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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張素素隨即給韓琦見禮, 便退到一邊,好似在讓路。

剛還焦急地說要解釋的人,如今只是轉頭的工夫便不解釋了, 裝得像個路人。

崔桃冷眼看著張素素的表現也不多言, 因為才剛她們的談話, 只是她二人私下之言, 如果有一方否認的話,另一方講出來也不過是空口爭辯, 沒什麼意義。

韓琦直接無視了張素素, 對崔桃道:“城西另一座鬼宅又發現一具被挖眼的女屍,韓判官已經率先去了。”

崔桃應承,喊王四娘去拿工具,準備去驗屍。因為韓綜的緣故,就沒讓萍兒跟去。雖說萍兒下決心不再對韓綜起心思了,可難免會有情緒控制不住的時候, 還是儘量不見對她比較有好處。

地臧閣胭脂鋪的事兒關係緊要, 為機密,在人多的場合不方便多說。所以她就趁著這會兒等待的工夫, 回屋就把所查的線索寫了出來, 遞給韓琦,請他儘快安排人手去調查。能早一點就早一點,對付老狐狸就是要刻不容緩。

崔桃走後, 張素素依舊縮著脖子在旁,深垂著腦袋瓜兒一聲不吭。

韓琦便叫上萍兒、張素素隨他去了側堂。

張穩婆隨後也趕來了側堂。

衙役傳話叫張穩婆來的時候, 就把府裡正傳的謠言告訴了她。張穩婆只覺得事大,來的路上就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甚至後悔自己當初真不該將張素素帶到開封府來。

張穩婆進門後, 發現屋內旁側竟有八名在待命,皆站姿端正,面無表情,似乎隨時等著押解犯人去大牢。

張昌則伴在韓琦的身後,漠然不吭聲,卻也不是毫無存在感。他眼睛一直審視地盯著張素素,令張素素明顯感覺到事情肯定關係到自己。

萍兒也被這氛圍弄得有點怕怕的,她覺得自己近來好像沒犯錯,也沒主動招惹什麼事,為何韓推官把她也叫來了?更讓人忐忑的是崔娘子和王四娘都不在,真要有什麼錯在她身上,也沒人會為她求一句情了,想想就更忐忑了。

屋子裡安靜極了,只能聽見韓琦品茶後放下茶盞的聲音。

張穩婆率先開口給韓琦賠罪,罵張素素這丫頭不懂事,亂說話才造成了誤會。

“姑母,我沒亂說話,我什麼話都沒說。”張素素忙辯解道,“是那些人誤會了。”

“那你為何不立刻否認?”張穩婆怒叱張素素道。

“我還沒反應過來呀,我還在驚訝那個訊息,有關於韓推官斷……斷袖的訊息。我真不是故意的!”張素素急得眼眶泛紅,很委屈地撅嘴,請張穩婆一定要相信她的解釋。

其實她這個解釋確實說得通,畢竟年紀小,見識得不多,忽聽說身邊人斷袖,震驚一會兒也在常理之中。

“等我想解釋的時候,他們人就已經走了。我倒想追著去解釋,卻怕這樣越解釋人家越不信,實在想不出好辦法了,才去問崔娘子求辦法的。衙門裡就屬崔娘子聰明了,我想她一定有辦法。可沒想到,崔娘子壓根兒不想幫忙,讓我自己解決。”

“你可真能添亂!”

