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有錢了，周少玉過日子也沒那麼拮据了，連著好多天桌上都有魚有肉。
按她的說法，現在正是陳凡長身體的時候，以前是條件差沒辦法，現在條件改善了，就不能再虧待孩子了。
而且她還規定了，陳凡每天早晚都要喝一杯牛奶，不然不準出門。
對這種沖泡出來的無味牛奶，陳凡是真的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無奈又說服不了老媽，每天都被灌得暈暈乎乎的，往往要捏著鼻子才喝得下去。
家裡有個不通情理的母老虎，好多事都是不太方便的。
比如……辭職！
陳學平知道機械廠過不了幾年就要破產的事實，自然不怎麼抗拒，但這件事關係到整個家庭的安穩，還是要取得老媽同意的。
所以晚上吃飯時，他先試探著開了口。
“這個……少玉啊！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晚上燒了魚，周少玉正在幫兒子剔小刺，頭都沒抬直接問道。
“怎麼啦？”
“嗯……”
陳學平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採取了繞彎子的說法。
“我們那個店子就要裝修完了，到底是我們倆去看店子，還是請人啊？”
“當然是請人啦！”
周少玉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看向丈夫的眼神還有些奇怪，彷彿在問他，為什麼會問出這種不該問的問題。
“我們倆都要上班，哪裡有時間天天守在那裡，隨便從老家請兩個人不就行了嗎？”
這是這個年代的人普遍的想法，把本職工作看得比天都大，稱得上是責任感強，也可以看成是某種使命感。
相反現在的人力資源就是真的不值錢了，農村裡面沒出路的年輕人一抓一大把，隨便給點工錢再包個吃住，保證好多人會爭破腦袋，他們兩邊都有不少這樣的窮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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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妻子沒領會到他的意思，陳學平又說道。
“不是……你想想啊，那麼多電視機，一臺都要三四千，店子裡起碼要放好幾萬的貨，你放心讓別人在那裡管啊？還有……”沒等妻子說話，他又補充道：“電視機可是大件商品，哪裡磕著碰著了都不好賣，外人能幫你盡心盡力去管嗎？”
不是自己的事，一般人確實都不怎麼上心，請人管問題還是不少的。
周少玉一下就想到了這裡面的問題。
“那……那你說怎麼辦吧！”
“要不……”
陳學平咬咬牙，終於說出了真實想法。
“要不我就辭職吧，專心把這家店子看好……”
“不行！！”
他話還沒說完，周少玉就斷然拒絕了。
“你這可是正式工作，當初費了好大的勁才得來的，將來還有可能轉幹，怎麼可以說辭職就辭職，現在是不反對個體戶，但萬一政策轉向了呢？這種事誰又說得準，難道到時候再去後悔啊？而且……你想過你爸媽他們會怎麼想嗎？你老家那些親戚又會怎麼議論？難道說你正式工作不要了跑出去當個個體戶？這不是惹人笑話嗎？”
這年頭大部分人都把正式工作看得非常重，還是那種值得用身家性命去拼的，如果真有這種機會，好多人都願意用全部家當去換，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新千年之後都存在。
放著正式工作不要跑去當個個體戶，在周少玉看來就是不務正業。
“你……”
事情還沒開始商量就被堵了回來，陳學平也有些急了，正要高聲爭論，卻瞟到了兒子暗示的眼神，立馬就明白了兒子的意思。
“好吧……”
他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說了。
沒有長期的水磨功夫，想要改變一個人的觀念是很難的。
妻子長這麼大都沒怎麼出過縣城，也沒經歷過後世的資訊衝擊，有些事情自然看不透。
“媽媽，什麼是辭職啊？”
對兒子，周少玉是沒有半點不耐的，立馬耐心解釋道。
“辭職啊……辭職就是不要這個工作了，你爸現在就要辭職，不要機械廠這個工作了！”
“哦！”
陳凡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卻說了一個讓夫妻倆都沒想到的問題。
“是電視新聞裡老是在說的那個停薪留職嗎？”
停薪留職是改革開放初期的熱門話題，屬於政策轉型期的特有產物，大部分在沿海地區闖出了一片天地的創業者，其實都是辦了這個手續，從各個單位走出來的精英。
中央政策鼓勵的事，就要比陳學平乾巴巴的話語有說服力得多了。
周少玉立馬愣在了當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如果不是兒子太小了，而且還是一副懵懂的表情，她甚至懷疑這是他們爺倆設的圈套，就是為了說服她讓她入套的。
見妻子久久沒有說話，陳學平忍不住偷偷對兒子翹起了大拇指，忍著笑意解釋道。
“辭職不是停薪留職，但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只是一個是完全不要工作了，另一個是還要這份工作，只不過是暫時不上班了也不要工資，今後遇到什麼事，還是能回來上班的！”
“那……”
陳凡小腦袋一轉，眨巴著雙眼看向了老媽。
“媽，剛才你不是不同意爸爸辭職嗎？那他停薪留職可不可以啊？”
後世已經沒有停薪留職這種說法了，但目前的政策環境，這種特有產物正是最流行的時候，而且相比辭職也更有進退的空間。
“這……”
周少玉猶豫了一下，卻又立馬臉色一冷。
“哼！吃你的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管！”
得！
這是寧願當個鴕鳥，都不願意直面問題了。
父子倆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無奈，只得暗自嘆息了一聲。
看樣子這件事只能從長計議，慢慢再來做老媽的思想工作了，她的思想不通，家裡就安定不下來。
對老媽的性格，陳凡還是比較瞭解的。
她通道理的時候非常好說話，不通道理的時候就很容易鑽牛角尖了，除非遇到什麼事不得不變，或者木已成舟改變不了，她才不得不接受現實，不然就會一根筋拗到底，只能花時間慢慢去磨。
這是自己最親的人，父子倆自然捨不得傷害，所以就只有後面這一條路了。
三個人有了心事，一頓飯也吃得沒滋沒味的，到晚上看電視時氣氛都有些尷尬。
陳凡早早的爬上了床，藉口電視機吵到他了，九點剛過就把老爸老媽趕進了裡屋，誰知他貼在牆上聽了半天，裡屋都沒有任何動靜，到了後面竟然還能聽到老爸的鼾聲。
這叫什麼事啊！
不知道兩口子商量事情，最好的時機就是在床上嗎？
給他們創造了機會都不知道把握……
真是白瞎了他一番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