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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話

在輿論的高潮時期, 鄰里街坊碰面日常問好, 從“張二嫂, 吃了嗎?” 變成“哎喲, 知道嗎?安定王要花魁娘子做王妃,這真是稀罕事。張二嫂,聽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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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好友聚會的日常寒暄, 則從“周兄詩畫雙絕, 最近有何佳作?”變成了“哎喲,知道嗎?安定王要娶天下第一花魁罌粟, 這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周兄, 不如我們幾個以此為題賦詩一首, 如何?”

再是,大家閨秀的串門問候,從“雲妹妹, 你這繡的牡丹春鬧圖, 針法真夠別緻啊!幾日不見, 妹妹這繡活越發精進了?”

則變成了“哎喲, 知道嗎?我們時常談論的定安王, 竟要娶一個青樓女子為妃!想他年少有為, 又生得俊武不凡,是多少名門閨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可他卻偏愛風塵女子。妹妹你說,這男人, 是不是都一個德行?”

如此,這種種輿論飄飄蕩蕩,流連於各處豪宅後院,各條大街小巷。

“咻”的一聲毫無防備,又像蓄謀已久地竄進了駙馬府。

這日,連日的雨雪過後,難得天氣晴好,在屋裡憋壞的李令月,便擁著件厚錦的銀狐披風,抱著暖烘烘的手爐,在院子裡透透氣,曬曬太陽。

李令月走到樹下,看著熹微的陽光,射在光禿禿的枝丫上,不由出神。

一陣漸近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轉身,看到剛從外面採買回來的丫鬟,提著滿手的零食,微笑道:“奴婢,這趟出去可是把洛陽最好吃的,話梅,青梅和茶梅都買了個遍。”

她笑著點了點頭,看到丫鬟手裡提著的小壇,問道:“你這是什麼?”

丫鬟笑道:“這是醋芹啊!最近,公主不是沒胃口嗎?奴婢聽說,這家的醋芹酸脆開胃,就特意買了些回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時,丫鬟神秘兮兮的湊到她身邊,道:“公主,知道嗎?定安王要娶一個名叫罌粟的花魁娘子

過門,現在這件事,已經在城裡傳得沸沸揚揚。您認識……”

聽到丫鬟的隨口閒談,李令月眉頭一蹙,深感吃驚,喃喃自語道:“袁一要娶……罌粟不是跟……怎麼會?”

正在興頭上的丫鬟,見自家主子竟認識傳聞中的人物,極為興奮道:“您認識他們?”

李令月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點了點頭。

這時,丫鬟滿臉羨慕之情,嘰嘰喳喳地說道起對這件事的看法:“您看,這罌粟雖出生風塵,卻能嫁得良人,還是像定安王這樣的英雄人物,真是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說到這兒,丫鬟不由痴痴一笑:“聽說這定安王,雖然是年少封王,可並不是世襲的浪蕩公子。他在沙場屢建奇功,威震四夷,才被聖上破格封為異姓王。想必那些才子佳人傳裡的蓋世英雄,就是像定安王這樣的人物。”

丫鬟在說得繪聲繪色,可一旁的李令月始終沉默不語。

可丫鬟只當她是感興趣,正聽得入神,如此,丫鬟也就說得更起勁:“以前,奴婢聽人說,定安王征戰所向披靡,殺人如麻,敵軍光是看到他的樣子,就嚇得直哆嗦。”

“他在萬軍之中吼一聲,敵方將領都得嚇得跪地求饒。而敵人之所以如此懼怕定安王,是因為他長得就像一頭怪獸。”

“據說,他身高十尺,體重兩百多斤,往那兒一站,就跟一座小山似的。再是,嘴大牙尖,額頭上突著兩個大包,說話聲音就跟打雷似的。”

“這些越傳越真,甚至在塞外哪家孩子不聽話,就會嚇唬他說,大唐袁將軍來了!孩子立刻就被嚇得不吵不鬧了。”

“其實之前,奴婢覺得,哪有人會長成那副模樣,定安王無非就是長得醜陋了點,樣子兇惡了些。傳聞多半是被誇大其詞了。”

“近來,奴婢有幸在每年一度的閱兵大典上,一堵了定安王的真容。”

說著,丫鬟露出心馳神往的微笑:“那時,奴婢恰好出門辦事,剛走到路口,就見街道兩旁被人

流圍得密不透風。奴婢好奇便挨著縫隙,擠到了人牆的最前面。”

“看到了,一陣軍隊正浩浩蕩蕩地往這兒來。奴婢遠遠瞧見,在軍隊最前面,一個將軍模樣的男子,穿著錚亮的明光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腰間配著一把沒有任何華麗裝飾的烏木劍,如此反倒顯得內斂穩重。”

