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電梯到站,面前的門應聲而開。
左顏偏過頭,腳步飛快地邁了出去,幾乎是小跑著穿過大堂,打了卡離開公司。
她無暇顧及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像個逃兵,只想趕緊消失在那個女人的視線裡。
不然的話,明天早上被八卦圍觀的人大概就是自己了。
擠著高峰期的地鐵回到家門口,左顏照常先去便利店裡買了點熱食,帶回家匆匆解決了晚飯。
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這套不舒服的衣服給脫了。
她卸了妝,又洗了個澡,等吹乾頭髮後,直接拿著手機回了臥室,精疲力盡地倒在床上。
“累死了。”
左顏翻了個身,隨手扯開被角拽過來,將自己裹成了一團。
這堪稱災難的一天總算要過去了。
她抬起手臂壓在額頭上,閉上眼放空了腦袋,沒幾分鐘就已經昏昏沉沉,快要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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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一聲——她又忘了開靜音模式。
左顏皺起眉,有些煩躁地去摸手機。
手機螢幕被喚醒,成了昏暗臥室內的唯一光亮。
微信的一條新資訊橫在螢幕上,鎖屏狀態看不見內容,她只得用指紋解了鎖,點進去檢視。
紅色未讀的標誌來自某一個品牌的公眾號。
——我他媽早該知道。
左顏翻了個白眼,手指一劃把這個公眾號點了取關。
幾個遮蔽了訊息提醒的群裡很是熱鬧,對話方塊裡的文字不斷被重新整理著,她卻沒有心情點進去看一眼。
正要鎖上手機扔到一邊,她的餘光卻掃到了螢幕正中間的某個頭像。
左顏的手指頓了頓,片刻之後,她還是點了進去,從個人資料裡點開了頭像圖片。
這是一張照片。
比起當下的手機畫素,它顯然遜色太多,色彩飽和度低,清晰度也不夠,卻也因此讓它多了些歲月所沉澱下來的質感。
照片裡的人只入鏡了半個身子,看不見面容,圓領的淺灰色針織毛衣襯得皮膚雪白。
她側身坐在窗邊,右手撐在下頜,手指上露出一點銀色。
左顏按著圖片,放大了細節。
——套在無名指上的,是一枚看不清輪廓的純銀指環。
人總是過度崇敬時間的力量,認為世上的一切都可以被它摧毀、抹除。
左顏也曾信誓旦旦,覺得只要活得夠久,身後那些拋下的人和事,早晚能被她忘得一乾二淨。
這些年來,她也的確做得很好。
至少在今天之前,她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遊安理這個人了。
——這個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愛上的人。
高三開學之前,左顏度過了一個慘無人道的暑假。
雖然經過“偽裝痛經逃學”事件之後,孟年華女士大發慈悲地把手機還給了她,但該補的課,那是一天也沒給她少過。
那後面沒過多久,又發生了一件事,開啟了左顏後面長達一年的悲慘生活。
那是個左增嶽難得住在家裡的晚上,她媽去國外出差,左顏哄著她爸訂了個披薩,父女倆都吃得很開心,事後還仔仔細細收拾了“案發現場”,以確保不會被孟年華女士察覺蛛絲馬跡。
左顏陪著她爸散了步消食完,就上了樓洗澡,在作息和飲食方面她被管得很嚴,所以十點之前她就得躺下睡覺了。
快到十點的時候,她洗漱完在浴室裡吹頭髮,忽然聽見三樓傳來左增嶽的腳步聲,急急忙忙地跑下了樓。
左顏還沒見過她爸這麼著急的時候,走出浴室到走廊上的窗邊往下一看,就見到她爸動作迅速地坐上了車。
“爸,這麼晚你去哪啊?!”
她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但車已經開了出去,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沒時間回答她。
左顏心裡有點慌,拿起手機給她媽打了個電話,但一直是關機狀態。
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之後才反應過來,這會兒她媽應該還在飛機上。
左顏又立刻給她爸的秘書打了電話,對面很快接起來,聽她說完後先是安撫了她,然後答應她確認情況後再給她打回來。
許秘書是看著她長大的叔叔,左顏很信任他,掛了電話後稍微平靜了一點。
其實因為工作的特殊性質,左增嶽一年到頭都很難得回家住幾天,在家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半夜被工作電話叫起來出門的情況,但左顏直覺這一次不是因為工作。
她在家裡坐立難安地等了半小時,才等到了電話響起。
左顏一看,是她爸打來的,提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回了原地。
“你去哪了?這大晚上的,嚇死我了。”她一接通就忍不住抱怨。
電話那邊很吵,左顏隱約還聽見了陌生男人呵斥的聲音:“讓你蹲下沒聽見嗎!”
