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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乘桴浮海,浪裡且伴閒鷗

聽兇犁長老此言顯見他早知醒言並非魔道之人。不過這點醒言早已判明否則他剛才也不會跟長老坦誠相告。

現在只見天魔長老面含笑意的跟少年低聲說道:

“先前看閣下對本長老取人木之血頗含不忍之意那時我便知你並不是我等輕生絕決之輩。”

說到此處兇犁並沒繼續追問醒言來歷只是話音一轉指點他如何去自己的宿處:

“你們順此而行沿著光的道路一直走到盡頭便能見到自己的宿處。”

接下來醒言他們便依著長老之言踏上懸空的巨石小心的走向前邊無盡的天路。行走之中又有猛烈的天風打橫吹來直吹得他們衣裙獵獵有聲。

在這樣行走天路之時青羅小裙的龍女又悄悄質問醒言問他為什麼要透露自己並非魔族。聽她相詢看了看前後正有魔人魚貫而行醒言便只說了一句:

“這不過是‘小讓而大爭’。”

小聲說完他便不再說話小心翼翼繼續往前行。

大約走過半盞茶涼的功夫這依次降低的懸空巨石便到了盡頭。盡頭處巨石天路接到堅實的土地上。

從最後一塊巨石上跳下腳踏實地之後醒言看到眼前又分開百十條岔路。也不知那兇犁長老施了什麼法術在這百來條岔路之中看在醒言、靈漪這幾人眼裡卻只有一條道路正泛著明亮的紅光。

想起長老的話醒言幾人踏上這條紅色的光路一路向前走出百十步後又看到分出三四條細路;細路之中也只有一條道路閃耀著紅色的光芒。

順著這條蜿蜒曲折的紅光道路行走大約過了小半炷香功夫醒言便看到在陌路的盡頭座落著一座紅泥小屋其中許是點著明燭正從窗中透出溫暖的光亮。看來這便是他們今晚的落腳之處。

走到這紅泥小屋近前看了看覺與其說這屋子是座房宇還不如說它是一座突出地表的洞穴。丹赭色的屋頂與牆壁圓團連在一起就像只半圓的貓耳。

在這貓耳丹穴的前面紅石小路的兩旁都用紫貝鋪地中間隨意散落著淺黃淡紅的花朵在晚風中輕輕搖曳。

等進了這間小屋醒言便看到裡面傢俱的造型都很粗獷簡單無非是石桌石凳還有一張紅泥燒成的硬床。看這床榻的寬度差不多能並排睡下兩人。環顧了一下四周醒言心說這海外靈洲的風格果然與中土凡間大為不同。

與中土大地迥異的民情風俗倒讓他們在睡前費了一番商量。因為那張床榻只能大約容下兩人雪宜和瓊肜便異口同聲的表意見說靈漪兒是她們敬重的客人理應睡到那張床上。而她們四海堂中又以堂主為尊——因而最後的結論是醒言應該和靈漪同床共枕而眠!

這樣的建議當然不可能施行最後三個女孩兒勉強擠到床上睡下而醒言則趴在石桌上和衣而眠。之後這一行四個小兒女便在陣陣海浪風濤聲中漸漸入眠。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當他們正在房前紫庭中四下打量時便有一個面容古怪、渾身只著一件豹皮裙的精壯漢子走來垂打了個千兒請醒言他們去“洗漱用膳”。於是接下來他們就在離丹屋紫庭不遠的海灘上隨手撩起些海水抹在臉上當是洗臉;又捧了一口含在嘴裡囫圇咽得幾下便算是漱口。接下來醒言幾人就和其他那些赴會魔人一樣在海灘上就近燒烤起海貝紫苔來。這時候赴會的靈怪們大都醒來於是這海灘上青煙四起到處熱鬧非凡。

雖然這魔洲的早宴稀奇古怪滿是腥羶但身處於海島灘塗滿面吹拂著清涼海風沐浴在清晨萬道霞光之中一邊翻轉燒烤一邊看旭日東昇倒也別有一番風味。而這海邊的燒烤對瓊肜來說又格外的有趣於是醒言便滿眼只見這小丫頭跑上跑下遞這遞那正忙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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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早膳之後醒言便和瓊肜雪宜靈漪回到自己宿處準備稍事休息之後開始他們的打探大計。

