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軋鋼廠。
已經調到廠辦的徐靜理剛剛從車間回來，氣喘吁吁的，鼻尖上都沁出了一顆顆細小的汗珠。
“小徐，廠裡發的飲料在你的檔案裡，拿出來喝吧，可別中暑了。”同一個辦公室的蔡姐說道。
“嗯，謝謝。”徐靜理點點頭，先手毛巾擦了一遍臉，然後才從文件櫃裡拿出一瓶桔子汽水，順手取出瓶起子開啟，‘噸噸噸’，一口氣灌下了大半瓶，這才覺得身上那股子燥熱漸漸地消失。
“每年這個時候，車間裡面都熱得像蒸籠似的，在裡面工作可真不容易。”徐靜理感慨地說道。
“是啊。前兩年車間裡沒按吊扇的時候，都熱暈過人……”
蔡姐的年齡比徐靜理大，工齡也比她長，知道的事情多，說了幾嘴之後，又好奇地問道：“小徐，你那個物件好像有一段日子沒來接你了……鬧彆扭了？”
女人什麼時候都免不了一顆八卦之心，這是女人的第二顆心臟，徐靜理無論是在車間工作還是調到廠辦，都有人給她介紹物件，最後還是把劉昊祭出來才算了事，不過劉昊的‘小’物件一詞也算是打上標籤了。
“他出去探親了。”徐靜理沒有說是去香江了，免得大驚小怪的。
“這走的時間可夠長的。”
蔡姐其實知道劉昊去香江了，畢竟劉昊在軋鋼廠不算名人，可婁曉娥那絕對是名人，她的去向自然有很多人關注，而且她還是建廠之後第一位主動辭職的職工：“他該不會跟你生分了吧？”
“有我這樣漂亮的女朋友，他捨得生分嗎？”徐靜理故意這麼說，她知道，蔡姐一直惦記著給她在一車間工作的侄子做媒，動不動就用年齡差來說事。
“那倒是。”蔡姐對於這一點倒是不否認，這個徐靜理要不是長著一副狐狸精的面孔，也不能把侄子整得五迷三倒的。
冬！冬！冬！
外面有人敲門，兩個人立即停止了說笑，徐靜理臉色變得嚴肅了許多，揚聲道：“進來！”
一個梳著大背頭的青年走了進來，目光先是迅速地一掃，然後定格在徐靜理臉上，彷佛很驚豔的樣子，就在蔡姐的火氣就要拱不住的時候，他一臉興奮地喊道：“徐靜理！你是徐靜理，對不對？！”
徐靜理有張疑惑，她辨認了一下，這張臉確實是有些似曾相識：“你是……”
“曹遇福，三隻眼。”
青年撩起額前有些長了的頭髮，露出前額上方一道像是豎眼般的傷疤。
“三眼曹！”
徐靜理也想了起來，這位是她的小學同學，因為額頭的那道疤痕而得了那麼一個外號。
“是我。”
曹遇福見徐靜理認出自己了，大為興奮，連忙湊到跟前，“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你，這麼多年沒見，你倒是越來越漂亮了……”
這人上學時候就是一話嘮，現在都快成洪水了——張開嘴就如同黃河開閘一般，滔滔不絕。
“曹遇福，你不是專門來找我聊天的吧？”徐靜理忽然有些懷疑。
“當然不是。我要是知道你在這裡工作，早就跑來混個臉熟了。”
曹遇福堅決否認，“今天是來找你們銷售科的林慶春科長，幫忙介紹一下唄。”
徐靜理打量了他一眼：“行！我帶你去銷售科，不過先宣告，我沒權也沒名，就是給你引見一下。”
“害！靠女人算什麼能耐？我就是不認識林科長。先謝謝了。”曹遇福表示沒有靠女人拉關系的想法，但眉開眼笑的樣子很是猥瑣。
一個小時後，曹遇福再次敲響了廠辦的房門，得到允許後，他進入房間。
“曹遇福，事情辦完了，謝謝你。”
曹遇福依然是笑得很猥瑣，“本來應該請你吃飯，不過聽說你們食堂的伙食不錯，等改日再請吧。我來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星期天上午九點，咱小學同學在解放路紅旗飯店有個聚會，有時間一定要過去喔！”
“聚會？行，我去。”徐靜理想了一下，覺得時間安排沒問題，便點頭答應。
“太好了！如果……老同學們知道，一定會非常高興。”曹遇福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等他離開廠辦，蔡姐皺著眉頭道：“小徐，我可不是挑撥離間。我怎麼覺得你這個同學鬼鬼崇崇的？”
