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食時”之時,在霄邑城外校場上,“秋獮”出師大典已經開始。
戰鼓已經駕在車上,旌旗招展,數千身著鎧甲的士卒手持兵器整齊地排列於場地上。
此時氣勢磅礴,場面異常壯觀。
供案上放著銅豆盛著的犧牲、乾果等供品。
供案前的地上左右各插著多個燃燒著的“燎”,“燎”有明火,也有濃煙,弄得此處煙霧繚繞。
年老的尸祝主持出征祭祀儀式,全場突然肅靜。
他先用苞茅縮酒,然後手持玉圭向東皇太一、山川諸神靈祈禱、保佑出師大捷,勝利凱旋。
只聽屍祝用怪怪的腔調唸唸有詞地祈禱著,讓氣氛更顯得神秘而嚴肅。
祭祀畢,接著舉行誓師禮。
身著鎧甲的楚君坎一手持寶劍,一手持令旗,立於高臺之上,身旁站著鬥緡和兩名貼身“侍人”。
楚君坎皺著眉頭,咳嗽幾聲,便清了清嗓子,然後發表出征誓詞:
“諸將士,今日出征至雲夢澤行獵,望皆威武雄壯,勇猛如虎如羆,如豺如離,鎮猛獸,獲佳禽,滿載凱旋也!”
楚君坎大聲說著話,明顯顯得中氣不足,但他還是儘量說得慷慨激昂。
校場士卒齊聲喊道:“然!”
聲音迴盪,震天動地,不遠處枝頭上的小鳥驚飛。
以周禮制,“諸侯,無事,則歲三田。一為幹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庖。”
作為一國之君,一年至少要進行三次畋獵。
畋獵,既是獲取生活、生產資料的一種生產勞動,也是真槍實彈的軍事訓練,既可獲得人民生活必需的獵物——毛皮和肉,同時也可讓指揮者和參與者得到意志毅力磨練、技能體能提高、經驗教訓積累。
在冷兵器時代,若能鬥敗兇殘的豺狼虎豹,還有什麼樣的敵人不能征服呢?
楚君坎已經進行過“春搜”,又進行過“夏苗”,此次“秋獮”是今年他親自指揮的第三次畋獵。
這次“秋獮”,除了以上原因,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已經歸順楚國的部落告急:霄地之北群山之澤中兕獸氾濫,常聚眾至農田損害莊稼,將嚴重影響農作物收成!
民以食為天,楚君坎不敢怠慢,雖然他身體不好,時常咳嗽,但他還是讓年邁的天象大師鄀仧觀了天象,讓卜師卜到黃道吉日,決定今日出征畋獵。
公子通和他所帶的人都立於士卒之中。
見別的士卒皆著鎧甲,手持兵器,雄姿颯爽,而自己雖然也身著鎧甲,但一身藍縷,似乎與眾士卒格格不入,甚至顯得有些猥瑣。
好在有師保、蓫蕆、芃等人相伴,再加上參加這樣規模的國事的機會不多,今天的機會來之不易。
還有,公子通在這裡遇到了從鬥邑來到這裡參加“秋獮”的另一叔父鬥伯比,他們兩人還在舉行大典前敘過舊,相談甚歡,所以他打起精神,挺起了胸膛。
楚君坎宣誓畢,按慣例立於在高臺之上檢閱將士。
他看將士們按兵制排列整齊,個個鬥志昂揚從他面前走過,他更是豪情滿懷。
他大聲說:“天地乾坤,由吾主宰!麋兕狐虎,唯吾能獲!”
臺下將帥擊鼓、鐸、鐲、鐃,士卒們擊盾或用戈柄、茅柄擊地面,發出“咚”的聲響,跟著應和。
將士們士氣高漲,隨著楚君坎的口令坐下、起立、前進、後退、快速、慢速,進行隊形距離疏密調節等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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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通已經是第二次參加這種大典,他的動作雖然不是那麼嫻熟,但一舉一動都顯得孔武有力。
蓫蕆完全被這氣氛所感染,他看著公子通、蚡在、芃等人,又看了看棠、漻、隅昳,已經忘了自我,也跟大家的樣子坐下、起立、前進……
校場外滿是送行或圍觀的民眾,季杏也在其中。
操練畢,楚君坎擊鼓,命令士卒們出征。雖然只是去打獵,但像打仗一樣很有軍威。
有許多母親為兒子送行,也有妻子為丈夫送行。
季杏揹著行囊,乘勢跟隨在蓫蕆身後出發了。
在圍觀的人中,還有一特別的人,那就是君夫人庸媂。
她帶著眾“侍人”和“侍女”,目送楚君坎騎上戰馬,在眾人擁簇中出發了。
庸媂此時心情很複雜,她擔心楚君坎身體吃不消,也擔心那幾那個不可告人的計劃再次破產。
她在士卒中看到了公子通,只見他生龍活虎,精神振奮,心裡很難受,覺得他是她心中之患。
送走了“秋獮”的士卒們,庸媂帶著“侍人”和“侍女”回到宮裡,她看到太子微拿著一根錦雉長毛,在諫臺前的廣場上舞蹈。
只見他梳著總角,上身穿著紅色繡衣,**著齊足長裳,胸前掛著一塊玉牌,腰間繫著漂亮的繡帶。
旁邊立著太子微的師保,他拿著矛和盾,明顯是剛練過。
太子微的師保教太子微“禮、樂、射、御、書、數”六藝。
太子微現在練的是樂。
樂包括音樂、詩歌、舞蹈。舞蹈包括勺、象、大夏、大武。勺是文舞,是徒手或持羽等輕物的舞蹈。象、大廈、大武等都是武舞,需手持盾、劍等兵器,做擊刺等動作,基本上就是學習軍事技能和操練武術。
太子微年幼,練的是勺舞,他一招一式,還像模像樣。
見庸媂他們觀看,太子微舞得更帶勁兒了。
勺舞結束,太子微立於他們之前,拱拱手,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地說:“阿媼,子獻醜也!”
人雖然小,可神氣勁兒挺屌,模樣挺拽,逗得在場的人皆忍俊不禁。
庸媂看著自己的兒子,認為他聰明過人,將來繼大位後,必有大成。
只是感到楚君坎身體太弱,擔心他堅持不到兒子長大,所以她特別忌憚有人對他們形成威脅。
她最擔心的是楚君坎的兩個兄弟,一個是公子通,一個是公子章。
公子章已經遠居采邑薳邑,基本上少回到國都霄邑,對太子微沒有形成什麼威脅。
公子通居於蚡邑,卻常至霄邑,又受楚君坎器重,庸媂非常擔心,公子通將會成為太子微繼承大位的絆腳石。
所以,庸媂一心想將公子通滅之,只是公子通尚蒙在鼓中,沒有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