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凌紹蹲下身子撿掉在地上的帕子，起身的瞬間，眼角餘光剛好看到雲靈嫣眼中那抹陰暗。
他動作頓了一下，再去看時，雲靈嫣早已收斂了異樣的情緒，盈盈水眸帶著笑意。
重新坐好，雲凌紹揉了揉太陽穴，看著對面嬌弱善良的雲靈嫣，內心暗暗唾棄自己。
嫣兒那麼善良美好，怎麼可能會出現陰暗的眼神，肯定是自己這幾日沒休息好，看錯了。
沒休息好？
想到這，雲凌紹愣住了。
為何沒休息好？
細細去想，卻找不到答案。
但他卻覺得自己心中好似空了一塊，那種感覺令他極為難受。
楚宣王府，雲靈汐盯著陌夜宸喝了藥，等他睡了後，來到了後院，看著正在整理藥草的無風，咬了咬下唇，最終開口問道。
“無風叔，宸的身體是不是惡化了？”
自她從葉城回來，陌夜宸眉宇間的病色一直未退，就連睡夢中他也會無意識地用手去按心口。
無風聽到她的話，低低嘆了一聲：“世子妃，不瞞你說，心疾發展到最後都會成為心衰，這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時間的長短。”
雲靈汐聽言，咬緊了下唇，喉嚨硬的發疼。
好一會兒，她才能開口說話：“難道真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她之前想過，去瀚雪王朝取古醫典。
但她的心思被陌夜宸看穿，陌夜宸未阻止她，只是淡淡地說了兩句話。
他說：
“要去可以，我陪你去。”
“要敢自己一個人去，就等著回來給我收屍，哦，可能不必你回來，等你回來估計我的屍體都腐爛了。”
毫無威脅力的語氣，卻讓得雲靈汐打消了獨自一人前去的想法。
但以陌夜宸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不能出遠門。
“世子妃，你也不必太過憂心，世子的病情控制得還不錯，這次發病，主要是前幾日心神損耗太大，修養一頓時間就可恢復。”
雲靈汐抿了抿唇，低聲道：“那這段時間麻煩無風叔多多費心。”
“世子妃客氣了，這是屬下應該做的。”
離開後院，雲靈汐去了趟鮮膳樓和漢糕堂。
看著幫忙送餐的婦人拉著孩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她眼眶一酸，眼尾染上了細碎的晶瑩。
諸天神佛，你們看到了嗎？
我給了她們更好的生活。
你們能否給他一個長命百歲的機會？
轉眼一週過去，葉城百姓生活基本恢復正常。
昭明帝嘉獎了鎮遠侯府大公子和三公子的行為。
這也讓得雲宏毅等人一肚子的火氣沒法發洩，只能將自己氣成河豚後自行消化。
雲靈嫣得知這件事，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悄悄離開侯府，前往布莊去找雲凌睿。
直直走到後院，進入雲凌睿居住的院落中，院門並沒有關。
輕輕推開院門，屋內傳來的交談聲讓她停下了腳步，凝神細聽。
“三弟，這次救了葉城百姓的姑娘真厲害，竟能提前算到葉城有洪災。”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雲靈嫣眉眼微微一動。
“是啊，多虧了她提前疏散百姓，組織縫製沙袋攔截河水，否則，這次葉城百姓都難以逃過這一劫……”
雲靈嫣聽著雲凌睿變得輕柔了很多的聲音，眸光微微閃動。
“她到底是誰？”雲凌蘊這幾日在葉城賑災，聽了很多關於這位姑娘的事蹟，不由對她產生了濃濃的好奇。
“是……”雲凌睿本想說是七妹，但想到雲靈汐在葉城一直以斗笠遮面，她應該是不想讓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況且，他若是說出來，大哥恐怕會覺得他是在幫七妹說話，便改口道：“是一位年輕善良的姑娘。”
雲凌蘊看著他說起這位姑娘時，柔和了很多的神色，微微一怔。
“三弟，你莫不是對那位姑娘……”
聽到這，雲靈嫣忍不住，輕輕上前幾步，透過窗戶看著屋內的二人。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剛好看到雲凌睿眉眼間的溫和以及上揚的嘴角。
他的笑很溫柔，眉眼間帶著濃濃的寵溺。
雲靈嫣看著雲凌睿這副樣子，眼眶驀地一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有多久沒見過這般溫柔的三哥了？
“誰在外面？”
雲靈嫣吸鼻子的聲音雖然很輕，但雲凌睿與雲凌蘊皆是習武之人，這一點細微的動靜並未逃過他們的耳朵。
雲凌睿站起身，看到窗外站著的雲靈嫣時，愣了一下。
腦海中忽然出現昨日看到的一幕，不由收了嘴角的笑，眉眼再次變得冷淡，聲音淡漠，絲毫不見剛才提起那位姑娘時的溫柔：“你為何在這？”
雲靈嫣看著他突然冷淡下來的神色，忍不住後退幾步，哆嗦著嘴唇：“三哥……”
