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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章

“定不了罪, 擱置再看。”韓琦淡聲道。

秦婉兒聞言後哭得更兇,隨後被崔桃勸慰得稍微好些了。

崔桃陪她去洗把臉,又讓她喝了兩口水。

秦婉兒這時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你父親叫什麼, 有何冤屈?”既然萬中為了給秦婉兒伸冤, 連命都不要了, 這案子崔桃自然要過問。

“我爹爹叫秦有出, 在王屋縣被誣陷偷盜,判了徒刑二十年, 人卻在發配的路上就病死了, 至今已走了三年。”秦婉兒激動地對崔桃解釋道,“但我爹爹是被冤枉的,他根本不會做這種事!因爹爹這罪名,我娘和我不知白白挨了多少罵。那地方的人根本就容下我們,田舍都被族人給收走了,我們被逼無奈才離開了王屋, 來汴京求生。”

崔桃拍拍秦婉兒後背, 嘆她是個苦命的孩子。

在送這些孩子離開的時候,崔桃分給他們每人一百文錢。

秦婉兒的母親謝氏聽說訊息後, 特意趕來接她回去, 聽說崔桃拿了錢給她們,連忙哈腰給崔桃道謝。

崔桃便跟謝氏簡單講了下萬中的案子,本意是想讓謝氏這幾日多照顧一下秦婉兒的情緒, 這事兒對她刺激應該不小。可言談中,崔桃發現謝氏眼神閃躲, 在應和自己的時候,態度很飄忽,似乎在心虛什麼。

送走他們母女之後, 崔桃特意找了李才,請他幫忙託人查一下有關秦婉兒父親秦有出的案子。

“師父儘管放心,保證辦妥。”李才拍著胸脯保證完,又問崔桃去長垣縣的事兒,能不能帶上他。不管是趕車還是拿行李的活計,他都能幹,他想跟著崔桃學一學查案的能耐。

“當然行了,正好準備一下,我打算今天下午動身。”

李才應承,立刻要去籌備車馬等事。

“倒不用如此麻煩,我們走著去,帶套換洗的衣裳,還有你自己習慣要用的東西就行,但不能是貴重的。”

長垣縣屬開封府轄下,距離東京並不算遠,騎馬也不過個把時辰。但既然是要從百姓之中暗暗打探訊息,當然要沒有距離感地深入到群眾中去,鮮衣怒馬並不適合。偽裝細節到位,這是演員的基本職業素養。

李才恍然地點點頭,立刻嘿嘿笑著表示自己學到了。

吃過午飯之後,崔桃和王四娘、萍兒各自都換上了粗麻布衣裳,輕裝帶了個小包裹。王四娘本想帶些炙雞炙鴨和點心上路,都被崔桃給攔下了。

“那我偷偷吃,不讓人看見,還不成麼?”

“不行,一旦偷吃,必留痕跡,你身上的點心渣,指甲裡的油花,你都能收拾乾淨麼?縱然你都細心地收拾乾淨了,你也散不盡你身上的味道。”崔桃讓王四娘趕緊把偷買來的東西都送人去。

王四娘卻不明白崔桃為何要求她們一定要如此清苦,只是去暗中調查而已,幹嘛非要裝窮?但她還是乖乖聽話地把點心和肉都送給了孫牢頭他們,倒是讓他們白白便宜了一頓,瞧給他們高興的,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當初她坐大牢的時候,卻沒見他們對她好過一點。

王四娘氣鼓鼓地跟著崔桃和李才出了城,看著官道上來來往往各形各色的人,立刻把不愉快拋到腦後。瞧哪家孩子調皮了,她就去嚇唬人家,再瞧誰走路姿勢怪異,她非要學兩下,逗得萍兒咯咯笑了才甘心。

