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一定是遇到了假的宣德，這話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皇帝該說出來的，你這是在託孤嗎？
就算是託孤，也輪不到楚雲呀，不論是資歷，還是能力，都不足以承擔扶持太子穩定社稷。
這裡說的能力是指的楚雲的權勢地位，手裡又沒有兵權，又在朝廷裡面沒有形成自己的圈子，就算是有潛力，現在也是沒有多大的用處的。
然而，楚雲可以肯定宣德不是別人裝的，他有“火眼金睛”呢，除了認不出夏瑩之外，別人都無所遁形。
楚雲恰如其分得表現了自己的震驚和惶恐，道：“陛下，這……”
他儼然一副被震驚到說不出話的樣子，宣德卻是沒有看他，可能是側著頭有些不舒服，便收回了目光，雙眼失神地看著房梁，道：“凡人終究避免不了生老病死，朕只恨，未能眼見大夏的軍旗，插在燕國的王庭。若是朕說出這個夙願，朕這幾個兒子也只有太子才會心裡想著替朕完成了。”
楚雲：“……”
這話沒法接啊，宣德已經自知時日無多了，楚雲也不好再溜鬚拍馬，說他還能春秋高壽，真要是這麼說了，宣德估計會不耐煩地削他幾下。可是，接了這話……
若是贊同宣德的話，那豈不是對其他的幾個皇子不敬，若是不贊同，那就是不給宣德面子了。而且，皇家的事情，楚雲雖然不可避免地攙和進去了，嘴上，卻是不能亂說的，特別是在皇帝的面前。
宣德見楚雲沉默，也知道楚雲在顧慮什麼，便道：“楚雲，你可知道朕為什麼這麼說？”
楚雲：“……”
：“”
這是逼著楚雲說話了，楚雲無奈，只得弱弱地道：“臣竊以為是因為太子殿下的孝心？”
“孝心，也算對吧。”宣德也懶得賣關子了，直言道：“朕這幾個兒子，老二老三心機太深，但老二沒有王者之風，只知道收斂自己的鋒芒，有當皇帝的野心，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何苦要藏著掖著，像個無膽鼠輩！”
楚雲：“……”
大佬求放過，真的不想和你談論這種可怕的東西啊，一句話說不好，就是要出大事的。
宣德卻不管楚雲內心的蛋疼，點評完了二皇子，就開始點評三皇子了。
“老三有野心，也有能力，從小聰慧，有君子之風，有王者氣度，又能禮賢下士，實在是為帝王者的最佳人選。”
宣德說到了這裡，楚雲才知道，原來在宣德心中，居然這麼看好三皇子，不過，楚雲更知道，前面說的都是虛的，後面的但是才是關鍵。
果然，宣德接著道：“但是，他太注重經營，卻不知天下的事情，都是有得有失的，若是朕將皇位交給他，他定然會覺得，北征勞民傷財，損傷國力，不如簽訂合約，互不侵犯。可是，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若大夏耽於安樂，異日若是北燕入侵，習慣了安逸的大夏如何能敵？所以，老三不可繼承大統。”
楚雲：“……”
除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楚雲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心裡很想對宣德說：“這些東西，你倒是去找幾個閣老說啊……”
點評完了三皇子，宣德依舊沒停，說起了四皇子。
“老四心高氣傲，文韜武略，比起他的幾個兄長，都有不如，做一個王爺就行了，註定難成大事。”
宣德點評完，楚雲都要給他跪了，完全不明白宣德這是在幹嘛，但這些話，傳到別人耳朵裡，這京城都要大亂了，幾個皇子都在爭奪皇位，楚雲暫時不知道京城到底是什麼局勢，但宣德病成這樣了，想必已經是不可開交了。
若是讓人知道，宣德心中已經有了定論，二、三、四都是不可能繼承大統的人，那些站錯了隊的，心態估計要崩盤，而且，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自古以來，皇權的更迭時期，都是非常容易發生流血事件的，站隊站錯了的，就算是不被弄死，也難逃一個流放，若是那些人知道自己註定失敗，聯合起來，估計能讓宣德也頭痛一下。
