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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夜之主(5k)

脈衝步槍是一種可靠的武器,它便於使用,易於維護,彈容量大,威力也足夠——至少足夠應付那些多到不像話的殭屍。從地獄裡冒出來的惡魔們用它們來當做先鋒軍,消耗人類的有生力量。

後面那句話是一些科學家的猜測,埃爾夫不怎麼關心這事,他倒是覺得殭屍多的原因只是因為人太多了而已。

災難爆發開始,有個人曾在電視上說什麼,當地獄客滿,死者們就會歸來之類的鬼話。埃爾夫不完全同意他的看法,比如這傢伙的那一套人類有罪所以上帝降下懲罰之類的鬼話,但是,他同意這混蛋的一個觀點。

地球上人太多了。

所以他們現在每天都得保持十二個小時高強度的作戰,以清理那些試圖靠近基地的無腦殭屍。

扣動扳機,脈衝步槍溫和的後坐力給了他相當舒適的反饋。埃爾夫哼著歌,放鬆著自己的心神,好讓自己別再注意那些殭屍身上的衣物與它們的體型。

兩個月以前,他因為這事兒完全無法入睡,想要睡一覺只能將自己弄暈過去。於是他不得不求助酒精或藥物,如果他不選擇這些好幫手,那他就只能在黑暗的夢裡看見那些人沒成為殭屍以前的模樣了。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都無所謂了,反正他扣下了扳機,他為了那些還活著的人們扣下了扳機。所以,就算良心不安,埃爾夫也只會掠過它,並繼續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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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哼歌的行為一直持續到一個黑影來到他身後為止,埃爾夫嘆了口氣:“大人,您今日來圍牆上巡視的時間比以往早了四十五分鍾。”

“你在試圖預測我的行動?”一個輕柔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帶著顯而易見的威脅。

“我只是在試圖推測出您每日的行動軌跡而已,安全主管報告說您又超過五天沒吃過任何東西了,而且還整天閉門不出,連孩子們的訓練都不去了。”

談及孩子,他身後的人沉默了片刻。

“......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他冷硬地說,然後又問。“它們情況如何?”

“老樣子,大人,只是有些奇怪,屍潮正變得越來越少,就好像我們以一己之力將半塊非洲大陸上的怪物殺完了似的。”

埃爾夫開著玩笑:“老實講,我倒蠻希望這是真的哩。”

“無用的玩笑話。”康拉德·科茲冷冷地評價,嘶嘶作響的輕柔聲音讓他聽上去極具欺騙性。“我告訴過你,要注意它們的每一個舉動——”

“——我已經報告給情報部門了,科學家們正在做他們該做的事,大人。”

埃爾夫狡猾地搶先了一步,沒給科茲教訓他的機會,而午夜遊魂卻沒有立刻殺了他,這已經達到了會讓某些人驚呼不可思議的程度:“您還有什麼事?”

“很好。”

科茲說:“你已經學會了一些事,為我效命需聰慧且高效......你很高效,埃爾夫,但不怎麼聰明。聰明的人不會打斷我講話。”

埃爾夫老老實實地點點頭:“好吧,大人,我道歉。”

“道歉是不夠的,你要付出代——不。”

康拉德·科茲被迫終止了自己的話。

他仰起頭,眯著眼望向天空中那迫近的黑影。

他超凡的視力令他清晰地看見了那黑影的全貌,他看見它那腐壞的雙翼,身體上褻瀆的紋路,露出骨骼的身軀——以及,它背上坐著的一個小小人影。

這人影只漏了個面,沒有顯露出全貌。但科茲還是捕捉到了一些細節,比如,它所穿著的富有宗教意味的長袍,以及那類似佈道牧師所穿戴的兜帽。

“啟動高射炮。”

康拉德·科茲說,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將那該死的東西打下來......它膽敢冒犯我的疆域?!”