張穩婆瞪一眼張素素,氣急敗壞地罵道。隨即她再度跟韓琦賠罪,表示這事兒她回頭一定帶著張素素跟大家澄清。

“三天前的晚上,我就在府衙的屍房,素素她一直陪著我,期間只是離開了一小會兒。”

張穩婆隨即瞥一眼張素素,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這身衣服。忽然想起張素素曾說過,這身男裝她是學著崔娘子做的,也是為了驗屍方便。

張穩婆當時想著,不過是一身青色的男裝,隨處可見,倒也沒什麼。

但如今這一瞬間,她腦子裡乍然想到一個可能,那位跟韓推官抱在一起的青衣青幞頭的人難道是……

“五月初九,擅自抵達案發現場,踩踏現場血跡。五月十三,與報案百姓發生爭吵。五月二十七,私行檔房索要卷宗。六月十一,現身衙役班房。六月二十八,也便是今日,再度現身班房。”韓琦語調淡淡地陳述道。

衙役班房為衙役當班的地方,且皆為男子,張素素隨便跑去那裡自然是不符合規矩。

張穩婆剛冒出的念頭,瞬間就被韓琦這些話給嚇沒了。她緊張得無以復加,只想著接下來怎麼辦。

張素素來衙門跟她學做事,算是她自己帶在身邊的人,不是衙門正經的官差,自然是不能隨便在開封府亂走亂闖,必然該遵守衙門內的規矩。韓推官舉例的這些,在平常看來可能不痛不癢,沒人特意計較也就沒什麼事。但若較真細論起來,這些都是違背規矩的事,樣樣都可以作為犯錯的理由對張素素進行處罰,連帶著她也要跟著承擔責任的。

張素素此刻比張穩婆更慌神,她本以為韓琦特意叫她到跟前來,是要特意理論‘擁抱斷袖’那件事,卻不曾想他隻字不提,提的是她自從進開封府以來的‘不規矩’。若非這樣詳細地羅列陳明,張素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過的這些事兒是有問題的。每一條她都是有理由解釋的,這些都是有緣故的。

張素素唇剛動,要跟韓琦解釋,就聽張穩婆撲通跪地,向韓琦誠摯賠罪,檢討自己沒有把人教育和看管好。

張素素見狀,忙也跟著跪下了,紅著眼睛去拉住張穩婆,“姑母,這怎麼能怪你呢,是我不對,我給姑母惹麻煩了。”

“韓推官,是我的錯,我初來開封府,總是忍不住好奇心,辦事馬馬虎虎,還不懂規矩,給大家添亂了,請韓推官責罰!”張素素隨即給韓琦磕頭賠罪。

“既然知自己是個麻煩,卻還是亂跑惹麻煩。”韓琦神色很淡,說話的語氣溫和斯文,乍聽起來好像責怪之意不重,可細琢磨這話的內容,分明是要狠狠責怪的。

“是我錯了,我的不對,我一定謹記教訓,下次絕不會再犯這些錯。”張素素再度賠罪道。

韓琦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一張臉真似是冷白玉雕成一般 ,不會動。

因為韓琦沒發話,屋子裡又靜了下來。

萍兒旁觀了半天熱鬧,才恍然明白過來這陣仗是怎麼回事。原來竟有傳言說韓推官那晚抱著的人是張素素?這又是那裡冒出來的故事?

瞧張素素現在身上所穿的這一身衣服,可真像崔娘子的那一身。也不知道是她今天剛巧這麼穿了,還是聽到謠言才那麼穿。若為後者,這張素素還真是心機深沉了,分明是故意想把禍水往崔娘子身上引。

張穩婆也說了,她可以證明那晚張素素是跟她在一起。張素素那裡的謠言可以澄清,但她身上所穿的這身衣裳卻會不禁令人聯想到崔娘子也有這樣一身。加之崔娘子一直都跟著韓推官辦案,倆人的外貌又看起來十分般配,太容讓人把他們二人聯絡在一起了。

張素素若故意在自己身上搞出一樁誤會,然後澄清,再往韓推官和崔娘子身上潑騷。她已經不只是心機深沉了,還十分歹毒。

所謂‘唾沫星子淹死人’,名聲於一名女子而言太重要了,往嚴重了說,此舉都很有可能把人往絕路上逼。幸而這個人是崔娘子,看得明白,心思通透,根本沒中張素素的計。這若是換成一般女子,哪怕是她自己,身在事中實在難看清全貌,肯定會著急上火,情急之下就忍不住辯解了。