崔桃只覺得自己帶了個三十歲的大孩子,倒也不管她,隨王四娘鬧騰。

在官道走了一段距離後,來往的人就散開了,路上也安靜下來。路兩邊樹木茂密,野草高長,偶爾有零星的幾朵野花開在其中,黃的、白的、紫的,倒也有些趣味。

萍兒見狀,就去路邊摘這些野花,不一會兒就在手裡攢了一小把,她把各顏色的花相間擺放在一起,顯得更加好看了,便時不時地放到鼻子邊聞一下。

走了沒多久之後,見前頭的路邊有更漂亮的粉紅色的野花,她趕緊快跑了過去,下了路邊的草溝去摘花。

嘩啦——

這熟悉的感覺……

萍兒低頭一瞧,這次她更倒黴,一腳踩在了蛇尾上。那蛇抬首便要攻擊她,萍兒一邊尖叫一邊用手裡的那束花打蛇,然後迅速跑回路上,抱緊了崔桃的胳膊。

那條蛇居然沒有逃竄,記仇地追了上來,估計是萍兒真把人家可愛的小尾巴踩疼了。大家一起退後,李才下意識地摸腰,想要用刀砍蛇,隨即什麼都摸到,才反應過來他們微服出訪,他沒帶刀。

崔桃飛了手裡的石子,正中那條蛇的七寸,崔桃隨即就將打得暈乎乎的小蛇撿起來,盤成一圈握在手裡,袖子放下去的時候,剛好遮住手。崔桃再用另一只手理了理她的粗布裙子,柔柔地邁步前行。任誰會料到,這樣俏麗漂亮的小女子,正徒手拿著一條蛇?

一旁的李才、王四娘和萍兒都呆了,雖然他們知道崔桃有精準打蛇的能耐,但這場面他們每次見了都還是禁不住要吃驚一下。

一行人繼續走了一段路,已經有三兩輛牛車行駛過去。王四娘這時候走得有些累了,直嘆她們這是自找罪受,明明可以坐車。

“咱們一回兒尋一輛,出錢搭車行不行?”王四娘跟崔桃打商量道。

“不行。”崔桃無情拒絕。

李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崔桃等到了長垣縣該如何尋線索,“十具焦屍跟長垣縣是不是有關係我們都不知道,哪兒地方有嫌疑也不知道,完全沒頭緒,可怎麼查?”

“隨遇而安,見機行事。若真有問題,只要你夠細心,不用你找線索,線索也會找上你。”崔桃答道。

李才不明白地撓了撓頭,不太懂‘線索也會找上你’是一種什麼情況?

這時,又有一輛牛車駛過。王四娘只疲憊地邁著步子,無奈地低頭嘆氣。萍兒擺弄野花,李才正撓頭疑惑著,倆人都機械地邁著步伐往前走。

崔桃的眼睛在每每有路人和車馬經過的時候,都會瞧過去。

如今從他們身後駛來的這輛牛車,跟別的牛車比較,大體上沒什麼不同,但在車板的縫隙裡有黑色汙垢殘留。趕車的是兩名男子,一名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蓄著山羊鬍,另一名二十上下,頭裹著青色幞頭。倆人都穿著半舊的灰麻布衣裳,瞧著就像是普通的莊稼漢。

在牛車從他們身邊緩緩經過的時候,崔桃發現倆男子都禁不住看向她和萍兒,然後收回了目光,繼續趕車。那邊的李才和王四娘,就不曾被他們二人的目光波及到。崔桃覺得他們的這種看,很像是一種本能地打量。

山羊鬍男子揚起鞭子的時候,袖口那裡漏出一角白色的裡衣來,布料光澤。

“啊——

蛇!”

一記驚恐的女生尖叫,不僅吸引了馬車上的倆男子的注意,連王四娘、萍兒和李才三人都嚇得一愣,然後三人同時轉頭,目光驚奇地看向崔桃。

只見崔桃正害怕地捂著嘴,緊縮著脖子,恐懼地看向路中央正蠕動的蛇。那蛇被崔桃打得還有些暈著,因為突然被丟在地上,那被一直握成‘圈’的身體自然需要放鬆活動一下,才本能地掙扎翻了下身。

一個籮筐突然凌空飛起,將蛇扣在了筐內。

牛車上的青幞頭男子跳了下來,立刻用腳踩住了筐。另一名比他年長的山羊鬍男子,遞來一根拇指粗的樹枝給他。男子就順著筐的縫隙用木棍將蛇頭按住,隨即搗鼓了幾下,便迅速掀了筐,將蛇擒住,在地上摔打幾番之後,便將那條蛇利落地丟到了路邊的溝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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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桃惋惜地看了一眼被遺棄的死蛇,倒是可惜了,怎麼說身上還有二兩肉,可以熬一盅蛇湯喝。

青幞頭男子隨即拎著筐,對崔桃憨笑道:“死了,沒事了。”

“太厲害了!多謝!”崔桃忙禮貌地行禮道謝。

山羊鬍男子坐回了牛車上,回頭重重地瞟一眼青幞頭男子,喊道:“二哥,走了!”