“遵命,大人。”

埃爾夫敬了個禮,士兵們開始緊張有序地調動起安置在圍牆上的高射炮。科茲的記憶中有相似的東西,但不如這麼好用。

這裡的人類在對待科技方面比他父親所創造的帝國要更為理性,至少他們的武器不會有那樣浮誇可笑的外表,而是充滿金屬與機械之美。

粗大的銀色炮管迅速調轉方向,它們足有數十根之多,在短暫的預熱過後,危險的橙色火光開始在炮口尖端醞釀了起來。沒有實體,卻炙熱如太陽般的炮彈飛射而出,在那死靈般的飛龍身上製造出了可怕的傷口......

但也僅此而已了。

高射炮的齊射曾經摧毀過附近的山峰與地面,但是,在面對這飛龍的時候,卻只能做到減緩它的行動。

一個念頭突兀地在康拉德·科茲心中閃過——它早已死去,所以無法被殺死。

是這樣嗎?

他笑了起來,並不怎麼溫和。黑髮飄揚,在飽含血腥味的風中吹拂而起,這份從容令他看上去第一次真正地具有了王者般的氣質。

“一介朽物。”午夜遊魂冷冷地說。“也敢如此放肆?準備飛機,埃爾夫......啟動它,我將親自殺死它。”

“大人......我們沒有飛機。”埃爾夫在一陣尷尬的沉默後如此說道。“您忘了嗎?我們這是個前陸軍基地......”

科茲沒有動怒,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他轉過頭來,高聳的顴骨令他平靜的注視也顯得頗為不怒自威:“那麼,難道我們就拿這個汙穢之物毫無辦法了?”

他環顧四周,士兵們慚愧的低下頭:“任由他盤旋在基地之上,任由它背上那可憎的巫師以其骯髒褻瀆的視線窺視我們無辜的人民......?”

圍牆上安靜了片刻,直到科茲再次開口。

“不。”午夜遊魂如此說道。“我們必須找到一個方法殺死它,不論代價,不計任何代價。”

“我有個猜測,吾主。”埃爾夫頭一次用了這個稱呼來稱呼他,且沒有人覺得有任何不對。

無論你同意與否,無論你覺得康拉德·科茲目前的精神狀態有沒有資格被如此稱呼——但是,他的確是這些人的王。

他沒有冠冕,因此更顯尊貴,夜之王陰沉而肅穆地望著他的士兵,眼神裡沒有瘋癲與嗜殺的慾望,清醒的不可思議。

“繼續說,埃爾夫。”

在亡靈飛龍的盤旋中,康拉德·科茲說道——向一個對他來說過於渺小的凡人如此說道:“我允許你說出你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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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

福格瑞姆聽見自己如此說道,他在說出口後才意識到自己顯得有點太高興了:“他——”

鳳凰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話語,他揉著臉頰,好讓笑容從臉上消失:“——他有點變化的太快了,不是嗎?”

“這是一段來自過去的畫面,福根。”察合臺冷靜地分析著。“時間是跳躍的,那女孩送來的蘋果在上一幕裡還是新鮮的,可當科茲給他們上完課後,它就變成了乾癟到快要腐壞的模樣。你得考慮到這一點。”

“不管他要做什麼,我都希望他成功。”

帶著憂慮,火龍之主摩挲著桌子的邊緣,並用自己的力量將它捏成了不規則的模樣。桌子本身不會抗議,就算有意識多半也不會拒絕伏爾甘正在進行的小小藝術。

“如果他失敗......”伏爾甘嘆了口氣。“恐怕我們就再也迎不回康拉德了。他將繼續回到那條本已經偏離的瘋狂之路上,繼續狂奔。”

“我有些擔憂接下來的畫面了。”

聖吉列斯抿了抿嘴,摘下自己的一片羽毛握在手中,溫和的光芒令他感到了些許振奮:“那些殭屍之類的怪物看上去與受到混沌腐化的可憐平民沒什麼兩樣,但那頭飛龍就不是了。”

他搖起頭:“我們對那世界知之甚少,可那只怪物卻能抵禦幾十門高射炮的襲擊,這意味著什麼?”