這種涉及男女情愛的謠言,你表現得越急躁,越要解釋,人家越會以為這裡頭有事,越產生聯想。哪怕你把人證拉出來,還是會有人覺得你在造假作偽。總之只要給人提供了這方面的談資,那根本就停不下來。

而且這件事細計較的話,張素素實際上沒什麼錯,她只是反應慢了點沒及時回答人家的說話而已。不得不說,韓推官這腦袋瓜兒真讓人佩服!他並沒有拿這件事去追責張素素,讓她有言可辯,而是直接總結了她犯下的真過錯,且還是人證非常多的那種板上釘死的錯。

張素素等了半晌,見韓琦還沒鬆口,馬上再度道歉。

張穩婆沉默良久之後,隨即一咬牙,跟韓琦保證道:“屬下這就讓她歸家,令她從今以後,不再踏入開封府半步!”

韓琦這才動了下眼皮,轉而端起張昌為他再度倒好的茶,悠悠地品了一口。

“姑母!”張素素沒想到張穩婆會把自己趕走,忙哭著求她原諒自己,也求韓琦給她一次機會,她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保證乖乖地守規矩,姑母在哪兒我就在哪兒,絕不會再惹麻煩,壞衙門的規矩。”

張素素見韓琦不表態,便給韓琦磕頭。

韓琦道:“犯點小錯沒多大關係。”

張素素一聽這話,破涕為笑,忙拉住張穩婆,“姑母,你看韓推官原諒我了,你也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以後保證規規矩好好做事,把那些小毛病改了。”

張穩婆聞言,有點難以相信地看向韓琦。今兒特意這般問責,豈會重拿輕放?

果然不出張穩婆所料,韓琦接下來的話,直接把任何可能都堵死了。

“小錯可改,但心若不正,卻難改。”

言外之意,細枝末節上犯一些小錯,沒有多大問題,但品性敗壞,卻是從根兒上就爛透了,根本留不得。

張穩婆本還不明白,韓琦為何將她的內侄女直接定為品性有問題,看起來就是些小錯——

“韓推官怎能這般對我,這般公報私仇?那韓推官跟崔娘子抱在了一起,佔了崔娘子便宜不想負責,便是心正麼?若心不正的都不能留開封府,韓推官也該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張素素見韓琦這般無情,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把話撂出來。

張穩婆震驚地看向張素素,完全沒料到她居然敢說這種話,還敢指責韓琦品行不端,還帶上了崔娘子。這真是她侄女?

韓琦輕笑一聲。

“韓推官為何不敢回我的話?可是心虛了?”張素素有幾分理直氣壯,覺得自己拿住了韓琦的把柄。

“我家郎君只跟人說話,理會瘋子作甚?”張昌回嗆一句張素素,隨即告訴她,“那晚郎君不過是在送一名晚輩,倒叫你這些心思不正的人瞎傳成什麼樣子了。”

崔娘子一直叫他家郎君大人,所以稱她為晚輩,也不算撒謊。張昌心裡如是想。

“我沒瞎說,韓推官明明和——”

“六叔。”

這時,一名身量纖瘦的少年被帶進了側堂。他與張素素的打扮類似,青衣青幞頭。

韓善彥給韓琦見禮之後,就笑著撲到韓琦身邊。

張素素見到這一幕傻了眼,在場的其他人見此狀,自然也明白怎麼回事了。韓推官為家中幼子,上頭兄長的孩子如今是這般年歲的少年,簡直太正常了。人家叔侄見面親暱,抱一下怎麼了?被外人傳完了斷袖,還要被傳跟衙門裡的女子有干係,一個不夠,還要扯上另一個,韓推官實慘。

“都散了吧。”

韓琦一發話,張素素就被張穩婆揪了出去,她還沒反應過來事情怎麼這麼快就這樣了。

待眾人走後,韓琦一把推開靠在他身側的韓善彥。

“六叔可太壞了,人用完了就扔?”韓善彥唏噓不已,“侄兒可是特意跟博士請了假,好好的學都沒上,來給六叔救急了。”

韓琦轉即將早寫好的一本策論遞給韓善彥。

韓善彥立刻捧到懷裡笑起來,“那字帖呢?”