“誒,這就來。”青幞頭男子又對崔桃憨笑了下,似有幾分不捨,卻還是轉身走了。

忽聽身後的女子說話,他馬上回頭應了一聲,臉上又露出憨厚的笑容來。

“我們去長垣縣,不知郎君可順路?若順路的話,能否捎帶我們一程?”崔桃對青幞頭男子微笑道。

其實這條官道往北去的話,必是去長垣縣。崔桃的問話約等於是廢話。

“巧了,我家就住在長垣縣。”青幞頭男子忙對山羊鬍男子喊,“大哥,她們也去長垣縣,咱們捎她們一程吧!”

山羊鬍男子猶豫了下,隨即打量崔桃和萍兒兩眼,才點了下頭。

崔桃就從腰間摸出乾癟的錢袋,將錢袋遞給了青幞頭男子,“這是我自己攢的錢,不多,只有二十文,不知道夠不夠?”

“不要錢,本來我們也要回去。”青幞頭男子忙道。

崔桃立刻脆生生地道一聲謝,隨即就招呼李才、王四娘和萍兒上車。李才、王四娘和萍兒三人,早就被崔桃剛才那一出戲碼給弄得驚呆了。她假裝怕蛇的樣子好逼真好虛偽,他們卻莫名同情那條蛇怎麼辦?她剛剛明明還說不搭車,轉頭自己就主動搭上了,又是為什麼?

但不管怎麼樣,有車坐了。三人也猜到崔桃這麼做必有她的目的,便都傻乎乎地配合,應承上了車。

一起坐車沒多久,大家就聊開了。

原來這對兄弟姓朱,山羊鬍男子是老大,叫大牛;青幞頭男子是老二,叫二牛。

王四娘覺得好笑,低聲跟崔桃道:“什麼豬啊牛啊的,他們的爹孃可真不會起名。”

“你們這是去長垣縣做什麼去?”朱二牛問崔桃。

“這是我姨母、大哥、大姐。”

崔桃分別介紹王四娘、李才和萍兒。崔桃和李才、萍兒差不了幾歲,但四人中崔桃年紀最小,王四娘年紀最大。她近三十的人了,自然是做姨母比較合適。

“我們去找人。”

王四娘一聽自己輩分高了,馬上咳嗽一聲,挺胸抬頭,裝得端重一些,“正是,帶著她們幾個猴崽子,去長垣縣找——”

“我二姐!”崔桃接話道。

朱二牛點點頭,又問崔桃她二姐在長垣縣什麼地方。

崔桃搖頭,先讓朱二牛保證保密,才小聲對他道:“她一年前偷偷從家裡跑了,可把我爹孃氣壞了。幾天前有人見她在長垣縣現身過,我們就商量著悄悄去找。姨母不放心我們,就跟著一起來了。”

王四娘立刻摟住崔桃的肩膀:“可不是,孩子之中我最疼她不過,哪捨得叫我家的小美人自己去冒險。”

崔桃瞪一眼王四娘,警告她別趁機佔便宜,王四娘這才訕訕收手。

朱二牛笑呵呵地聽著,眼睛發亮地又打量一眼崔桃後,便連連點頭附和王四娘的話,當然最主要就是附和那句‘小美人’。這小娘子長得可真俊,他活這麼大,就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說話這麼大方、笑起來又這麼甜的小娘子。

“等回頭我有空了,也幫你們找!”朱二牛熱情道。

“多謝了。”崔桃又對朱二牛笑了笑。

二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撓撓頭,坐回自己大哥身邊。趁著崔桃等人在後頭說笑的時候,二牛湊到朱大牛身邊,小聲問:“能不能——”

“不能!”朱大牛揮一下鞭子,別一眼二牛道,“別添亂。”

朱二牛立刻收了臉上的笑容,鬱悶地垂著腦袋。但沒一會兒,他便悄悄轉過頭去,偷望著崔桃的方向。崔桃發現朱二牛看自己的時候,禮貌地對他點了下頭。

朱二牛心中雀躍了,回過頭來的時候,禁不住翹起嘴角。

朱大牛警告地瞪一眼朱二牛,終究沒說什麼,狠狠地揮鞭驅趕牛車。不過憑他兇猛的抽打,那牛最多也就走那麼快。

朱二牛乖乖地不再回頭了。

崔桃則湊了過去,問他們二人去汴京做什麼。

“我們這些農戶,除了種地的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去汴京賣菜去了。”二牛趕緊回答崔桃。

