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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靈井

湖面上,幾艘大船靜靜漂浮。

船上人人帶傷。

盧通吊在一張椅子上,氣息十分萎靡。

一條命,三成毀在遂目手中,兩成毀於真人交手的餘波,如今只剩下半條性命。

官同天坐在旁邊,傷勢最輕,不過臉色也略顯蒼白。

角竹箏最慘。

雙目緊閉,蜷縮在椅子上,少了半條左前爪,剩餘左爪也僅剩白骨。傷勢很重,此外……扇骨也沒有搶到。

一片寂靜中。

角竹箏慢慢睜開眼,左右看了下,滿眼怨恨地盯著盧通。

“你若幫我,一定可以奪下黑扇!”

盧通瞥了一眼,輕哼一聲,鼻孔噴出兩道氣劍,道:“那條扇骨早就可以化作飛劍,偏偏最後關頭才收回,分明是卷廷故意戲耍你。”

兩位真人交手了三個回合,角竹箏趁機遁出百丈。

可惜最後關節,卷廷揮手一招,扇骨黑光大放,化作一柄飛劍返回手中,連帶著切掉了角竹箏半條手臂。

角竹箏神色不忿,勐地仰起頭,下一刻又神色一痛,蜷縮在椅子上。

盧通耷拉下眼睛,繼續煉化闕真人煉的雜果丹。

雜果丹,名字不好聽,丹效卻十分明顯。每次吞入蛭血後,闕玉便丟出一枚,吞了幾次乾脆直接送了一瓶。

一道道暖流、涼意散開,血肉逐漸恢復氣力。

角竹箏休息了一會兒,咬著牙道:“不能就這麼罷休!”

盧通沒有理睬。

官同天嘆了口氣,安慰道:“師妹先安心養傷,以後有的是機會報仇。”

“不!”

角竹箏看向斷爪,齜出一枚枚獠牙,道:“我從未受過如此侮辱!不報此仇,難消我心中恨意!”

官同天也不在理會。

角竹箏磨了幾下獠牙,道:“我們潛入鬼城,大肆劫掠一番,如何?”

盧通開始琢磨其他立功的機會。

三頁金紙。

殺死遂目,少了一頁,還需要兩個。

鬼城中容易打聽行蹤的熟人,已經七零八落,死得差不多了,還剩下芒異身邊有幾個“親近的”。

裁鐵、榮語夢……

他念頭轉了幾下,最後重新想起了“童竟威”。

易家藏了這麼久,該脫身了。

角竹箏見沒有人附和,咬了下牙關,道:“我有一束老祖祭煉的幻氣,可以隱藏身形、幻化景色,即便元嬰境也無法分辨真假。我們潛入靈井,劫走井內的五行精粹。如何?”

說完又立即補充道:“得手後,我們三個,還有阿京一起平分。”

盧通有些心動。

靈井,當年法壇宗留下的寶地。法壇宗一共有十八口凝合靈氣結晶的靈井,如今只剩下四口,井內精粹無數。

不過僅心動了一下,立即又打消了念頭。

血靈耗盡了。

成丹以來,他屢次勝過強敵,最大的依仗就是血靈。

保命之物沒了,不宜再犯險。

盧通搖了搖頭,道:“如此寶物,只有第一次出現才能出其不意,不如留做殺招。”

官同天卻沒有附和。

“秀潭村那口靈井,井底積蓄有烏波沉水,選它如何?”

“可以。”

二人一起看向盧通。

角竹箏道:“你不相信沐香山的幻氣?”

盧通仍舊搖頭。

井底是水行精粹,對他沒有大用,若是雷電精粹倒值得冒險一試。

“有心無力,我傷勢很重,短時間內無力出手。”

二人對視幾息。

角竹箏收回視線,道:“張超父師弟有巨明真人傳授的符籙,可以與我們同行,師兄覺得如何?”

“可以。”

一炷香後,幾人人影離開樓船,飛出數丈後,隨著角竹箏祭出一道白煙,幾人憑空消失不見。

盧通瞪大龍眼,左右盯了幾個來回,沒有察覺到任何痕跡。

……

淬水小城,易家。

盧通化作一丈長短,飛入易家府邸,徑直進入廳堂坐下。

不一會兒,易公與腳步匆匆,從府外返回。

“盧道友。”

盧通點了下頭,道:“公長去鬼城了?”

易公與微微點了下頭,道:“對,若是需要,我立即派人喚回來。”

“不必。”

盧通擺了下爪子,端起茶杯,道:“易家該離開了。”

易公與十分意外,一時間有些發愣。

盧通瞥了一眼,一口吸完茶水,道:“怎麼,不想走?”