左增嶽開口道:“是我忘了跟你說一聲,你放心,沒事,我馬上忙完就回來了。”
他說著頓了頓,隨後又道:“顏顏,你把二樓的客房稍微收拾下,就你對面那間。”
左顏也知道什麼時候能使小性子,什麼時候不能,這會兒聽完只回了句:“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她走出房間,進了對面的客房。
這房間一直空著,雖然定期有阿姨來打掃,但因為通風效果不太好,時間久了不住人,就有一股灰塵的味道揮之不去。
左顏把窗戶全都開啟,敞著散味,又去二樓的浴室裡找了抹布和水盆,抱著一盆水回到客房裡,做了簡單的擦拭。
髒倒是不髒,所以收拾起來不怎麼費力氣。
但她一開啟衣櫃,看見空蕩蕩的櫃子,終於想起來最重要的一件事——這客房就是個擺設,因為孟年華和左增嶽都有自己公司和單位的住處,他們工作忙起來的時候基本回不了家,就更不會帶人來這邊住。
也就是說,這房間裡根本沒準備床上用品。
左顏還在猶豫要不要把自己用的床上用品拿一套過來——她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東西,尤其是私人用品。所以要是拿過來了,等人走了這東西也得扔了。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了汽車的聲音,左顏連忙走出客房,跑下了樓。
她從玄關的鞋櫃裡拿出一雙新的拖鞋,拆封後放到地上,又把她爸的拖鞋給撿起來擺好。
著急成這樣還真是第一次見。
左顏想著,大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她先一步拉開了門,等著外面的人進來。
還穿著居家服的左增嶽走上臺階,轉頭往回看了眼,開口道:“小遊,進來吧,這次你就聽叔叔一回。”
左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終於看到了藏在陰影中的那道清瘦身影。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狼狽的遊安理。
頭髮凌亂,臉上和脖子上全是青紫傷痕,在雪白肌膚上顯得過於猙獰可怕。
察覺到左顏的視線,她抬起眼看了過來。
這一眼,竟讓左顏感到了驚心動魄。
浴室裡的動靜停下後,左顏躊躇了下,還是抬起手,敲了敲門。
“那個,你先穿我的睡衣吧。”
“好,謝謝。”
裡面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左顏卻有點不是滋味。
她張了張嘴,半晌後又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再次閉上。
浴室門從裡面被擰開,左顏連忙轉過頭看向一旁,將手裡拿著的睡裙遞了過去。
水霧從開啟的門內鑽出來,潮溼又溫熱。
她手上的東西被人接過,隨後門再次關上。
相隔著一道門的兩個空間一起陷入了沉靜。
左增嶽和孟年華的臥室書房都在三樓,這會兒他也不方便下來,左顏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
她先進了客房,裡面的味道還沒散乾淨,床上也還光禿禿的,實在不是能立刻住人的樣子。
左顏腦子裡的念頭不知怎麼就轉了個彎兒,她走出客房,看著從浴室裡出來的人,視線剛一對上,又忙不迭地移開。
“那什麼,這屋子還沒收拾好,你跟我睡行不?”
她光是說完這句話,就不自在到了渾身難受的程度。
遊安理穿著卡通圖案的睡衣,對她的身型來說,這裙子偏小了,裹著玲瓏姣好的身體,還露出了大半截筆直的腿。
左顏的餘光裡全是那白花花的腿,讓人羨慕得想多看幾眼。
“好,謝謝。”
又是這句話,連語氣都不帶變化的。
左顏原本以為她會拒絕,因為認識這半個月來,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看似禮貌好說話,實際上跟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疏離且理性。
雖然左顏見過她隱藏的一面,知道她遠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但那之後一切又都恢復了原樣,搞得她快以為那天看到的遊安理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左顏抬頭看了她一眼,走廊的暖黃燈光下,那些傷痕看起來已經沒那麼可怕了。
算了,不跟傷患計較。
左顏轉身開啟了自己的臥室門,走到床邊把枕頭上的那些布偶都抱起來,塞進了衣櫃裡,又拿出了一床薄被子鋪到床上。
她的床雖然是單人床,但睡兩個人也勉強夠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頭也沒抬地說:“麻煩關下門和燈。”
話音落下後,臥室門被輕輕關上,左顏開啟了床頭的小燈,下一秒,臥室裡的吊燈也暗了下來。
她掀開被子爬上了床,說:“你睡外面。”
遊安理一言不發地走過去,在小燈的光影下,安靜地躺上了床。
左顏過了一會兒才感覺到床上一點也不擠,翻身過來一看,發現她背對著自己,睡在床的邊沿,中間空出了大片的位置。
“你睡那裡幹嘛啊?會掉下去的。”
左顏說完,見她沒有反應,乾脆伸出手去拽她背上的睡衣。
“你要是再摔一跤,把臉摔壞了,明早上我爸肯定要問的。”
手指觸上了一片光滑柔軟的體溫,只隔著一層輕薄的布料。
左顏這才察覺她裡面什麼也沒穿。
“哦我把這個給忘了,你等下,我找套新的給你。”
左顏說著就要爬起來,睡在旁邊的人終於開口道:“不用了,你的我穿不了。”
花了三秒鐘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後,左顏一下子坐了起來,有些惱羞成怒地道:“放屁!我的也很大的好嗎?”
遊安理睜開眼,幾秒之後,翻過身面朝著她,語氣平淡地開口:“我上次就教過你。”
泛黃的一小圈燈光下,她抬眼看過來,光暈跳躍在那雙褐色的眼眸裡。
“不要在一眼就能被看穿的事情上面撒謊,沒有意義。”
左顏氣得想罵人了,別的事情先不提,這件事她可是半個字也沒騙人,同班的女生誰不羨慕她的身材比例。
“我只是看起來瘦而已,該有肉的地方都有的。”
她耐著性子,一字一句地說著,認真且執著地捍衛著自己的尊嚴。
遊安理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你說是就是吧。”
她說完就準備翻身側躺,一副懶得再繼續爭論的模樣。
左顏深吸了口氣,在她背過身去之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掀起了睡衣的衣襬。
遊安理愣了下,仰頭看過去。
跨坐在她身上的少女用力按住了她的手掌,咬牙切齒地開口:
“媽的,你再說一遍,大不大?”
遊安理沉默半晌,目光掃過自己的手,最後道:
“確實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