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完全不可查。”蕭君集說了句寬慰的話，“不過，目前我也沒想出什麼好的法子，三郎你就姑且讓人繼續盯著那幾家糧鋪吧。”
裴儀點點頭，暗道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蕭君集一直東拉西扯地說著話，妄圖神不知鬼不覺地賴在裴儀臥房裡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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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著這個話題似乎到頭了，他又琢磨著要換下一個話題。
蕭君集腦子活絡，很快便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頭道：“三郎，有句話其實我不該問，但我想著以我倆如今的情分，我很有必要從你這兒討一句準話。”
裴儀這人到了固定的時間點便會犯困，如今她便有了睡意。
可客人還在，她只能打了個哈欠，強撐著道：“你說來聽聽。”
蕭君集見她滿臉困容，不由得暗暗竊喜，心想要是三郎聊著聊著就睡覺了，那自己正好悄悄摸摸留在屋裡與三郎同榻而眠了。
不過，他要問的話註定會讓三郎瞌睡全無。
蕭君集默默嘆了口氣，問道：“三郎，裴相國有這份心嗎？”
他說這話時，手指朝上指了指，意思是裴相國可有問鼎上方至尊的心思。
裴儀始料未及。
她沉默了片刻後，笑著搖搖頭道：“我阿爹沒有這份心思。裴家已經位極人臣，該加封的爵位都已經加封到頂了。裴家若是想再進一步，那便只有……”稱帝這一條路走了。
後面這話裴儀沒說，但蕭君集能意會得到。
造反稱帝這條路風險極大，稍不注意就是九族盡滅。
裴家已經權勢熏天，根本沒必要去冒那麼大的險。
只有天下太平，大周皇族穩固，裴家這個大周旗下的大貴族才能平安順遂。
沒有誰會比裴相國更希望大周太平。
不過，如此一來……
“裴相國就擋了別人的路了。”蕭君集意有所指，“裴相國乃我大周戰神，有他在，沒人敢起兵反叛。”可若裴相國沒了，那些野心家就會活動起來了。
後面這話蕭君集沒說，但這是應有之義。
裴儀渾身一個激靈，她以前只是從感性上知道裴家處境艱難，如今聽了這番話，才知裴家竟是已到這種危險的境地。
“說句不中聽的，多少人都盼著裴相國歸西。”蕭君集沉聲道，“裴相國位高權重，如履薄冰，要攻擊他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只要能讓君主對裴相國生出猜忌之心，那裴相國自然離送命不遠了。”
裴儀駭然失色。
她突然想起書中裴述之所以死在了戰場上，正是由於暴君霍淵的猜忌。
可若是霍淵的深重猜忌是來源於身邊人的刻意挑唆呢？
晉州蕭家淮南王有不臣之心，必定視她阿爹如眼中釘肉中刺，會不會已經派人暗暗給皇帝上眼藥了？
最後有關晉州蕭家的猜測，裴儀將其說了出來。
“這肯定是有的。”蕭君集篤定地道，“不只是蕭家，晏家肯定也安插了人。”
蕭君集擺出極為鄭重的神色來，壓低聲音道：“晏家也有不臣之心。先前，我父王想和晏家聯姻，正是看中了晏家的那一點軍中勢力。晏家也是看出蕭家‘志同道合’，所以欣然同意聯姻。不過……”
蕭君集露出促狹的笑來，打趣道，“誰能想到最後聯姻的事兒竟是被你給攪黃了。人家晏大小姐發話了，非裴家三郎不嫁，誰去說項都沒用，她心意已決。”
裴儀倍感窘迫，微微紅著臉反駁道：“那都是晏大小姐不想聯姻的託詞，不見得就是她真的看上了我。”
“三郎為何這般妄自菲薄。”蕭君集戲謔地道，“你可知自己行情有多好？”
裴儀臊紅了臉，羞惱地道：“夜已深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這是下逐客令了。
蕭君集趕緊收起了嬉皮笑臉之色，但任他怎麼求饒認錯，裴儀都不願意留他在房中多聊了。
不過，言談之間，裴儀倒是突然想起件事兒來。
她困惑地問道：“我阿孃說晏落魚是晏崇道將軍的嫡親閨女，但晏落魚卻口口聲聲稱如今的晏家家主為父親。晏將軍早就已經去世好多年了，沒道理說現在的晏家家主會是晏將軍本人呀。”
蕭君集愣怔了片刻，笑著揶揄道：“你這話都快把我給繞糊塗了。沒錯，晏落魚的確是晏崇道將軍的骨血。不過，在晏崇道將軍去世後，晏夫人嫁給了晏崇道將軍的弟弟——也就是如今的晏家家主晏崇文。如此一來，晏落魚自然要喊晏家家主一聲‘父親’。”
裴儀瞠目結舌。
哥哥死後，弟弟娶了自己的嫂子……
她雖覺得感情好像是不該看重太多世俗關係，但就從古至今的倫理道德來看，社會輿論也不會支援弟弟娶嫂子吧？這坊間會有多少風言風語啊……
蕭君集一看她這神色就大致猜到了裴儀如今的心情。
他笑著道：“我當初知道這訊息的時候，和你的反應一模一樣。我也是覺得晏家這事兒太過驚世駭俗。”
“不過，後來經我父王一解釋，我就勉強想通了。”
“我父王說，晏家本就是胡人。在胡人的習俗裡，兄長死了，當弟弟的可以繼承兄長的妻子甚至是女兒。”
裴儀驚愕不已。
她前陣子才聽霍淵說霍氏皇族是胡漢混血，可她沒料到晏家竟然直接就是胡族血統。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根據——晏落魚生得極美，那過於優越的眼睛和鼻子的確很有點異域風情。
“說起來，我們蕭家也有點胡人血統。”蕭君集輕笑道，“聽我父王說，我高祖母是某個胡人部落的公主。這貴族圈子裡，真要找純漢族血統的家族，還真找不出來幾個。”
裴儀想起先前霍淵說他們裴家就是純漢人。
不過如今看來，這話未必靠譜——指不定裴家祖上某一代就有胡人血統呢。
屋裡那個計時的滴漏無聲無息地動著。
裴儀不經意間瞥了一眼，驚覺已快到子時。
她趕緊道：“阿衡，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屋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