本來昨日晚間靈漪也曾提議趁著夜色四處探察但醒言想了一下還是否定了這個主意。在他看來這夜幕對於那些海洲魔眾來說根本與白晝無異;到了夜裡說不定還巡查得更嚴。反而在白天即使自己四處探察被現還可辨說自己只不過是想看看海島風光無心閒逛而已。因此靈漪兒最後還是同意了少年的建議定在白天開始探訪龍馬的藏匿之處。

只是就在醒言他們正要出門之時卻忽然聽到門外一陣響動似乎有什麼人正“嗵嗵嗵”重步跑來;雜亂沉重的腳步聲中還夾雜著陣陣低沉的咆哮。

一聽這聲音也不等從門邊朝外觀看醒言立即一揮手和雪宜靈漪幾人迅疾衝了出去——因為這屋子狹小一旦動手不免有甕中捉鱉之虞。

不過等他們衝出屋外醒言看清楚剛才鬧出那麼大動靜的只不過是兩人而已。其中一位他還認識正是昨晚那個悲喜交集的虎頭山神。急吼吼跑在他旁邊的則是個獨角牛鼻的壯碩怪物精赤著上身一身青色皮甲腰間束著寬大的黑色獅蠻帶一看便是頭莽莽撞撞的牛精。

看見是這兩人醒言頓時松了一口氣。因為雖然這倆牛頭虎怪身形巨碩但看他倆這步履沉重、心浮氣躁的模樣便立知他們不是自己這幾人合擊的對手。

放下心來醒言示意身後幾女收起武器然後自己陪著笑臉迎上前去一抱拳和聲說道:

“呀!不知是山神大哥前來小弟未曾遠迎失禮失禮!”

見他客氣那感恩戴德的赤虎山神趕緊立住身形便要抱拳還禮。正在這時和他同來的那位青兕(s-)野牛怪卻不管別人樂不樂意雙手忽的向前只管將自己捧著的物事硬塞到醒言手中然後甕聲甕氣的說道:

“給你!”

“……虎兄這是何意?”

饒是少年力大突然入手一大陀死沉死沉的鐵塊也頓時把他鬧個大趔趄一時都差點摔趴下!心中不解便側臉問這位相識的虎頭山神。

看見這情形赤虎山神也甚是尷尬趕緊跟他解釋:

“小恩公莫怪我兄弟就是這牛脾氣不曉得說話。”

“其實是這樣青兕老弟今日過來也正是想請你幫忙。”

聽虎頭山神解說了一陣醒言這才知道眼前這個犀牛怪也是南荒中某處草澤的神怪。現在手中這把被他強塞過來的重鐵半個時辰前還是這青牛怪的兵器一支極為沉重的狼牙棒。

這狼牙棒和虎頭山神先前那把嗜血鉉斧一樣也是出必飲血的禁物戾氣極重。而且這沼澤牛神和其他靈犀一樣天性又不喜歡看到自己的影子每次到河溪邊飲水都要拿狼牙棒把靜水攪亂後才去吸水喝。只是這狼牙棒乃染血禁物每次把它放入水中都會把甘甜清水變得和鮮血一樣滿是腥氣。因此自從昨晚看到這黑甲少年將虎神大哥的嗜血魔斧變得清光流動仿若神兵一樣這犀牛澤怪也動了心思一大早便去兇犁長老那兒好說歹說也請他將自己的魔兵熔成本來頑鐵的模樣然後拉上赤虎山神一路急趕跑到這好請這位妙手無雙的小哥將它變成神氣內蘊的兵器。

聽過虎頭山神這番解說醒言面上倒露出些難色似是好生遲疑。一見他面色作難那赤虎山神著了忙以為醒言要推託便趕緊給自己的兄弟解說:

“咳咳這位正道恩公莫怪其實這兄弟和我一樣雖是魔族中人但向來偏安於荒山野澤和正道人士從來沒什麼衝突。有一次他還和一位正教中人不打不相識呢!”

這虎頭山神果然比他那位笨嘴拙舌的兄弟強得多自從早上從長老那兒得知他的恩公並非魔道中人他這時就留了心眼。一見醒言神色猶疑便猜他是因門戶之見不肯援手。若真是這樣那他這蠢笨兄弟可就虧大了。那兵器中的魔靈可是這樣容易練得?多年的心血很可能就這樣毀於一旦了!

