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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第二百六五章

福州城中有兩處衙門, 一處門口兩處對聯是大紅色,是給本地百姓們用的,公堂上著清正嚴明。另一處則是此次特別設立的, 兩處對聯是藍色為底, 公堂之上著明鏡高懸。

按照大清的規矩, 衙門事務繁忙,未免動不動就有人前來上告衙門,擊鼓鳴冤是要付出代價的。

若非是真正有巨大冤屈, 不會有人冒著被板子打死的危險來上報衙門, 凡是有百姓來擊鼓, 則定是有天大冤案了。往往遇到這種, 未免人被打死, 受官員會提喊停。

對外洋衙門專為受理貿易期間外洋務而設,其中辦的文職官員中配有懂得不同語種外洋語言的翻譯官。

外洋人若要擊鼓鳴冤, 倒是不必打板子,需要繳納保證金, 為了保證他確實受到了冤屈。

小巴普的副手對這一點頗為詬病,他不高興道:“有大案子,這兒的法官卻只想著撈錢。”

“在法蘭西, 如果你去報案,警衛也一樣會伸手問你要錢,”小巴普淡淡道。

“可大清國將這種賄賂的進了律法, 簡直不可思議!在法蘭西,警衛從不敢伸手問我要賄賂。”

“那是因為他知道你出身貴族,沒有那個膽子。如果在警衛面前的是一個貧民,他不會搭理,只會將貧民驅趕走。如果在警衛面前的是個商人, 他給了錢,那麼警衛會將這筆錢收下,當做自己處案子的辛苦費。而在這,這筆錢是公開的,收錢是為了防止我們撒謊。這的捕快,拿走我們的錢財,上交給了上官。你覺得他的上官會昧下這筆錢嗎?”

小巴普指了一圈聽到擊鼓動靜圍上來看熱鬧的當地百姓,金髮碧眼的外洋男人來擊鼓鳴冤可是一件稀奇,小巴普有幸成為這座衙門成立以來的第一位報案人。

副手一時啞巴了,他喃喃道:“這麼多人看著,那筆錢就只能充公了。”

東方古國的規矩千奇百怪,小巴普來之就有了心準備,也許正是他這種到了那裡都能夠適應的性子,才會被路易四委以重任派來這。

副手還在那邊不滿地絮絮叨叨:“報案以後,官員升堂審案大門竟然是開著的,誰都可以站在外頭光明正大的聽。”

“快看吶!有個外洋人來擊鼓鳴冤了。”

“這還是第一遭外洋人主動來,那些人總喜歡私底下解決,害得捕快們只能外出辦案。”

“看上去還挺年輕,俺還以為外洋來的毛子都長得磕磣,這回報案的毛子長得還挺俊。”

百姓們聚在外頭竊竊私語,一傳,傳百,沒多久,衙門外頭已經圍滿了人。

一位官員穿著鴛鴦補服,來到明鏡高懸牌匾之下主持,他坐在案,手拿著塊驚堂木,舉起來“啪!”一聲砸在案上,周圍的竊竊私語頓時就安靜了。

百姓們老老實實的,皆伸長了脖子,等著知府審案。

知府問道:“來著何人,有何冤屈?”

眾目睽睽之下,小巴普與其副手都緊張得不行,他時刻記得國王的囑咐“遵守大清國的規矩,他們規矩裡是怎麼辦的,只要不是國家大事,小細節上配合服從他們能夠避免大部分的矛盾。”

東方古國是一個重視禮儀的國度,想要獲得他們的友誼,要有誠意。

翻譯官翻譯了什麼,小巴普便回答什麼,他將自己商鋪被砸一說出。

知府問他:“你可有懷疑的人選?”

懷疑的人選那可多了,與法蘭西有利益衝突的不下於五個國家。

知府審案頗有調,派人往現場勘察,並將有作案動機與機會的人一一請到公堂上來問話。

“要砸壞現場,絕對會鬧出動靜來,而會場在夜晚是有侍衛巡邏的,除此以外,法蘭西也派了自己的人手留守在哪裡。留守的人是誰,可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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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一問,小巴普愣住了,立刻就想起了之忽略的地方。

“是喬治,喬治他,他失蹤了,我找了他很久,他至今都沒有出現過,”副手驚呼道。

沒多久,去勘察現場的捕快在一處泥土鬆動處挖出了喬治的屍體,除去身上的泥土,那屍體還是軟的,顯然剛死去沒多久。

小巴普不可置信,悲憤交加:“他們竟然囂張到在這殺人!”