楚雲覺得應該只能讓宣德頭疼一下，因為宣德對朝廷的把控還有軍隊的控制，那些人就算是鬧事，也掀不起什麼浪花來。
宣德都如此推心置腹了，楚雲若是還不表示什麼，也說不過去，如果說第一次點評二皇子，楚雲還有所顧忌，等宣德評說自己的兒子難成大事，楚雲也只能把顧忌暫且丟下了。
若是再保持沉默，不接宣德的話，宣德估計會想錘死他。
既然是要說，那就大膽點吧，反正宣德也知道自己是太子陣營的，楚雲便乾脆地道：“那陛下對太子是如何看的呢？”
“太子忠厚，又太過仁慈，有當皇帝的命，卻沒有帝王心術，但是，若是朕對他說，北燕必須平定，那他就算是以後頭破血流，也會完成朕對他的要求。所以，這就是朕找你的原因了。”
宣德忽然目光灼灼地盯著楚雲，楚雲不敢和他對視，低下了頭，道：“微臣愚鈍，請陛下明示。”
“還能是什麼，自然是輔佐太子，當一個好皇帝。但首先，你要保證，太子能安穩地登上帝位。”
宣德說著，忽然道：“小祥子。”
“奴婢在。”
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在殿中響起，嚇得楚雲一跳，宣德在和楚雲談話的時候，可是將所有人遣散出去了的，忽然出現一個太監，楚雲跟個見鬼了一樣。
不知道這人是何時出現的，之前藏在了哪裡，跟個鬼也沒有什麼差別了。
楚雲也就只是在這太監出現的時候驚了一下，之後輕輕瞟了一眼，看到這人姓趙，便不看了。
宣德道：“以後你便聽從楚雲調遣，一切聽他做主。”
“是。”
楚雲還沒反應過來，宣德就往他手裡塞人了，楚雲還不知道，這人是幹什麼的呢！
“趙公公是朕最心腹的人，他手裡掌管著遍佈皇宮，遍佈京城的暗子，這一股力量，以後就是你的了。”
宣德說的輕鬆，楚雲卻是頭皮發麻，忽然間砸下一個餡餅，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但楚雲很識趣沒有說任何拒絕的話。
都知道了宣德手裡有另外一支隱藏力量，而且還知道了這麼多東西，再說拒絕的話，就純粹是找死了，楚雲乾脆問道：“敢問陛下，想讓微臣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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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早這麼痛快就好了。”宣德吐槽了楚雲一句，才回答他的問題：“朕要你，不要幫太子做什麼，就當是對太子的磨鍊。趙公公手裡，拿著朕的遺詔，若在事不可為之時，你才可站出來，幫助太子繼位，在這之前，太子和其他人之間的交鋒，你不要插手。”
楚雲：“……”
還可以這麼操作的嗎？
宣德雖然說的明白，但楚雲卻更加不能理解了。這個步驟，根本不需要楚雲來做，只要宣德跟趙公公安排好，楚雲的存在，並沒有什麼意義。
所以，宣德的主要目的，莫不是讓楚雲不要參與這場政治鬥爭當中去？
楚雲覺得，自己猜到了一半的答案了。
“怎麼，你答應麼？”
宣德見楚雲沉默，又追問了一句，楚雲只好道：“微臣領命。”
有些事情，是沒法抗拒的，就算是覺得宣德有什麼心思在裡面，但楚雲除了遵從命令，也沒有別的選擇，別的選擇都是死路一條。
宣德和楚雲說了這麼多，楚雲如果還不懂事，真的是取死之道。
談到這裡，事情就談完了，宣德讓楚雲離開，楚雲也屁顛屁顛走了。
從始至終，宣德都沒有問過七皇子的事情，也沒有問楚雲這段時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雖說，楚雲在信中說了很多，非常詳細，但是，說了你就信了麼，都不試探性的問一下、
楚雲覺得自己的心理準備都是白做了。
