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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世事如刀

一艘烏蓬船駛出仙船,上面掛著一對黑白幡旗。

一個中年修士站在船頭。

“哪位是擒氣宗的盧仙長?”

盧通帶著典四兒落下,道:“可是闕家的道友?”

“闕家裕利,見過仙長。”

盧通點了下頭,瞥了一眼裕利手臂上的黑白布條,道:“敢問道友,仙船上出了什麼變故?”

“仙長喚我裕利便好。”

裕利仰頭瞥了一眼,見上面的修士已經離開,小聲道:“寶囊真人隕落了。”

“寶囊真人……”

盧通小聲念了一聲,神色稍變,低聲道:“元術老君的親傳弟子?”

裕利微微點了下頭。

盧通心頭震動,很快明白了仙船為何如何大動干戈。

與闕玉每日相處,經常談起術書仙船。

常年住在仙船上的元嬰境一共四位,其中三位真人、一頭真妖。

寶囊真人正是其一,距離出竅境僅剩一步。

而且據闕玉所說,元術老君早有退意,只等寶囊破入出竅境,便可以接手仙船主人之位。

傳人死了。

裕利問道:“仙長此番過來有什麼事?”

“我想求一道煉化煞氣之法,闕真人可有閒暇?”

盧通心頭微沉。

闕神蓬曾在老君門下修行過,雖然沒有拜師,但是發生這種事,多半沒有功夫分心。

不出所料,裕利臉色犯難,十分緩慢搖了下頭。

“仙長,老爺這些天一直在老君門下,短時間內恐怕無暇分心。”

盧通察覺一些異常,問道:“這些天,真人去了多久了?”

裕利自覺失言,立即岔開話題,道:“要不,仙長留一封信件,等老爺回來,我找機會呈上去。”

“有勞。”

半炷香後,裕利帶著信件返回仙船。

二人反身離開。

典四兒道:“正常死亡,應該風光大葬,術書仙船封閉內外,看來那位寶囊真人的死應該有些蹊蹺。”

“寶囊本是仙船的傳人。”

“難怪。一艘仙船,比一座城的價值還高,術書仙船要不太平了。”

盧通回頭看了一眼,收回視線,道:“真人之爭,不是我們可以摻和的,等事情平息了再來。”

……

二人返回浪歌山。

典四兒一回來,以前無人可說的隱秘事,終於有了可以一起商議的人。

盧通說完上次與自珍王見面之事。

典四兒道:“自珍王人脈極廣,他說的話必然有來處。只是守善行惡,善很容易,‘行惡’卻猜不出來。”

“應該是時機未到。”

盧通望著緩緩接近的山頭,道:“自珍王說通天絕壁守不住,變化也許就在絕壁毀掉之後。我們實力太差,必須儘快增進修為。”

“老爺,要不我回去雲英城,讓九夫人幫我們重整商會。”

“算了,時機過了。雲英城是一頁宗的地盤,我畢竟是擒氣宗弟子,幾十年過去,當年情分已經澹了。”

他輕吐一口氣,道:“無瑕妖城可有訊息?”

壽綿山,無瑕妖城。

名義上他仍是妖城的三城主,論坐次還在祖明京頭上。

典四兒搖了下頭,道:“在山下時,只聽寶寶提起過一次,二虎的義父死了,二虎帶人投靠了妖城。再後來天外天破了,往來十分不便,再也沒有訊息傳回來。”

“找人問問。”

“嗯,我已經吩咐萬喜,把信得過的人手都召集過來。”

他點了下頭,道:“大憨、忘秋、三妞、寶寶,他們這些年如何?”

典四兒嘆了口氣。

盧通頓時心頭一沉,眯了下眼,道:“沒事,生死都是尋常,我們殺人無數,落在自己頭上也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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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憨一直沒有訊息。三妞的師父死了,現在在宗門裡煉丹。寶寶有二虎的幾個結拜兄弟幫扶,一切都好。”

“忘秋出事了?”

“嗯,成了一次親,還生了一個兒子。後來遇上深山的鬼霧,一家人都陷在裡面,只有忘秋活下來了。”

盧通瞬間心神一震。

竟然有過一個徒孫,還沒有謀面就遭遇了不測。

“夫君是誰?”