“還沒寫,回頭給你。”韓琦說罷,睨一眼韓善彥。

韓善彥馬上舉手起誓,“這件事我絕不跟任何人說,連我娘都不說,保證爛在肚子裡。如有違背,就叫我一輩子無法高中!”

這對於要以參加科舉出仕為奮鬥目標的世家子而言,可是最毒不過的誓言了。

韓善彥品性如何,韓琦自然瞭解,不然也不會叫他來 。

“不過六叔,那那晚你跟誰在一起呢?到底是哪家的小郎君?”韓善彥好奇地湊過來,賊小聲地問韓琦,“侄兒也不是那想法古板之人,古有葉公好龍——不對,是魏安王好龍陽君,那不是也是一段佳話嘛。六叔瞧上的人,可也跟六叔一樣,集貌美和聰慧於一身?侄兒想見見,世上這類人可不多,侄兒多結交幾個,更容易增長學識,科舉高中。”

“嗯。”韓琦只應了一聲。

韓善彥當然不甘心韓琦這樣敷衍她,追問韓琦何時何地見面。

“等她同意的時候。”

韓善彥詫異不已地打量韓琦,從上到下,從左到右。論樣貌,絕色無雙;論才華,不輸任何人;論品性,就更不必多說了。這般在他眼裡堪稱完美的六叔,居然還有人搞不定?還在等人家同意?

韓善彥卻是更加好奇這是怎樣一般的人物了,不過他也瞭解韓琦的性子,不到時候說,你就是硬扒開他的嘴也沒用。

“那侄子可等著呢,別忘了。”

韓善彥話音剛落,便見韓琦對自己擺手,利落趕他走。韓善彥心涼啊,捂住胸口裝疼地跟韓琦道別,臨走時又囑咐一句。

“字帖也別忘了!”

崔桃在趕去案發現場的路上,琢磨了一下張素素這樣做事的動機。

這種行為會給她帶來什麼好處?

張素素以為她抱不平為藉口,來毀她和韓琦的名聲,也有挑撥離間她和韓琦之間關係的意圖。

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張素素肯定知道了她跟韓琦在一起了。但她應該不知道她跟韓琦之間的相處是怎樣的狀態,所以就用常人的角度來揣測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以為韓琦在主張隱瞞關係,拖拉不想負責任,覺得她心裡肯定有委屈,並且大多數女子一樣,非常迫不及待想要名分。

因此,張素素便藉著謠言,藉著這個‘矛盾’,趁機來找她搞事兒了。

不過這謠言是後來突發的情況,屬於偶然。

張素素之前先學了她穿衣,還要拜她為師,甚至不惜花費一晚上的時間為她做紅燒無骨雞爪。

崔桃還注意到,在今天之前,張素素兩次模仿她穿衣都是在私下裡和她單獨相處的時候,外人並沒有見到。

頭一次是在夜裡,張素素故意等在後門,好像就是為了等她回來,讓她看到她身上的衣服。

而次日早上,張素素送無骨雞爪的時候,因有王四娘和萍兒在,她的穿著就很正常。

但在同一天,她一個人買羊奶回開封府的時候,張素素再現身又打扮成類似她的樣子,連買羊奶的行為都一樣。

做紅燒無骨雞爪和打掃衛生的行為,讓張素素看起來是有誠心拜她為師的樣子。可模仿她衣著買奶的行為,又讓崔桃覺得她有故意噁心她的意思。

再有,崔桃曾跟張素素說過,桃這個字可以驅邪除妖,自那兒之後便有一個細節,張素素不再叫她桃兒姐了。

可見張素素自己心裡也清楚,她這種行為是在作妖。可見,她此舉就是故意的。

崔桃往日跟張素素並無交集,也無仇怨。崔桃終究是弄不明白,張素素搞這一出會得到什麼好處?

