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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六 薄名

一千兩銀子,張問點了一首“夾竹桃”的小曲《送別》,這會兒很是流行。他胸有成竹地等著柳自華唱自己的曲子,因為不可能有人能高得過去,花一千兩銀子點一曲子,還真史無前例。(相當於六百年後花幾十萬塊錢聽一歌。)

不多久,柳自華開始唱第三曲子了,報出曲名來,真是“呂聞良”點的《送別》。呂聞良就是張問胡亂給自己想的假名。

如此代價的曲子,張問有些肉疼地聚精會神聽著。嗯,還不錯,柳自華的表演天賦是有的,倒也沒有完全冤枉花這銀子。她伴著琵琶聲,美目傳情,神情惟妙惟肖,把曲兒中“女主人感嘆自己瓦薄,情敵磚厚,燒窯哥出言相勸加以安撫”的情景,用恰到好處的聲調和表情演繹了出來,讓人彷彿身臨其境,畫面感極強。

“送情人,直送到無錫路,叫一聲燒窯人我的哥,一般窯怎燒出兩樣貨?磚兒這等厚,瓦兒這等薄,厚的就是他人也,薄的就是我。勸君家,休把那燒窯的氣。磚兒厚,瓦兒薄,總是一樣泥。瓦兒反比磚兒貴,磚兒在地下踹,瓦兒頭頂著你。腳踹的是他人也,頭頂的還是你……”

時下大眾喜歡這類曲子,情意綿綿、雅俗共賞,唱罷大廳中爆出一陣掌聲,許多人高聲叫好。

三曲唱完,柳自華做出一副羞赧的表情,款款施了一禮,低眉道:“奴家多謝諸位官人捧場,奴家有些累了,大夥明兒再來吧,奴家在這兒等你哦……今天有位姓呂的官人三曲共資助奴家一千一百兩,官人如此厚愛,奴家心裡面著實有些過意不去,就請這位官人到奴家的房裡,奴家單獨為您彈唱一曲,以表感激之意。”

張問聽罷嘿嘿一笑,回頭對那綢袍哥們說道:“在下這就要告辭了,哈哈。”

綢袍男滿臉都是羨慕和妒嫉,很不爽地乾笑道:“恭喜呂公子,唉,我明兒也弄些銀子來試試……”

柳自華退場之後,大廳裡鬧哄哄的開始散去,有的罵罵咧咧,有的扼腕嘆息,有的垂涎不已只有豔羨的份。滿西樓多了許多生意,這柳自華倒是為樓裡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先前收張問銀子的那兩個奴僕走上樓來,躬身道:“呂公子請隨小的來,柳姑娘正等您呢。”

張問對曹安揮了揮手,讓他先回去,然後帶著玄月和兩個侍衛跟著那奴僕下樓去了。張問這樣的身份,一般隨身都有護衛,不過一會他進柳自華的房裡,玄月等人就只能在外面。

這樓閣和其他的青樓佈局大同小異,也是外面有一棟大點的樓閣,中間佈置成大廳、大廳兩邊的樓上房間做成休息室、喝茶聊天、喝點小酒聽曲兒的地方,穿過前面的樓閣,裡面的院子就是些歡度春宵的地方了。張問跟著帶路的奴僕,一直往裡面走,到了第三進的時候,裡面更加安靜,想來這裡才是比較高檔的所在。

張問總算到了柳自華的房間,便讓帶路的奴僕安排玄月等人在旁邊的屋子裡休息,自個準備進去。他回頭又對奴僕說道:“去告訴你們管事兒的,把文房四寶、丹青用的那套東西送過來。”

奴僕彎著腰笑道:“好勒,呂公子真有唐伯虎的雅緻呀,您稍等,小的們這就去拿。呂公子,您還需要其他東西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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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就這樣吧,一會想起了叫你們。”張問伸手到袖子裡一摸,那兩個奴僕的眼睛頓時一亮,站在那裡等著,沒有離開的意思。

張問笑了笑,摸出兩塊碎銀子丟了過去。兩個奴僕頓時一喜,平時打賞他們的,都是銅傢伙,今兒得了白的,也是運氣啊,正巧端盤子遇到了勝出的主。

張問走進房裡,房裡帶著淡淡的清香,佈置得果然淡雅清爽,和八卦裡說的別無二致,這柳自華當真還有些品味和情趣。

他沒有直接繞過屏風進去,只是坐到一張桌子前面,抬頭去看牆上的書畫。不一會,柳自華就從外面走了進來,隨身帶著兩個丫鬟,見到張問,先是露出驚奇的表情,繼而鎮定地施禮道:“奴家從臺上下來,剛剛卸妝,怠慢了呂公子,還請海涵。”

張問笑了笑,站起身來,拱手道:“哪裡哪裡,我也是剛剛才到。”一邊說一邊就近打量著柳自華,見其面貌,果然年齡有些大了,不再有少女的韻味,但是投足之間露出的成熟和優雅同樣讓張問很是滿意。

柳自華雖為青樓姑娘,舉止卻一點都不含糊,絲毫沒有輕浮的感覺,她指著椅子說道:“呂公子別站著,請坐。奴家剛剛聽奴僕說,呂公子要拿丹青用具,公子對書畫一定有些造詣。”

張問沒有多少閒心和一個素不相識的青樓姑娘閒聊,他只想給柳自華畫自畫像,滿足一下畫畫的手癮,不過卻不知道柳自華願不願意讓自己畫。

張問道:“是這樣的,我有個喜好,很喜歡畫美貌的女人,因為許久沒有動筆,手癢得厲害,正巧今日遇到柳姑娘雅緻不俗、美若天仙,就急了點。又怕柳姑娘不願讓自己的容貌流傳出去,所以就有此一問。”

柳自華聽罷感受又是一轉,從初時的驚豔;後來的鄙夷;現在又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是欣賞,還是自怨自艾?張問一心就想畫畫,讓人感覺冷冰冰的。

柳自華打量著張問,見其身材頎長,坐姿瀟灑,自有一副從容自信,不像商賈,定然是一個有地位的人。他觀察這張問的容貌,突然掩嘴嘆道:“您……您是不是張問張大人?”