“他騎著一匹銀白,又好像灰白色的駿馬。那馬個頭很高,體格健壯又勻稱,它的毛色柔滑光亮得如同刷了桐油般。奴婢雖然不識馬,可奴婢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馬兒。”

“那將軍騎著這樣的駿馬,顯得特別神氣威風。隊伍走近,當奴婢看清那將軍的長相,覺得他並不俊美,樣貌也只能算稍稍出眾。可……可該如何形容呢?他是那種能讓人一見傾心的男子。”

“可能他雖不俊美,卻英武非常。就算與他素味平生,也會莫名覺得他很踏實穩重。”

“他好像有種特別的力量,能夠平息一切風浪,抵抗所有危險,總而言之,他能讓人感到很安心。”

“原本,奴婢以為這樣的感覺是毫無緣由的,可偏巧人群中有人認識那將軍。當奴婢聽到,他就是定安王時,奴婢沒有感到驚訝,而是慶幸。”

“那個被四夷諸國稱為戰神的男子,就該是這副可供天下女子幻想的模樣。可唯一的缺憾是,他看上去很冷漠,好像很久沒有笑過,或者,沒有真心笑過。”

“奴婢能感覺到,這樣的冷漠不是故作姿態,而像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不管如何,定安王不是野獸,而是才貌俱佳的蓋世英雄。相信,只要他願意。”

“那些才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大家閨秀,肯定排著隊爭著搶著要嫁給他。而他卻選擇不理會世俗的眼光,娶一個青樓女子過門。”

“想必,安定王是愛極了這個名叫罌粟的姑娘,才會如此毅然決然。”

“興許,他們之間有一段刻骨銘心,卻百轉千回的愛情故事。無論如何,能換來這個結局,肯定是個美好的故事。”

這時,一直低著頭的李令月,嘴角露出一抹悽然的笑,像傷情,又像嘆息道:“是啊!愛極才會如此。”

丫鬟以為李令月是作為旁觀者,正感慨安定王和罌粟之間的愛情佳話。

因此,便問道:“說起來,公主與他們也是舊識,是不是或多或少,知道……”

還沒等丫鬟說完,李令月便起身打斷道:“不知道!”

她這番怫然作色,完全是出乎丫鬟的意料。丫鬟滿臉的嬉笑瞬間凝固,手足無措低頭愣在一旁。

倆人尷尬地沉默了片刻後,李令月只好解釋道:“我與他們,只見過一兩次,並不是熟識。”

對於這番解釋,丫鬟欣然接受地點點頭,捂著胸口長長地吐了口氣:“原來如此。嚇死奴婢了,還以為說錯話,惹得主子不開心!”

正在主僕二人說話間,薛紹抱著一隻憨憨的白貓,從屋裡走來。

恰好聽到倆人對話,他便故作威嚴的,假意訓斥丫鬟道:“鶯兒,你可知道言多必失,你哪兒都好,毛病都在這張嘴上。有事沒事,就喜歡嘰嘰喳喳圍著公主說個沒完沒了。”

丫鬟撅了撅嘴,委屈道:“駙馬教訓得是,奴婢一定改。”

薛紹摸著懷中的貓兒,搖頭道:“你這毛病啊,除非在嘴上加把鎖,不然沒得改了!”說著,他低頭看了眼貓兒,玩笑似的問道:“是吧,嘟嘟!”

貓兒沒有搭理他,依舊耷拉著腦袋,懶洋洋地躺在他懷中。

這時,李令月護短道:“鶯兒,別聽他瞎說,這宅裡向來清靜,沒有你這張熱鬧的嘴,那得多無生趣!”

聽到這話,丫鬟開懷一笑,摸了摸白貓圓滾滾的腦袋,笑道:“公主對奴婢可喜歡得緊,是吧,嘟嘟?”

這時,嘟嘟抬起頭,用圓溜溜的眼睛望著鶯兒,“喵喵”的叫喚著,似乎在贊同鶯兒的話。

見此,薛紹嘆了口氣,裝作一臉委屈道:“你們都對,就我錯了,行了吧!”

這時,一旁的李令月顯然被這番情形逗樂,只見她將手爐交給鶯兒,抱起嘟嘟,寵溺道:“你這可惡的壞傢伙,竟然也合著夥,欺負咱們駙馬爺,就不怕他罰你,今晚沒魚吃嗎?”

嘟嘟似乎更她特別親,她這一上手,原本故作的高冷的嘟嘟,立刻溫順地伸著脖子,討好地在她懷裡蹭著,柔柔地“喵喵”叫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