“在想什麼?”

韓綜在鬼宅門前等候多時,見崔桃騎著馬過來之後,人還是呆呆的坐在馬上,沒有下來的意思,便不禁輕聲問她一句。

王四娘和王釗這會兒已經下了馬。王四娘看一眼這座同樣破舊的鬼宅,比起大雨巷的那座鬼宅小了一些。宅子裡只有兩間房,也一樣是荒廢了很久,牆上和屋頂也都長了荒草。

幾個人還沒進去,就在外面聞到了臭味。

王四娘用手掩著鼻子,“這不會是屍體的臭味兒吧?”

“猜的沒錯,正是屍臭。”負責帶人保護和勘察現場的李遠,這時走了出來,應答了王四娘的話。

“天吶。”王四娘進一步捂緊自己的口鼻。

大家往宅子裡進的時候,韓綜不禁又問了一句崔桃:“有煩心事?”

崔桃回看一眼韓綜,隨即想到韓綜在鄧州的事兒上可能撒了謊,“應該沒有你的煩心事多,開封府帶頭剿滅了地藏閣總舵。你卻偏又來開封府為官,心裡難免會不舒服吧?”

韓綜低眸,勉強笑了一下,“蘇玉婉和地藏閣本就當誅,便是煩心,我也該煩心當初那一刀下手輕了。”

崔桃分不清他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話。插蘇玉婉那一刀,他真的不後悔?

“我這一個月在家,每天都在反省。所有的事我都想明白了,幸好有你在,我才沒有誤入歧途。也幸好因為你,我當初插了她那一刀,勉強算作大義滅親了,故如今才會沒被奪去功名,能來開封府為官。”還能日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

這後一句話,韓綜自然是不敢說出口。

“有關地藏閣,你知道的情況都交代了?”崔桃追問。

韓綜點頭,“蘇玉婉這人其實也防著我的,我並不知道地藏和總舵在哪兒。但是有見到過她總是往隨州送信,便這些情況都告知了刑部的林尚書。林尚書由此調查,才查出了地藏閣的總舵在哪兒。”

韓綜隨即還不忘跟崔桃道歉,他當時沒能將訊息直接透露給開封府,是因為有些不敢面對開封府的眾人。

崔桃當然不在乎這些,她計較的是鄧州有古怪,跟地藏閣必有聯絡。韓綜很可能知道鄧州的情況,卻一點沒透露出來。他說話真真假假的能耐,一如往昔。

但目前什麼情況還說不好,只能等韓琦派人先去鄧州調查一下那個三泰胭脂鋪,才能瞭解到具體,只能等到時再做判斷。

“蘇玉婉和天機閣閣主可有孩子?”崔桃問韓綜。

韓綜愣了下,“這我倒沒聽她提起過。”

“那你問過麼?”

韓綜搖頭,他正要再說,忽然臭味變得濃烈。他不禁用帕子掩住了口鼻,隨即遞上一方嶄新的帕子給崔桃,

倆人這時已經走過院子,抵達在正堂門前了。屍體就在正堂的地中央,味道自然是濃烈。

崔桃走過來的時候故意行走緩慢,順便跟韓綜聊了兩句,便就是為了適應這種腐臭味。

王四娘卻是受不了這個,她捏著鼻子跟著崔桃勉強進了屋子正堂之後,瞧一眼那躺在地上的腐屍,實在忍不了了,丟了手上的驗屍箱在地上,轉身就撒丫子衝到院外吐起來。

崔桃踱步到屍體旁,觀察整個腐屍的情況 。

屍體已經出現巨人觀,整個屍體因高度腐敗而呈現出一種被充氣脹大了的狀態。雙眼被挖,並生出蛆蟲,顏面腫脹,嘴唇外翻,口鼻有血水溢位,並且出現了‘死後嘔吐’的情況。產生這種情況的原因,是由於屍體在腐敗的過程中會產生氣體,使得腸胃受到壓迫,因而將胃內的食物擠壓至從口腔溢位。同理,也會壓迫到死者子宮,令懷孕的死者可能會出現死後分娩的情況。

