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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我們分手吧

這個週末,似乎所有的花都趕在春暮之際拼著最後一絲精力,綻放著自己的餘香,陽光下,並不繁茂的花朵,每朵都鮮豔熱烈,在暖風裡招搖。

夜晚的城郊渡假村空氣質量良好,夜空清明,繁星燦爛,在屋簷下襬張躺椅,沏壺熱茶,儼然便有幾分“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的詩意。

冬末倦然遙望天邊的繁星,有些出神,半晌,突然籲了口氣。

“冬末,你怎麼了?”

“頭暈。”

夏初嚇了一跳,急道:“怎麼會突然頭暈?不是吹風感冒了吧?”

冬末白了他一眼:“我頭暈又不是因為生病。”

夏初弄不明白了:“不生病怎麼會突然頭暈?”

冬末抬手指了指夜空,問:“難道這種夜晚看星的時候,你就不會有頭暈的感覺嗎?”

夏初依言抬頭看星,看了會兒,哎了一聲,收回目光,拍拍胸脯,嘆道:“果然會頭暈……好危險,看星星居然會看著看著,就讓人覺得身體好像站不住,要被夜空吸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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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對他這麼快就感覺頭暈有些奇怪,一想就釋然了:夏初是學美術的,眼光自然獨到。平常人看星空一開始會覺得是平面的,但夏初卻會立即看到那是立體的空間。星空的立體感一強,就會讓人覺得其浩渺無邊,自己就像一粒飄渺微小的細塵,也在星空裡浮動,根本沒有個根基。

冬末再看了眼夜空,然後將眼睛閉上,輕嘆:“在這樣浩渺的宇宙中,人類真是渺小,小得像灰塵。”

夏初唔了一聲,突然也擠到躺椅上來了,惹得冬末大嗔:“你幹嘛?自己有椅子還要跟我擠,壓到了我。”

夏初固執的在躺椅上擠擠擠,擠到冬末舉手投降,主動側臥,讓出半壁江山為止。然後他雙手雙腳八爪章魚似的纏上來,把冬末完全抱住。

冬末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禁著惱:“哎,你怎麼回事,放開點,你勒得我不舒服。”

“不放!”夏初的聲音有些發悶,額頭在她額上抵著,抱得越發用力了:“冬末,你這樣看著星空,讓我很害怕,怕你一下子就飛走了,飛到星空裡去做仙女,讓我再也找不到,抱不著。”

冬末震於他的敏感,卻顧左右而言他:“我要是真飛到星空裡去,還能做什麼仙女,也就是一粒微塵。”

夏初抱著她,認真的說:“冬末,我會一直陪你的,你也一直陪著我好不好?不管你是做仙女還是做微塵。”

冬末的心一絲絲的抽痛,臉上卻帶著笑,輕輕的兩巴掌打在他嘴上:“傻瓜蛋,人就是人,做仙女或者做微塵,那不是死了以後才能變的嗎?你說什麼傻話,半點也不討兆頭,找打吧!”

夏初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的話放在迷信說法裡實在很觸黴頭,不禁傻了眼,不好意思的撓頭:“我沒想到嘛!”

“沒想到就閉嘴,不要亂說話。”

冬末雖然藉著狡辯避開了他的話題,但從身到心都一陣陣虛軟,雖然與他相對而臥,但目光遊移,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他的臉。

夏初的目光正在她的臉龐上流連,看得發痴,她的表情一有異況,立即發現了,忍不住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遲疑的問:“冬末,我是不是長得很醜?”

冬末想不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話題來,奇道:“胡說,你哪裡醜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何止不醜,容貌平常些的女子化了妝都未必有他“天生麗質”。幸好這一年來,他長得快,身體健壯不少,眉眼裡的男子氣漸重,否則他的長相還真是很容易讓人誤會是女子。

夏初聽到她給的評語,不禁一臉哀怨的反問:“難道天底下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人嗎?”

冬末被他的表情逗得一樂,哈哈大笑。夏初見她笑了,也不禁笑了,湊過來親親她的臉,喃喃的問:“冬末,你喜歡我嗎?”

