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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生死約戰

夷洲,金族,龍隱宗。

“宗門宣召,封逸身為少主,卻自持功高,拒不聽宣。如此無才亦無德的傲慢之徒,豈能再做我龍隱宗的少主?”

宗門大殿外的高臺上,三位白袍老者昂首並立。正中一人須長半尺,手裡捧著泛黃的宗譜,語出如雷,落地有聲。

虎目中,倒映著一個身穿澹青色薄衫的少女,“此乃我宗門大事,豈容你這賤婢多嘴?還不滾回後山去!”

高臺下,青衫少女咬著牙,邁步走出人群。

她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臉上掛著一抹病態的蒼白,身材瘦弱,風吹欲倒。

走至臺階旁,少女停步,抬頭,“二長老,我家公子此時正在無風崖下為宗門爭奪天砂礦,之所以沒有聽召而回,可能是遭到了榆林宗的黑虎衛攔截。他……他也並沒有犯下什麼大錯,您……您為什麼要無故廢了他,另立鄭淮做宗門少主?”

二長老目露陰鷙,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剛想要開口說話,少女那不算響亮的聲音已再次響起:“諸位長老,這麼多年來我家公子為宗門出生入死,流了多少血,負了多少傷,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他若真犯了什麼重罪大錯,這少主之位廢便廢了。可是今日二長老上午發召,公子半日未歸,這便算是罪過了嗎?就要以此為藉口而廢了他,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賤婢清兒,你放肆!”

二長老暴怒大喝,周身氣浪滾滾,彷似漣漪一般,徑直拍打在清兒那單薄且瘦弱的身軀之上。

她一個毫無修為的小丫頭,哪裡能承受得了?

氣浪加身,頓時仰面摔倒,口角流血。

“我鄭大虎如何行事,何時輪到你這賤婢來指指點點?來人,將她拖下去。”

鄭大虎的身後,站著一位白衣少年,濃眉星眸,豐神俊逸,說不出的浪蕩瀟灑。

他嘴角含笑,面掛傲然之色,正是龍隱宗二長老鄭大虎的獨子,鄭淮。

乃父一語還未落地,鄭淮已踏前一步,朗聲道:“賤婢多嘴,以下犯上,該當杖責二百,以儆效尤。”

臺下近三百弟子門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莫說清兒不過是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便是他們這些擁有百鍊筋骨的淬體武者,也絕對承受不了執法堂弟子的二百杖責。

一時間,有人擔憂,有人惋惜。

但是沒一個人膽敢站出來,替清兒說上那麼一句話。

“少主發話,那便杖責二百。”二長老鄭大虎冷聲說道。

兩名執法堂弟子跑上前來,一左一右架起了清兒,拉扯著向執法堂的方向退去。

臺下人群中,一位身材矮小,黑瘦如猴的少年看了一眼新任少主鄭淮,諂媚一笑,躬身說道:“鄭淮師兄天資絕豔,少年英豪,繼任我龍隱宗少主之位,實乃眾望所歸。”

繼而將目光移向清兒,嘴角浮起獰笑,“你個賤婢,瞎嚷嚷什麼?沒大沒小的,當真該打。”

說罷,勐地抬起右手,一巴掌甩在了清兒的臉上。

“啪!”

耳光響亮,清兒白嫩的右頰頓時紅腫起來。但她卻沒有哭,只是睜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打她的那個黑瘦少年。

鄭淮不無讚賞地打量了黑瘦少年一眼,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連忙躬身跪拜,“蕭振拜見少主。”

“恩,你做得很好。”鄭淮揹負雙手,頗有宗門少主風範。

能得少主誇讚,蕭振焉能不喜?磕頭如搗蒜,趁機大表忠心,“蕭振願為少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黑色勁裝,面容冷峻的少年,穿過了人群,朝著高臺走來。

他劍眉入鬢,鳳眼生威,每一腳踏下,都發出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暮鼓敲擊在場中眾人的心頭,震懾心神。

正是自無風崖趕回來的龍隱宗前任少主,封逸。

高臺之上,鄭淮面掛冷笑,凝視著緩步而行的封逸,眸中閃過一道陰冷光芒。

而他身旁以鄭大虎為首的三位白袍長老,則紛紛皺起了眉頭,各自神情變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封逸一直走到兩位執法堂弟子身前,方才停住腳步。

他沒有去看傲立高臺之上的鄭淮以及三位長老,只是將一雙冷光吞吐的眼眸,無情地直視著兩個執法堂弟子。

“放手。”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摻雜任何情感,也沒有絲毫命令的語氣。

但當話音落地,兩位執法堂弟子便如同著了魔一般,齊齊放開了雙手。

清兒重得自由,這才抬手捂住自己高高腫起的右臉。

“公子,您……回來啦。”

那一直都不曾流出的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住,滑落了下來。

“誰打的?”封逸沉聲詢問。

清兒下意識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蕭振,目光還未凝實,便見一道黑影自眼前閃過。

“封逸,你敢……”

二長老鄭大虎的一句怒喝還未喊完,封逸已如勐虎一般,飛撲到蕭振的身前。

目光冷邃,直視蕭振,“你打的?”

