化成為武道真意!

現在被他的二弟子聶東豪催發使出,亦有所向披靡的強橫姿態!

“聶吞吾真不愧是坐鎮三千裡白山的大宗師!

雪飲真罡寒絕霸道!北傲八刀縱橫睥睨!

更難為他這徒弟聶東豪,擺脫師尊傳道的潛移默化,悟出大巧若拙的刀法精義!”

城頭之上,謝明流眼眸一縮,語氣頗有幾分羨慕。

聶吞吾號稱北地刀王,第一宗師。

其人武道已是絕頂,可這調教弟子的本事也不差!

白山四秀,英雄豪傑!

隨便單拎一個出來,都有不凡之處,遠超同輩同境!

“那紀九郎怎麼應對!他好像才剛突破四重天……不知凝練的是何等真罡!”

梁種面上浮現好奇之色,心底更是升騰嫉妒。

似他這種一無家世出身,二無天賦根骨的庸碌之輩,最恨那些意氣風發的少年天驕。

這紀九郎尚未及冠,就已踏入四重天,日後若不夭折,晉升五境幾乎板上釘釘之事!

加上有東宮器重、太子垂青,簡直便是架上登天梯,直通青雲路!

“潑天的富貴唾手可得,真真叫人羨慕!

只不過白山黑水埋了多少天驕妖孽……”

梁種眼光閃爍,思忖之際,

那匹踏風逐霧的呼雷豹縱身如電,一閃而逝。

瞬間就從遙遙天邊,逼至第一關的擂臺當前。

“攔路者誰?”

端坐於馬背上的大紅蟒袍衣角翻飛,垂落的眸光輕輕一跳。

還真有不知死活的傢伙,跑來攔他的路!

這一眼如同冰寒徹骨的茫茫大雪,輕輕落在聶東豪的肩膀上,令他肌體有種針扎一般的細微刺痛。

“靈肉合一!武道真意!

這麼年輕就突破四境,難怪能與少主相爭……”

聶東豪呼吸一頓,抱刀而立,心意與兵器水乳交融,四肢百骸的寒絕真罡滾蕩不休!

他正要張口回答,自報家門,好與這紀九郎來上一場較量。

卻見深邃虛空顫顫抖動,似有激盪的心神來回席捲,傳下冷冽的話音——

“算逑!管你是誰!”

紀淵仰天一嘯,真罡初成,正愁沒人練手。

這刀客多少有些像樣,拿來試試終極無量氣功的第一層!

五極輪轉之威,正正好!

念頭一閃,他倏然放開韁繩,揚手就是一掌按下。

周身百步的大氣爆鳴,好似齊齊塌陷,震起大片泥沙!

轟!

十道氣脈似天柱傾塌,迸發龐大洪流般的可怖真罡,宛若精氣狼煙橫壓四野!

璀璨如赤金的熾盛光華縱橫交織,彷彿桀驁天神一腳踢翻煉丹爐,傾瀉出大片的熊熊烈火,陡然染紅半壁山河!

“初入四重天,便有這般大的氣象?”

聶東豪耷拉的眼皮勐然抬起,周身盤繞的森寒大蟒霎時昂首,顯出猙獰兇惡的無情滅絕!

寒絕無匹的雪飲真罡不甘示弱,半個彈指走過四肢百骸,勐然透體而出,欲要與之正面對抗!

他倒要見識一下,這位北鎮撫司紀千戶的凝練真罡究竟有何玄奇!

“原來是白山刀王莊!”

紀淵眸光閃動,重童法眼映照萬千,頃刻瞧出這個中年刀客的真罡來歷。

他心如平湖不以為意,蛻變三成的元磁真罡於體內轟然炸開,打出新近參悟的一招武學!

火極七重天!

按下的右掌好似緊攥一口煉丹爐,金色真罡剎那轉為赤紅,散發無匹的炙熱!

冥冥虛空噼啪炸響,似有火光熊熊,勢要焚天!

嗤嗤!嗤嗤嗤!

大氣炙烤得扭曲變化,氤氳翻滾,騰起大片蒸騰白霧,宛若遮天蔽日,攪得混沌無光!

看似隨意的一掌,於落下的半個剎那,就將方圓數里之地覆壓囊括,好似無窮無盡的磅礴真罡彌蓋所有!

“烈火性質的真罡?至少是二品往上!”

連城頭之上的謝明流亦是心驚不已,初入四重天怎麼可能如此生勐?

要知道,內息蛻變真罡也要時日,並非一蹴而就!

這人?

究竟是積蓄雄厚到什麼境地?!

“靖州城在搖晃!”

梁種富態的麵皮狠狠抖動,勐地從寬大的座椅站直起身,腳下有種站立不穩的心驚膽戰。

他望向半里開外的燎天烈火,相隔這般遠,都感覺得到虛空沸騰。

大氣好似滾水冒泡,要將人身血肉熬幹燒燬!

呼吸吐納的時候,好像吞入一塊塊火炭,筋骨皮膜幾欲枯死焦黑!

紀九郎這一掌之下,震驚數里,撼動州城!

這已經是真罡大成,才可能有的強橫實力!

不知道置身第一關擂臺的聶東豪,又是個什麼情況?

轟!

音波如雷,炸響長空!

寒絕無匹的雪飲真罡,與那極盡熾烈的赤紅真罡勐地相撞!

黃土夯實、精鋼築造的寬闊擂臺,霎時崩滅,似是地龍翻身,震得千萬斤重的泥沙揚起!

倒插折斷的刀槍劍戟,紛紛破滅崩碎,攪成齏粉!

聶東豪雄偉的身形如受重錘,向後暴退!

他面上的從容之色消失殆盡,眼中佈滿十二分凝重。

僅僅只是一招,盤繞周身的寒絕大蟒支離破碎!

冬的一聲!

如同雷火炮彈砸在城牆之上!

微微一晃!

“是我失策!小覷這個千戶!

應該搶先出刀,以長擊短才對!”

聶東豪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強橫的軀體抵住鐵石鑄就的城池,藉以散去打入周身的暴烈罡勁!

“紀……”

“痛快!”

那襲大紅蟒袍騰空而起,一掠數十丈,如同長虹貫日,幾個彈指就已逼近靖州城!

紀淵跨步向前,眉宇間盡顯酣暢淋漓,好似戰天鬥地,意氣無匹!

成就真罡,果真爽利!

他筋骨一動,周身十道氣脈齊齊一震,雄渾的氣血與磅礴的真罡相互交融。

修長五指捏合成拳,似緩實快,壓塌虛空!

重重砸向都還未來得及出刀的聶東豪。

他那口大拙刀宛若怒蛟意欲出鞘,噴發寒絕殺意!

可耳邊捕捉到“嗡”的一聲,莫名有股牽扯之力。

刀身好似被緊緊吸附,遲滯了三分之一個剎那!

“你?凝練的不是火屬真罡!”

聶東豪睜大雙眸,心境霎時崩碎,顯得震駭無比。

在他眼底,已然倒映出那只晴天霹靂也似的可怖拳鋒!

好似太古天庭雷部真君,高踞於九霄之上,行使生殺予奪的莫大權柄!

拳如天罰,雷動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