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血浸透了大地,染紅了江河,映得天中秋陽也似化作了猩紅顏色。
“嘭!”
無信龐大的身軀跌落在一座山谷中,砸得大地搖顫,驚走了飛鳥陣陣。
紫衣乘風落地,劍光斜撩,血龍昂揚一聲咆哮,頓時被削去了首級。
龍體潰散,封逸重得自由。也不多說什麼,更來不及去看持劍挺立在身旁的紫衣姑娘,眸中血光浮動,骨刀橫空而出。
刀勢如龍,鳳鳴相伴。
一刀過處,大地龜裂。
無信“啊呀”一聲厲叫,自坑洞中跳了出來。雙臂斷折,魔血滴瀝。
一條臂膀跌落在坑洞外,是被洛冰的離淵劍斬斷。
另外一條臂膀跌落在坑洞裡,是被封逸的骨刀斬斷。
至於那奇形怪狀的巨大坑洞,是無信龐大的身軀摔落後,砸出來的。
一左一右,一刀一劍,一男一女。
少年身穿金甲,眸中血光閃滅,悄然隱去。
少女身穿紫衣,長劍斜提,劍身輕顫,發出陣陣龍吟。
無信狼狽不堪地站在封逸與洛冰的中間,四張面孔來回變換,八隻血眼之中戾煞狂噴,怒火洶洶。
“好個小娘皮,一時不查,本尊竟著了你的道兒。”
無信的頭顱上,朝向洛冰的那張臉面上的嘴巴開合,獰聲說道。
另一邊的臉面上,大嘴之中獠牙外翻,開合有聲,正在怒罵封逸。
“‘杜子仁’,你個狗籃子,趁老子不備偷襲,算什麼本事?”
杜子仁三個字洛冰聽不到,封逸也聽不到。
但封逸根據無信嘴唇的開合弧度,看得出來他說得是什麼。
罵了一句後,無信似覺不很過癮,又罵道:“你個吃軟飯的,靠女人脫身,算他媽什麼冥司之主,連老子的雞兒都比不上。”
下腹一挺,一條粗壯的穢物出現在無信的兩腿之間,硬挺挺,如鋼槍。
洛冰娥眉陡蹙,忙扭過頭去。
卻正此時,無信陡地身化血光,急朝谷外奔逃。
封逸怒喝:“哪裡逃!”
運起來追風術,身化殘影,狂追而去。
洛冰聽到了封逸的喊叫,已知無信逃脫。搖身化作流光,流星一般衝向谷外。
谷外風吹秋草搖波,天光明媚,卻哪裡還有無信的身影?
封逸嘆了口氣,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洛冰。
冷麵美人兒亦嘆了口氣,也停下了腳步。
她似乎想要去看封逸,卻硬生生止住了扭頭張望的衝動。
一個看遠山,一個看佳人。
兩人無言無聲,只有風吹樹影搖,枯葉乘風飛舞,撲簌簌響成一片。
骨刀輕顫,離淵低吟。
經久的沉默過後,封逸乾咳了一聲,說道:“多謝相救。”
洛冰抬了抬手。
封逸看到了,她在深深呼吸,平定心緒。
最終,心緒平定了下來,洛冰轉身,直視封逸。
目光冰冷且淡漠,好似看著個尋常過路人。
“血羅剎禍亂於三玄城,魔頭眾多,宗主心繫凡民安危,便率眾降魔去了。沒曾想這竟是羅剎王的調虎離山之計,趁著宗內高手盡出,他孤身前來,禍亂臨江城,殺孽不小。”
洛冰淡淡地說著,語音之中全無一絲情感摻雜。
封逸聽得心痛不已,踏前一步。
洛冰又道:“今次多虧了你力戰羅剎王,才不至於二公子於良被害。等到宗主回返,我必會上報宗主,為你請賞。”
金甲摩擦有聲,封逸再度踏前一步。
洛冰的神情似頗為緊張,見封逸邁步近前,她不自禁地移步後退。
“你受傷了沒有?”
說得是關心的話,語調卻比之前更冰冷了一些。
封逸搖頭,問道:“你究竟是忘記我了,還是說記得,不願意與我相認?”
唐突一問,問得洛冰一怔。
怔然過後,洛冰停住了後退,立身在秋草叢中,說道:“記得一些,不太真實。我以為……是夢。”
封逸重重搖頭,“那不是夢,是真實的。我是封逸……”
洛冰神情陡變,面起痛色。
封逸不敢再說了,連忙閃身近前,將洛冰那搖搖欲倒的身子攙住,“你怎麼樣?”
