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靈魂強度（三）
楊典搖頭：“別談了。”
自然墓碑貌似有些吃驚：“為什麼？”
楊典：“因為沒有意義。就像石器時代生命無法真正理解核輻射危害，我也不絕難理解絕對人工智慧時代的倫理危機，今日討論再多，也是嘴炮。你若真感興趣，何不將絕對人工智慧和無視時間距離窺視以往的相關技術，傳給木星政府？待木星政府親歷親行實踐感受到了絕對人工智慧時代的利與弊，咱們才有談論絕對人工智慧是非的基礎，對吧？”
自然墓碑沉默。
楊典心思宛若黑夜明燭：別談社會科學了，來點兒務實的自然科學吧。
楊典的選擇雖然事出預料之外，自然墓碑沉思片刻之後，卻能理解。類如現實世界21世紀穿越到原始社會時代，原始社會部落酋長有閒心情聽你長篇大論自由民主嗎？只要不是腦部殘疾，都該明白石器時代的原始部落酋長需要的絕不是資產階級革命或國際**運動。唯因自然墓碑畢竟源於四級文明，四級文明待久了，就忘了二級文明最迫切需要的是什麼。仍舉例石器原始社會部落，現實世界21世紀人類審視原始部落，必然覺得原始部落這也缺那也缺，什麼都能賣出高價。但回顧往事閱讀歷史資料，似西班牙人初至美洲大陸，雙方貿易貨品卻能快速釐清主次，有些貨物成為主流，有些貨物成為枝節，絕非件件都能賣出高價。原因很簡單，交易是供給和需求的博弈，某地缺乏某物品絕不等同某地迫切需求某物品。
明曉楊典真正需求，自然墓碑果斷放棄既定計劃。
當然，資敵的自然科學技術，不能輕送。
自然墓碑仍舊選擇哲學辯論，卻將辯論基礎轉移到木星政府科技樹層次：“既然如此，那便談談木星政府當前最大危機。”
楊典：“你說。”
自然墓碑：“量子力學基本原理之一，測不準，即粒子的位置和動量不可同時確定。”
楊典點頭，海森堡測不準原理是現實世界都已初步驗證的客觀現象。
自然墓碑繼續說：“測不準原理推論之一，量子不可克隆原理，即不可能構造一個能夠完全複製任意量子位元而不對原始量子位元產生干擾的系統。”
量子不可克隆定律，亦是現實世界已有的量子力學理論。
自然墓碑：“考慮量子不可克隆原理，碳基生命儲存、運轉記憶的腦細胞，量子級別對比，其必然無法百分之百完全複製。”
楊典：“腦細胞結構和脫氧核糖核酸等都碳基生命是特定條件下缺陷，就像不同語言之間的翻譯，複製時有一定誤差是可以理解的。智慧傳輸工程無數次實驗，腦細胞複製準確率早已提高到99.99%，原子尺度100%相同。考慮基因遺傳變異，考慮記憶遺忘等碳基生命的客觀缺陷，腦細胞複製這點兒微乎其微的誤差，或可忽略不計。”
自然墓碑：“誤差就是誤差，勿因其小而忽視其意義。”
楊典微笑：“但，現實就是現實，我們不能等到超脫量子不可克隆原理限制之後再去時間量子尺度百分之百複製式重生。就像千年前的我們，不能等到完全解決核汙染問題之後再去發展、實踐核電站技術。事實上到了今日，記憶體因素越來越凸出，嗯，你也說了，五彩虎文明的基因平等已然拋棄了軀殼限制。某種程度而言……”
自然墓碑：“記憶體倉庫也是物質，是物質、是粒子、是量子，就躲不過量子不可克隆原理限制，躲不過就有誤差。”
楊典：“我懂，但是99.99%準確率已經夠了。”
自然墓碑：“不夠的，別忘了連續複製帶來的誤差是指數冪增長。一次複製，準確率是99.99%；十次複製，準確率是99.90%；一百次複製，準確率是99.00%；一千次複製，準確率是90.48%；一萬次複製，準確率36.78%。99.99%準確率或可從容接受，36.78%準確率呢？”
楊典：“記憶體式永生並非簡單的腦細胞複製，其間還有思維自編譯系統，可有效遏制指數冪式衰減。”
自然墓碑：“思維自編譯系統也無法實質性解決難題。誤差率由萬分之一提高到十萬分之一，十萬次複製之後，準確率仍舊殘酷降至36.7%。我五彩虎文明，記憶體進化到思想體之前，靈魂強度概念最初就是用來描述記憶複製衰減系數。是的，克隆複製、原子重組、元素重組，能長生卻不能永生，是複製式長生，而非複製式永生。因為準確率降低到一定程度，就基因遺傳時代DNA複製重組，子孫後代已是新的生命。我五彩虎文明就曾頒布法律，如果某人初始生命與複製生命的準確率衰減到90%，即刻法律層次宣佈此人死亡。如果留有遺囑，遺產稅方式將其財產所有權轉給差異率低於90%的新生命；如果沒有遺囑，監管部門必須第一時間介入，詢問該人選擇自殺式粉碎記憶體徹底結束生命，還是立下遺囑拆分財產，贈送給法律意義上的新生命。”