崔桃發現死者裙子中央有類圓形髒汙的痕跡,便讓韓綜等男性迴避,果然在裙下找到了一個已成型的胎兒,胎長三寸有餘,大略估計應該有三四個月了。

崔桃又檢查了被害者口內的狀況,果然也被割了舌頭。再查其頸後,有骨折情況。兩名死者的死因,應該都是因為第二節頸骨骨折,導致呼吸肌與延髓中樞分離,進而引發窒息身亡。

屍體的手腳也有繭,甲縫裡帶泥,鞋底有沾泥,衣裙有刮痕,裙角出有一點油漬。

崔桃脫掉羊腸手套,隨即走出正廳,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

韓綜早忍不住了,人已經先一步等在外面,瞧見崔桃出來,他倒有幾分不好意思。

“倒是佩服你,竟連這都能忍下來。”韓綜心底其實還是很疑惑的,“當初我雖沒有時刻陪你在如意苑,不知你所學全貌,但這驗屍的雜書你即便是能看到,卻——”

其實嬌姑在訓教女子上,並非一概而論,除了教樣一些貌好的女子要會琴棋書畫、侍奉男人外,也會挖掘其中一些人所長,令其術業有專攻,如算賬、織布、做胭脂水粉等等。如意館的雜書有很多,韓綜也沒有每一本去確認是否有驗屍的書。崔桃的確聰明,但即便是看到這類書有所瞭解了,終究是紙上談兵,如今這種屍體還能這般淡定驗屍,卻是不得不令人懷疑。

崔桃猜到了韓綜在懷疑,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雖然不解釋也不會怎麼樣。反正這人是好是壞也不是憑誰隨便說一句話就能定的,再說她在開封府做事,立下了那麼多功勞,好壞已然可辨。只要沒有天大的證據證明她有邪門歪曲,誰敢‘收’她?

大宋可是法制基本健全的社會,而且上頭的大領導趙禎還是個很講道理的皇帝,真的沒什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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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屍體我也是怕的,但為了擺脫困境只能強裝鎮定,誤讓韓推官以為我很厲害。這之後不是在開封府的屍房呆久了麼,你們讀書人都知學海無涯,當我驗屍就不知學習了,我也怕露餡的。”崔桃扯了個還有點像樣的理由跟韓綜解釋道。

韓綜點點頭,自是信崔桃,不再有疑。

“從屍體的腐爛情況來看,死了至少三天以上,早於上一位被害者。至於具體死亡多少日,不太能確定。”崔桃愁了眼院子裡隨處亂舞的蒼蠅,又瞟向窗紙破亂的宅子正廳,才對韓綜道,“等我把屍體的蛆蟲養一養,應該可以大概推算一個時間來。”

韓綜抖了下眉毛,又抽動了下嘴角,然後專注盯著崔桃,似乎想確認自己的耳朵的確沒有幻聽。

“我剛才是不是聽錯了?怎麼好像聽說你要養蛆?”

“沒聽錯,就是養蛆。”崔桃招呼王釗可以派人屍體運回開封府了,又特意囑咐他們小心些,“別把被害者身上的蛆給弄掉了。”

韓綜:“……”

王釗:“……”

終究王釗還是聽話的,令人特意用編織密實的竹蓆,從底部將屍體托住,然後包裹好,運回開封府。

王四娘馬上主動表示先回去,先把屍房燻上專門除臭的香,這樣崔桃二次驗屍的時候,味道也能‘好聞’點?