洛冰一把推開封逸,冷斥道:“封統領請自重。”
說著,蹲倒在地,捧頭無聲,痛苦著,顫抖著。
封逸手足無措,卻正此時,天南有流光掠來。
流光停在了不遠處,正是空長老。
見洛冰如此,空長老以為她受了什麼傷,忙一個飛身奔上前來,並指摸向洛冰的脖頸。
洛冰被紛雜的記憶攪擾得頭痛欲裂,沒留意空長老來到。見有一隻手掌摸向自己的脖頸,以為是封逸趁機無禮。
她忙揮手將那手掌隔開,冷冷地道:“你再這樣,我會殺了你的。”
右手一引,離淵劍出。劍尖斜指空長老,作勢欲刺。
空長老忙飄身後退,看了一眼不遠處神情緊張,面浮苦痛之色的封逸,而後再度將目光移向洛冰,說道:“洛長老,是老身。”
洛冰幡然回神,抬頭看了空長老一眼,右手垂落,離淵劍“鏹啷”一聲,跌落在長草叢中。
劍身兀自輕吟,震顫的弧度與封逸手中的骨刀震顫的弧度一致。
這一刀一劍到底是什麼關係?
封逸不知,此時也無暇來深究這些。他只是緊張地望著洛冰,顫聲道:“頭痛便不想了,你做你的洛冰也沒事,我……我不會再來打攪你。”
空長老似看出了些什麼,搖了搖頭,負手走遠。
她畢竟年邁,這一生經歷過許許多多的事情,自然看得出來眼前這一對少年男女之間的情愛糾葛。
空長老有心將這一方天地留給封逸和洛冰,可剛走出不遠,便聽洛冰說道:“空長老……請留步。”
老婆子轉過身來。
洛冰依舊蹲在草叢中,捧著頭,顫聲道:“煩請空長老將……將我的……我的靈臺封禁,帶……帶我回宗。”
空長老將目光移向封逸。
封逸擔憂洛冰的安危,不忍見她如此痛苦,連忙衝空長老抱拳一禮,道:“多謝。”
空長老點了點頭,走到洛冰身旁。右手並指連點,指尖有元力光芒一閃即逝。
洛冰靈臺被禁,倏忽失神,雙眼緩慢閉合,面龐上的痛色也緩緩散去。
空長老彎腰將她抱起,看向封逸,問道:“羅剎王逃了?”
羅剎王指的是無信,至於無信為何會成了血羅剎的王,封逸不知內中緣由。
“恩,一時不慎被他逃了。”封逸萬分不捨地將目光自洛冰的身上收了回來。
空長老“哦”了一聲,轉身去了。
流光消失在天地之間,只留下封逸孤身一人,呆立山谷外。
此地是哪兒?封逸不知。
無信會否去而復返?封逸也不知。
他只知道,下一次再與洛冰相見,遙遙無期。
或也可期,但再見時,她依舊是那個冷冰冰的洛冰,恐再無可能變回沈璇了。
為什麼沒可能?
因為剛才洛冰的情況與一年前在梟吳祭壇內相似,當其時,洛冰選擇了接受沈璇的記憶,重拾與封逸的情感。
所以她戰勝了苦痛,摒除了無情道。
而今天,洛冰做出了另外一個選擇。
她選擇了無情道。
封逸站了不知多久,直待日垂西山,才終於回神。
他苦澀一笑,坐倒在草地上。自玄囊裡取出一罈酒,就著夜風,孤飲獨醉。
一隻野兔蹦跳在秋草叢中,由遠及近,緩慢行來。
封逸沒有去看野兔,酒水喝盡,便揮手將空壇遠遠丟開。
空壇落地,“哐啷”有聲。
封逸又取出一罈老酒,拍開了泥封後,仰頭痛飲。
野兔蹦跳著前行,終於來到封逸的身畔。
它瞪著一雙大眼,打量著身旁這個孤坐荒野,苦面飲酒的金甲少年,似頗為好奇。
“咕嘟……咕嘟……”
第二壇酒又喝完了。
封逸甩開酒罈,眼望夜空,臉面上的苦痛之色倏忽散去。
他幽幽地道:“師父未救,父母大仇未報,我卻因情而亂神,不當人子!”
