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色,一寸一寸,慢慢的暗下來,縱然外面有再多的傷害和陰謀,此時此刻,在這太后的宮中,就只有雲稀和楚子策兩個人,就只有他們彼此,沒有任何的紛紛擾擾。
身側,雲稀溫潤的氣息不時的觸碰到楚子策那根最敏感的神經,雲稀睡得很沉,楚子策卻不願意再睡。
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場景,一直的在他心中,隱隱的有一根刺,或許,此生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楚子策翻了個身子,側睡的雲稀的身邊,左手搭上了雲稀的小腹,一道傷疤,無意識的咯到了雲稀的疤痕,就像是一條醜陋的蜈蚣,在雲稀的小腹上突兀的存在著,也同樣的在他的心裡,突兀的存在著。
雲稀在夢中睡的也不是很安穩,眉頭一直的都沒有舒展開,額間的頭髮早就被弄得亂了好幾分,楚子策忍不住伸手,將雲稀的頭髮一一的疏理整齊,服服帖帖的豎立在雲稀的耳邊,沒有半分的散亂。
“雲稀,別離開朕。”楚子策將下巴擱在雲稀的額頭上,忍不住喃喃自語。
別離開他,永遠的都不要離開他,天下,皇位,如今都已經是握在他手裡的東西,分明是從前都想要的東西,如今得到了,這滿腹的空虛卻還是沒有半點的改善,害怕的,想要的,就好像從來就沒有得到過一樣。
雲稀的眼皮微微的動了動,腦中其實早就已經是十分清明,什麼都清楚。現在的這段日子,她的睡眠早就變得非常的淺,總是有一點點的動靜就可以讓自己醒過來,更何況,身邊躺著的,是楚子策。
她醒了,早就醒了,之所以不願意睜開眼睛,不過是害怕,一睜開眼睛,將要面對的,就是她最不想要面對的情形,最不想要面對的世界,最不想要面對的局面。
如果可以,她多想就這樣順著自己的心意,就此的沉淪下去,再也不要醒過來。
可是不行,這輩子,都不行了。
楚子策的感官一向的比常人靈敏許多,雲稀醒過來的事情,他並非的不知道,可是現在的兩個人,一旦都清醒過來,帶來的沒有半點的歡愉和喜悅,有的只是無休無止的傷痛。
這種沉浸在自己的夢中的感覺,這種逃避現實的感覺,就算不可以持續一輩子,但是持續一段日子,哪怕就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也是兩個人現在最乞求的事情。
只要,假裝著糊塗,假裝著無知,就可以維護這一時的幸福。
雲稀輕輕的動了動身子,假裝翻了個身子,將自己的脊背朝著楚子策,轉身的瞬間,微微的張開了眼睛,眼前,還是一片的模糊,還好,不是一片的黑暗。
楚子策並沒有戳穿雲稀,就像他們一直的沒有戳穿兩人之間的關係一樣,只是擁在雲稀的腰間的胳膊,微微的緊了幾分。他害怕的從來就不是雲稀的冷淡相待,他害怕的,一直就是有一天看著雲稀的背影離開,自己卻沒有半點挽留的理由。
他害怕那樣的日子,也害怕雲稀的脊背。
腰間的那隻手,在那一瞬間,似乎有著微微的顫抖,雲稀感覺到了,但是卻沒有半點的言語。
雲稀儘量的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眼中,卻是一點一點的溼潤,“楚子策,我醒了。”從沉淪之中,清醒過來了。
“醒了?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楚子策的心中一下子的抽緊了,口氣也不如平時的毫無起伏。
“天都黑了,我睡好了。不想繼續睡了。”宮中,這份情感都已經陷入了黑暗中,哪裡還指望它有見到陽光的那一天?就算是逃避,這黑暗的日子,也終將繼續下去。
然而,此刻的楚子策,執拗的像個孩子,“可是朕很困,朕還想繼續的睡一會兒。”哪怕就只是一會兒也好。
雲稀翻身,平躺,眼睛盯著房梁,忽略了自己腰際上的那一隻胳膊,“可是楚子策,我已經醒了,你也要醒了,朝堂上面還有那麼多的事情。”
“朕說了,朕還沒有醒。”聲音中,染上了幾分急切的聲音。
雲稀伸手,一下子的將楚子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拿了過去,聲音開始猶如冰塊一般慢慢的冷了下來,“楚子策,不是我醒了,也不是你醒了,是我,需要醒過來了。”必須要。
雲稀聲音中的那寸冰涼的意味,慢慢的滲透到了楚子策的身上,楚子策的指尖,連帶著,到了楚子策的全身,“雲稀,你一定要逼我麼?”就連這一點點的時間,都不願意給他?