“那農閒的時候,可還要做什麼別的活計?” 崔桃道,“我家有個表兄,閒著的時候就燒炭去賣。”

“我們可不會燒炭,春種的時候回村裡把地種好了,其餘的時候就去縣城的酒樓裡做廝波,跑跑腿,賺點閒錢。”朱二牛解釋道。

崔桃點點頭。

等馬車到了長垣縣地界,便往路兩側稻田張望,四處滿綠針密。但不論是田間還是路邊,這一路坐車過來,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黃土地。既然土是黃的,這車板縫隙裡的黑東西就更顯得奇怪了。

崔桃背過身去,讓王四娘用身軀擋住了朱氏兄弟的視線,她便拿了根銀針,在馬車的木板縫隙裡摳了兩下,摳出一部分黑色的汙垢之後,用手一捻,便粘在了指腹上,是黑灰。

這車肯定運送過被焚燒過沾有黑灰一類的東西,於崔桃而言,自然是會聯想到焦屍。但是焦屍是在山溝裡被焚燒,之後被發現就直接運往開封府,應該沒有被移動過。

這倆兄弟不燒炭,只種地,車上會運送了什麼燒焦的東西,讓木板縫裡粘著了這麼多黑灰?

等牛車到了長垣縣縣城時,天色已經黑了。

崔桃和王四娘等人就七嘴八舌地商量怎麼在長垣縣住下。李才照著崔桃的吩咐,去問朱二牛客棧在哪兒。王四娘則就在旁假意摸了摸包裹,驚呼自己出門忘記帶了錢袋。

朱二牛立刻主動邀請他們去自己家住。

朱大牛一聽,蹙眉喊了一聲朱二牛,不同意的意思很明顯。

朱二牛忙去求朱大牛,“大哥,你瞧他們確有難處,總不能叫他們露宿街頭吧。”

“卻不至於露宿街頭,我這還有幾文錢,去尋個便宜點的客棧,好好打個商量,應該夠湊合一晚了。實在不行,就讓我大哥住馬棚之類的地方,他能湊合一下的。”崔桃忙表示不能給他們兄弟添麻煩。

李才和王四娘、萍兒這會兒都不敢亂說話,明明崔桃暗示他們的意思,要爭取住在朱氏兄弟家,怎麼這會兒朱二牛有意邀請,她又說不住?

三人正納悶之際,就見那邊的朱二牛又請求朱大牛一次,朱大牛最終無奈的嘆了聲‘也罷’,才算同意了。

這下李才、王四娘和萍兒三人才明白過來,崔桃這是故意在玩“欲拒還迎”。有時候卻是這樣,你如果表現得過於急切,反而會引起人家的懷疑。這種適當的拒絕,反而會消除對方的疑心。

李才馬上把他學到的這點記在心裡。

朱大牛先驅車到了縣裡一條熱鬧的街市前,“天色不早了,在這買些飯回去吃。”

朱二牛應承,這就跳下車。

朱大牛對崔桃等人道:“咱們相逢就算緣分,也不必客套。你們跟二哥一塊去,想吃什麼儘管告訴二哥,讓他買就是。”

