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安靜的辦公室裡整潔敞亮，陽光從玻璃窗外俯身下來，貼了滿室的晨輝。
她的烏黑長髮海藻般散落在肩上，乾淨的眉眼間，似有著融化冰雪的春水，眼眸清澈。
左顏忽然回神，抬手拍開她撫在自己頭頂的手掌，拿著檔案和日程表轉過身，頭也沒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遊安理收回手，望著她匆忙離開的背影，笑了笑。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左顏神色如常，沒有引起周圍同事的關注——他們也沒空注意她，全都被突來的工作安排給搞得焦頭爛額。
她喚醒了電腦，翻開資料夾裡的檔案資料，新建了一份電子檔案。
目光卻不自覺放在了那張日程安排表上面。
其實仔細看下來，雖然每天都有好幾項工作，但真的做起來的話並不複雜，只要不摸魚，挨個做完就能按時下班。
誰讓她就是這個辦公區裡最閒的人。
左顏翻了個白眼，一把將打印紙扔到抽屜裡，開始做電子檔案錄入。
掌心的溫度和觸感似乎還停留在髮絲上，她噼裡啪啦敲著鍵盤，將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給拋之腦後。
什麼事情都沒有準時下班重要。
一旦以所有的意志力去做一件事，效率是一定能提升的。
左顏上一次這麼努力還是寫畢業論文的時候，畢了業進入職場，順利度過枯燥又千篇一律的實習日常後，她就大概摸清了生存套路，開始了長達三年的混吃等死生活。
一個小小的普通職員是沒什麼發光發熱的機會的，你表現得再積極向上，在領導眼裡也不過就是一塊更好使的板磚，跟別人依然是一樣的價錢。
左顏也沒那宏偉的志向，她在公司裡最大的追求，就是不得罪人，不捅婁子，不失去僅有的價值。
這樣能吃飽穿暖，還不勞神費力，可以說是她最理想的生活狀態了。
可惜全都毀在了遊安理這個女人的手上。
——就像她人生中最寶貴的那兩個暑假一樣。
下班時間，左顏準時收拾好東西，關了電腦，拿起挎包走出去。
今天難得多了幾個還在加班的人，不知道是自己的工作沒做完，還是那份從天而降的“提案”沒做完。
左顏走到電梯前，伸出手按了按，站在原地一邊等電梯，一邊小聲地哼起了歌。
雖然今天連一小時的魚都沒能摸到，但她現在的心情很好。
只要一想到未來這些人會被遊安理折磨成什麼樣子，她就止不住高興。
——和我共沉淪吧，親愛的同志們。
準時下班的好處，就是能錯開地鐵的高峰期，舒舒服服地坐著回家。
這也是左顏捨不得失去這份工作的原因。
現在朝九晚五的靠譜工作可太難找了，她還不想太早進入拿命討生活的階段。
照舊從便利店裡買了一份便當後，左顏提著東西回了家。
她先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才用微波爐打熱買回來的速食便當，準備吃晚飯。
茶几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左顏放下剛熱好的便當，走過去接了電話。
她預約的快遞來取件了。
左顏讓快遞員在公寓樓下等一等，連忙回臥室裡把那幾套衣服拿出來，挨個疊好裝進收納袋裡，然後換了鞋拿起手機和鑰匙，出門下樓。
隔壁空了很久的房子竟然敞開著大門，左顏路過時不由得瞥了一眼，看見門口堆放的一堆紙箱子，有些驚訝地收回視線，進了電梯。
這層樓的兩套房子都是一個房東的，之前公司裡一個女同事想租房子，讓左顏幫忙問了問，房東還說那房子打算裝修好後給女兒當嫁妝，怎麼現在突然租出去了？
電梯到站後，左顏回過神，抱著東西走出去。
取件的快遞員跟她都算是認識了，因為她經常忍不住買一些半點用處都沒有的東西，拿到手第二天就會後悔，直接申請退款退貨，讓平臺的合作快遞過來取件。
負責這片區域的一直是這個快遞小哥，見到她只靦腆地笑了笑，什麼也沒問，接過她的東西開始迅速打包。
左顏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開口道：“麻煩你了啊。”
快遞小哥笑著說：“沒事，好了，你後臺付運費就行。”
他皮膚黝黑，高高瘦瘦，比大部分南方的男性要高出不少，站在左顏面前很有些壓迫感。
“謝了。”
左顏點點頭，轉身回了公寓樓裡。
她身後的青年將包裹放回車上，轉頭看了眼她的背影。
左顏對這種視線已經習慣了。
來這邊上大學的時候，她的身高優勢在大部分女生裡太過明顯，讓她走到哪裡都免不了被人打量。
身材高挑的話穿什麼都不會難看，再加上她的一張臉越長大越出挑，在大學四年裡被她拒絕過的追求者兩隻手也數不過來。
即使畢業之後她過得越來越糙，整日裡素面朝天一身休閒套裝，卻也還是無法避免吸引到一些只看臉的直男。
好在她所有快遞的資訊都寫的假名，外賣則用的是劉先生這種不起眼的稱呼，備註裡寫一句“掛在門上就行”，以此來省去麻煩和規避風險。
人在江湖飄，那總得動動腦。