“不是,不是。”

易公與坐到椅子上,整個人瞬間垮下去,喃喃道:“早知道會有這天,可是……哎!”

盧通放下茶杯。

“這次返回洞海宗,聽到了一個訊息。其實洞海宗早知道易家投靠了鬼城,一直沒有出手,只是準備時機到了,利用易家算計鬼城。”

“什麼!”

易公與勐地站起。

盧通輕嘆一口氣,道:“事已至此,如果易家輕易脫身,我也無法交代。儘快把公長叫回來,你們商議一下如何取捨。”

易公與心神不寧,原地思索了片刻,深深地行了一禮,道:“多謝道友庇護易家!”

盧通離開椅子,緩緩向外飛去。

“易家留幾個,你們決定。不過以我的實力,最少要兩個大修士才可以攔住,明白嗎?”

“明白!”

府邸後面。

焦黑樹林中,闕玉盤坐在五尊丹爐對面,雙手疊放在身前,一捧潔白沙粒漂浮在掌心,隨著呼吸聚散不定。

盧通走到丹爐前,掀開爐蓋,絞碎一條尚未化作仙丹的遊血蛭,直接吞入口中。

“呼!”

他吐出一口廢氣,祭出雷山纏繞上去。

闕玉斂起法門道:“師兄受傷了?”

“嗯。”

“遂目一定被師兄殺了。”

“殺了。”

闕玉搬出長几,取出茶具,開始靜靜等候。

盧通沒有隱瞞,直接開始講述這次出門的經過,還有心中猜測。

二人之間的交易。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二人全部清楚。

闕玉“追隨”左右,力所能及之內,提供一些助力,而盧通則需要提攜闕玉歷練。

“萬喜猜錯了時間,遂目沒有帶人襲擊。”

“我們本打算偷襲鬼洞,沒料到挑釁時,卷廷竟然主動約戰。此人很不簡單,實力、心智等遠勝過餘氣啼、芒異等人。”

“我猜測,不久後還有類似的宗門核心弟子出現,還有獲得傳承的甲象書院弟子……”

盧通聲音渾厚、低沉,一字一句彷彿一柄銅錘在輕砸大鼓。

闕玉靜靜傾聽。

許久之後,聲音終於落下。

闕玉問道:“易家要留下兩個金丹大修士?”

“不錯。”

闕玉蹙眉眉頭,想了一會兒,道:“易家已經投靠了萬妖商會,難道在師兄眼中,他們還不是自己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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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通沒有透露過金冊的存在,略作沉默後,道:“師妹覺得什麼是自己人?”

“知根知底又同屬一個陣營。”

“不對。”

他笑了下,搖頭道:“只有別無選擇的人才是自己人。”

兩天後。

黃昏時分,易公長帶著兩個人走入林中。

“見過盧道友。”

盧通低頭看去,見程藻跟在旁邊,不禁神色微動。

“想好了?”

“嗯,兄長已經帶人離開,午夜後我帶領剩餘的子弟借水遁走。”

“給你一炷香時間。”

“多謝!”

易公長拱手行了一禮。

又退後一步,朝身邊的兩人分別行了一禮,道:“二位供奉的恩情,公長此生不忘!”

其中一個拱手回禮。

程藻只是澹澹地笑了下,沒有任何動作。

易公與獨自退走。

盧通看著程藻二人,心中浮出一些興趣,問道:“易家開了什麼條件,你們竟然答應留下送死?”

“送死?”

另一個供奉臉色瞬間一變,翻手取出一柄長劍,道:“程藻,怎麼回事,不是關入洞海宗大牢嗎?”

盧通眨了下眼,默默運起法力。

程藻苦笑一聲,道:“老顧啊,我們知道那麼多秘密,易家怎麼可能讓我們活著離開易家?”

老顧如遭雷擊,定定地站了幾息,看著近在眼前的神龍,用力咽了下喉嚨。

“和他拼了!”

程藻一動不動。

老顧緊握長劍,也沒有動作。

盧通咧開嘴巴笑了下,獠牙內閃過幾層輕紗,安慰道:“你們體內都有遊血蛭,關入牢內沒有藥液,每日生不如死,不如直接來個了斷。”

金丹大修士極難招攬。

易家的三名金丹境供奉,全部是靠遊血蛭才“拉攏”到手。

老顧面如死灰,手掌鬆緊幾次後,勐地跪在地上。

“求仙長饒我一命!顧雙槐願效死命!”

程藻沒有求饒,不過眼神也不受控制地閃過一絲波動。

旁邊,闕玉早猜出了易公長的來意,取出四個長几,擺上瓜果、肉脯、茶酒等。

盧通抬手示意,道:“坐下說話。”

幾人分別坐下。

盧通捻起一枚肉脯,塞入口中,道:“程道友既然猜出了真相,為什麼還答應易家?”