崔桃等人自然要應承,這就跳下馬車。

“行李不必揹著,放這就行了,我就在這等著你們。”朱大牛道。

崔桃和李才、王四娘、萍兒就把肩上揹著的行放在了車上,然後跟著朱二牛去逛街市。

朱二牛先問了崔桃等人想吃什麼。既然是讓人家朱二牛花錢,大家自然不好點菜,隨朱二牛去選。

“只買本地便宜好吃的東西就行。”崔桃既客氣又不客氣,客氣是指‘便宜’,不客氣是指‘好吃’。

朱二牛就帶著崔桃去買了羊肉胡辣湯和羊肉包子回來。因為胡辣湯買得多,朱二牛直接跟店家借的木盆來裝,等回頭吃完了再還給他們就是。

崔桃等回到馬車上的時候,崔桃便發現她們的行李有被翻過的痕跡。儘管行李看起來沒動過,但她之前特意系在行李佈扣上的一根頭髮不見了。

一行人到了朱氏兄弟家,倒是很意外他們兄弟居然住著前三後三的六間大房,這宅子在長垣縣也算是中等門戶了。

更奇怪的是這麼大的宅院,只有他們兄弟二人居住,並無其他親人,也無僕從。

朱大牛回家後,便兀自回房了,隨朱二牛去招待崔桃她們。

朱二牛一邊領崔桃她們往後院走,一邊解釋道:“我爹孃死得早,是大哥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長大。他身子骨不好,為了操心照顧我,至今都沒娶妻。但為了給我攢錢娶妻,我大哥卻是什麼活兒都肯幹,這家裡的宅子都是他一磚一瓦慢慢蓋起來的。所以我們家現在有很多地方,你們儘管住,不必客套。”

崔桃打量了這幾間房子的用磚,顏色新舊不一,看起來確實是花了一段時間慢慢蓋起來的。

“倒是看不出你大哥病了。”

“他這兩年身子才養好一些。”

隨後,他們四人就被安排好了房間,崔桃和王四娘、萍兒住一間帶耳房的屋子,剛好三人可以擠在一起。李才就被安排在了東廂房。朱大牛和朱二牛則住在前院。

朱二牛張羅著大家鹹吃飯,要去廚房拿碗給他們盛羊肉胡辣湯。崔桃忙主動表示幫著一起拿。

朱二牛本來搖頭說不用,見崔桃笑著堅持說要幫忙,就鬼使神差地應了下來。

崔桃跟著朱二牛去了廚房後,發現廚房僅有的一口鍋已經生鏽了,灶坑裡幾乎沒有木灰,角落裡堆放的木柴也不多,只有寥寥幾根。至於蔥姜、米麵等廚房常用的東西,在這基本上也找不到,顯然朱氏倆兄弟不常做飯,近來甚至沒做過。不過這廚房雖然連炒菜鏟子都沒有,盤子碗筷卻是不少,崔桃大概估量了一下數量,按照倆盤子一碗一雙筷子來算,少說有二十五套。

朱二牛拿了六個碗筷出來,崔桃則拿著木勺。

在分完了一人一碗胡辣湯後,朱二牛就拿走了十個羊肉包子和兩碗胡辣湯。

王四娘當即坐下來,嘴快地喝了一口胡辣湯,便吃到了一大塊羊肉,“嘿,這胡辣湯可真實惠!”

崔桃、萍兒和李才都圍桌坐了下來,看著王四娘。

“你們看我做什麼?”

“你怎麼嘴這麼快,可感覺有什麼不適沒有?”作為衙役,李才多少能感覺到了這對朱氏兄弟有些不正常。

萍兒倒是沒這方面的敏銳,但她能從崔桃對朱大牛異常熱情的態度上看得出:不正常。

王四娘這才反應過來她們什麼意思,急得趕緊扣嗓子,終於把自己剛才吃的東西給吐出來。

吸溜!

崔桃喝了一口胡辣湯。

王四娘、萍兒和李才三雙眼睛齊唰唰地看向崔桃。

“他從買到拿回來,我一直都在旁看著,沒機會下料。”崔桃說著,又咬了一口羊肉包子,裡面不止羊肉,還放了韭菜和木耳。韭菜辛辣,拌著肉餡最解膩,葷素搭配一起,咬的時候還會流出湯汁,香絕無比。

長垣胡辣湯的味道尤為有特色,湯汁椒香濃郁,由羊骨湯做的湯底,加了麵筋、肉丸、羊肉、黃花菜和木耳,舀出一勺帶著粘稠湯汁的肉菜,吃到嘴裡麻辣鮮香,開胃可口,和羊肉包子一起吃是最好不過的搭配。

趕了半天的路,大家都疲憊不堪,喝完了胡辣湯,吃了熱騰騰的羊肉包子,胃裡頭暖了,又出了一身汗。回頭沐之後躺在床上,甭提多舒坦了,可解一天的乏累。

朱二牛在晚飯後,抱了被子給她們。

崔桃見這些被子不算新,問朱二牛他們可還有被褥,“別為了招待我們,倒叫你們晚上沒東西蓋了。”

“放心吧,都有。”朱二牛憨笑著應道,又囑咐崔桃她們好生休息,便也不好多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王四娘和萍兒沐浴之後,便給崔桃備好水,就在門口看著。