“逼你?楚子策,你是在說笑麼?我雲稀,什麼時候逼過你?又是什麼時候,強迫過你?”她從來,都掌控不了局勢的演變。
“雲稀,如果朕說,不願意呢?”楚子策的聲音,慢慢的由淡漠,染上了狠戾。
王,終究還是王。
天下的霸主,終究還是天下的霸主,這一點,毋庸置疑。
“是麼?”雲稀輕描淡寫的反問了一句。
不願意,要是楚子策確實不願意,她又能怎麼辦?
“皇上的吩咐,皇帝的決定,我不願意,也只能聽從,不是麼?”雲稀笑容中,摻雜了意思悲涼。就像當初,她不願意嫁給楚子策,只想把自己的嫁給林策,可是結果呢?她還是做了楚子策的側妃。當初,她就是不願意。
後來,她不願意將自己的心給楚子策,只想留給一個叫林策的人,可是,結果呢?她如果知道,這從始至終的就是同一個人,就算她如何的不願意,也終究逃脫不了這命運的枷鎖。
直到他登基,他當上了皇帝,她依舊的還是有著很多的不願意,她不願意進宮,不願意共侍一夫,可是結果又是什麼?
現在,她不願意看到雲和的存在,不,是她從來的就不希望自己和楚子策之間,有云和的存在,她和楚子策,愛也好,恨也罷,她都心甘情願,可是不願意他們之間,是因為一個叫雲和的人,隔了一個叫雲和的人。
沒有她,什麼都好說,一旦有了雲和,她就永遠只能是第二。
這樣的第二,她不可能,也不願意永遠的承擔著。
如今,身在皇宮,心,也在皇宮,只是失去了跳動的能力。如果以後,楚子策真的是不願意同意,她又能怎麼辦?她什麼都做不了,除了認命,她還能怎樣?
她連自己的這一顆心都管不了,她連自己的愛恨都控制不了,更遑論這具身子呢?
然而,若是雲稀是伶牙俐齒,若是雲稀針鋒相對,這樣有活力的雲稀,才是楚子策認識的那個雲稀,不是像現在這樣,假裝老成,沒有半點的活力,只會認命的雲稀。
要是說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雲稀,倒不如說,是他害怕這樣的雲稀,是他恐懼這樣的雲稀。
哀莫大於心死。
這個道理,流傳了千百年,卻終究,不是局中人,不會明白這樣的感覺,那種身猶在,心卻已死的感覺,不是親身的經歷過,是絕對的不會明白其中的酸楚,也不會明白,這中間,是有多麼的無奈。
半點都由不得自己。
可是,他們之前,分明就不是這樣的。
“雲稀,你明白的,你不願意的,我不會逼你,只要,你高興就好。”只是除了離開這件事情。
“我不願意的,你逼我的,還少麼?”雲稀禁不住冷笑,不知道楚子策是哪裡來的這種自信,“如果我說,我不願意雲和當皇后呢?如果我說,我不願意雲和活著呢?如果我說……”
楚子策沒有回答,心裡有著什麼話,始終的說不出來,更有甚者,是覺得自己不願意相信自己心中的答案,那種沒有立刻反駁的態度,就已然是說明了一切。
雲稀正式著楚子策的眼睛,一字一頓,“如果我說,我要雲和的眼睛呢?如果,我說,我要離開這裡呢?”
“不行,朕不會允許。”楚子策當機立斷。想要離開?不可能,絕對的不可能,他絕對的不會允許。
這麼的斬釘截鐵,既在雲稀的意料之中,也同樣的在雲稀的意料之外。
楚子策一直的就是吊著自己的心,生怕雲稀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因而哪裡還管的上雲稀的前一句話是什麼,可是,終究是側重點不一樣的雲稀,內心所想,卻是極盡悲涼。
卻原來,雲和的眼睛,永遠的都比她重要。
那麼放在,在她耳邊耳語,不要離開的人,又是誰?
離開與否,和雲和的一雙眼睛比起來,是那樣的微不足道,更何況,是雲和的那身家性命?
楚子策,雲和在你心裡,永遠的是比我重要。
當年的事情,我無福。也沒有辦法去參與,可是你今後的生活,我也同樣的參與不上了。
既然本就是無緣,那又何必強硬的許了這一段份?