右手中,骨刀忽出,凌空一刀朝身旁的野兔斬去。
刀勢迅可追風,那野兔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一刀斬成了兩截。
血灑滿地,封逸冰冷著面孔,直身而起。
抖手震落了骨刀上的汙血後,封逸冷聲啐道:“腌臢的魔氣,引人作嘔。無信,出來吧。”
身外的秋草地上,野兔的屍體陡然化作一蓬血霧。
血霧乘風凝結,緩慢凝化成無信的軀體。
不再高大威武,只有尋常人那麼高。魔氣也不再升騰,氣勢低靡,負傷不輕。
四足依舊,四臂卻斷了兩根,而今只餘雙臂。
四張臉面依舊醜惡,各泛冷光,凝視封逸。
“本尊已將魔氣盡數收斂,你卻還能感知出來,好小子,不愧是‘杜子仁’的轉世之身。”
無信那破鑼般的嗓音裡,泛著濃濃的虛弱感。
封逸凝視無信,說道:“你傷重如此,竟還敢去而復返。難道就不怕我一刀將你殺了?”
“憑你現在的本事,還殺不了我。”無信昂首挺胸,傲氣滿懷。
封逸挑眉冷笑,“那可未必。”
言語落地,身已化作殘影急掠向前。
無信見狀,忙閃身後退,同時雙手連擺,說道:“小子,莫要著急動手。本尊與你做個交易如何?”
封逸聞言住身,卻依舊將骨刀橫在身前,隨時準備動手。
無信搖了搖頭,道:“畢竟是少年人,就是愛衝動。”
“做什麼交易?”封逸冷聲喝問。
無信後退一步,拉開了安全距離。
他這麼做,並不是為了提防封逸會突然暴起發難,而是為了表明自己有做交易的真心,好讓封逸放心。
“你幫本尊個忙,本尊賜你一場造化,如何?”
封逸冷笑,“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你打不過本尊。”
無信說得是實話,封逸並不否認。他雖然對自己的戰力有足夠的信心,但同時也知道,對方並非尋常玄修,而是魔神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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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無信因為接連受傷而修為大減,但有句話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封逸在太平山下使用了一次燃血秘術,在山谷內偷襲無信,又使用了一次燃血秘術。
而今精血匱乏,最多只能支撐他使用燃血秘術與本命神通攻出一招。
這一招過後,封逸將精血耗盡,再也無力自保,只能任打任殺。
“你既然知道我打不過你,何不直接出手將我制服?”封逸問道。
無信面起頹然,長長一嘆,“唉!實話與你說了吧,你雖打不過本尊,但以本尊此時的情況,也難能制服得了你。”
封逸輕笑道:“你倒是誠實,既如此,我更沒理由跟你做交易了,你既制服不了我,我轉身便走,你也只能徒嘆奈何。”
說罷,還真轉過了身去,提刀便走。
無信忙道:“莫急著走,且聽聽交易的內容。”
封逸擺手,“沒興趣。”
“好個狗籃子雜碎‘杜子仁’,真是氣煞我也。”
無信高聲大罵,封逸只是不停,越走越遠。
“不聽交易內容也行,你就不想知道本尊要賜你何種造化?”無信追上前來,一把將封逸拉住。
封逸下意識便要出刀,但念頭一轉,硬生生忍下了心頭的殺意。
他停步轉身,問道:“什麼造化?”
無信放開右手,後退一步,說道:“本尊乃華夏魔神,這你也知道。本尊生來五萬年,身負千種秘術,萬般玄法,只要你幫了本尊的忙,本尊便傳授一種不世玄功與你。”
封逸白了他一眼,啐道:“你以為我會缺你那一部玄功?”
無信笑道:“本尊都說了,少年人莫要太急躁。且聽聽本尊那玄功是什麼,你小子再做計較也不遲。”
封逸拄刀而立,挑眉道:“說吧。”
“若本尊所料不錯,你那燃燒精血,擢升戰力的法子得自於‘虺’吧?”無通道。
封逸怔了怔,“你認識虺?”
“哼!本尊受困‘梟吳’祭壇,自然識得那條被‘杜子仁’點化的小青蛇。燃燒精血的法子雖好,但你畢竟不是‘虺’,以人身施展,又有多少精血能供燃燒?”
封逸不言不語,無信繼續說道:“本尊這一法,名喚‘噬血’,可吞噬生靈精血化為己用,正好可以彌補你精血不足的缺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