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
離停車場還有一段路的距離, 左顏抱著遊安理的脖子，在她徐徐前行的步伐裡被晃出了睏意。
人行道上，路燈一圈一圈地畫地為牢, 她們的影子走進了圈裡，又走到了圈外。
左顏收緊了雙臂, 貼在她的髮梢上, 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昏黃的燈光，黑沉沉的夜幕, 冬日的凜冽寒風，還有鼻尖嗅到的屬於遊安理的氣味。
一個個讓人懷念的符號匯成一種記憶——是左顏無數次在夢中回溫的記憶。
以公交車站為起點，沿著坡道一路往上走到家門口，需要二百一十四步。
這個數字很準確, 因為遊安理每一次走完這條坡道都是一樣的步數，不多也不少。
左顏後來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跟在她屁股後面往坡道上走時，最大的樂子就是數她這一次有沒有打破這個數字。
但很遺憾, 一次也沒有。
左顏不知道該說她是嚴謹到一絲不苟，還是刻板得像箇舊時代老古董。
——雖然這些話她一句也不敢在遊安理面前說出來。
總而言之，在高三之前的那些年裡, 回家的這條路對左顏來說沒什麼特別的, 不過就是從小到大一直在走的路罷了, 熟悉到閉著眼睛也能走回家。
但在高三之後, 這條路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它有時候很長，有時候很短, 有時候讓人雀躍，有時候又讓人失魂落魄。
左顏沿著坡道往上走，步伐總比遊安理小一些, 無法用二百一十四步走完這條路。
她那時候便想，要趁著發育還沒徹底結束，再多長高一點，等以後能有遊安理那麼高了，就能用一樣的步數走完回家的路。
十八歲的她只想著跟遊安理“一樣”，沒有想過為什麼要“一樣”，又為什麼“不一樣”。
直到現在，即將二十六歲的左顏如果穿上高跟鞋，大概勉強能跟遊安理一樣高，但她還是追不上游安理邁出的步子，也不再走那條回家的路了。
臨到停車場時，遊安理開口道：“下來了。”
左顏睜開眼，又打了個哈欠，不情不願地從她身上跳了下來。
少了一個擋風的人，迎面吹來的冷風讓左顏哆嗦了一下，連忙在車門解鎖後爬上了越野車，繫好安全帶。
遊安理上了車，見她哈欠連連的犯困樣子，側身拿過了後車座上疊著的毛毯，給她蓋在了身上。
隨後系上安全帶，發動了車，駛出停車場。
左顏坐在車上之後倒是不困了，只時不時打個哈欠，等車內暖和起來後就有了精神。
“人類為什麼不冬眠呢？”
她天馬行空地想著，問遊安理。
要是人也有冬眠期就好了，冬天就不用上班了。
遊安理開著車，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因為不吃東西會死。”她簡潔明了地回答。
左顏縮了縮脖子，想到一整天沒吃東西餓得眼冒金星的經歷，忽然就覺得不冬眠也挺好的。
“做人真好，夏天有雪糕冰西瓜，冬天有火鍋羊肉湯，秋天來碗蓮藕排骨湯，春天有春筍……”
她一邊說著，口水也加速了分泌。
遊安理有理由懷疑她剛吃撐的肚子又消化好了，“友善”地提醒她：“一年四季，都不耽誤晨跑。”
左顏立馬安靜了。
甚至在座椅上挪了挪，翻過身去背對遊安理，拒絕一切交流。
兩人就這麼一路無話地到了家。
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後，遊安理走在她後面進了電梯，狀似隨意地說：“週六我要出趟門，午飯你自己解決，可能還有晚飯。”
左顏立刻轉頭看她，眼珠子緊緊盯著她，問：“你幹嘛去啊？”
“去辦點事兒。”遊安理按了樓層，收回手放到大衣的兜裡。
左顏可不覺得她有什麼事情要辦一整天，而且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大部分的東西都能手機上網搞定。
“你剛回國可能不知道，很多東西都可以網上辦的，你不會的話我教你。”
左顏很“好心”地提醒她。
遊安理看了她一眼，滴水不漏地說：“我要辦的事情不是網上能行的。”
左顏被她搞得好奇死了，又不能追著問，只能憋著一肚子問題跟著她進了家門。
“哦對了，浴室裡還放著你打溼的地毯，記得先去洗了。”
遊安理也“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左顏剛換好鞋，咬牙切齒地瞪了她一眼，最後還是老老實實進了浴室，去洗那個很有味道的地毯。
她洗到一半，遊安理施施然從浴室門口路過，瞥了她一眼，嘆道：“人間噴泉，真麻煩。”
左顏差點將手裡的刷子扔到她臉上。
“我噴泉，你還花灑呢！湊不要臉。”
遊安理打一槍就走人，直接進了臥室，讓左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別提有多憋屈了。
“人間噴泉”決定今晚上要堅守陣地，堅決不給某些人好臉色看。
等她洗完了地毯，又把浴室裡收拾了一下，將地毯晾在陽臺上後，見昨晚上洗的幾件衣服都幹了，就全都收了下來，抱著回到臥室裡。
