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開始說話的時候，全場忽然都安靜下來了，這種詭異的默契，愈發讓這種安靜顯得有些尷尬，李秀華原本強行做出來的笑容，又垮了下去。
她知道，現在在場的所有人眼裡，她已經是一個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女人，可是，她心中的苦楚，又能與何人說？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秀華才總算是調整好了心情，再次強笑道：“不孝女李秀華祝願父皇在新的一年裡玉體安康，女兒不能常伴身側，唯願父皇萬事……萬事如意……”
李秀華說著祝福的詞，到最後卻忽然哽咽了，原本歡歡喜喜的筵席，到這忽然便染上了一些悲傷的氣息。眾人皆是默然，而一直眼光很毒辣、心如鐵石的楚雲，此刻竟然也有幾分感觸。
說實話，楚雲見多了人哭，其實誰是真情，誰是假意，是很容易看得分明的。
大概，不知道哪裡觸動了李秀華的心，讓她悲從中來難以自控吧。不過楚雲更在乎的是，李秀華的祝詞的最後一部分。
雖然李秀華很快就收了回去，但楚雲還是捕捉到了，那是一個沒有說完整的小字。
萬事小……
除了萬事小心，楚雲想不到別的詞彙了。
大抵李秀華也是覺得這個場合說這種話有點不合適，所以改成了萬事如意，稍微有些生硬，卻也勉強算過得去。
李秀華說完祝詞之後，場上也沒有安靜多久，李明忽然哈哈大笑，卻沒說什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楚雲都有些茫然，不知道他這大笑是什麼意思，這皇帝，果然不是很好猜透的。
李秀華也沒有再說話，接著便繼續，到了李淑媛。
如果說李秀華是想一個棄婦一樣悽慘，那李淑媛就想是一個怨婦一般了，散發著生人熟人都別靠近的氣息，原本端莊雍容的公主變成了這樣，也著實是令人唏噓。
他說的祝詞也和前面兩個公主沒有多少區別，也是祝願李明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之類的。李明則是端起酒杯，該怎麼喝就怎麼喝。
最後，就到了長公主了。
長公主的地位比較高，所以，她是坐在李明的旁邊的，幾個妹妹都祝賀完畢了，就輪到李佳麗了。
李佳麗慷慨激昂地道：“女兒此生唯有三個心願，一願父皇健康長壽，二願百姓衣食無憂，三願西川昌盛，此三者，皆為父皇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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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話是說的非常漂亮了，但是，李佳麗這麼做，可是犯規了呀！
其他三個公主都是只說了一些很家常的話，晚輩祝願長輩身體健康，可到了李佳麗這裡，這分明就是表忠心，明志向，說的這麼偉光正，又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她的心思，可以說是路人皆知了。
不過楚雲偷偷看李秀麗的表情，她居然毫無波瀾，彷彿，她早就知道了，李佳麗會做這樣的事情一般，而李淑媛和李秀華也一樣，面無表情，呃，這兩個是放棄了治療的，沒多少參考價值。
所以楚雲原本估摸著其他三個公主都會對李佳麗怒目而視，這場景卻並沒有出現。
李明聽了李佳麗一番話，頓時連著說了三個好字，端起酒杯又要喝，尷尬的是，酒杯裡面已經沒有了酒，一旁伺候的宮女，拿起酒壺給李明倒酒，酒壺裡卻也沒有倒出酒來。
這就很尷尬了，那宮女連忙跪下，口中的“奴婢該死”還沒說出來，便被李佳麗叫住了：“莫要慌張，這大過節的，別說什麼不討喜的話，下去吧！”
李佳麗輕描淡寫地給自顧自做了決定，也沒有考慮李明的意見，但李明也像是反應遲鈍一般，彷彿不覺得李佳麗這已經是在試探性地僭越了。
而李佳麗則是拿起了自己身邊的酒壺，給李明斟滿了一杯。
李明笑著誇讚道：“佳麗果然有王者之風，處事張弛有度，讓你監國，朕可無憂矣。”
