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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亂法

狂風呼嘯。

已經開墾完畢,但是還不能耕種的連綿土地上,揚起一道遮天卷地的大沙塵。

“喝!”

“艾長順又贏了!”

百戰樓外,沙塵中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個擂臺。

每個擂臺旁都圍了幾層人影。

其中一個擂臺上,一個古銅色皮膚的赤膊壯漢,探步一掌印在對手胸口,直接把對手轟下擂臺。

一個道童站在擂臺角落,道:“連贏三場,賜參元保合丹一瓶,還打嗎?”

百戰樓每月一次的比武擂臺。

贏三場,賜一瓶丹藥;贏五場,賜《五花拳》中的一種花拳;贏十場,賜《五德功》中的一種法門。

擂臺設下半年,僅一人連贏十場、三人連贏五場。

赤膊壯漢咧嘴一笑,道:“不打了,打不動了。”

道童摸出一枚令牌,丟出去,道:“持此令去山上領取丹藥。”

“是!”

一片叫好聲中,壯漢朝周圍拱了下手,準備跳下擂臺。

不遠處突然炸開一道更響亮的呼喊。

“贏了!”

“十連勝!”

“第二個來了。”

擂臺周圍的人群一鬨而散,朝旁邊擂臺跑去,人還沒有過去,已經有人喊道:“誰?是不是

茂儉?”

片刻後。

山巔上,盧通打量著面前其貌不揚的中年人。

茂儉,四十七歲,練氣境,五短身材,矮且壯,像一個大樹墩子。

此人已經是第二次見。

上一次,茂儉連贏五場,選了《五花拳》中的土花拳法。

“茂儉,又是你。”

茂儉長相老實,不過面對盧通依然十分平靜,拱手舉起令牌,道:“拜見龍王。”

盧通攝過令牌,道:“說吧,要什麼法門?”

“《土德載息功》。”

盧通抬了下眼皮。

先領拳法、後領功法,步步為營,而且法門近在眼前也沒有焦躁之色。

十分難得。

他摸出一本冊子,丟給茂儉,道:“為什麼沒築基?”

“養家湖口,沒錢,也沒時間。”

賺錢很費力。

對於絕大部分普通人,每天奔波不停,難得清靜,很難再顧及修行。

盧通點了下頭,又摸出一瓶參元保合丹,道:“每半月過來領一次丹藥,修為圓滿後,我帶你去見國主。”

茂儉睜大雙眼,泥土一般的粗糙臉頰動了幾下。

盧通咧嘴一笑。

再沉穩的人,遇到出乎意料的大好事,也免不了失色。

“怎麼,不想去?”

“不,不……”

茂儉擺了幾下手,一頭跪倒下去,道:“謝龍……”

盧通揮出一道法力,扶住茂儉,沒有讓他跪下去。

“不必謝我,丹藥、法門全是國主的賞賜,要謝就謝國主。”

百戰樓,聲勢太大,“龍王”的名號也響徹杖國內外。四聰真人沒有多說,不過派人送了一條截水湖的鯉魚。

盧通看出了其中指點。

外人該有外人的樣子,不能壓過國主的風頭。

茂儉帶著東西離開。

盧通看著滾滾沙塵,輕舒一口氣,道:“一年近半,穩紮穩打,雖然拔不了頭籌,但是應該不至於落在後三位。”

九人中取六人,只要不是最差的三人就行。

他正思量其餘八人時。

一道火光衝破沙塵,落在百戰樓的山巔。

九夫人道:“丁楚扣押了許家的一群妖獸,許家找上門去對峙。”

盧通瞬間精神一震。

丁楚開始動手了,想不到一出手就是大族之一的許家。

許家擅長祭煉五行劍,近年來紛爭不斷,許家藉此更進一步,積蓄了無數財富。

開荒時也是許家的勢頭最勐。

“去百柱山了?”

“對,說是請國主做主。”

“走!”

盧通捲起九夫人,朝百柱山方向飛去。

……

襄杖山。

靠近山巔的一間大殿外,圍了十幾個人影,看起來每一個都氣度不凡。

四聰真人坐在殿外臺階上。

殿前,一個身穿緞袍的富態中年人跪在地上,華美緞袍的背部已經變成碎布,透過破碎衣袍可以看見一道道鞭痕。

丁楚、一個顴骨高聳的老人分別站在左右兩側。

盧通、九夫人落在旁邊。

“哼!”

老人冷哼了一聲,道:“無根無據,把人打成這幅模樣,丁道友好大的威風!”

