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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踏入古玩街不久, 季和生便覺羅盤有異, 盤底發燙,銅針不斷旋轉搖擺, 速度越來越快,近乎要掙脫飛出。

“不好!”

心頭一陣狂跳,季和生預感到不妙, 剛準備退回到街口,周圍景色突然發生變化。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猶如幻影般變得朦朧,聲音如潮水退去, 整條長街驟然變得冷清, 僅有兩側店鋪懸掛起成排彩燈, 燈內紅燭搖曳, 炫發出慘白的光。

各色走馬燈開始旋轉, 燈上的飛禽走獸形態各異, 極其靈動, 彷彿下一刻就將掙脫束縛, 當場活過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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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盡頭,一道嫋娜的身影漫步行來。

紅狐傘撐在頭頂,傘緣遮住女子的面容。纖腰款擺不盈一握,蓮步輕移, 長裙邊緣掃過青石路,環佩叮咚,盡顯無盡妖嬈。

傘上紅狐從小憩中醒來, 抻著懶腰打了個哈欠。狹長的雙眼望向季和生及跟隨他的壯漢,前爪交疊,狐尾輕掃,竟有幾分類人的嫵媚。

“何方妖孽,膽敢行此下作手段!”感到心頭一蕩,季和生匆忙手捏法訣穩定心神,對著不遠處的九尾斷喝一聲。

紅狐傘微微抬起,九尾勾唇淺笑,剎那如百花盛放,動人心魄,惑人心神。

“最近吹哪門子風,怎麼總是有道士上門?”

伴著她的話聲,傘上紅狐一改慵懶,瞬息飛騰而起,在半空化作三米高的狐影,亮出鋒利的尖牙,瞬間由軟萌可人變得煞氣十足。

“大膽!”季和生面色陰沉,當場祭出黃符。符紙在空氣中燃燒,化作數枚火球直撲向九尾。

“瞧你滿身怨氣纏繞,殺了多少妖怪,又滅了多少遊魂野鬼?怕不是連人都殺過?”無視凌空飛來的道火,九尾柳眉輕挑,語帶冷嘲。眼尾青黛暈染成桃紅,眼波流轉間,道不盡的風流迷人。

不想受魅色蠱惑,季和生強行以法訣靜心,勉強能夠自持。跟隨他的壯漢卻無多少定力,被九尾掃過一眼,剎那目眩神迷,臉色變得通紅。看著九尾,眼睛眨也不眨,臉上帶著陶醉的笑,整個人陷入呆滯。

“肅明,速速醒來,莫要被這妖物所惑!”季和生再次大喝,見不起作用,當場咬破指尖,血染黃符,喚醒壯漢的同時,又化出數團橙紅的火球,呼嘯著砸向九尾。

這些火球非比尋常,飛到近處,突然在半空-爆-裂,火星四濺,連成大片灼熱的火網。季和生手捏法訣,連續祭出五張黃符,催動火網繼續擴大,意圖將九尾罩在其中。

“妖孽,伏誅受死!”

面對襲來的熱浪,九尾始終不慌不忙,紅狐傘移到身前,擋住飛濺的火星。

空中的靈狐縱身飛躍,體型再次增大。鋒利的前爪掃過,輕易撕開熊熊道火。狐口張開,亮出滿口獠牙,竟將道火盡數吞噬,不留半點火星。

道火入腹,紅狐並無半分不適,縱身飛到九尾身後,蓬鬆的狐尾卷過,形成牢不可破的屏障。同時向季和生呲牙,猶如猛獸鎖定獵物。

季和生自負見多識廣,除鬼殺妖無數,此刻也不免心頭劇震,下意識後退半步。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不由得心生懊惱,臉色變得青白。

“就是你害我孫?”見識過九尾的本事,想到蓮花燈的指引,季和生有八分肯定,季巖命火出現異狀,同眼前這只妖狐脫不開干係。

“你的孫子,莫非也是個道士?”九尾慵懶笑道。

見狀,季和生的八分肯定變作十分,想到季巖可能的遭遇,當即怒不可遏,以指尖血指引羅盤,同時抽-出剛剛修復的青銅短劍,劍指九尾,厲聲道:“孽畜,我孫季巖現在何處?老實道出,我可容你死得痛快些!”

青銅短劍出鞘,黑色劍光森冷無比。陰風平地而起,在長街呼嘯而過,猶如鳥雀垂死哀鳴,似要穿透聞者耳膜。

見到這柄短劍,九尾眉心微蹙。

劍上的花紋古樸厚重,類似上古圖騰,她感到十分眼熟。仔細回憶,不由得面露恍然。若是她沒有記錯,這是少師比干的佩劍,在比幹死後不知所蹤。為何會突然現世,還落到這個道士的手裡?