徐靜理不以為忤：“以前上學的時候他就這樣，一副故弄玄虛的樣子。”
她看了看錶：“這麼快，又到飯點了。蔡姐，快打飯去。”
說著，她拿起飯盒向外走去。
“等等我。”
蔡姐也連忙拿著飯盒追上去——跟著徐靜理，打飯的時候可佔老便宜了！
這會兒，曹遇福也剛剛走出辦公大樓，嘴裡還唸唸有詞：“這幾年不見，徐大俠也變得摳門了，連頓食堂飯都不請。”
在樓下的腳踏車存放處推出自己的腳踏車之後，曹遇福騎上車逕出廠門……在騎到距離廠門百餘米外的一堆水泥管子附近時，一個人蹭地竄了出來，把他晃得差點兒從車上摔下來。
“侯魁，你丫的能不能穩一些，把我摔壞了你賠得起嗎？”曹遇福沒好氣地斥道。
“是哥們心急了一些，見到她了嗎？”
竄出來的人正是侯魁，去年他從陝西那邊下鄉回來後，在家呆了半年才找到了一個在絲綢店的售貨員工作……對，就是他媽祖傳的那家絲綢店，現在是國營的，侯魁也算是國營職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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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是見到了，不過哥們餓了。”
曹遇福也沒下車，車身微斜，一隻腳踩在地面上支撐著，斜著眼看侯魁，一副‘我吃定你了’的神色。
“你狠！”
侯魁倒是沒惱，用手指了指對方，轉回身推出停在水泥管後面的腳踏車，“走，午飯哥們請了。”
二人騎著車，不一會兒工夫就來到距離軋鋼廠不是太遠的一家國營飯店。
“就這裡吧。”
曹遇福不肯再往前走了，“我懷疑你是想把我餓死在半路上，好省下這頓飯錢。”
“去你的。”
侯魁差點兒沒被他氣笑了：“瞧你那點兒出息。”
兩個人在站外停車將車鎖好，一起走進了飯店……這年月的國字號的單位，工作人員那是真牛，兩個人走進店裡，吃飯的人不是很多，但那幾個服務員倚著收費視窗說話，根本沒搭理兩個人，而侯魁和曹遇福也沒在意。
在收費視窗旁邊懸掛著一塊小黑板，上面寫著一些菜名和價錢。
“一盤焦熘肥腸、一盤蔥爆肉，一盤熗三絲，一盤炒菠菜，一個酸辣湯。四兩米飯兩份，兩瓶啤酒……曹遇福，夠了吧？”侯魁一口氣點了四菜一湯，又點了主食和酒，轉頭看向曹遇福。
“夠了，絕對夠了。”曹遇福兩眼放光，這可都是硬菜，他雖然也是掙工資的人了，可真是吃不起……一下子能吃掉小半個月的工資了。
在等酒菜的時候，侯魁便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小子現在已經得逞了，別吊哥們胃口了。”
“是你得逞了才對。”
曹遇福翻了個白眼，才將看到徐靜理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沒想到徐靜理是更漂亮了，怪不得你才上小學就對她神魂顛倒了。”
“那是。”
侯魁頗為得意，但神情一暗，如果不是那件事情，他完全可以一直跟徐靜理一個班，哪裡會像現在，見個面都得耍手段。
“你們她答應去參加聚會了？”侯魁最關注的是這個問題。
“那不看看是誰出馬！”
曹遇福一臉的得瑟樣子，但隨即又提醒道：“不過，以徐靜理的性子，如果到時候只有你一個，那她絕對會轉身走人的。”
“放心，我還能不知道她的性格？”
侯魁胸有成竹地說道：“把咱們班上能夠聯絡上的同學都聯絡上，這樣人一多她就更不好意思拒絕了。”
“人多可能是好事，不過人多費用就高，已經幹活的掙得還少，還有一些是剛回城的，有臨時工可幹就不錯了，他們拿不起的。”曹遇福提醒道。
“不用你們掏錢，這錢我一個人出了，不過一個月工資罷了。”侯魁大氣地說道。
“你牛！”
曹遇福衝他豎起了大拇指，兩隻眼睛卻已經盯在了送上來的第一盤硬菜上。