冬末輕輕的點了點頭。

夏初一臉殷切的望著她,撒嬌:“冬末,你都沒親口說過你喜歡我呢!說給我聽聽嘛!”

他雖然還分不太清主動與被動之間的區別,但接觸感情這麼久了,也足以讓他知道自己逼問她喜歡與不,與她主動訴說大有不同。只是往常他都沒想到要冬末說一聲給他聽,今晚在這樣的夜晚下,聽著蛙鳴,看著夜空,卻讓他很自然的問了出來。

冬末不答,怔了怔,突然低下頭來,拉開夏初的睡衣的領子,在他鎖骨下重重的咬了下去。

“哇哇哇——痛痛痛——”夏初痛得哇哇大叫,卻又不捨得推開她,只得暗自委屈:“冬末,你怎麼總喜歡咬我嘛!我又不是鴨脖子,不好吃的!”

冬末悄悄的將眼角溢位的淚擦在了他衣領上,然後再鬆開嘴,用品評的語氣說:“確實不好吃,比滷鴨脖差遠了。”

夏初這下真是哀怨極了:“那你還咬?”

“多磨磨牙,可以延續牙齒衰老啊。”

夏初信以為真,問道:“那你也讓我咬咬吧!”

冬末可不願自己也挨這種痛,趕緊擺手:“我比你大五歲,所以需要磨牙,你還小呢,磨什麼牙!”

夏初又被忽悠了,果然放棄了這個提議,喃道:“嗯,我不需要磨牙,我要磨牙也咬別的東西。讓人咬著磨牙是蠻痛的,不能讓你也痛。”

冬末將頭靠在他肩膀上,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輕輕的拍拍他的背,卻不說話。

夏初,你不明白我為什麼總喜歡咬你,其實是因為我喜歡你,但我說不出口。所以,每次當我想說喜歡你的時候,我就咬你一口。

長夜如水流過,夏初安詳的睡著,俊秀祥和的睡容恍如並非塵俗所有。冬末就著窗外的星月黯光靜靜的看著他,終夜無眠。

夏初一覺睡醒,發現冬末不在身邊,趕緊起身穿衣,叫道:“冬末!”

冬末坐在院裡未收的躺椅上,髮絲凝著早起被晨霧侵染的溼意,整個人彷彿是亙古以來捏成的一座泥雕,直到他出來,才稍微變了個姿勢:“夏初,你去洗漱一下,我有事要對你說。”

“喔。”

夏初應了一聲,依言回屋洗漱,只是他看到冬末的神態,心裡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以至於他連洗漱時也心神不定,匆匆洗完就奔了回去,問道:“冬末,你要說什麼事?”

冬末看著他,輕輕的問:“夏初,你是成年人,是不是?”

夏初最惱人家拿他當孩子哄,聽到冬末的話,立即回答:“當然。”

“我也是成年人。”

夏初點頭,不明白冬末為什麼會在大清早說這麼奇怪的話題。

冬末在他疑惑的看著自己的時候,正色道:“所以我們今天,就用成年人的身份進來對話吧!”

夏初愣了愣,緊張起來,問道:“什麼話?”

冬末凝視著他,慢慢地說:“夏初,我們分手吧。”

夏初的嘴張成了O形,傻愣愣的看著冬末,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疑惑的問:“冬末,你說什麼?”

冬末毫不退避他的目光,看著他,清楚而冷靜的將剛才的話再說了一遍:“夏初,我們分手吧!”

夏初從冬末平靜而冷漠的表情裡認清了這句話的危險性,直覺的退了幾步,傻笑:“冬末,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冬末輕輕的嘆了口氣,道:“夏初,我不是才說過嗎,我們現在,是在用成年人的態度對話。我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明白的,不要再孩子氣的耍賴了。”

夏初終於清楚的意識到冬末在說什麼,頓時跳了起來,猛然撲了過去,將她一把抱住,叫道:“我不管,你說我耍賴就耍賴,你說我孩子氣就孩子氣!”