“姓刀玉,名格,刀玉家的,也是擒氣宗弟子。我沒有見過,都是聽寶寶說的,兩人很恩愛,成親後每天都在一塊兒。這次出來我去見了忘秋,她這些年一直呆在山上,還養了一個戲班,表面看起來挺好,背地裡應該還沒放下。”

盧通陷入沉默。

山谷就在腳下,可是遲遲沒有落下。

忘秋看起來很冷漠,可是表面越冷漠、內心越火熱,一旦動了真情,很難再回頭。

世事如刀,避不開、躲不過,只能放下,或者忍痛接住。

典四兒又道:“祁青青、祁小山也沒了,聽寶寶說,是他們姐弟拼死把忘秋送出鬼霧的。來之前我給九夫人送了一封信,讓她關照一下祁家人。”

“知道了。”

他重重地吐了口氣,徑直落向陣內。

“師兄。”

闕玉從山腰上飛出來。

盧通沒有理會,一頭扎入陣內,祭出雷山,直接纏繞在山上。

“世事如刀……”

……

三天後。

雷山上,典四兒盤坐在山巔。

盧通纏在山上,煉出一頭血妖,又吐出一枚重新凝聚出的血種。

化妖法術,燎山虎。

血種緩緩沒入,血妖的蛇尾開始翻滾,冒出一個個血泡、火星。

典四兒道:“老爺,易家的血符可以控制遊血蛭?”

“對。”

盧通隨口應了一聲,察覺血妖開始不穩,立即打入一枚血靈。

典四兒道:“此符才是易家之本,他們肯定不會輕易交出,我們想要的話,只能強取,或者把易家逼上絕路。”

“血符十分重要,可以隨意出手。”

“好。”

典四兒點了下頭,又問道:“易家供奉所說的泊酒小城康家,如何處置?”

“隨你。”

典四兒想了一下,道:“告訴原真人如何?這裡畢竟是洞海宗的地界,我們寄人籬下,也該做些事情。”

經過一次教訓後,典四兒做事收斂了許多。

“可以。”

盧通死死盯著血妖。

蛇尾幾次變化後,血靈全部耗盡,血妖轟然潰散化為一灘淤血。

“不行,燎山虎的血種太強,當年我留下的化妖之法還在嗎?”

“在。”

典四兒立即取出一個匣子。

當年鏡心賜下的《秘妖緣身功》,附帶了許多化妖之法,所化的妖獸大多是尋常妖獸,一直沒有修行。

他接過匣子,開啟找了一會兒,選出一道法門開始修行。

又是五天過去。

盧通煉出一頭血妖,緩緩打入一枚指肚大小的血種。

化妖,鐵羽鷹的鷹爪。

十分粗淺的法門,只能變化一隻手掌。

血種沒入,六尺血妖的手掌立即開始鼓脹、收縮,幾次變化後,緩緩形成一隻碗口大的暗紅鷹爪。

他一爪捏住鷹爪,心中暗道:“果然可行。”

《赤雲化妖經》

一氣真君所說的名字,不會沒有來由的空口胡扯,大機率與《赤雲真經》、化妖相關。

盧通用力一捏,略作僵持後,鷹爪散為一捧鮮血。

此時血靈尚未耗盡,鷹爪被毀後,血液湧動,又緩緩化出一個鷹爪。

“咦?”

他看著鷹爪,眼睛瞬間一亮:

血靈不空,血妖不死。

盧通心神一振,立即拿出匣子,翻找其他化妖之法。

“老爺。”

典四兒飛入陣內,道:“闕玉有事情商議。”

“遊血蛭成了?”

“不是,應該是大事,今天有外人來過。”

盧通踩出烏雲,騰空而起,道:“告訴萬喜、萬易,多找一些化妖法術送來。”

“是。”

山腰,涼亭內。

三人分別坐下,虹英守在亭外。

闕玉神色凝重,道:“師兄,闕玉有一事相求。”

“師妹但說無妨。”

闕玉看了一眼典四兒,深吸一口氣,道:“求師兄與我回去一趟,協助父親洗脫嫌疑。”

“什麼?”

盧通挑了下眉頭。

闕玉點了下頭,道:“寶囊真人被害,有人懷疑與父親有關。”

“闕真人與寶囊真人,結過仇?”

“沒有,非但沒有仇,而且相交匪淺。只不過……”

闕玉皺起眉頭,看起來十分為難。

典四兒遞過一杯茶,道:“我猜,寶囊真人死後,闕真人獲利最大,對嗎?”

“師姐果然聰慧。”

闕玉無奈一笑。

盧通心神微動,很快也反應過來。

闕玉端起茶杯,喝下半杯,道:“老君一直有意退隱。寶囊真人一死,只剩下父親和舍鹿真人,所以有人懷疑父親。”

“闕真人可能成為仙船的傳人?”

盧通睜大眼睛,重新打量起闕玉。

仙船主人之女,幾乎相當於一宗之主的親傳弟子,而且是在術書仙船上,大機率也是大能之女。

闕玉搖了下頭,道:“只是一些流言蜚語。”

盧通絲毫不以為意,和典四兒對視一眼。

典四兒同樣震驚,問道:“聽說還有一位真妖,他沒有機會?”

