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京都,作協總部大樓。
一間寬敞的房間內,二十幾名資深作家正在電腦前審閱著稿件,他們是華夏圖書館典藏活動評審團隊中的一員,主要負責對網上投稿作品的初步稽核。
雖說他們都來的很早,臉上卻沒有疲倦之色,相反都是一副輕鬆的模樣,這是因為目前審稿的工作量並不大。
一來評審團隊是有分工的,作協只負責稽核文學類的作品,其他分類是由文化部和教育部出人。
二來距離最終的評審時間,還有近半年的時間,目前收到的稿件並不是太多,平均每個人一天分下來,也就幾部作品。
像他們這樣的團隊,作協總部一共設立了五個,當前每天固定留一個組,其餘輪換。
不過,也有例外,在他們中間有一位長著國字臉,看上去十分嚴謹的中年人就稍微忙碌一些。
其實說是中年人,今年也有四十八歲了,他的名字叫羅元周,是這個房間內評審團隊的組長,還兼顧著複審的任務。
即其他作家將初審過的作品報給羅元周,他再進行二次稽核,確定能終審的作品。
而羅元周不是別人,他是近年來風頭正盛的幾位作家之一,上一屆典藏活動一共被收錄四部作品的牛人就是他。
這一屆羅元周也參加了,但沒有準備新作品,是他這兩年寫的幾篇小說,如此不影響他進入評審團隊,因為已發行的老作品是放到最後統一評審的。
......
當羅元周忙著手頭幾個稿件複審的時候,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推門走了進來,他是陳天弘的老熟人,鄒應德。
他同樣是評審團隊裡的一員,但要比羅元周他們高一級,並且鄒應德現在可是會長助理,預備的下屆副會長。
“羅元周,有沒有發現好的稿子?會長這兩天可一直在問我,有好的稿子你們可不能藏著啊!”
鄒應德一進來就朝著羅元周嚷嚷道。
“鄒老,這兩天收的稿子不多,倒也幾篇能過複審的稿子,但要說入會長他老人家的眼,估計還不夠。”
羅元周苦笑著回道。
“行吧,那你們再看看,有好的及時報上來。”
聞言,鄒應德有些失望,卻也沒說什麼,可以理解。
正要邁腳離開的時候,一個作家驚喜的聲音把他的腳又給拉了回來。
“你們幫我看看,我沒眼花吧,這是弘文的郵箱?是他的投稿?”
聽到這句話,周邊的幾位作家連忙圍了上去。
“郵箱是實名認證的,怎麼可能有假,快把稿件下下來啊。”
有人催促著。
“那什麼,你們去稽核別的稿件,天弘的就由我來吧。元周,你也忙你的。”
鄒應德走了過來,在確定真是陳天弘發過來的郵件後,直接讓那位作家給自己讓開位置,並且阻止了同樣想過來的羅元周。
“咦,這是昨天發的稿件。”
下載附件的時候,鄒應德看到郵件的日期是昨天,但在看到時間後,就沒再說什麼,因為過了下午六點,作協的人都下班了。
附件下載完畢,鄒應德帶上了眼鏡,嘴裡還不忘著都囔了一句。
“等我看完再收拾你這個臭小子,發新作品也不給我說一聲,嗯?《邊城》,這名字....”
.....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隻黃狗。】
【小溪流下去,繞山岨流,約三里便匯入茶峒的大河。人若過溪越小山走去,則只一裡路就到了茶峒城邊。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遠近有了小小差異....】
......
開篇就是長達半章的環境描寫,要擱在網文第一章,編輯連看都不帶看的會直接拒絕簽約,太拖沓了。
可落在鄒應德眼裡,那就是文字幹淨利落,飽滿細膩。
“對了嘛,有傳統文學哪味了,這才是我們華夏作家應該寫的文章。不錯,不錯,我還以為這小子真的要搞一個《狂人日子》的姐妹篇那,暫且原諒你了。”
鄒應德滿意自語著,活動了一下屁股,選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往下看去。
......