實在是沒有那個必要,也沒有那個可能。
就這樣吧,楚子策,你我今生,似乎從一開始,從你說你是林策的時候開始,就註定了這是一場活在騙局中的感情。就註定了一旦要面對現實,就不得的不去選擇那沒有結局的結局。
只有在沒有雲和,只有在欺騙自己,雲和不存在的時候,才是一場真正的感情。
一旦撥開了雲霧見了天明,就變的什麼也不是了。
“你不允許,那就算了吧。”
這麼的認命,這麼的願意同意,卻反倒是讓楚子策又多了幾分的擔憂,多了幾分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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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不知道來源的恐懼,根本的就抓不住源頭,更加的找不到根源。
“楚子策,我餓了,起來用膳吧。”
用膳?“好。”
這頓飯之後,今天過後,就再也沒有所謂的天空光明,有的,不過就是這無窮無盡的黑暗枷鎖,將所有人壓的喘不過氣來。壓的所有人都是胸悶氣短。
楚子策以著極快的速度起身,趕緊的將自己的衣服換好了,然後順便的幫雲稀掖了掖被角,軟語道,“小心著涼。”然後出門,親自的過去傳膳。
楚子策也是難得,這用膳事情,本就是和楚子策沒有什麼關係,可是現在,只要是一牽扯到雲稀的事情,動作,就越是快了幾分。這也是毫無置疑的事情。
被角,還是被楚子策壓的實實的,單點的風都透露不得。雲稀卻根本的就是躺不住,這外面的風暴還沒有來得及停止,這同樣的,她就不可能永遠的待在,留在這裡,更加的不可能繼續的這樣欺騙自己。
這個被窩,她終究是需要離開的,這座皇宮,終究也是會有離開的那一天的。就像這一切的真相黑暗面,也終究是要面對的。
*
一頓很是壓抑的晚膳,兩個就像是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就這樣靜靜的面對面,吃完了一頓飯。
然而太后,終究是勸說不了這兩個人,因為這一切的事情,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幫的上忙。
晚膳閉,楚子策告辭離開,雲稀沒有半分的反應。
好,也是不好。
太后終於忍不住屏退了周邊的所有人,剛剛準備開口,就被雲稀打斷了,“母後,雲和的事情,恐怕要緩一緩了。”
太后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換成了另外的一副說辭,也是一樣的考慮到了這件事情,“母後知道輕重,現在哀家的身子也微微的不爽,就更加的不會輕舉妄動了。”
上一次,沒有能夠一擊即中的成功,那麼這一次,就只能夠慢慢的籌謀參化,將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不再有可能,將所有的可能都扼殺,必須要一擊即中的時候才可以動手。
“小稀,只要你等的起。”太后真的害怕的就是,雲稀等不起。
身等的起,眼睛等不起,眼睛等的起,這心,等不起。
“有什麼等不起的?”話說回來,這最後會有傷害,有損傷的人,還不是楚子策?她不過是憑心做著最後的一件事情,這最應該等的起的人,就是她。
“小稀,你也睡了一天了,這後花園中的畫開的正好,你可要去看一看?”太后有些試探性的問道。
剛才離開的某個人,是什麼意思,太后再清楚不過,就這一天,就只是這兩個人自欺欺騙的一天,其實也是好的。
“母後,您知道的,我根本的就看不見,尤其是這夜晚,出去又做什麼?”雲稀可笑的搖了搖頭,只覺得太后的想法太不尋常了。一個臉路都看不見的人,還指望她能在這大晚上的賞花不成?
沒有這個必要的。
“讓蓮夏帶著你出去,這外面開闊,空氣也清新,這世間久了沒準兒還能夠幫著你將這心情開闊一些。”每天的將這麼多的事情放在心裡面,遲早有一天,這身體也是受不了的,更加不要說雲稀這一副已經是破損的身子了。
那麼久的身心俱疲,早就是傷了根本。
“母後,明日再說吧。我好累了,想去休息。”雲稀並沒有想的太多,只是自己真的是很累了。
太后定了定心神,開口,“小稀,就這一天,將所有的事情忘了,好好的去賞個花,散個步,明日醒來,再去想那些避不了的事情吧。”
若說雲稀原來的是沒有任何的感覺,但是這句話一聽,意味著什麼,她是再清楚不過。“母後,楚子策他,在等我對不對?”除了楚子策,還有誰,能夠說的動太后幫忙?
“小稀,母後知道你心裡的苦,但是去或者不去,是你的自由,可是母后要提醒你,或許今晚,真的是最後一晚也不盡然。”既然有丟掉一天的意思,那為什麼不從始至終?為什麼要半途而廢?