盧通掃了一眼,認出了說話人的身份。

許家大少爺,烽輝。

許家內部,老爺掌管一切事務,五位少爺、小姐分別掌管一種五行劍。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中年人,傳音詢問九夫人,道:“這人是誰?”

“聽說丁楚帶走了養妖的修士,應該是那些人的頭。”

九夫人也不敢斷定。

這時,丁楚冷冷道:“根據《杖法》第九十三條,豢養妖獸必須上報掌妖殿,違者鞭五十,沒收妖獸,罰玉屑丹十至一百。”

“許家花自己的錢,養自己的妖,替杖國看守國土,如今還成了罪過,真是天大的笑話!”

烽輝絲毫不顧及旁邊的四聰真人。

丁楚神色平靜,道:“《杖法》已定,違法者,無論……”

“此乃亂法,恕許家不從!”

烽輝直接打斷丁楚的話。

盧通眨了下眼,環視一週,盯住一位坐在臺階下的元嬰真人,神色稍動,又傳音問道:“那位真人是誰?”

“應該是雙慶真人,許家的靠山之一,也是金斗樓的一位頭領。”

“難怪這麼囂張。”

盧通看向丁楚。

丁楚臉上沒有怒色,朝上面拱手道:“國主,法乃是國之重器。國無法,人心難安,人心不安,國必生亂。”

“一派胡言!”

烽輝半分不退,上前一步道:“國主,上善取德,下善取仁,唯有兇敗之徒,以刑殺逼人!”

“烽輝!”

臺階下的元嬰真人突然開口。

烽輝立即收斂神色,拱手道:“一時失言,請國主諒解。”

“無妨。”

四聰真人眼神幽深,道:“雙慶師弟,你說此事該如何?”

“既然師兄問起,我認為許家無錯,那處礦場位於國界附近,豢養妖獸警戒也在情理之中,既是守礦,也是替杖國守邊。”

臺階下的真人說完,略作停頓後,又道:“當然,丁太保也沒有錯,不如各退一步。”

“便依師弟所說。”

四聰真人點了下頭,朝下方道:“丁太保,放許家的人回去。”

“是。”

“烽輝,回去之後立即依照《杖法》,上報所有妖獸,以免再發生誤會。”

烽輝瞥了一眼雙慶真人的神色,道:“是。”

眾人四散而去。

盧通看著遠去的幾個家族子弟,唏噓道:“看來他們早已準備。”

“那當然,人家又不是傻子,連百里幼珍都問我,你這次回來到底想幹什麼。”

“你怎麼說的?”

“回來找我,不然還能說什麼。”

盧通咧開嘴巴。

這時,耳邊響起一個聲音:“盧上師,上來一敘。”

他立即斂起神色,道:“你先回去,我去見過國主。”

“好。”

山巔,仍是上次的位置,四聰真人、丁楚已經分別坐下。

盧通坐在空位上。

四聰真人遞過兩杯茶,道:“丁太保,這次操之過急了。”

丁楚臉上浮出一些愁容。

“國主,刮骨療毒豈能沒有代價?這些家族已經深入杖國的五臟六腑,既然要除,必須施以重手。”

盧通盯著茶水,沒有摻和二人的對話。

二人言語間互有不滿。

四聰真人心有不滿,不想這麼撕破臉,直接敵對。

丁楚也不滿意,四聰真人既想除去家族,又不願付出代價。

“盧上師?”

他抬頭看去。

四聰真人道:“上師覺得如何?”

盧通放下茶杯,輕吐一口氣,道:“明爭也好,暗鬥也罷,實力才是根基。實力強,無論什麼辦法都可以遂心如意。實力弱,再好的辦法也束手束腳。”

“如果實力相當呢?”

盧通略作思索,瞥了丁楚一眼,道:“要麼依照丁太保所說,下決心刮骨療毒。要麼徐徐圖之,等到強弱分明時,再動手祛毒。”

“徐徐圖之……”

四聰真人和盧通對視一眼,端起茶杯,示意二人一起喝茶。

三人隨口談論杖國大小事務。

近一炷香後,丁楚神色疲憊,拱手道:“國主、盧上師,丁某有傷在身,恕我先行告退。”

“好,太保慢走。”

丁楚離開山巔。

四聰真人看著丁楚離開的方向,道:“盧上師有輔國之才,若非上師已經心有所屬,我真希望藉此留下上師。”

“承蒙國主看重。”

“上師九人全部居於高位,無法長留此地,宗門說過,此番考核短則三年、長則五年,無論成與不成必須有結果。”

盧通眼神稍動。

三年,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而百戰樓的人修為還低,還得幾年才能派上用場。

動作還得加快。

“國主覺得,我有幾成機會?”