故事緩緩展開,在20世紀30年代,川湘交界處有個茶峒小鎮,小鎮有個小河,渡口處住著主人公翠翠和她的爺爺老船伕。
祖孫倆相依為命,隨著翠翠長大成人,來到了花朵一般的年紀,她的婚事成了老船伕的心病。
老船伕的夙願是要將自己的外孫女嫁給一位可靠的人,不求大富大貴,能安穩度過一生就可以。
在小鎮上還有個船總順順,頗有名望,他有兩個兒子,老大叫天保,?性憨厚,老二叫儺送,長相眉清?秀,尤其唱的一首好山歌,兄弟兩個也都到了適婚的年齡。
端午節那天,翠翠去看龍舟賽,偶然邂後了長相英俊的儺送,情竇初開的她自此心裡裝了一個人,儺送也喜歡上這個靈秀的姑娘。
可惜當天他的兄長天保也在,同樣喜歡上了翠翠,並且提前央求父親順順託媒人提了親,老船伕因暫時不知道翠翠的心意,沒有給準確的回覆,卻也沒有拒絕。
兩兄弟卻都知道了對方的想法,他們沒有依照當地風俗以決鬥論勝負,而是約定同時到翠翠家對岸的?崖上唱情歌,由翠翠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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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已經有三分之一了,對於故事的本身其實鄒應德並沒有多大的感覺,但書中描寫的邊城風景,書中角色的生活習俗,人物的心理描寫,情感等十分的到位,稱得上一句“優美。”
鄒應德看的很舒服,而他的神情落在了羅元周的眼裡,讓他心裡也癢癢的,糾結了許久,還是沒能忍不住好文章的誘惑。
羅元周換了個姿勢,擋住電腦屏幕,然後偷偷的登陸了公共郵箱,點選重新整理,他也要下載。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幾封新發過來的郵件,其中有一件赫然又是陳天弘的。
“我靠,他準備了兩篇作品?剛收到的叫《羊脂球》,昨天發的是,嗯,《邊城》,先看哪一個?鄒老看到肯定是昨天的,那我就看今天的吧。”
羅元周做出了選擇,點選開了《羊脂球》。
......
【一連好幾天,許多潰軍的殘餘部分就在盧昂的市區裡穿過,那簡直不是隊伍了,只算是好些散亂的遊牧部落。弟兄們臉上全是又髒又長的鬍子,身上全是破爛不堪的軍服,並且沒有團的旗幟也沒有團的番號,他們帶著疲憊的姿態向前走....】
【普魯士人快要進盧昂市區了,據人說...法國最後的那些士兵終於渡過了塞納河...】
.....
連續看了幾百字,羅元周才算看明白,這個勉強能稱作小說的故事背景,竟然是18世紀70年代的一場普法戰爭,這個設定讓他有些驚訝。
要知道國內雖也有作家會引用國外的事件,但很少把小說的背景完全寫成國外的,這無疑是個很大膽的設定,不過羅元周很快就恢復了澹然。
他想到了兩年前榮獲愛倫大師獎的《東方快車謀殺桉》,還有正在全世界範圍暢銷的《福爾摩斯探桉集》,這兩本小說的故事背景同樣是西方國家,而且全是弘文一個人寫的。
“《羊脂球》不會是一篇偵探小說吧,不應該,偵探類小說已經有那兩本了,沒必要寫重複型別,可....咦,這個書名是什麼意思?好奇怪啊!”
滴咕著繼續往下看去,直至看到第二章節,謎底解開了,原來是主角的名字。
這時故事就已經很清楚了,普魯士軍隊攻佔了法國的一個城市,十位來自社會不同階級的人承包了一輛馬車,想要出逃,他們中有商人,有政客,有修女,還有貴族,其中身份最“卑微”的就是女主,羊脂球了。
羅元周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要用國外背景,因為這是一位從事特殊職業的女主。
故事緩緩展開.....
看著看著,羅元周的表情和鄒應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看的疾首蹙額,一個看的眉飛色舞。
.......
《邊城》的故事繼續,當天夜裡,翠翠和老船伕都聽到了來自對岸的美妙歌聲,歌聲響了一夜,但卻只有這一夜,後面再也沒有歌聲響起。
老船伕以為歌聲是天保唱的,認為外歲女的婚事有著落了,他想找到船總談談,在路過碼頭的時候遇到了天保,天保說那歌聲是他弟弟儺送唱的。
其實那天晚上天保提前到了,但沒有開腔,他讓弟弟先唱,儺送開口後,天保就沒再說過話。
當初定下唱歌這個約定,天保就已經輸了,他在讓弟弟....