她不明白，為何三哥會變成這樣，看到她，好似看到最不願見到的人。
“嫣兒。”雲凌蘊跟著站起身，上前兩步：“你怎麼來了？”
眼眶中溢滿淚水，雲靈嫣只覺得大哥和三哥的容顏越來越模糊，咬了咬下唇，驀地轉身就跑。
她受不了三哥用這般冷漠的眼神看她。
“嫣兒！”雲凌蘊追出門，卻不知為何，最終停住了腳步。
他突然轉過身，看向雲凌睿：“三弟，嫣兒和七妹，為何會走到這一步？”
雲凌睿抬起眼，眼眸深邃不見底，他就這樣定定地看著雲凌蘊。
雲凌蘊眼底神色翻湧，抿緊了唇。
“大哥，嫣兒變了。”半晌，雲凌睿緩緩地開口：“她再不是以前那個天真善良的嫣兒了。”
“不……”雲凌蘊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剛開口，卻突然住了嘴。
嫣兒好像真的變了。
長公主生辰宴用七妹辛苦求來的菩提珠，想討長公主歡心……
天耀使臣來訪，絲毫不顧及家人，一意孤行地去了宴會，她是否想過，陛下震怒，侯府會面臨怎樣的處境？
但七妹呢？
七妹也變了。
卻是變得越來越好。
給婦女提供工作，每日將店內剩下的膳食糕點送給城郊無家可歸的乞丐。
七妹的心，越來越善良了。
記憶中，那個總是跟在他們身後的小女孩長大了，出落得絕色傾城。
“大哥，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雲凌睿腦海中的一幕愈加清晰，忍不住開口。
雲凌蘊回過神：“什麼事？”
雲凌睿抿了抿唇，喉結滾了滾，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大哥，你有沒有覺得嫣兒的眉眼很像孃親？”
他昨日去鮮膳樓，看到娘與嫣兒站在一起，眉眼間的相似度讓他心慌。
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腦海中，讓他後背瞬間浸滿冷汗，一股寒意從腳底湧入心間。
那一瞬間，他的心，猛地一沉，接著升起濃濃的恐慌。
那種感覺，就好似不會游泳的人，突然落入水中，強烈的窒息感讓他渾身顫抖。
“像孃親？什麼意思？”雲凌蘊皺了皺眉，心中好似有什麼東西快速閃過。
雲凌睿抿了抿唇，最終搖搖頭：“沒什麼，可能我看錯了。”
想想也是，他們五個才是孃親的親生孩子，嫣兒和清兒是孃親和爹小時候抱養的孤兒，就算像，也應該是七妹像孃親。
七妹！
想起七妹的容顏，雲凌睿突然打了一個激靈。
自從上次百花宴上見了七妹，他就總覺得自己疏漏了什麼，現在忽然明白了。
他們四兄弟容貌既不像鎮遠侯，也不像沈芙，倒與七妹有幾分神似，而與鎮遠侯夫婦容貌相似的，反而是雲靈嫣！
鎮遠侯夫婦自幼不喜七妹，連帶著他們也受了影響，不喜歡她。
現在細細想來，鎮遠侯夫婦不止不待見七妹，對他們四兄弟好似總有一層隔閡。
想著，雲凌睿瞳孔猛地一縮，手腳冰涼。
難道……
“三弟！”雲凌蘊見雲凌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加大了聲音喚道。
雲凌睿愣愣地抬眼看向雲凌蘊。
“你怎麼了？”
“我沒事，大哥，可能這幾天累到了。”雲凌睿咬了咬唇，並未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
雲凌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大哥先回藥鋪了，你有事喚人來藥鋪找我。還有你肩膀上的傷，記得換藥。”
“藥鋪？大哥，你不回家嗎？”
“家？自從七妹離府，那個家已經不成家了。”雲凌蘊苦笑一聲，落寞地轉身離開，背影淒涼孤寒。
看著雲凌蘊離開的身影，雲凌睿眉眼深深地沉了下去。
片刻後，他似是下了某種決心，離開布莊。
“爺，鎮遠侯三公子求見，他說有事想與您談。”一名小廝匆匆跑到沁心院，恭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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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進來。”陌夜宸放下手中的書，淡淡道。
不過一會，雲凌睿跟著小廝來到了花園中。
“見過世子。”看著亭子內縈繞在淡淡煙霧中，容顏如仙的人，雲凌睿福身作揖。
陌夜宸倒了兩杯茶水，神情淡淡地開口：“坐吧。”
“謝世子。”雲凌睿起身，坐到對面。
陌夜宸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一舉一動皆是風華絕代。
微風襲來，帶著淡淡的花香。
雲凌睿掩在袖中的手緊握著，眸光微微顫動，艱難地開口：“世子，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