知府道:“你擊鼓鳴冤,希望本官查案來給你個公道,如今本官有兩位仵作,需要蒐集證據,分析狀況,會對喬治的屍體進行檢查。”

小巴普聞言,點了點頭,低頭看喬治的慘狀,心中湧起巨大恐懼。

如果找不出兇手,那麼今天死掉一個奴僕喬治,到了明天,被害死的就是他們了。

仵作得了允許,開始解開使者的衣裳,扒拉開使者的頭髮:“大人,死者身上有掙扎痕跡,致命傷在脖子上。”

“他的手心拽著的是羊毛,顯然是掙扎時抓下的。”

另一位仵作懇請使用顯微鏡觀察,待知府應允後,他將那些羊毛全部小心翼翼排列開,細細檢視:“這些羊毛長短粗細一樣,不是大清本土的羊毛種類。至於是哪一種羊毛,需要按照這些嫌疑人身上的服飾進行對比。”

這天都不冷了,外洋人貴族仍然喜歡穿著羊毛製作的斗篷,或是帶潔白的羊毛手套。這些被傳喚來的外洋人之中,最終留下了五位有類似羊毛服飾的嫌疑人。

英格蘭使臣憤怒道:“我們來參加外洋貿易,是為了和你們做生意,現在你們不分緣由就要扣留我們,這不符合公平交易的原則,我們也沒必要為了法蘭西人而被迫坐牢!”

西班牙使臣也跟著叫囂:“就因為身上有義大利購買的羊毛服飾,在沒有確定兇手時將無辜的人抓起來你,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

除去幾位不滿此處方式的使臣叫囂,德意志來的外洋商人與小巴普又正面對上了。

兩人爭執不休,一個指責小巴普興師動眾,毀了他們的生意,小巴普與之對罵開來。

公堂之上,爭執不休,各種言語亂飛,而圍觀的百姓,儘管聽不懂他們在吵什麼,看熱鬧的興致卻絲毫不減。外洋人與外洋人鬥起來,可真是百年難遇的大戲。

眾人交頭接耳地在外邊討論:“聽說這幾個國家之間互相都在打仗。”

“可不,他們國家捱得近,為了巴掌大的土地鬧成一團。聽說是那法蘭西一國對抗其他國,他們為了抵抗,聯合起來結了個大同盟。”

“京城報上登出來可不止今天來的這幾個國家在打仗,得有七八個國家呢!”

知府冷哼一聲,驚堂木猛地一拍:“肅靜!”

兩側的衙役們將手中的棍子往地上齊齊一震,也跟著喊道:“肅靜!”

那棍子上紅下黑,威武而嚴肅,兩邊衙役們齊聲造勢,猶如在人魂魄中敲上一悶棍,一時間,整個衙門都安靜了下來,從裡面的人到外面的人,皆噓聲不敢再言。

冷汗從在場眾人的額頭落下,從未見過這等官威陣仗的外洋人驚魂未定。

仵作們的手段層出不窮,另一位仵作竟扒開了喬治的嘴巴,從他的牙齒間發現了血跡:“大人死者口中有血跡,臉頰邊的傷痕特殊,也許是被人從背後捂住了嘴,掙扎之下張口咬傷兇手。”

大清國的審案流程,可真讓人大開眼界,小巴普自己都不知道是誰針對法蘭西做的,那知府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就將兇手與其背後一同毀壞財務的人都找出來了,竟不是最明目張膽敵視自己的英格蘭人,而是卑鄙的奧斯曼土耳其人!並且,他還找到了關鍵證據,在短時間內將所有與案件相關的人都請了過來。無論是會場收拾衛生的僕人,還是巡邏的護衛,都成為了他找出關鍵所在。

斷案容易,判案卻難,最終,知府判決:按照大清外洋律,扣留奧斯曼使臣帶來的貨物,由上遞外交部等候處,並將犯事者驅逐出境。

判決結果一出,看熱鬧的百姓便紛紛散了。老百姓可不在乎判決結果是什麼,他們來看熱鬧,茶餘飯後又多了一樁可以聊天的,說出去可有勁了。

小巴普等人卻不滿足現在的判決,他們的貨物毀了,錢財也沒了,還死去了一位心腹奴僕,而奧斯曼土耳其人卻僅僅只是被驅逐出境罷了,他們甚至都沒有賠款!

外洋人不服判決,定要知府給個說法。

知府無奈之下,將小巴普案上報。

這份由知府下的記錄宗卷,最終經姚啟聖之手,附加上奏到了京城。

待胤礽接到訊息時,那邊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康熙將幾個已經進入朝堂的兒子們召見到身邊,詢問他們:“你們覺得,福州知府於養志如此作為如何?”

他阻止了太子說話,而是以考驗的目光,一一看向了胤禔、胤禛與胤祉。

胤禔見狀,率先說道:“汗阿瑪欲與法蘭西交好,與各國間有個遠近親疏,知府查明案子,何不將奧斯曼人帶來的貨物賠給法蘭西使臣呢?這是白送到手邊的人情。以知府目前判決來看,只怕會寒了與其國家之間結下的情誼。”

胤禛並不贊同,欲言又止。

胤祉道:“他又不是大清百姓,也未納稅給大清,知府為何要保護他,從而得罪其他國家的使臣?”