“要麼,它的肉體強度超出預計,要麼,有著不屬於科學的力量庇佑著它。”科拉克斯接過話頭。“考慮到那東西腐爛的外表與內在,我更傾向於後者。”

“莫非真的是......?”聖吉列斯憂慮地看向他的兄弟們,想得到有力的支援。“我希望不是。”

“很可能是。”察合臺平靜地撕碎了他的小小希望,也讓天使有些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就算不是,也多半八九不離十。無論怎麼說......這些東西都需要被毀滅。徹底的。”

最後三個字宛如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一般冰冷,巧高里斯人的神情冰寒至極。

“繼續吧,紋陣。”福格瑞姆做了個總結。“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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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夫覺得自己快死了——不是錯覺,他是真的這麼想的。

我快死了?

他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然後抬起手,抓住了那帶著他迅速狂奔之人的衣角:“吾主......啟動密碼是87950,很簡單吧?”

“住嘴!”夜之主呵斥道。“你這愚蠢的莽夫,你怎敢在狹窄的通道裡使用集束手雷?”

“我必須那麼做,吾主,否則那些東西就會跑到您的背後去......”

“它們傷不了我!”

夜之主是這麼說的,隨後用一記斬擊證明了他的話。

那為他量身打造的合金大劍狂暴地劃過空氣,讓一隻尖嘯著擋住路的高大惡魔在瞬間被腰斬了,後者鮮血淋漓的上半身在地面上扭動著,無眼的面容卻死死地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埃爾夫覺得,那東西恐怕正在盯著他。

媽的,你看什麼看?他很想罵一句,用粗鄙的語言咒罵一句,但他太痛了,除了和康拉德·科茲溝通以外,他已經不想再做任何事。

“我們到了麼,吾主?”他虛弱地問。

“快了。”夜之主安靜地回答。“你的猜測是對的,那朽物和它可憎的主人的確是衝著我來的,基地毫髮無損——距離你說的機庫還有五分鐘,保持清醒,埃爾夫,我還需要你來駕駛飛機。”

“我...是個...陸軍,吾主,我怎麼會開飛機?”埃爾夫笑了起來,鮮血溢位嘴角。“第五空軍基地沒有淪陷以前,您或許還能在這兒找到一些飛行員——咳啊!”

他嘔出一大口鮮血,臉色慘白地繼續說道:“我是不是不該跟您來這兒的?”

夜之主無情地說:“是的,但你跟來了,蠢貨。”

“好吧,跟您比起來,我的確是有點愚笨,但我還不至於看不出您的轉變......”

他的臉色愈發蒼白,話語卻愈發流利:“我不知道您是從哪來的,也不知道您以前經歷過什麼,但是......”

“省省力氣吧,凡物。”

夜之主用一個蔑稱罵了他一句,而埃爾夫卻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倔強地繼續說著:“基地裡的人......信任您......我也是。”

他就此死去。

信任?哈。

康拉德·科茲嗤笑了一聲,卻沒有就此停住腳步,也沒有扔下埃爾夫的屍體。

他在奔跑中閉上眼,沉寂了兩秒,然後又睜開。他的動作沒有阻礙他狂奔的速度,這種事對一名原體來說不值一提。

悲傷嗎?