易公與沒有明說。

不過他也猜出了幾分,易家應該說了謊話,欺騙兩人只是帶回洞海宗坐牢,說不定還許諾了暗中提供藥液。

程藻故作灑脫地笑了下,端起一杯酒,酒液表面微微抖動。

“不答應又能如何?”

程藻一口喝完,用力放下酒杯,繼續道:“自從被遊血蛭纏上,早預料到會有今天,只是……只是沒想到,易家竟然如此無恥!”

盧通訊了幾分,也沒有全信。

易家固然無恥。

可是程藻在易家肯定得了不少好處,否則算計他的時候,易家也不會安排程藻來下幼蟲。

“河邊那尊巨像裡是什麼?”

程藻、顧雙槐同時神色稍變。

盧通更加好奇。

近年,和易家關係變得十分緊密,易家提供了許多丹藥、精血,唯獨對巨像仍然十分戒備。

他喝了一杯酒,道:“萬事大不過死,到了如此地步,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是邪修。”顧雙槐搶先說道,“易家用遊血蛭控制了幾十個修士,修煉邪法,平時就藏在巨像裡面。”

“原來如此。”

盧通搖了下頭。

還以為易家藏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原來只是幾個邪修。

闕玉問道:“敢問顧道友,那尊巨像是傀儡嗎?”

“不是。”

“不對。”

顧雙槐剛說完,程藻直接反駁,道:“算半個傀儡,巨像內有血肉、遊血蛭,易家兄弟可以透過遊血蛭掌握巨像。”

盧通挑了下眼角,問道:“易家有法門馭使遊血蛭?”

“不是法門,是一枚血符。”

“什麼血符?”

“不清楚,只見過一次,紅彤彤的,像一塊血玉。”

程藻說完。

顧雙槐嚥下一口酒,趕忙道:“我見過兩次,血玉裡也有一條遊血蛭,肯定是傳說中的‘仙丹’級。”

盧通和闕玉對視一眼,記下此事。

“易家還有什麼隱秘?”

“泊酒小城康家。”

“什麼?”

盧通有些意外。

程藻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道:“易家、康家私下往來極多,易家投靠鬼城,康家必然也是如此。”

盧通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趕緊問道:“為什麼?”

“直覺。”

程藻低下頭,開始吃東西。

盧通看向顧雙槐。

顧雙槐愣了一瞬,用力點頭,道:“對,肯定還有康家。”

“為什麼?”

顧雙槐支支吾吾了幾下,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一片寂靜中,時間悄然而過。

午夜過去。

程藻仰頭看向天上,道:“今日無星、無月,真是一個好日子。”

“對。”

盧通喝完殘酒,把瓜果、肉脯一掃而空,推開長几,道:“師妹,收起了吧。”

闕玉收起長几,離開雷山。

顧雙槐已經被恐懼淹沒,癱坐在地上,失神道:“還有沒有機會……我不想死……”

盧通縱身躍到雷山上。

林外,易府內亮滿了燈火,院中、廊下還有一些人影走動。

他看了幾眼,吐出一層層輕紗,道:“給你們一個機會,勝過我,放你們離開。”

“真的?”

顧雙槐勐地精神一震。

程藻也抬頭看去。

盧通笑了下,道:“當然是真的。”

易公長可以逃,但是不能悄無聲息的離開,必須鬧出點動靜,而且越大越好。

程藻、顧雙槐對視一眼。

三息後同時躍起。

顧雙槐祭出長劍,斬出十餘道劍芒,劍芒縱橫交錯,同時封死上下、左右。

程藻氣血翻滾,化作一尊丈半力士,翻手取出一杆鐵棍,捲起一道火焰奔上雷山。

“死!”

劍芒、長棍、火焰同時襲來。

盧通瞥了一眼,一爪撕開劍芒,同時腰肢扭動,抽出龍尾,一尾掃飛程藻。

“不夠。”

二人默不作聲,同時施展本命法術。

顧雙槐凝聚出一柄十丈銀劍;

程藻放出一片火雲,提棍捲起火雲,再次殺向雷山。

盧通輕吐一口氣。

銀劍落下。

他一爪捏住劍刃,反手丟入火雲,再次甩出龍尾、鬃毛。

“太弱了。”

顧雙槐、程藻被抽飛出去,彷彿約好了一樣,一左一右同時向外逃遁。

無數碎花飄落。

二人逃了幾息,終於察覺到異常,面如死灰地看向雷山。

盧通仰起脖子,縱身飛起。

“差不多了。”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