……
徐靜理拿著飯盒站在隊伍裡，不時有青工跟孔雀開屏似的在她面前轉悠，擱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有些臉熱心跳，現在的她早就心態沉穩得如同老狗，其實這些工人大多是樸實的，他們的表現在徐靜理看來，顯得十分笨拙，並不敢有進一步的動作。
沒多久，徐靜理排到了視窗，今天這個視窗的是劉嵐，去年李主任被上面調查，一擼到底，劉嵐和他的事情也不知道被誰扒了出來，險些吃了掛撈，最後還是何雨柱堅決否認了劉嵐和李主任的關係，這才將她留在了食堂，為此劉嵐還大哭了一場，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何雨柱。而徐靜理和劉昊的有關係在的後廚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在吃飯的時候便大受優待——菜足肉厚。
“嵐姨，一份土豆牛肉，一個涼拌菜花，一個饅頭。”
劉嵐的勺子一沉，菜量快到一份半了，最難得的是幾大塊牛肉滑進了勺子……這是各人的能耐和人脈，後面的人看到了也沒奈何。當然，像蔡姐這樣跟徐靜理一個辦公室的，也能受到一些優待，再往後的可就沒那個待遇了。
“小徐，何師傅讓你過去一趟。”劉嵐收飯票的時候又遞了一句話。
“知道了，謝謝嵐姨。”
徐靜理答應一聲，從旁邊的門進入，向後廚走去。
“靜理，這邊。”
她一進後廚，就聽到何雨柱的聲音。
“何叔，是不是昊子來信了？”徐靜理像頭歡快的小鹿跑過去。
“有一些東西帶給你，可能信在裡面。”
何雨柱將一個包裹遞給她……這些包裹大多是婁曉娥整理的，一些捎給徐靜理的東西也順便包在裡面了，另外由一個包裹還挺怪的。
“謝謝何叔。”
徐靜理掂了掂包裹的重量……大約七、八斤的樣子，對別人來說可能有些份量，但她還真沒把這點兒份量放在眼裡，“我走了。”
“走吧，走吧。你們就放心吧，他好得很。”何雨柱揮揮手說道，這個包裹大得很，還有給董勃陽、秦珍的。
回到辦公室，正在吃飯的蔡姐看到她拎了一個包裹回來，略微一想，就知道是誰寄來的：“是你物件寄來的吧？他應該是高中畢業了，你們準備今年結婚嗎？”
“他年齡還小，不急。”徐靜理也開啟飯盒吃飯，無意在辦公室這種地方開啟包裹。
“他不急，你急啊！”
蔡姐關心地說道：“你今年都25歲了，結婚越晚，生孩子越困難，越危險，想想辦法，早點兒登記也是可以的。”
“順其自然吧。”徐靜理還真沒當回事兒。
下班的時候，徐靜理把包裹放在腳踏車後座上綁了一下後，才放心騎回家。
“大姐，百花出版社的那位關老師來找你。”剛進大門口，就見三妹徐靜天跑出來通訊息。
“噢，你請他稍等一下。”徐靜理想了一下，讓徐靜天幫忙知會一聲，她要先簡單地拾掇一下個人衛生。
現在天熱，這一路上滿臉汗再加上一路飛塵，反正徐靜理是渾身不舒坦。
徐靜天答應了一聲跑進堂屋，徐靜理卻進了‘衛生間’，他們家都是女孩子，蔡全無單獨留了一個房間用於她們娘四個洗澡用的，可見這才是真正的暖男。
有客人等候，徐靜理也不想耽擱太長時間。她把包裹和挎包送回屋裡，然後去衛生間簡單地用溼毛巾擦了把臉和上身的汗，就來到了堂屋。
“關主編，您可是稀客啊。”徐靜理一進屋，就笑著跟關雲山打了個招呼。
“是副主編，副主編。”關雲山很謙虛地說道。
他略為停頓，開口說道：“今天過來主要是告訴你兩個好消息，《北國草》第一批印刷的十五萬本已經銷售一空，第二次印刷三十萬本正在加班當中。《高考自學輔導》第二次印刷的十五萬本也幾乎售盡，正準備第三次加印。”
“這是好事。”
徐靜理也挺高興的，“不過，關副主編該不會只是來通報好消息的吧？”
－－－－－－題外話－－－－－－
前面有幾處地方，將關雲山寫成了關自立，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