李才趁機悄悄地悄悄探看了這宅子的情況,跟崔桃回稟道:“兄弟倆住正房,其它的屋子都鎖著,我捅破了其中一間的窗紙往裡瞧,卻發現還有竹簾遮擋,根本瞧不清楚裡面的狀況。”

“今晚上我們仨輪流守夜,你睡覺的時候也警醒著點。”崔桃囑咐李才道。

至次日天大亮,宅子裡一切平靜。

崔桃便跟朱二牛道謝告辭。

“怎麼,你們這就要回去麼?”朱二牛驚訝不已。

“倒也不是現在回去,我們一會兒去城裡打聽訊息,若是找不著人,就得回去了,畢竟我們沒帶錢,不好在這久留麻煩你們,怪不好意思的。”

“真沒關係的,反正我們這宅子本就有地方,多少年了,才有女眷住進來,還多了不少人氣兒呢。”朱二牛忙挽留崔桃。

“卻不合適,畢竟是女兒家,哪能一直借住在外男家裡,這要是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王四娘連忙拿出姨母的做派,跟朱二牛道了謝後,又問他大哥去了哪兒,也該跟他大哥道謝。

“大哥一早就出門幹活去了。”朱二牛失望不已地回答道。

王四娘讓崔桃等人先走,問朱二牛可曾訂婚,又問他想找個什麼樣的女子為妻。

朱二牛一聽這話,眼睛突然亮了,“您這意思是?”

“我瞧你們住的地方挺好,兄弟關係簡單,上面也沒有公婆伺候,頂不錯的,正好我家三娘尚未婚配……”王四娘不過是試探一句,朱二牛立刻給王四娘跪下了表決心,若他能有幸娶到崔桃,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又允諾聘禮一定厚重。

王四娘便小聲問朱二牛,這聘禮大概能有多少。

“我可沒別的意思啊,但我那大姐還真是個勢利有點愛財的,你要是能多出點,我回去幫忙遊說的時候,也容易些。我是很喜歡你這孩子的。”王四娘一副慈祥欣慰的模樣打量朱二牛。

“便是幾百貫也出得起!”朱二牛一咬牙,對王四娘道了實情。此刻他就是被‘桃’迷了心竅,只一心想著能娶崔桃為妻最好不過。

王四娘滿意地應承,心裡卻罵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崔娘子那樣兒的女子虧他也敢肖想?前有呂公弼,後有韓綜,哪個不是勳貴之子,風雅才俊,你朱二牛算個什麼狗屁東西!

隨後,王四娘假笑著跟朱二牛告別。

四人就七拐八彎繞了一大圈,確認沒人跟蹤他們後,去了一家客棧。王四娘從鞋底裡掏出錢來,付了一間房的賬。李才則去外頭僱了一匹騾子,趕回開封府去報信。

萍兒和王四娘請崔桃趕緊給他們解惑,那朱家兄弟到底有什麼問題。

崔桃讓她們先說說,她們覺得有疑點的地方都在哪兒。

“他們聲稱在農閒的時候做酒樓廝波,可在汴京那樣繁華的地方,廝波一月最多也不過賺三百文錢。住著那麼大的宅子,每日還不做飯,只買著吃,如何能支撐那麼多花費?

即便那宅子是朱家老大一磚一瓦自己慢慢蓋起來的,磚瓦木頭的花費也不小。還有四娘拿訂婚的事兒試探他,朱二牛居然說幾百貫錢都有,可見他們幹得不是什麼正經營生,才會撒謊不敢說實話。”萍兒先說了自己的推斷。

崔桃點點頭,贊萍兒說得好。

王四娘憤憤不平地罵萍兒:“訂婚這塊該歸我講,我做的,你憑什麼給我說出去了!”

萍兒無辜地看一眼王四娘,“誰說不一樣呢,都是說,這麼點小事沒必要計較。”

“不計較你倒是別說啊,搶我的功勞作甚。”王四娘不滿地抱怨完萍兒後,對崔桃道,“還有那些被褥和碗筷,哥兩個既然自己住,為何會有多餘的四套被褥和那麼多碗筷?”

崔桃點點頭,也贊王四娘終於細心了,留意到了這兩點。

“對了,還有車上的黑灰!”萍兒激動道,“我知道了,是他們抓了那十名女子在宅子裡禍害,然後玩夠了,就把她們都折磨死,焚燒之後,用牛車拋屍!”