崔桃點頭允了,王四娘就跟逃難似得,立刻騎上馬跑了。

“我們在現場也找到了同樣十寸二的灰塵腳印。”

因這院子不似上一個鬼宅那樣鋪著青石板,都是泥土地,表面土層還算比較鬆軟。李遠引崔桃和韓綜看了一下院內他們勘察到的可疑痕跡。

“這些似乎是驢蹄或馬蹄印?”李遠指著土上踏出的痕跡。

崔桃觀察了兩眼,發現朝向宅子方向的蹄印較深些,朝門口方向的則淺一些,大略是馱重物和不馱的區別。

“雙腳有繭,衣裳有刮痕,還沾到油漬?”韓綜見了崔桃的所寫的屍單之後,就開始試猜被害者的身份,“光腳幹了農活後,回家做飯的女子?”

“腳底有繭可未必一定是光腳造成,經常幹粗活,會磨到腳的情況也會有。可能太多了,不好猜。不過第一名被害者的腳有類似被樹枝一類的東西刮擦過的痕跡,腳指甲內也有泥,的確有可能在野外光腳了。可是女人的腳在外豈是隨便露?除非確定周圍沒有人,或沒有男人,又或是不需要她們忌諱的男人。”

韓綜點點頭,讚歎崔桃思慮嚴謹。

二人踱步至宅子的大門外,韓綜這會兒見李遠等人都不在周圍,忍不住低聲問崔桃,外頭傳言說韓琦有斷袖之癖是怎麼回事。

“你這傳言已經不新鮮了,最新鮮的你沒聽到?”

“還有更新鮮的?”韓綜不禁更加好奇了,讓崔桃趕快給他講一講。

“沒什麼好講,顧及這會兒麻煩已經解決了。”不過張素素這樣做的目的,還是要查清楚,斬草要除根,解決問題也要從根源上拔起。

“唉,那就沒意思了,我還以為我能趁虛而入。”韓綜直白做小人,道出真心話。

崔桃瞥他一眼,“別白費工夫,問題不在他,在我。”

“何意?”韓綜不解。

“意思就是說,不管有沒有他,我都不會和你一起。所以還是那句話,別白費工夫。”崔桃明確告知韓綜,從今以後公歸公,沒有私。倘若他還有近水樓臺的意圖,那她就此便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韓綜嘆了口氣,無奈地望了一眼蒼天,“我總算明白為何韓稚圭會放心讓我跟你一塊辦案了,他是拿準了你會這般殘忍地對我。”

崔桃笑一聲,也不否認。

李遠等人還在調查這座鬼宅的來歷,向附近住戶全面詢問情況。也問了在三天以前,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之內,可遇見什麼異常的人,特別是用馬或驢馱過東西的人。

因這巷子距離佈滿商鋪的大街比較近,帶著毛驢在巷子裡來往的人不在少數,基本上大多數都馱著貨物,所以沒人特別注意到哪一個不正常。

至於這間鬼宅,則空置有七年了,原主人是一對夫妻,他們原本有四女一子,四個女兒排行在前,相差不到一兩歲,在他們第四女八歲的時候,倆夫妻才終於生出一個兒子。二人成婚十八年,盼來了可以繼承香火的兒子,自然是十分高興,對幼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十分看重。

夫妻倆從此之後,便什麼都緊著幼子來。

幼子才滿月,已經訂了親事的大女兒正準備要出嫁。夫妻倆覺得將來幼子娶媳婦,那一定要挑選模樣好品性好家世好的人,想娶好人家的好女兒,自然是不能少了貴重聘禮。所以倆夫妻就削減大女兒原本備好了的嫁妝,要留給幼子娶媳婦兒用,大女兒自然是因此不開心。