楚雲：“……”
楚雲的內心可以說是非常震驚了，什麼時候，李佳麗已經是幹上了太子的活了，楚雲原本還以為他只是協助處理公務而已，但這分明已經是儲君的待遇了。
但轉眼看李秀麗，依然是面無表情，波瀾不驚，但楚雲發現，李秀麗的目光，卻是會不著痕跡地飄向李明手中的酒杯。
楚雲不知該作何感想，雖然自己在一切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算到了這一切，但是，算到了也沒有什麼卵用啊，他就像一個開啟了上帝視角的角色，但同時，因為他是上帝視角，所以只能觀戰，不能參與到其中去。
楚雲眼睜睜看著李明喝下了那杯酒，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楚雲已經沒眼看了，也不敢刻意去看，因為楚雲覺得自己需要開始表演了。呆會，自己要怎樣表現出那種驚愕和猝不及防呢？
“咚……”
是杯子落在地毯上發出的沉悶的聲音，李明忽然面露痛苦之色，捂住了胸口，這忽如起來的變故，頓時惹來了一陣驚呼。夾雜在人群中，楚雲的表現，反倒是沒有多少人關注。
楚雲總覺得自己是當了一會群眾演員。
李佳麗是靠的最近的，立馬扶住了李明，喝到：“快傳太醫！”
眾人都是紛紛圍攏了過去，楚雲不禁在心中吐槽，這皇帝一副心臟病發作的架勢，都有些喘不上氣來了，你們這幫人圍攏過去，是在加速他死亡麼？
雖然是這麼吐槽，但楚雲遵循一個原則，那就是時刻跟隨人民群眾走，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幫助人民群眾，搶奪皇帝的氧氣。
太醫已經來的很快了，但是，等太醫到了的時候，皇帝，已經駕崩了……
楚雲腦補了一下他最後的臺詞：“你們不靠這麼近，我覺得還能搶救一下……”
除夕夜，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情，可以預料到，西川要舉國震動了，但是現在，還震動不到那裡去。皇帝涼了，那麼李佳麗就是在場身份最高的人，她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宮中的禁衛迅速趕到了現場，參加這個除夕晚宴的，一個都走不了了。
李佳麗神色悲痛，一臉沉重地問御醫，道：“父皇，他這是因為什麼，才……”
李佳麗太過悲痛，話都說不完整了，但楚雲冷眼看著，全都是虛情假意，李佳麗一點都不悲傷，甚至心中是很歡呼雀躍的。足以見得，現在的情況，她非常高興。
楚雲又瞅了李秀麗一眼，見她還是這麼淡定，楚雲就不淡定了。親，你這意識不行啊！
就算這一切是你設計的，能夠把線索指向李佳麗，但是，現在李佳麗已經控制住了局面，到時候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你離涼透也不遠了呀！
李佳麗這問題可以說是在為難御醫了，御醫是醫生，不是仵作，哪還能給你分析死因呢！
不過，到底是學醫的，雖然不是很專業，但多少還是可以看出一點苗頭的，況且，作為御醫，皇帝之前身體有什麼疾病，他也是清楚的。
御醫詢問道：“陛下剛才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這話問出來大家的臉色都稍微有了些變化，御醫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說皇帝死於中毒麼？
李佳麗也是變了臉色，但眉眼中，卻帶著喜意。
這欣喜，反倒是把楚雲給看懵逼了，那個，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父皇他剛才只是喝了幾杯酒，吃了幾口菜，這些酒菜，我們都吃過。”
李佳麗看似是辯解，一邊說著，一邊卻把剛才的酒壺遞給了御醫，道：“這便是父皇剛才喝的酒，之前我也喝了。”
御醫接過來酒壺，在壺嘴的地方嗅了一口，頓時面色大變，道：“這裡面有地黃花！”
“什麼！”
一屋子的人都驚了，而御醫則是解釋道：“陛下前些年患上了心悸之症，全靠地黃花治療，但此藥不可過量，若是過量，對陛下而言，無異於穿腸毒藥，而公主殿下若是誤食少許，也不會有大礙。”