“他們為何不將屍體燒完之後就地棄置?而是要用牛車再運到別處?而且那十具焦屍發現的地點,現場被放火過,有諸多證人目擊。

莫不是他們燒了一遍屍體還覺得不夠,不僅費力地把焦屍轉移,重拋到一處地方,還要再重新放火燒了一遍?”

王四娘和萍兒也覺得這樣解釋不通。

“再說十名女子,對於他們兄弟二人來說,未免太多了。”焦屍也是可以被降解,會腐爛的,十具屍體沒有明顯的被害時間差,說明她們基本上在同一時間被害和焚燒。除非朱氏兄弟二人是極其嗜血的變|態,但崔桃覺得朱氏兄弟二人還不於到這種極致的地步。

“我看到朱二牛對你有意,不如咱們繼續在那住幾天,說不定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再立一大功!”王四娘意氣奮發道。

她覺得自己跟著無所不能的崔桃,破大案立大功是非常輕鬆的事兒。

“他們背後一定還有人,從在路上遇見他們,朱大牛對我們的謹慎和防備的態度來看,他們便是涉案了,近期應該也不會有所動作。大概是因為十具焦屍被官府發現的緣故,他們要收斂些。那我們就沒有必要再繼續暗查耗費下去了,找到可疑的源頭就好,接下來的事兒交給開封府的衙役們去辦。”

這偵查和監視都是非常細緻、耗時間的活計,而且人手一定要足夠,要兩撥人輪替換班,讓開封府的衙役們來做更專業。

一個多時辰後,王釗就帶了人馬來長垣縣佈置。

崔桃、王四娘和萍兒就先行返回開封府。

回去的時候,三人騎的毛驢。長垣縣那種地方想要弄馬可不容易,能搞來這三頭毛驢也是花了大價錢。

本來三人騎著毛驢在路上走,本來還挺悠閒的,萍兒甚至採路邊的野花,編了三個花環戴在各色頭上。

可不巧前方行駛來一輛豪華馬車,車後還跟著十幾名騎馬的護衛,就那麼氣勢浩然的橫亙在路上,攔住了她們三個人和三隻小毛驢的去路。

王四娘想不了那麼多,見狀就要發火,被萍兒制止住了。萍兒讓王四娘好好看看那馬車的四角是什麼做的。

王四娘這才注意到,那車頂的四角黃燦燦的,居然是金子!

惹不起,惹不起!王四娘馬上閉嘴了。

接著,一位容顏朗朗的貴氣男子從馬車中出來,笑容燦爛,明豔逼人。

居然是韓綜。

崔桃略感意外之餘,又覺得有點意思了。

萍兒則瞪大眼睛打量這人,這是她第一次見韓綜,腦子裡突然響起嗡嗡聲音,臉隨即就變得通紅。她趕緊害羞到地下頭去,揪著衣角。

“倒巧了,在這遇見你。”韓綜笑容燦爛,目光寵溺地看著毛驢上的崔桃,又誇她頭上戴的花環好看,襯得她如仙女一般。

這嘴兒太甜了,別說一般的年輕姑娘招架不住,連粗魯的王四娘聽了都有些內心盪漾,也跟著紅了臉。

崔桃正琢磨著該以什麼樣的方式來對付韓綜,像他這種性情的男人,不管你態度是冷還是熱,他都會接招的。

“那……那花環是我編的。”就在雙方都沒有說話的時候,萍兒弱弱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韓綜冷瞥一眼萍兒,隨即又目光灼灼地看著崔桃,“你這丫鬟倒是多嘴。”

“我不是丫鬟!”萍兒立刻辯解,隨即就紅了眼眶,委屈地望一眼韓綜,便低下頭委屈起來。

“連丫鬟都不如。”韓綜蹙眉,問崔桃怎麼會在身邊留這種人,“我府裡倒是有不少很順手的丫鬟,送你幾個?”

“莫名其妙!你怎麼會來這兒?”崔桃沒有跳下毛驢意思,居高毛驢之高臨下睥睨韓綜,讓他說正事兒。

“聽說你去了長垣縣,所以我追來了。長垣縣那可不是一個好地方,像你這般貌美的女子要是去了,只怕會有去無回,所以我特來保護你。”

韓綜說罷,便溫溫笑問崔桃感不感動。

崔桃立刻跳下毛驢,語氣嚴肅地問他此話何意。

“說你想我,我便告訴你。”韓宗凝看崔桃的眼神格外認真,“你可知你有多久沒對我說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