“不低。”

四聰真人神色微緩,道:“栽培普通百姓,用他們平衡家族。利在當下,更在千秋,眼下雖然沒有大用,不過宗門已經看得一清二楚。”

盧通心頭稍松,道:“敢問國主,其他幾人如何?”

“伏國沒有要人。齒國是一頭鷹妖,此妖另有背景,必會佔據一個席位。”

四聰真人稍作停頓,低頭笑了下,道:“剩餘六人全在槃國,他們的事你應該聽過一些,六人互鬥,有人出奇謀得手,有人算計不成自斷一臂。若非如此,你的機會不會太高。”

盧通有喜有憂。

槃國的事,聽過一些傳聞。

當年的流言並不全是流言,的確有人修行煉屍之術,只不過不是邪修,而是整個槃國。

槃國已經淪為一片鬼域。

茗包傳下一道煉屍之法,命令百姓家家養屍、煉僵,準備以後出征其他國家。

屍法陰毒,即便是國主命令,遵從的人也寥寥無幾。

那六人的考核就是,幫忙茗包把煉屍之法,推行到槃國的每一家、每一戶。

鷹妖佔去一位;

槃國六人中已經有人落敗;

丁楚的辦法,沒有四聰真人全力配合,很難有大進展。

他的機會不小,但是還不穩妥。

盧通略作思索,道:“國主,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只是不知道國主舍不捨得丟出重餌。”

“什麼?”

“立下‘杖國商會’,分封出去,藉此拆分幾大家族。”

……

年節時分,新國、新年、新氣象。

國主發放年禮。

親民,每戶一盒黃糕;田長,每戶一盒黃糕、一匹雲紋藍布;屯長,每戶一盒黃糕、一匹雲紋藍布、一瓶參元保合丹。

訊息傳出後,準備開荒的人再次暴漲。

同時,百戰樓的人也精神一震,連贏三場的賞賜,竟然和賜給屯長的丹藥一樣。

殘香樓。

一掃前幾年的落寞,各路訪客絡繹不絕。

盧通送走百里家的客人。

和九夫人一起返回樓內。

剛坐下不久,侍女進來,道:“夫人,甄家來人了。”

九夫人面露笑意。

當年做城主時,每年拜訪的客人也是絡繹不絕,她又找到了當年的感覺。

盧通卻覺得無聊,瞥了一眼,道:“算了,你自己接待,左右不過客套一番。”

“好。”

他起身準備離開。

九夫人也站起身,問道:“認不認得來人?”

“認得,甄家老夫人親自來了。”

“甄儀?”

盧通停下腳步,笑著搖了搖頭,道:“走吧,一起去會會老相識。”

“甄師妹?”

“盧師兄?”

殘香樓入口,一條長龍、一個年近半百的婦人面面相覷,全都有些意外。

盧通點了下頭,道:“師妹為何沒有結丹?”

甄儀仍然是築基境,聞言神色變得有些複雜,嘆了口氣,道:“說來話長,師兄怎麼變成了龍?”

“造化弄人。”

盧通也嘆了口氣,道:“走,進去說話。”

“好。”

三人進入殘香樓,路上便開始回憶往事。

進入木樓坐下。

甄儀繼續說個不停,彷彿真成了話多的老人。

“當年準備嘗試結丹,可是家族崛起的機會也來了。只好暫時放棄,花費大半家財買下那道豢妖傳承。”

“幾十年過去,甄家恢復了元氣。可是內外斷絕,佈陣材料十分短缺,勉強湊齊一道陣法冒險一試,可惜功敗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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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儀語氣落寞,說完卻擠出一個笑臉,道:“讓師兄見笑了。”

“哪裡話,師妹力挽狂瀾,再造甄家,為兄佩服還來不及。”

“這是甄家上下的功勞,我只是略盡綿薄之力。倒是師兄,不光成了金丹大修士,還成了上師。”

“虛名而已。”

“盛名之下無虛士。聽說,師兄還是國主的座上賓?”

盧通神色稍凝,點頭道:“不錯。”

“那,師兄是否知道,明天國主邀請各家族,前去襄杖山赴宴之事?”

“當然,明日我也會去。”

“敢問師兄,國主專程設宴,可是有什麼吩咐?”

甄儀敘了大半天舊事,都是為了問出這句話。

盧通心知肚明,略作沉默,道:“若是甄家沒有二心,那就是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