這之後,兩夫妻還在飲食吃穿用度上剋扣四個女兒,不再給她們有以前那般的好飯食了,能吃素就吃素,一個月頂多有一頓肉吃。夫妻倆自己也不吃,全都要省下來給兒子。

如此時間久一些,四個女兒都對此非常不滿。有一次倆夫妻出門,讓大女兒和二女兒照顧好幼子,結果回來發現幼子哭啼不聽,竟然發熱了。倆夫妻暴怒,認定大女兒和二女兒沒照顧好兒子,就拿棍棒好一頓教訓兩個女兒,還順便責怪三女兒和四女兒也沒用,見到幼弟難受居然都不知道好生照顧一下。

其實那一日大女兒和二女兒的確很細心地照顧了幼弟,但天氣的冷暖的變化有時就是會容易引起孩子生病,便是親生父母照顧也未必能避免得了。

四個女兒都覺得冤枉極了,日久積下的不滿就此爆發。

後來在某一天夜裡,夫妻倆熟睡的時候,四個女兒互相配合,悄悄地用被子悶死了半歲多的幼弟,隨後她們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回房睡了。

倆夫妻醒來之後,發現幼子沒了呼吸,哭天搶地,之後總覺得孩子的死有異常,便報了官。府衙最終調查出了是四個女兒殺害了幼子。隨後四個女兒都被抓入牢,大女兒在被抓時控訴夫妻倆偏心太甚,令她們寒心,更說他們就活該落得沒有子女的下場。

倆夫妻由此大受刺激,更為幼子的慘死傷心難過。渾渾噩噩在宅子裡過了十幾天後,妻子上吊自殺了,丈夫外出幹活回來後見妻子死了,也覺得沒活頭,跟著一起去了。

“這一家子可真是,何至於鬧到這種地步?”韓綜聽了之後不免唏噓。

“不患寡而患不均,韓判官或許沒遇到偏心的父母,所以不知父母偏心對孩子的傷害有多大。

再有,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四個女兒能如此一致地實施謀殺幼弟的極端之舉,父母在教育上面必然也出了問題。”

“也對,什麼樣的父母教出什麼樣的孩子。”韓綜說這話時,眸光閃爍,顯然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這倒不難猜,他應該是想到了蘇玉婉。

初步驗屍的活兒已經完成了,崔桃便不多留了。她現在很好奇韓琦怎麼處置了張素素,所以要儘快趕回開封府瞧一瞧。韓綜帶著李遠等人,則還要繼續留下來,在周圍做調查。

韓綜告別的話的還不及說出口,就見馬尾飛揚,馬蹄子蕩起塵土,眨眼間就不見崔桃人影了。

崔桃到了開封府,卻沒直接找韓琦,因為接觸腐屍味道過重,她還是要先更衣沐浴一下。不想回到荒院,萍兒見到她,就趕緊把韓琦如何處置張素素的情況告知了崔桃。

崔桃聽完之後點點頭,不禁在心裡稱讚韓琦做得好,轉而不解問萍兒:“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

“我也在場啊。”萍兒告訴崔桃,她也不知道為何韓推官要把她叫過去,她本以為自己會被牽連什麼事,結果從頭到尾,什麼事兒都跟她沒關,她只是看了個熱鬧。

“可能韓推官處置張素素的時候太生氣,就把叫我的事兒給忘了。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問,若他正在氣頭上拿我撒氣,我豈不倒黴?所以我見他沒叫我,就趕緊悄悄地回來了。”萍兒隨即笑問崔桃,她是不是很聰明。

崔桃笑著點頭應承,“是聰明,非常聰明。”

這話卻是誇韓琦的。

韓琦料到她去驗腐屍,回來後應該會是著急想瞭解情況,但又不得不需要去先沐浴。所以才把萍兒叫去旁觀,好讓萍兒給她及時轉述,及時地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這男人若真心細起來,好像沒女人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