苦命的是天保在說出實情後,跟著父親出船外出做生意,因為情事傷心,胸中鬱悶,不慎落?淹死了。
船總順順將此事怪在了老船伕和翠翠的頭上,他不願意翠翠做二兒子儺送的媳婦。
此時老船伕已經知曉外孫女屬意的人是儺送,可儺送由於不能釋懷哥哥的死,對老船伕故作冷漠。
屋漏偏逢連夜雨,當地另一個有名望的團總想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儺送,並且出的陪嫁非常誘人,儺送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拒絕,可父親順順卻答應了這樁親事。
儺送只得藉口跟隨貨船出去闖蕩,遠走他鄉躲避。
訊息傳到老船伕這裡,老人不知道如何對翠翠交代,也更加的擔心翠翠以後的命運,幾重打擊下這位疼愛外孫女的老船伕帶著遺憾逝去。
第二天醒來的翠翠發現爺爺走了,屋後的白塔也沖塌了,曾經賴以生存的木船隨著水流飄走了,情郎也不知去哪裡了.....
然而悲痛並沒有將翠翠擊倒,她接替了爺爺的工作,守在渡口,等待著儺送的歸來.....
.....
鄒應德的目光在小說結尾停留了很久,他悠悠的嘆了口氣。
那個少年還會回來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但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個人值得讓你等待,讓你明白人間值得!
鄒應德沒有糾結最後的結局,也沒有過多的去感懷翠翠和儺送的故事。
他更多的在品味小說中描繪的湘西風景,那憑水依山的小城,那攀引纜索的渡船,那關係茶峒“風水”的白塔等等,一切的一切令他陶然自得。
“如此美篇得列印出來讓會長看看啊!天弘這小子的文筆是越來越好了,有大家風範了,不錯,不錯。”
稱讚了一句後,鄒應德美美的伸了個懶腰,想找羅元周幫著將《邊城》列印出來,結果卻看到這位盯著電腦,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似乎看到了什麼令他噁心的東西。
“羅元周,你怎麼了?難不成有篇稿子寫的讓你看不下去?”
鄒應德邁著學者步伐,饒有興趣的走到羅元周面前詢問道。
“鄒老啊,倒不是看不下去,而是天弘寫的這篇作品,讓人....讓人不吐不快啊,我真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還特麼是一群人。”
羅元周引用了一句網上的經典語句,並且還加了一句粗話。
他的話頓時把鄒應德氣的吹胡子瞪眼,這麼好的一篇美學藝術的小說,你竟然敢說不吐不快,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叫厚顏無恥的一群人,《邊城》裡面的人多麼單純淳樸啊,就連勉強算個反派的船總順順,後來都同意翠翠嫁給自己兒子了。
“羅元周,你到底好好看《邊城》了沒,你好好的說話。”
鄒應德都開始擼袖子了。
“額....鄒老,我沒看《邊城》,我說的是《羊脂球》。”
“你沒看你在這裡亂說什麼,羊脂球是什麼玩意?”
“鄒老,《羊脂球》是弘文剛發過來的另一篇作品,是小說,您...您還是自己看吧。”
羅元周急忙解釋,他本想詳細說下《羊脂球》的內容,又怕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又一篇作品,天弘這小子搞什麼啊....我去看下,要不是你說的那樣,看我怎麼收拾你。”
聽到有新的作品,鄒應德暫時放棄了擼袖子的動作,他扭身重新回到電腦前,開啟郵箱,果然看到了新郵件。
而他在下載《羊脂球》的時候,出聲對羅元周說道。
“羅元周,你沒事也看下《邊城》。”
事實上羅元周已經開啟了《邊城》,而其他作家也都開啟郵箱,分別下載這兩篇小說,他們都想看看是什麼小說,能讓這兩位看完後露出截然不同的態度。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羅元周和鄒應德的神色出現了兩級反轉,一個喜笑顏開,另一個則變成愁眉鎖眼了。
屋內的作家們根據各自選看的小說不同,亦是露出兩種神色,兩極分化十分明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