御醫說完這些話，才猛然驚醒，自己怕是攤上了大事了……
這是介入到皇家醜聞中去了，皇帝的心悸之症，只有幾個公主知道，用地黃花在治療，也只有公主們知道。而在晚宴開始之前，皇帝已經服食過地黃花了，公主們應該也不難知道，那麼，這應該是一場蓄意的謀殺了……
連太醫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這幫專門勾心鬥角的人，怎麼會不明白。
在場有嫌疑的，就是四個公主了，這一桌晚宴，出去服侍的宮女，一共有三個妃子，四個公主，以及三個駙馬。三公主和二公主，幾乎可以認兩個好人了，應該不是他們幹的，三個妃子更加不可能，皇帝死了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嫌疑最大的，就是李佳麗和李秀麗了。
但在楚雲的視角，忽然有些猜不透是誰幹的了。
這兩個人都有可能。
李佳麗有嫌疑的點，在於她表現出來的欣喜，楚雲細思，之前她讓丫鬟退下，然後自己倒酒，這也很像是一場預謀。
剛才楚雲就覺得有些奇怪了，服侍的宮女，怎麼會壺中無酒都不知道，這應該是故意的。
再有就是李秀麗有嫌疑的點，她一直看著那個杯子，幾乎已經告訴了楚雲，她知道裡面有可以致命的東西。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姑且可以算是毒藥的東西，到底是誰幹的？
那個該給皇帝倒酒的宮女，是誰指使的？
答案只有一個，而且是二選一。
但這個時候，楚雲反而選不出來了。當然了，能不能選出來，都沒有什麼意義了，因為，這時候已經是李佳麗的主場了。
李佳麗並沒有直接將矛頭指向李秀麗，而是下令道：“給我查！這酒是誰準備的！”
說完，李佳麗威嚴滿滿地目光，從李淑媛的臉上掃過，經過李秀華，最後到李秀麗，眼中都是冷意，似乎她此時已經不在乎姐妹之情了。
“用這種低階的手段嫁禍與我，未免太過可笑了，很快，真相就會水落石出的。”
李佳麗睥睨全場，只是，她的目光與李秀麗的對視更久，這句話，倒像是單獨對李秀麗說的。
很快，去調查的人就回來了，出了事情，御膳房的人是跑不掉的，製造和運送晚宴的人很快被抓過來詢問，那個送酒的，名叫小安子，一見這架勢，頓時就哭出聲了。
李佳麗問道：“這酒你在送過來的途中，有沒有動手腳？”
小安子連忙回答：“沒有。”
“你撒謊！”李佳麗一聲斷喝，女強人的氣勢，嚇得小安子一下就從跪著，變成五體投地了。
“說，是誰讓你幹的，否則別怪本公主夷平你的十族！”
李佳麗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楚雲就覺得不妙了，這節奏不對啊，楚雲設想中應該是李秀麗在算計李佳麗的，但從目前來看，倒像是李佳麗在算計李秀麗？
不出楚雲所料，那小安子，似乎是在李佳麗的恐嚇下，慌慌張張地招供了出來，道：“是四公主讓奴才放的東西。”
“你說謊！”
楚雲維持著病體，十分艱難地反駁道：“秀麗一直與我在一起，我們也是一同進入皇宮的，一直到這裡坐下，中途都沒有離開過，如何能驅使此人在陛下的酒中放地黃花？”
楚雲說到這裡還重重地咳了兩聲，讓人揪心，這人可別咳出血了……
而楚雲說出的這番話，立刻引起了小安子的強烈反應：“奴才沒有說謊，是明月姐姐來傳的訊息，她說這些藥是給長公主殿下泡酒進補的，奴才這才敢放進去，不然奴才哪裡有膽子敢動幾位殿下的酒！”
“你說的明月姐姐是誰？”
李佳麗不等楚雲接話，便強勢插入，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小安子這時候已經是有問必答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便指向了一個宮女道：“她就是明月姐姐……”、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便看到了那一個面色慘白卻又一臉決然的宮女。
她，分明就是那個倒酒的宮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