“既然今日,你們已經開始了,為何不繼續下去?”
雲稀的心,微微的動了。對呀,已經是開始了,又為什麼不繼續?
就只是,放縱這一晚。
“好,我去。蓮夏。”雲稀輕輕的開口。
“娘娘,奴婢在。”
“扶我去後花園吧。”
“是。”蓮夏除了在雲稀的面前稍微的跳脫一些以外,在其他人的面前,這禮數可是半點的都不會少。
太后欣慰的笑了一次,這心裡剛才一直憋著的一口氣,突然的就放鬆了下來,整個人卻因此而一下子的暈倒在地。
身邊,“太后”“太后”的呼喚聲此起彼伏。
外面的人,卻還是一無所知。
同樣的,後花園中,卻是一片寂靜。
只是這一次,想要。憑心而論。
“今天的月色真是不好,什麼也看不見。”雲稀無意的感慨了一番,然而,楚子策站在一邊,立刻的拉起了雲稀的手,預備離開。很有眼力見的下人,包括蓮夏,都是紛紛的告辭離開。
這帝妃之間,不是他們這樣的下人有資格看的。
“那我陪你散步,這樣的涼風習習的感覺,正好適宜。”
“好,那就沿著路邊走一走的吧。”雲稀難得的沒有拒絕,從她答應了過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今晚,絕對的不會拒絕,自然,也只是限於今晚一晚而已。
雲稀的眼前,一片的都是黑暗,這順著楚子策走的步伐也是越來的越慢,直到雲稀終於停下來的時候。
“怎麼了?”
雲稀瑟縮著步子,不敢再往前一步。剛才那種嚴重的心慌,那種再往前走一步,似乎就是要掉進坑裡的感覺,慢慢的消失了。留下的,是那種信任的,不由自主的心安。
雲稀搖搖頭,“沒事,繼續走吧。”
這種閉著眼睛走路的感覺,其實是非常的難受,倒不是因為這個將來身子,而是心中的那一點點顧忌。
“好。”
一個字。就只是一個字。
楚子策卻是說的很鄭重。
真的,只需要在這種時候,就應該好好的去對待,就已經足矣。
忘卻前塵往事,忘卻今後時間,只記得這一刻,只記得現在,只記得,這個黑暗中依舊可以暖人心的後花園。
另一邊。
皇后的宮中。
就只是這幾日的時間,賀六出現的時間,卻是越來的越多了,尤其是這皇宮中的生活,似乎更加的能夠激發賀六的出現。就比如此時此刻,賀六又在嫌棄雲和身上穿的這一身衣服。
太過於素雅,從來就不是她的風格和喜好。
“娘娘,衣服來了。”素梅很聰明,見到雲和的不太對,直接的就將賀六的衣物取了出來,雙手奉上。
賀六換上了一身的衣服,看也不看素梅一眼,直接的將桌子上的一個小小的藥瓶,揣著帶在了身上,風風火火的就直接的過來了。
賀六離開的方向,正是太后寢宮的方向。皇上和雲稀已經離開了太后的寢宮,這種時候,恰恰的就是她行動的最好的機會了。她雖然武功是很高,但是卻也是絕對的打不過楚子策,也同樣的,瞞不過雲稀的耳朵。
賀六就像是一直很小很小的貓咪一樣,靜靜的趴在了屋頂上面,然後小心翼翼的移開了一片瓦礫,手上端著的是剛才的那一個小小的瓶子,裡面,是她最好的武器。
賀六將小蓋子開啟,正對著屋內,將小瓶子倒置,然後瓶內的一堆的粉末狀東西,慢慢的,統統的到了太后的殿內,一點不落的佔據了每一個小角落,每一處地方。
然而,卻始終的,沒有任何人發現。
賀六忍不住要在房頂上微笑,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她今日,是最成功的一次,萬萬的不可能因為這樣的小失誤,然後讓自己很好的屈服。
太后躺在床上,總覺得自己的臉上似乎是有了什麼東西,就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卻還是發現什麼都沒有,轉了個念想,也就繼續的準備休息了。
今晚不過是這皇宮之中最平凡的一夜,但是對於太多的人來說,並不是平凡的一夜。
太后整日的勞神傷力,就是這種時候,也已經有一些撐不住了,這一波又一波的睏意,突然的變得十分的濃烈,直接的刺激著太后的神經,似乎空氣中,也有著什麼很細微的味道,卻只是,一閃而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