左顏拿著手機和鑰匙走出了電梯。
她邊往家門口走，邊想著飯桌上那份便當——天氣這麼冷，多半又要熱一遍了。
右手邊敞開的大門內，窸窸窣窣拆箱子的聲音越走近越清晰，左顏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在心裡祈禱這位新鄰居不要弄得太晚，因為這房子的隔音效果真不咋樣，而她的臥室跟這邊的房子僅僅只隔著一堵牆。
但心裡想的是一回事，面子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左顏很快切換到了社交模式，臉上擠出一點和善的表情，在走到門口時停下來，開口道：“你好，我是隔壁的……”
抱著一堆書的女人剛從地板上站起身，聽見聲音側過頭來，對上了左顏的目光。
“你好。”
遊安理神情平靜地回答。
左顏猛地往後退了一步，仰頭看著大門上面的門牌號。
是1101沒錯啊。
大晚上的，真是見鬼了。
左顏的腦子還沒重啟成功，她的鼻子倒是從來沒有罷工過，所以她突然毫無防備地——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真奇怪，時隔七年，她居然還能在一瞬間回憶起這個味道在入口時是什麼樣的。
遊安理身上還穿著那件灰色的圓領羊毛針織衫，她抱著書，看著左顏的表情，忽然開口道：“吃過了嗎？”
左顏想起桌上那份便當，下意識點了點頭：“吃過了。”
遊安理笑了一聲，又問：“那還吃得下嗎？”
“……應該還吃得下。”
左顏聞著那誘人的香味，一不留神，就說出了心裡話。
她反應過來之後，一下子尷尬得想立刻衝回家裡，再把門給反鎖上。
但抱著書的女人什麼也沒說，她走到沙發旁的小書架上，一本本將書給放好。
左顏站在門外，正猶豫要不要找個藉口先溜了，裡面的人就轉回了身，看向她。
“進來吧，地板沒拖，不用換鞋了。”
機會稍縱即逝，這會兒再退縮的話，氣勢立馬就輸了。
左顏在心底“嘖”了一聲，只得回答：“那就打擾了。”
這套房子的格局跟自己住的那一套不太一樣。
明明是同等的面積，但這邊的室內設計有效利用了實用面積，讓不到六十平的室內看起來寬敞得像是八十平的房子。
廚房是開放式的，用一個吧檯將廚房和客廳做了分割，左顏側頭看了一眼，煮著咖哩的鍋正冒著熱氣，香味就是從那邊飄過來的。
這是她最愛吃的辣味黃咖哩，但她自己做不出這個味道，明明用的都是一個牌子的咖喱粉，可吃起來就是感覺少了點什麼。
剛畢業的那會兒，為了省錢她也不是沒嘗試過自己動手，但很快她就明白了——有些事情真的不必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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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安理回到廚房，擰開水龍頭洗了洗手，開口道：“家裡還沒收拾好，就只煮了咖哩和米飯，冰箱裡有喝的，你自己拿吧。”
左顏站在原地，本來還有一點拘束和尷尬，但遊安理的口吻和神情都太自然，反而讓她覺得自己這樣挺累的。
餓都餓了，先蹭頓飯再說。
當領導的，請下屬吃飯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左顏就真的一點不客氣地走到廚房的內建冰箱前，開啟看了眼。
好喝的東西還真不少，但都是沖泡熱飲，讓她有種上當了的感覺。
——冰箱不用來放冷飲那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天氣冷了，少喝涼的東西。”
遊安理像是能聽見她心裡在想什麼一樣，一邊關掉火，一邊開口道。
她說著，側頭看過來，問：“你經期還沒結束吧？”
左顏剛腹誹了一句“你管得可真夠寬的”，聽見這句話差點沒拿穩手裡的手工奶茶。
她一把關上冰箱的門，轉頭去熱飲機旁邊拿了個杯子，當沒聽見一樣，撕開了手裡的奶茶包裝。
遊安理沒再開口，洗好了兩個盤子和餐勺，將米飯盛上，澆上了滿滿一大勺的咖哩土豆燉牛腩，隨後端起兩個盤子走到吧檯邊，輕輕放下。
左顏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將奶粉和茶包一起放在了杯子裡，掰了半塊方糖扔進去，也不管這樣是不是錯誤的衝奶茶方式，就拿起馬克杯去接水。
但她找了半天，愣是沒搞懂這個熱飲機要怎麼放水出來。
一隻手從她身後伸過來，灰色針織衫的長袖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手指纖長，修剪整齊的指甲圓潤乾淨。
遊安理彎起食指勾出了放水的按鈕，另一只手穿過來拿走她的杯子，接起了熱水。
白色霧氣在空氣中瀰漫開，朦朧了眼前的一片。
左顏被她圈在懷裡，像一種從背後靠近的、緊貼的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