有可能吧。

他細細地咀嚼著這種似是而非的情緒,陰鬱的內心在某個節點後突兀地意識到了事情的全貌。他與這凡人相識不久,卻從他身上看見了某些相似的影子。

不像是賽維塔,賽維塔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但還是完全忠於他。倒更像是商,商清楚他的父親在做什麼,所以無比的悲傷。他心中有著真正的正義,這正義一直在與他對自己原體的愛戰鬥,最終,正義落敗了。

一如既往——正義總是會輸,正義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夜之主安靜地提起劍,在閃爍的紅光中將它扔了出去。巨大的力量使得那通往機庫的金屬大門被粗暴的撕開了,顯露在他面前的是數十架飛機,統統完好,機庫內沒有鮮血。惡魔們只對人類的血肉感興趣,對這些無機物甚至沒有破壞的慾望。

真可惜。康拉德·科茲想。那麼,我該做我的事了。

他來到最近的一架運輸機前,粗暴地開啟後艙的門,進入其中。腦海中超人的智慧與學識讓他在短短數秒內便明白了這架飛機到底該如何駕駛,運輸機內寬大的空間也讓他暫時舒展起了自己的嵴背。

突出的肩胛骨投下陰影,像是一隻巨大的蝙蝠。夜之主將他的僕從放到駕駛座位上,按下啟動按鈕,發動機開始轟鳴。

十五秒後,它撞開了機庫大門,非常不穩定地爬升到了空中。

康拉德·科茲冷冷地透過窗戶看著那腐朽的飛龍,與它背上那個穿著傳教士袍子的汙穢造物,尖利的牙齒探出嘴唇。

“我會殺了你。”夜之主說。“恐懼——然後試著逃跑吧。”

傳教士聽不見他的話,卻還是發出了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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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內,高貴的基因原體們因這過於跳脫的發展而陷入了疑惑之中。

察合臺是他們之中唯一一個預見到那士兵可能會死這件事的人,但是,就連他也沒想到,死亡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的富有戲劇性。

“現實比三流劇作家的戲劇還要不講道理。”他聽見福格瑞姆如此說道,語氣有些落寞與哀傷。“如果這是一幕戲劇,劇作家恐怕會被人唾罵。轉折太過生硬了。”

“是啊。但我們看的是現實,是另一個世界正在上演的悲劇。”

聖吉列斯閉上眼:“但願康拉德的精神能挺過去,我十分擔憂。”

“我已經不抱希望了,那艘飛機看上去很明顯不能進行長途飛行,機翼與引擎有損傷,我們的兄弟顯然忘記了在啟動飛機之前開啟機庫的大門。”

搖了搖頭,伏爾甘哀嘆了一聲:“他要如何追上那個見鬼的惡魔信徒?最關鍵的一點在於,若是惡魔們趁著這個時間攻破了那基地......他又要怎麼辦?”

沒有人明說,但是,悲觀已經無聲無息地在會議室內蔓延了起來,除了一個人。

科爾沃斯·科拉克斯。

群鴉之主冷靜而澹然地揮舞起理性的刀刃,驅散了遮蔽在他兄弟們眼上的迷霧。

“對他再多一些信任。”

科拉克斯抱起雙手:“康拉德·科茲或許是個瘋狂的殺手,但他並非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蠢人,哪怕是在犯下那些暴行的時候,他也是清醒的,這也是他為何如此痛苦的根源之一。”

“你似乎比我們想的都要瞭解他。”察合臺投去一個問詢的眼神。“怎麼回事,科拉克斯?”

“他與我很相似。”群鴉之主用生硬的聲音回答。“我研究過他,僅此而已。”

福格瑞姆看見聖吉列斯臉上露出個竊竊的微笑,於是他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的笑容讓科拉克斯冷哼了一聲。

“儘管笑吧。”他冷冷地說。“他不會失敗的,那愚蠢卻可敬的凡人的死會讓他明白一些他早就應該明白的事,人性或許能讓我們墮落,但也能讓我們永不屈服。”

“如果他能早點明白此事......”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說什麼。

如果,是一個非常美好的詞。人們會在犯錯後說他,會在後悔中說他,會用悔恨的語氣、愧疚的語氣、憤怒的語氣,唯獨不會用快樂的語氣。

如果是一個美好的詞,但不是個多麼美好的現實。說出這句話,意味著你已經開始期望於想象的力量能夠改變現實了。

而想象的力量......恰好是法師的力量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