回到家中，楚雲就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宣德叫住他，只是為了加一個枷鎖，楚雲甚至會在心裡懷疑，是不是宣德另外有看重的人，所以故意給他下套。
畢竟，宣德說那個趙公公以後都聽楚雲的，但是，楚雲都不知道如何能聯絡上這個趙公公，還如何談發號施令？所以，就算這個趙公公手裡的力量遍佈大夏，比暗影衛還廣泛，那又能如何？
一切都是空頭支票，楚雲並不能抓在手裡。
但是，給楚雲的限制是真的有的，楚雲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答應了宣德，卻又在暗中幫助趙構的話，估計後果會很嚴重。
至少宣德不會放過他。
最壞的結果，就是宣德其實心中另外有所選擇，所以，那些點評的話，都是忽悠楚雲的。
不管說的多麼認真，都有點像是假的。
不過，楚雲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宣德，也許是在給趙構鋪路，提前給楚雲設定框架。
一個很現實的事情，在奪嫡之戰的時候，楚雲不能幫趙構的忙，若是趙構在自己一些屬下的幫助下，成功上位了，那楚雲沒有了從龍之功，在太子陣營，地位自然要低上一點，以後不至於成為權臣。
若是趙構玩不過別的皇子，最後，楚雲帶著趙公公出手了，扶持著趙構上位了，那就是有從龍之功了？
不存在的，真要是有那種局面的話，估計趙構對楚雲的看法會更差。
為什麼你明明有顛倒乾坤的力量，卻不早些拿出來？
所以，不管怎麼樣，楚雲都是被坑了。
但是，他能怎麼辦呢？
他也很絕望啊。
而且，就算是看透了這些，也沒辦法做出改變，只能按照宣德劃定的框架走。
無力。
有時候，智慧在權利面前，也沒啥用，特別是有著權力的那個人，智慧也不低。
楚雲倒不會因為自己琢磨出了宣德的這兩個有可能的想法就灰心失望。
其實呆家裡也很好的，陪陪老婆孩子，不去外面打打殺殺了。
但是，該有的情報還是要有的。
當得知吳敬賢已經成為了太子的幕僚，頂替了楚雲的位置，成為了首席謀士之後，楚雲就知道，宣德應該是想要限制他了。
那麼說，吳敬賢以後，可能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了。
話又說回來，吳敬賢那麼耿直的人，碰上趙構這個鐵頭娃，結合在一起，真的能鬥得過別人麼，楚雲心裡很擔憂。
只是，他從來不把憂思帶回家。回到家裡，蘊兒問他皇帝叫他做什麼的時候，楚雲也只是說，宣德是在和他談談心，畢竟久別重逢。
重要的事情，楚雲一個沒說。
武蘊兒又道：“太子表哥剛才來過了，說讓我們晚上去府上聚聚。”
楚雲估摸著，這時候趙構也是該叫他了，只是，楚雲也有些頭疼，宣德不讓自己幫著趙構，楚雲就只能照辦了，呆會赴宴的話，趙構也肯定會說讓她重新加入的。
要怎麼拒絕，才能不傷了趙構呢？
腦殼疼。
晚上，楚雲帶著武蘊兒和楚書一起去了太子府，隨行的還有一大隊人馬，比如說給楚書餵奶的奶媽，就一定要帶著了。
蘊兒正在努力學習著做一個好的孃親，所以對楚書，她是時時刻刻看著的，武蘊兒身上散發出的母性光輝，讓楚雲都有些羨慕自己的兒子了。
一生之敵，無需多言。
來到太子府的時候，宴會還沒開始，但已經有些人在這裡了，楚雲才發現，太子並非只是邀請了他和武蘊兒，還有吳敬賢和楊廣，也都在這裡。
見著楚雲夫妻，太子很熱情地走過來，卻沒有和楚雲說話，只是看著武蘊兒懷裡的楚書，很是喜愛的樣子。
正巧走過來的燕依剛好看到了這一幕，眼神不由地暗淡了少許，又聽到趙構在對著楚書道：“書書，看到表舅開心不？”
白天他去過楚雲家裡了，所以知道了楚雲的兒子的名字了，也是在趙構這麼叫的時候，楚雲才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這名字是沒毛病，但是叫起來……
叔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