因此平時說話也不怎麼利索的虎頭山神心中一急這解說之辭居然說得流暢無比末尾那一句更是神來之筆。事實上這一百多年來這位青兕老弟對那位唯一交過手的正教中人一直都是念念不忘;因為他現在真變成獨角牛頭就是拜那位高人所賜。當然這話此時不便明說為了能和醒言這正道中人套近乎也只好粉飾借用了。

費著好大心思好不容易說出這番話赤虎卻見那少年忽然笑了起來跟自己藹聲說道:

“虎大哥切莫相疑;既然你們好言相請我又怎會因魔道之別而推託?我現在只是在為難——”

“為難什麼?”

赤虎與青牛一齊緊張。卻聽少年說道:

“我為難是因為我還沒見過這位牛大哥鐵棒的確切模樣!”

“……原來如此!”

於是接下來這兩位山澤神怪便手舞足蹈吼吼鬧鬧的跟醒言比劃起來。等被當作鑄造師傅的少年幫青兕牛怪恢復了兵器原樣時間已是將近中午了。

送走千恩萬謝的精怪這上午已剩不下多少空閒讓他們打探。不過從剛才和赤虎青牛的閒談中醒言也得到一個重要的訊息。赤虎他們早上聽天魔長老說今日整天都不召集大會空出時間來讓各位遠來的賓朋貴客好好遊覽一下犁靈海島的風物。當然那長老也說了本島上有些禁地還是請大家輕易不要涉足。

聽順便傳話的虎頭山神說到這裡醒言嘴上“嗯嗯啊啊”的搪塞過去心中卻大喜道:

“哈~真是天助我也!這樣我們也不必留神應付。至於什麼禁地今日咱卻正要大探特探——萬一被覺就推說這位赤虎老兄口音太重我一時沒聽懂!”

心裡打著這樣如意算盤他們一時倒也不急出門。等用過午飯又養精蓄銳一陣他們這一行四人便輕裝簡從在這海外靈洲上閒逛起來。

“唔打探出龍馬的確切藏身之處至少也得費得一兩天時間吧?”

來之前醒言就把這打探任務的困難程度估計得很充分。那魔洲長老並非常人隱匿龍馬之處定然機關重重偽裝無數怎會讓外人輕易探得?出之時醒言便跟幾個女孩兒認真交待過讓她們不要輕易氣餒。

只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卻有些讓人出乎意外。原本想得極為複雜的事情竟似乎變得非常的簡單。出沒多久只靠著瓊肜和靈漪對水草鳥獸分外敏銳的靈覺一路探尋竟讓他們輕易就現天魔隱藏四瀆龍駒的場所!

話說他們一路半飄半走掠過一連串婉轉相連的海嶼不多久他們便看到一處綠樹蔥蘢的海島。這處海島和先前犁靈洲主島紅巖火樹的風格不同島上到處都是大片的闊葉綠樹;放眼望去蔥蔥蘢蘢樹木間許多小蟲子飛舞處處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按照二女的靈覺四瀆那些被盜走的龍馬就應該藏在這座綠色海島之中。

雖然一路上並沒碰到什麼守衛但快要到達目的地醒言幾人還是不敢怠慢。按著靈覺預先測好隱藏龍馬的大致方位醒言便和靈漪她們一起施術潛入水底在碧綠海水中潛行了大半晌特意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敢漸漸潛近這座綠島的東南部。那處正是有可能關押龍馬的地方。

靠到近處他們仍不敢冒頭隻立在近島海底的礁岩上透過清澈澄淨的海水朝上看去。

透過微微晃盪的水波醒言看到在前面島嶼近海的邊緣正有一片廣大的灘塗。銀白的沙灘泥塗上生長著無數肥大的水藻。這些深綠水草之間正徜徉著許多毛光似雪的龍馬。這些雪白的神駿龍駒鬃鬣飛揚四蹄生霧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下形成一副鮮明的畫圖。

看著這些悠閒的龍馬若不是灘塗邊還有一圈若有若無的淡紫火牆還以為這是一處寧靜安詳的馬場。

在水面下仔細觀察了一陣醒言便輕輕抬起手指指了指灘塗上方那片白雲悠悠的藍天對靈漪努了努嘴。見他指示靈漪會意仰起俏靨稍稍看了看便拉過少年的手掌在掌心劃寫道:

“有頂”

感覺到手中的字兒醒言點了點然後又看了看那圈淡若無物的火牆再向靈漪示意。這回靈漪認真看了看讓後在他手心劃道:

“易破”