蕭振麵皮急顫,受不得封逸體內發散的狂勐威勢逼壓,顫抖著雙腿連連後退,“我……我……”

封逸眸泛失落神光,搖頭一嘆,道:“我封逸可有做過什麼對你不起的事情?”

蕭振下意識搖頭,但瞥眼間,忽地瞧見高臺上鄭淮的身影。

心頭的那一點懼意,立時消散成空。蕭振強做鎮定,獰惡一笑,“你自是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但那賤婢清兒,膽敢以下人婢子之身,衝撞宗門長老,自然該打。還有……你現在已不是我龍隱宗少主,又憑什麼來喝問我?”

“但也不該你打!”封逸一語落地,右臂倏地高抬,攥指成拳,不留絲毫餘地,徑直轟在了蕭振的臉面之上。

“嘭!”

蕭振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已如斷線紙鳶一般,急速向後摔去。

封逸並不就此罷手,身化一道黑影勁風,掠至蕭振落地之處。抬起右腳,踏在了他那破碎塌陷的頭臉之上。

“啊……”

直到此時,蕭振才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哀嚎。

“封逸,你現在已經不是宗門少主,對門人弟子已無生殺之權,你若敢殺……”

高臺上,鄭淮戟指封逸,厲聲叫囂。

但是他一句話還未喊完,封逸的右腳已狠狠地踩踏了下去。

“噗!”

如同踩碎一團黃泥,聲音悶且沉。只是血流滿處,其中還夾雜著白花花的腦-漿。

“我便殺了,你待如何?”封逸面掛獰笑,掩去了眸中的失落神光,身周殺意浮動。

“好你個狂妄之徒,你的眼中究竟還有沒有我們這些宗門長老?”

二長老鄭大虎怒火攻心,勐地衝下高臺,並指成掌,直取封逸下腹丹田。

掌攜罡煞,攪動得勁風狂嘯。

封逸自三年前師父辛黎失蹤後,便一直奉命在外為宗門爭奪各種礦脈資源,生死拼殺。大小戰役打過不下百場,雙手早已被敵人的鮮血浸透。

眼見鄭大虎這一掌意存必殺,又豈能懼他?

當下提氣凝勢,對準了鄭大虎的掌心,勐地一拳搗出。

拳掌相交,氣爆之聲轟然四散。

二人一觸即分,各自後退三步。

一時間,全場譁然。

龍隱宗近三百門人弟子,無不心神震盪,目瞪口呆。

二長老鄭大虎是何等修為?早在三年前便已突破淬體六層,晉身為淬體七層境。放眼夷洲西境百里方圓,大小十餘個一品勢力宗門,那也是排得上名號的強者。

而封逸呢?半個月之前才剛剛突破至淬體四層,竟能跟二長老打成平手,難分秋色?

鄭大虎心下之驚駭,比較那一眾門人弟子更甚。

他知封逸天賦極高,而且深得大長老辛黎的真傳。但是天賦再高,真傳再妙,也不可能跨越三層修為境界的差距,與自己戰成平手。

“這封逸的身上,肯定有秘密。”

鄭大虎心下暗忖,眸中的殺意不禁又濃郁了幾分。

“封逸,你膽敢輕殺同門,還敢與長老動手,已然觸犯了宗門鐵律,還不伏地認罪?”

鄭淮雙眼微眯,看了看臺下的鄭大虎,又看了看封逸,平復下略起漣漪的心緒後,朗聲說道。

“伏地認罪?”

封逸的嘴角依舊掛著獰笑,看也沒看鄭淮,只是冷眸掃過臺上的三長老與四長老,斥道:“我在外與榆林宗黑虎衛拼殺流血,為宗門爭取天砂礦脈。你們倒好,不去無風崖下助我也就罷了,竟然還要趁機廢了我,另立新主?”

兩位白袍老朽面紅耳赤,相互對視一眼後,盡皆低頭不言。

鄭大虎則一甩袍袖,斜指臺上的鄭淮,說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封逸依舊沒看鄭淮,冷笑道:“你鄭大虎的兒子,舉宗上下誰人不知?”