“鳴鳳,他是鐮爪沙鷺。術書仙船上大多是人,不會讓妖獸當仙船之主。”

盧通端起茶杯一口吞下,道:“真人之爭,又是仙船上的‘私事’,我一個外人似乎幫不上忙,師妹有什麼打算?”

闕玉猶豫了一下。

“父親懷疑是舍鹿殺了寶囊真人。”

盧通心頭一跳,等候闕玉繼續講述。

闕玉看了下二人,道:“舍鹿不是仙船人,原名侯道遠,百年前在老君門下聽了幾年法,把名字改為‘舍鹿’,明為‘鹿’,實際則是‘陸’,意欲拜入老君門下。”

典四兒道:“此人性情如何?”

“忠於名利。老君門下,除了父親外,大多效彷老君廣收門人,傳播道法。唯有此人道法雖淺,聲勢卻最大。”

盧通點了下頭,心中很快浮出一個計策。

先揚名,再忍耐,等候時機到了,殺死寶囊、再栽贓闕神蓬,繼承術書仙船。

他亂想了一會兒,斂去念頭,道:“真人打算利用我對付舍鹿?”

“不是利用。”

闕玉十分少見的失色,連連擺手道:“父親和寶囊師叔向來交好,這次只是為了找出兇手。而且父親已經告訴老君,無意繼承術書仙船,日後會全力輔左下一個傳人。”

“師妹不必驚慌。”

盧通端起茶壺,給闕玉填滿茶水,道:“闕真人有什麼計策?”

闕玉捧起茶杯,沉聲道:“寶囊真人有個兒子,名叫耀微,父親和老君商議,把‘耀微’定為傳人,引誘兇手再次出手。”

盧通眨了下眼,立馬有了一個念頭。

“真人喚我過去是……”

闕玉緩緩點了下頭,道:“耀微的實力不如師兄,保命神通更是相去極遠,父親想讓師兄假扮成耀微。”

盧通輕吐一口氣。

典四兒搖了搖頭,直接拒絕道:“闕玉道友,你太高看老爺了。我們只是金丹境,如何敢插手真人的爭鬥。”

闕玉抿起嘴唇,慢慢垂下頭顱。

雖然相處才幾天,但是闕玉已經看出了,典四兒根本不是普通丫鬟,她的意思往往就是盧通的意思。

“老君也同意此事?”

盧通突然開口。

闕玉正要回話,典四兒直接打斷,道:“老爺!”

盧通笑了下,道:“在老君的眼皮下,第一次出手是膽大,第二次出手就是找死。老君已經有了堤防,此行或許有驚,多半無險。”

闕玉趕忙道:“老君親口吩咐,必須找出兇手,父親也會時刻留意。”

盧通點了下頭。

典四兒繼續道:“不妥,寶囊真人已經是元嬰境後期,他尚且擋不住,老爺如何抵擋?”

盧通又笑了下,看向闕玉,道:“我猜,寶囊真人死得詭異,而且死前應該沒有交手。”

“師兄如何知曉的?”

“元嬰真人,動輒威壓一城。若是有過交手,即便元術老君身處天外天,也瞞不過他的耳目。”

一氣真君指點時,他藉此窺探到了大能的一角。大能手段,已經涉及空間之道,遠非尋常修士可以匹敵。

闕玉抬手傳音道:“寶囊真人死在床上,眉心被利刃刺穿,死前沒有做出任何防備。”

盧通斂起神色。

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一個元嬰後期的真人,心中十分忌憚,只是……時不我待。

變化來得太快,已經隱約有些無力承受。

忘秋慢了一步,丟了丈夫、兒子;

他慢了半步,丟了幾乎全部家業;

再不快點追上去,下一次,或許就是滿盤皆輸。

“可以。”

“老爺!”

典四兒伸手抓住一隻爪子。

盧通反手握住,搖了下頭,朝闕玉道:“我有條件。”

“師兄請講。”

“典四兒被煞氣糾纏,想勞煩闕真人指一條明路。”

“我會向父親說明。”

“闕家的藏書樓,允許我任意翻閱。”

“可以。即便父親不答應,我也會幫師兄帶出珍品藏書。”

“我需要丹藥。”

“可以。父親經常開爐,我可以拿來一部分。另外老君門下也有丹樓,師兄若是需要,我可以出面求取。”

他略作停頓,眨了下眼,道:“我要聽老君講法。”

“師兄,這……這個我無法做主,能不能容我回去問過。”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