劃完“易破”二字心急的龍女便要動手。近在咫尺的少年只聽“呼”的一聲便是一道銀光閃過然後周圍水波一陣動盪靈漪兒已是兵刃在手。

說起來這還是醒言頭一回看到這位四瀆公主的兵器。這時在澄碧海水中看去靈漪手中拿的正是一隻線條宛轉、華光燦然的月形銀弓。

見她急著便要破水而出醒言趕緊將她的裙衫拉住擺擺手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然後這幾人就在他帶領下從清碧海水中悄悄離去。

等到了先前出的地方才一出水滿腹狐疑的靈漪兒便著急問道:

“醒言剛才為什麼攔我?我看那禁制火牆很簡單只要我銀月神弓射去瞬間便可將它破去。然後我們便可從水路驅走龍馬不到半晌功夫便可返回我四瀆龍域。”

聽她相詢醒言認真答她:

“這事兒恐怕沒這麼簡單。先前聽你陳述流雲牧丟馬情狀再從我昨晚那一番對答中細細觀察此地的天魔長老智謀絕非常人可及。這守護禁制看起來越簡單我們便越要小心提防其中陷阱。”

“千辛萬苦奪來的龍馬守衛怎麼會這麼馬虎?”

聽得他這一番解釋靈漪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便再沒什麼異議。當下生怕夜長夢多的四海堂主探出手去將那位還在海水裡吐泡泡玩的小瓊肜一把從淺灘中撈起然後各自施術烘乾身上衣物一路東張西望、搖搖擺擺作出一副專心觀賞海島風光的模樣來。

這樣的觀光賞景開始時還只是做做樣子;只是慢慢的這幾個少年人便被吸引到海島風情萬種的旖旎風光中去。徘徊於藍天白雲之下流連於碧海銀沙之上便讓這幾個神清氣雋的小男女一時忘了歸途。

不知不覺便已到了黃昏時候。沉到海面風波之中的落日夕陽在澄碧的波濤中拖曳出逶迤萬里的紅色霞光;紅彤的夕日在霞濤中載沉載浮彷佛對這浩淼的碧海戀戀不捨久久不願離去。而那熠熠熒熒的霞波飄飄蕩蕩湧到眼前的海灘上便彷佛推來許多流動的丹朱將銀白的海沙染得一片嫣紅於是那遠遠傳來的幾聲縹緲鍾音也灑入這流金耀彩的落霞斑斕。

面對這難得一見的海島落日奇觀醒言和幾個女孩兒全都在海邊礁嶼上看得入神一時竟忘了說話。遠遠望去夕陽下這幾個沐浴在霞光中的小兒女就彷佛水畔幾隻交頸偎依的幸福水鳥。

在夕陽中這樣脈脈無語渾不覺時間從身邊悄悄溜去。又過得良久才是醒言最先清醒過來。

回想起那幾縷鐘聲也不知有何寓意他便趕緊起身站起然後拉了拉身旁蜷足在礁岩上的靈漪雪宜示意她們現在應該回返。於是就這樣從海邊戀戀不捨的離去一步一回頭的朝先前的來路行去。

一路徜徉走過一處海島那個好動的瓊肜又惹出些小小麻煩。這小妹妹為了撲一隻好看的瓢蟲不知怎麼就忽然從樹旁的樹叢中消失不見。於是醒言便讓雪宜靈漪等在原處自己去灌木叢中尋找。

在暮色籠罩的樹叢中穿行片刻卻總是看不見瓊肜的蹤影醒言便有些焦急起來。正要開口大聲喊她他卻現有一片圓澄如鏡的水湖忽然呈現在自己的眼前。

這片偶然遇到的圓湖在周圍綠樹的環抱中正是波平如鏡。天空中已變成深紫的雲翳在波心投下紫色的光華將靜靜的清湖染成一隻巨大的紫玉圓盤。湖中偶爾泛起一點漣漪便朝這邊投過來點點光亮就彷佛閃亮的紫色玉片一樣。而在那嵐煙暮靄染成紫色的煙湖中央又依稀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

這時候正是暮色漸起這島心圓湖的水面又氤氳著一層白白的熱汽便讓醒言一時也沒能看得清晰。

“難不成是瓊肜那小丫頭沒玩夠又去湖裡耍玩?”

於是少年趕緊運起他那好得出奇的精準目力朝湖中央那一點人影凝神看去——

這一瞧卻讓他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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