楊典微皺眉頭：“不能這樣算。或許一萬次複製降低至36.7%，但相鄰的兩份軀殼記憶，準確率永遠都是99.99%。”
自然墓碑：“可若想永生，你必須這樣算。”
楊典繼續搖頭：“沒必要。人心總是善變，驟然見到十年前的我，百年前的我，千年前的我，我們極有可能因為理念衝突互相仇視對方：我覺得千年前的我是那樣怯懦傲慢，千年前的我想來也可能覺得我今日背叛了理想。早在記憶體現世之初，多變人心已然成為永生之路攔路虎，如果不曾承認人心多變的現實，我也不會坦然利用原子重組式瞬息轉移。”
自然墓碑：“不，時間變遷是你主動改變，複製衰減是你被動改變，兩者絕不能等而同視。”
楊典：“有區別嗎？”
自然墓碑：“當然有區別，主動改變可歸類於學習範疇，儘管有時進步有時後退，但螺旋上升本就是歷史常態；複製衰減被動式改變卻是外因影響，是外因野蠻刪改你的記憶，不知情情況下拿走你的喜樂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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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典：“學習或外因，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且交給哲學辯論吧。不過，主動也好，被動也好，能夠進一步降低複製衰減損失都是好事。能不能說說你們五彩虎文明解決問題的思路？”
自然墓碑：“原理很簡單，避開量子力學，避開物質能量，純粹資訊方式儲存記憶體。瞧，自然墓碑本體，不就是一維資訊波動？”
楊典點頭：“的確比元素重組軀殼更高效，能把相關技術傳給木星政府麼？”
自然墓碑：“當然可以。但是，閣下你該明白，木星政府嚴重匱乏維度開發利用科技樹儲備，相關技術傳給木星政府，木星政府也勢必很長一段時間內將它束之高閣。”
楊典撇了撇嘴。
自然墓碑說的好聽，究根到底還是不願轉讓技術。
不過既然沒有撕破面孔，那便繼續虛與委蛇談唄，拉鋸式談判總比無聲冷戰強。
最少，今日一番交流，楊典收穫很多。
楊典佯裝沒聽懂自然墓碑婉拒本意，笑呵呵說：“沒關係。縱然記憶體複製是長生不是永生，二十年複製一次，十萬次複製就是兩百萬歲壽命。木星政府有足夠時間在你的引導下攀出維度方向科技樹。”
自然墓碑同樣太極拳回招：“小宇宙外空間跳躍呢？實話告訴你，基於木星政府所提供的資料，空間跳躍現象極有可能源自維度利用。瞧，破破爛爛一級文明時代的戰艦，卻能熟練運用疑似維度性質的空間跳躍，它的背後必然站有一家高等文明。即便樂觀點猜測，該文明只是較強三等文明，它亦有可能察覺你的小宇宙，繼而呼朋喚友繳獲你的小宇宙。別忘了，我就是在一群三等文明、四等文明追擊下，才狼狽躲入你的小宇宙。”
楊典但笑不語。
星河戰隊劇情世界可沒有天國階梯世界那樣變態，到處都是或明或暗的文明探測器，且這些文明探測器大抵掌握快速繁衍成熟生命的化一為萬本領。似裡林帝國駐地球文明探測器，只要它願意，分分秒秒拉出數億數十億人海部隊。蟲族的蟲海圍攻，在裡林帝國基因控制層面的人海面前，簡直好似小孩子過家家的破爛玩意。天國階梯世界裡的二級文明，裡林帝國、艾奧聯邦、子虛國，哪家不能輕鬆踏平蟲族和地球聯邦。有了天國階梯世界的黑暗經歷，星河戰隊劇情世界就是休閒的度假村。
但，主神空間真相沒必要和自然墓碑說。
楊典故意滿滿自信說：“沒事兒，我的小宇宙安全層次較高。追擊你的一群文明探測器，三級也好，四級也罷，哪家覺察了小宇宙的存在？”
心底深處，楊典其實對私屬空間並無太多信心，否然自然墓碑也不會鑽了進來。天國階梯世界，幾家文明探測器未能警覺並圍攻楊典的私屬空間，恐怕更多是因為多維度碎片圓柱巨鏡拉走了仇恨。當然，這些真相沒有必要和自然墓碑細說。
自然墓碑顯然也不清楚私屬空間底細，不確定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