這下輪到張問吃驚了,他看著柳自華,納悶道:“我們認識麼,你見過我?”

柳自華的態度頓時一轉,幾乎忘記了客套,十分激動地說道:“真……真的是你嗎?妾身就想,誰能有張大人這般模樣呢?沒想到真的是你,妾身……”柳自華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張問愕然。柳自華又急忙說道:“您不知道,您在秦淮那邊的……別提多有名了。許多人都巴不得能見您一面呢!”

柳自華越說越興奮,甚至有些忘乎所以了,把那彆扭的禮儀丟得乾乾淨淨,柳自華繼續說道:“真沒想到呢,今天我竟然見到了張問!我要是說出去,非得被羨慕死了!對了,還有您的故事,您是不是有個表妹小綰,痴情的張問為了她,敢於挑戰整個朝廷……”柳自華的臉色突然一變,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這個……”

張問搖搖頭道:“都過去的事情了,別再提就行。我不知道這樣的事居然傳那麼開,連素未相識的人都知道。”

柳自華吸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胸口,好像在說我快不能呼吸了!她嘴上沒停,又說道:“士林中有點風雅韻事,紅塵姐妹們還不得惦記著,何況您那些感情真摯的故事呢?聽說浙江有個頭牌,叫寒煙姑娘……”柳自華說道這裡臉上一紅。

柳自華見張問有點呆,便找著話題說道:“方才張大人點那曲子,還有一個版本呢,您可曾聽過?”

“哦?”張問那呆呆的表情頓時有了些生氣,他畢竟是個文人,對這些雅俗文化多少有興趣,正巧這風塵女子見多識廣,張問便來了興致,不禁問道,“還有什麼版本?”

柳自華淺笑了一下,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眼睛彎成月亮形十分可愛,粉粉的臉蛋上頓時出現兩個小酒窩,她笑道:“大人是才華橫溢的士林中人,一定聽說過馮夢龍這個人。”

張問點點頭:“略有所聞,此人是南直隸的人,名氣不小,可惜才氣都用到寫歷史小說和言情小說上去了,好像還沒有功名。”

“大人點的那曲《送別》在京師流行,可在秦淮那邊,已經流行著馮夢龍改編的版本了。要不奴家唱給大人聽?”

張問笑道:“柳姑娘唱一曲就是幾百兩銀子,我這身上還沒那麼多呢。”

柳自華低頭道:“奴家單獨為大人唱,心甘情願的,可不能收大人的銀子。”說罷進暖閣抱出琵琶,除錯起絃音來。張問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很是期待地聽她唱曲兒。

不多一會,柳自華便伴著琵琶唱起來:“燒窯人,教我怎麼不氣。磚兒厚,瓦兒薄,既是一樣泥,把他做磚我做瓦,未為無意。便道頭頂著我,倒與你擋風雨,那腳踹的吃甚麼虧。頭頂的是虛空也,腳踹是著實的。再勸伊,休把燒窯的氣。磚做厚,瓦做薄,誰不道是一樣泥,厚與他,薄與你,我自有個主意,頂戴你,幾番風雨虧你遮蓋了,踹定他,不許人將他丟打你。我雖和你薄相處,情長也,他厚殺也趕不上你。”

她的表情和嗓音應著詞裡的意思,十分俏皮,張問也被逗樂了,笑得合不攏嘴。他的心情大快,聽罷忍不住說道:“沒想到馮夢龍倒是詼諧,寫出這樣的詞兒來;柳姑娘也多才多藝,表演得逼真。馮夢龍要是聽見他寫的詞兒能唱得這麼好,指不定高興成啥樣呢。”

“奴家謝大人誇獎,奴家別的不會,唱曲兒可是唱得多了,熟能生巧嘛。”

張問由衷讚道:“難得一副好嗓子和一顆玲瓏心。”

柳自華見張問不那麼呆了,也是開心得不行,又說道:“大人說的這個馮夢龍呀,也是個有才華的人,他結交了許多文人、樂師、畫師,大人喜歡丹青,要是能和他結交,不定能找到興趣相投的人呢。”

張問隨便應酬了一句,馮夢龍是什麼人,不過就是個科場落魄的士子而已,和當年的唐伯虎有得一拼,沒什麼政治前途。什麼丹青詞曲對張問來說只是調劑,他最看重的還是仕途。

這時柳自華又說道:“馮先生說,他們是在辦一個叫‘文藝復興’的東西,是從西洋那邊傳過來的,說是可以透過琴棋書畫讓大明朝更加開明興旺。”

張問愣道:“琴棋書畫?讓大明更加開明興旺?這些東西和朝局能扯上關係?”

柳自華搖搖頭道:“奴家也是聽姐妹們這麼說的,朝政的東西我們不太懂,而且也不敢議論。馮先生是有功名的人,可以關心朝政。他說他不是頹廢放浪形骸,恰恰是在積極追求。”

張問好奇,喃喃道:“馮夢龍,這個人倒有點意思,要是有機會,我倒是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