冬末任他抱著,並不掙扎,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目光沒有波動,眼裡沒有情緒,平靜得像是一塊石頭,一棵古木,一座冰雕。

她不用說話,但身體四肢裡傳遞出來的抗拒與封閉,卻比任何語言說服都有力。夏初本來在這方面的直覺就特別敏銳,感覺到懷裡抱著的人身體雖然離自己很近,心卻離自己很遠,並且一片冰寒,頓時嚇得手足無措,顫聲道:“冬末,你別嚇我,你嚇死我了!”

冬末依然不言不動,夏初又怕又急,眼淚譁的就流了出來:“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分手?冬末,假如我有什麼不好,你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做好!”

冬末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夏初,你很好,只是我不喜歡你了。”

“你騙我,騙我的,你昨天才說過喜歡我,怎麼可能今天就不喜歡了?”

冬末靜靜的看著他,輕聲問:“夏初,你還記得我們前天看的《落跑新娘》嗎?”

夏初跟不上她的思維,愣了一下,才點頭:“記得。”

“電影裡的女主角瑪琪為什麼四字都在要結婚的時候逃跑了?”

“因為她害怕婚姻。”

“她為什麼害怕婚姻?”

這個問題,夏初卻回答不出來了,冬末只好自答:“因為她不知道婚姻到底是不是她喜歡的,想要的。就像那麼多種煮法的蛋,她分不清哪一樣才是她喜歡的,只能自己一樣一樣的試吃,吃過了,她才能確定。”

她望著夏初,淡淡的說:“夏初,我和你在一起,就像瑪琪試吃雞蛋一樣。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

夏初怔住了,呆呆的看著冬末,有一種由衷的恐懼在心裡漫延,彷彿將心都腐蝕出了一洞,心裡滿滿的歡樂、愉快,都一點點的從這個洞裡流了出去。他努力的想將那個洞堵上,可是任他怎麼捂緊胸口,怎麼擠壓,那個洞都沒法合攏。

冬末的話一字一字的傳進他的耳裡:“我現在確定了,夏初,我不喜歡你!所以,我們分手吧!”

冬末的聲音很輕,但聽在他耳裡,卻像一陣陣炸響在他耳裡的春雷,讓他驚惶失措,駭怕恐懼,下意識的捂著耳朵大叫:“我不!我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冬末趁著他後退的時機站了起來,直直的看著他:“你知道,這是真的。夏初,你是個成年人,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以為愛情就是商品架上的棒棒糖,只要你哭一哭,鬧一鬧,就會有大人把它拿下來,放在你手裡。你是真的,應該長大了!”

渡假小屋外面,她電話召來的計程車尋到了地方,正在院外滴滴的按著喇叭。冬末聽到催促,轉身就走。

她走出十幾步,被她的話炸得木立震驚的夏初才回過神來,狂奔追了上來。可這時候,冬末已經坐進了車裡,示意司機把鎖上,任他在外面怎麼呼叫拍門,也不肯將目光再轉過去。

司機在她的示意下啟動車子,向渡假村外駛去。夏初追了幾步,跟不上計程車的加快的速度,就被車尾甩得撲了個狗啃泥,滾了一身的灰。可他毫無所覺,只是固執的跟在車後狂喊:“冬末,你別走,等等我!”

他在地上撲的那臉灰,被淚水汗水一衝,頓時將整張臉都衝成了溝壑縱橫的大花臉。計程車司機在盤山路裡拐了個彎,從後視鏡裡看到夏初依然跟在車後狂奔追趕,忍不住問道:“小姐,真的不讓他上車麼?”

冬末擺了擺手,聲音已經沙啞:“你快走。”

司機再加了一句:“他這樣在馬路上追,萬一出事可不得了。”

“他有哥哥看著,不會出事的。”

冬末終於忍不住回頭,貼著車窗往外看,可是此時夏初已經離她很遠了,她只能看到一個橙黃色的小點在山間跳躍追趕,至於他在叫什麼,卻已經聽不清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