遊安理難得沒有開著電腦工作，正坐在電腦桌前翻看什麼，左顏瞄了一眼，開啟衣櫃把幾件衣服都給掛上去，然後又瞄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專心。
左顏實在是好奇，乾脆偷摸摸地從她背後走過去，想探出頭去看一看，遊安理卻坐直身體，換了個坐姿，將她的視線擋住了。
左顏只能往左邊探頭，遊安理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杯，又擋住了她視線。
“嘖。”
左顏煩了，一把按住她的腦殼，俯身過去看桌上翻開的圖冊。
遊安理也不擋了，拿起厚厚的圖冊立在桌上，慢悠悠地翻閱。
左顏看清楚上面的圖案後，才發現這是一本傢俱宣傳的畫冊，遊安理翻的這一頁正好是一張單人床。
單人床？
左顏瞄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往身後的床鋪看了看。
這個臥室跟自己家裡的格局一樣大，所以也放不下多大的床，但這張床至少是雙人床，頂多不算寬敞。
遊安理這女人幹什麼要買單人床，想把自己掃地出門嗎？
左顏突然想起來她之前說買了新房子，還在裝修中，現在又在看傢俱，腦中頓時靈光一現，想明白了。
“你週六要去家具城？”她湊到遊安理耳邊問。
遊安理不鹹不淡地回答：“對，裝修和買傢俱都挺費事的，早點開始準備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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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顏嗅到了一絲絲的不同尋常。
怎麼說呢。
這個感覺太熟悉了。
每次遊安理給她下套的時候，都差不多是這個味道。
但左顏還是沒忍住，開口道：“你早說嘛，我可以幫忙啊。”
“那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呢。”遊安理輕飄飄地說。
左顏暗罵她虛偽，嘴上只能說：“我也不能白吃白住不幹活啊，週六我陪你去，多個人多點效率嘛。”
遊安理面露思索，片刻之後才點了點頭，回答：“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好吧，週六一起去。”
左顏覺得自己果然是鑽進套裡了。
只是她想不通關鍵點在哪，因為幫個忙而已，遊安理不開口她也會幫忙的，她又不是真的光吃不幹活的那種人。
想不通的事情就先不想了，左顏一直是個心態很好的人，不然也活不到現在了。
兩人敲定了這件事，就輪流去浴室洗漱，然後準備上床休息。
左顏抱著那本畫冊躺上了床，藉著檯燈的光，一頁頁翻著，看得比房主本人還津津有味。
她這輩子都沒可能憑自己努力買房了，但沒想到還能過一把挑選傢俱的癮，而且還不要自己出錢，多好的事兒啊。
左顏直接跳過了單人床的分類，往後面翻看，這本畫冊裡的傢俱都是極簡風格，每一款傢俱都有實地拍攝，照片上的傢俱跟室內設計融合得恰到好處，甚至別出心裁。
看室內裝修和傢俱設計是會上癮的，左顏一直翻著，連遊安理回了臥室都沒發現。
等床上輕輕下陷，一陣水汽和沐浴露的氣味鑽進被窩，她眼睛都不捨得從畫冊上移開，直接開口說：“你看這個餐桌，好好看哦，這個椅子也不錯，雖然是網紅款吧，但搭配起來挺舒服的。”
遊安理掃了眼圖冊上的傢俱，就大概知道了她的審美和喜好。
“看起來好看是因為整體的室內設計比較出彩，買傢俱還是要看裝修。”
她“隨意”地回答。
左顏想也沒想就問：“那你房子的裝修是什麼樣的啊？”
遊安理靠在她旁邊，手指捻起畫冊翻了幾頁，找到了一張圖片，說：“大概就是這種風格吧，但具體不太一樣，因為還沒裝完。你要去看看嗎？”
左顏完全上頭了，她現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滿腦子就想著參與到這件事裡，最好還能發揮一下自己的審美水平。
於是立刻回答：“好啊，要不週六先去看裝修，畢竟裝修決定了傢俱嘛。”
遊安理笑了笑，說：“週六再說吧，現在先睡覺。”
她拿走了左顏手裡的圖冊，往床頭櫃上一放，然後關了燈。
左顏連抗議都沒來得及，就被她拉進了被窩裡。
“睡吧，還要早起呢。”遊安理說完就轉過身去。
左顏這才想起來明早上等著她的晨跑，頓時就不想睡了。
只要她不閉眼，明天就不會來！
她想著，抬腿踢了踢遊安理，還沒開口說話呢，就被拒絕了：“不想洗床單。”
嘖，這女人真就不見兔子不撒鷹。
左顏索性在被子裡拱來拱去，半晌後鑽出腦袋，把睡衣睡褲扔出被子，然後拉過了遊安理的手，戳了戳自己。
幾分鐘後，左顏氣喘吁吁，還不忘跟她“協商”：“你洗還是我洗？”
遊安理咬著她，不容反駁地回答：“誰弄髒誰洗。”
看起來很公平，但說這話之前能不能拿出去。
左顏氣得無語，一張口咬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許願我家那一堆親戚早點回家，或者別那麼吵（雙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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