胤禔:“已經得罪了,一分得罪與三分得罪沒有不同。”

康熙又問胤禛:“你怎麼看?”

胤禛回答道:“兒臣以為,這也許是一個可以拉攏外洋人的好機會。法蘭西目前在各國之間實力最盛,他們國家的實力,足以與之合作。”

康熙沉吟道:“說得不錯,保成呢?”

到了最後,康熙可算是讓快憋不住的胤礽開口了。

“三兒說得不錯,我國的官員,憑啥費力去給他國臣子討公道?兒臣極力促成外洋貿易以來,自始至終站的都是大清的立場。”

“知府受外洋案,助法蘭西使臣找到兇手破案,已經盡職盡責。知府之職責,在於維持貿易之秩序,為前來報案之人給出公道與真相。奧斯曼使臣之判決看似是輕判,實則是站在了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此後事宜,應當交由外交部解決。”

“若要追尋債務,應當是法蘭西向奧斯曼帝國提出,大清不幫他們討債,卻可以做一個中間人。也唯有做中間人,才是立於不敗之地,可確立本國之威信,不會被牽扯入這一趟渾水。”

“大清有文書記錄可出面作證,若路易四希望大清做些什麼,留下的文書證據足以成為他進攻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藉口。”

胤礽道:“因此,兒臣不認為他會因此而與大清交惡。是與非結論已下,而國之利益所趨,各國立場不同,做個公平公正的中間人,比親自參與其中更利於大清未來的發展景。外交沒有永遠的朋友與敵人,既然都是為本國之利,近了遠了都不可,誰也不知道法蘭西在另外七個國家的壓力下能進行多久的擴張戰爭。保持適當的距離才是君子所為,而且這樣對於大清來說處起來更輕鬆,不是嗎?”

康熙笑了:“還是太子最懂朕之心。”

西方那邊,現在都成火/藥桶啦!那邊的國家打起來,都可以成一本西方版的《戰國策》了。

神聖羅馬帝國是法蘭西強大的鄰居,他們與奧斯曼土耳其打仗了很久,久到路易四之軍做完準備趁虛而入,將柔弱的德意志反覆蹂/躪。

西方各國深諳唇亡齒寒的道,紛紛施以援手,並使出合縱連橫之策,妄圖救德意志於水火。

奧地利、瑞典、荷蘭、英格蘭……等七國聯合為大同盟,與法蘭西進行多次交戰。

大清派遣除去的使臣蒐集來了大量的外邊訊息,外交部整合出來這些,將各國之間的局勢傳遍了朝堂。

古時有隔岸觀火,而今大清官員們隔海觀火,伸長脖子瞧那片西方領地打得火熱,打的熱鬧。

朝臣紛紛讚歎:“這法蘭西可真持久,他還能堅持到幾時?”

有軍略眼光的臣子則不看好路易四,在朝堂上商議國際形勢時,納蘭明珠上奏道:“久戰耗國財,苛捐雜稅鬧民心,臣以為,恐怕再過不久,法蘭西便要由盛轉衰了。”

那英格蘭國內局勢不安穩,去年國內才爆發了一場政變,今年又昭告天下說什麼“權利宣言”,意圖成立為法案。

康熙暗道:削減君主權力,成立了議會之制,這不就等同於內閣架空了帝王之權,權臣權傾朝野,而王權旁落?

好在,他們的對外政策一直未變,無論政變前後,對待與大清貿易的態度仍然一樣。

不知不覺,再無人提起原先的“朝貢貿易”,朝堂之上,朝臣們對紅毛子、蠻夷的稱呼也變了,隨著瞭解的加深,他們開始以明確的國家名字稱呼他們。原先的天/朝上國之心,似乎也在潛移默化中逐漸改變,無知帶來的狂妄與傲慢,在已知之中化為了審視、評判與警惕。

越是瞭解,越知道大清在大海上的海洋之權落後其他各國太多,各國皆為了海上霸權爭奪時,大清還在閉關鎖國。

於是,都不需要胤礽去提醒,朝中便有人提出了大清的海上權力問題,他們希望海軍之盛大能夠為本國在海洋貿易中取得遠洋優勢。

升官至兵部尚書的李天馥上奏曰:法蘭西與英、荷為爭奪海上霸權都打死打活多少年了?往大清那片大海就好像是他們家開的,他們有沒有問過大清的意見?

李天馥上奏一說,許多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太子。

剛搞了外洋貿易,太子又想搞海上權力?

康熙也以眼神詢問:你幾時認識李天馥的?

胤礽:……

這回真不是孤幹的,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