“哼!鄉野匹夫,鼠目寸光。鄭淮早在三日之前便已拜宏良上人為師,得其傳授人階上品玄功。將來必定能突破淬體之境,邁入玄修之途,成為與宏良上人一般的通玄境大能。”

場中眾人恍然大悟,喧譁頓起,紛贊鄭淮有大氣運,更有大前途。

宏良上人是何人?夷洲西境無人不知。

那是突破了血肉極限,跨過玄修大門內息境,晉身通玄境的大能力者。

龍隱宗立宗八百年,古來也無一人能突破淬體九層,達到內息境,擺脫武者之名,成為玄修。

由此可見,玄修之難,難於上青天。

更莫說更高一境界的通玄境,放眼整個夷洲金族西境,能有此般修為者,又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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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樣人,翻手之間便可覆滅如龍隱宗這樣的一品末流勢力。

能得此人傳承,鄭淮的將來必定一片明光。

既如此,他鄭淮不做宗門少主,誰還更有資格做這宗門少主?

封逸雙拳緊握,第一次將目光投向鄭淮。

他知道,龍隱宗已放棄了自己,不是因為師父辛黎與二長老鄭大虎素有仇隙,也不是因為自己脾性執拗,不懂變通,經常衝撞諸位長老。

而是因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現實,永遠是這麼殘酷,不會因為那些虛假的情義做出絲毫的改變與退讓。你強,別人便奉承;你弱,別人便欺凌。

正此時,鄭淮忽然笑道:“三位長老,封逸他罪行昭彰,按照宗規該當如何?”

臺上臺下,所有人都止住了喧譁與交談,齊齊將目光投向鄭淮。

三位長老亦如是。

鄭淮繼續冷笑,“按照宗規,該當杖殺。”

鄭大虎首先點頭,表示贊同。三長老與四長老,以及臺下眾人遲疑片刻,也都紛紛點頭附和。

鄭淮乃宏良上人的傳人,更是二長老鄭大虎的兒子,且還是新任的宗門少主,自然不會有人傻到在這個當口得罪他。

“來人吶。”鄭大虎高聲發令。

還不等執法堂弟子應令而出,封逸突然說道:“我龍隱宗有一個規矩,大家許是不曾忘記。新晉少宗主為了服眾,不能拒絕宗內同輩師兄弟的當面挑戰。”

眾人面露疑惑,不解封逸此言何意。

卻見他勐地抬起右手,戟指鄭淮,“我要向你挑戰。”

鄭淮挑了挑眉,笑道:“宗門師兄弟自然可以向我提出挑戰,但你封逸犯錯在先,難道想藉著挑戰之事來逃避責罰?”

“你不敢?”封逸還以冷笑。

鄭淮雖知封逸用得是激將法,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往裡面跳。

畢竟這麼多同門師兄弟當面,他這位新任少宗主若是不接受挑戰,只怕日後難以服眾。

“有何不敢?”鄭淮高聲回應,氣度與架子一點兒也不落下。

鄭大虎連忙低聲提醒,“淮兒,切莫衝動。”

鄭淮擺了擺手,沒有理會鄭大虎的話,繼續說道:“一個月之後,宗主出關,屆時你我共上生死臺,一決生死。到時候也好教宗主親眼看看,我鄭淮究竟擔不擔得起龍隱宗少主之尊。”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若上生死臺,必是生死戰,不死不休。

封逸的實力顯而易見,但鄭淮的修為只不過是淬體三層,且還少經戰事,哪怕得到了宏良上人的傳承,又豈能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超越封逸?

他究竟有什麼信心敢跟封逸生死決戰?

眾人心起疑惑,封逸則眉頭微皺,沉思不言。

“怎麼,你卻不敢了?”鄭淮輕笑譏嘲。

封逸冷哼一聲,“一個月後,生死臺見。”

說罷,拉著清兒轉身朝後山走去。

待得遠離人群,來到後山藥園,封逸終於忍不住噴出一口悶血。

清兒大驚,連忙將他攙住,“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封逸咬著牙,輕輕地掀開了自己身上那破爛染血的黑色衣衫。

下腹丹田處,一個血紅色的掌印深深地烙印在皮肉之中。

為了爭奪無風崖的那塊天砂礦,他與榆林宗十八黑虎衛血戰半日。最終斬殺十人,重傷八人。

卻在勝利的那一瞬間,因為一時失神,被突然趕來的榆林宗少主沉璇一掌印在了丹田之上。

若不是憑著秘術燃燒精血,逼退沉璇,才僥倖逃得一命,只怕此刻早已一命嗚呼。

雖然及時趕了回來,趁著秘術的持續時間還未結束,硬撼鄭大虎。卻終究是不能挽回丹田破損,修為散盡的嚴峻後果。

秘術的持續時間而今已到了盡頭,血肉之間所蘊含的元力也在緩慢消散。

等到消散殆盡,他封逸便會淪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凡夫俗子。

還拿什麼來跟鄭淮生死決鬥?

還憑藉什麼來增強自身實力,只待有朝一日進入危險重重的靈霧山脈去尋找師父?

一切夢想終將要化作一紙空談,封逸只能慘然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