劍在比幹手中時,具浩然正氣,出鞘即有五寸青光,殺傷妖鬼輕而易舉,不亞於神仙手中的靈器。若無祖巫賜下的仙露護體,隨她赴王宮的幾隻大妖輕易不敢靠近。如今落到這道士手中,正氣全無不說,更染上重重妖氣和怨氣。

青刃覆上黑光,如此濃重的怨恨,究竟吞噬多少魂魄,沾染多少血氣?

聯絡兩名道士的言行,九尾神情一厲,獸瞳閃爍兇光,紅唇似血,顯然動了殺機。

季和生能感到危險,自恃有法器防身,完全能夠拿下面前的狐妖。當下令壯漢後退,右手持青銅短劍,左手祭出五枚黃符,羅盤飛至他的頭頂,伴著法訣聲探出數根鋼針,破風襲向九尾。

“妖孽,受死!”

九尾收起紅狐傘,輕盈飛上半空,裙襬綻放大片火紅,渾如展開的狐尾。右手剛剛抬起,鋒利的指甲彎曲成利爪,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鈴聲。

揮手盪開鋼針和黃符,九尾沒有反擊,而是轉身向長街另一頭飛去。

“孽畜休逃!”

以為九尾想要逃跑,季和生信心大增,立即催動法器,對她緊追不放。待到距離拉近,手中青銅短劍飛出劍光,在九尾身後猛然劃過。

黑色劍光融合道火,似能焚燒一切。凡劍光掃過之處,光線都出現扭曲。

“道士,你就只有這點本事?和你那孫子一樣是團爛泥。”連續避開數道劍光,九尾再次撐開紅狐傘,在半空嬌笑出聲。

“孽畜,休要使下作手段,速速交出我孫,否則必將你碎屍萬段!”季和生發出怒喝,追在九尾身後,速度快得驚人,全不似一名古稀老人。

壯漢不敢獨自留下,拼命追在老人身後。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受妖氣和劍氣影響,跑出一段距離,額頭便冒出熱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雙腿猶如灌鉛。

眼見同季和生的距離越來越遠,壯漢猛咬後槽牙,拼命向前邁步。不想一隻紅色的小狐狸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狐尾掃過,迷幻的香氣充斥鼻端。壯漢雙眼翻白,撲通一聲昏倒在地。

六尾落到地上,掃一眼昏過去的壯漢,冷嗤一聲:“沒用。”

壯漢倒下後,九尾突然加速,季和生受憤怒驅使,始終緊追不捨。

兩人一前一後抵達街尾,停在黃粱客棧門前。

九尾忽然停住,回首淺笑,丰姿冶麗,玉面桃腮。待客棧大門開啟,直接縱身一躍消失在門後。

季和生心生警惕,下意識停下腳步。觀望門前兩尊石獸,心中很是不安。這種如臨懸崖的危機感,比同九尾交手時更甚。

“客人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店門?”

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明明十分悅耳,卻讓季和生神經緊繃,涼意從腳底躥起,迅速漫延過脊背。

木門後似有洪水猛獸,正張開巨口準備將獵物吞噬。

不安感越來越強烈,季和生額角流下冷汗,對危險的直覺告訴他必須離開,腳下卻猶如生根,始終無法邁開半步。

“店家請你入內,老道士,你莫非不給面子?”

彷彿為驗證他的猜測,沒過多久,兩名陰兵從店內走出,渾身纏繞死氣,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季和生。見他當真不給面子,無意接受邀請,忽然間面露獰笑,就要上前抓住胳膊,將他拖進客棧。

“放開!”

死氣豈能沾染,輕者重病,重者喪命。

季和生大驚失色,恐懼之下終於找回行動力,揮舞著青銅短劍逼退陰兵,轉身就要逃跑。這一刻,他滿心都是驚懼,只想著儘快脫身。

身後傳來陰兵的怒吼,季和生頭也不敢回,越過昏倒在路邊的壯漢,腳步始終不曾減慢,只想快些離開這詭異的凶地。

他心中發下-毒-誓,待他今日脫困,必想方設法聯絡同道,集合眾人之力,將此地妖孽徹底剷除。

“客人,你這是要去哪?”

季和生速度不慢,顏珋的速度卻比他更快。

古玩街的路牌近在咫尺,面前卻像是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壁,將他同外界徹底隔離。

牆壁的那一側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牆壁的這一側,季和生表情陰沉,嘗試幾次衝出未果,轉身面對笑容和煦的青年,表面看似鎮定,手卻在不斷發抖。

“客人踏足此地,還是別忙著離開,到我店內飲一盞清茶如何?”顏珋嘴角含笑,做出請的姿勢。

靈力化成的兇獸邁步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季和生,發出威脅地低咆。

季和生本能想要揮劍,不等劍光綻放,青銅短劍突然脫手,被靈力牽引,懸浮在顏珋面前,發出陣陣嗡鳴。

顏珋手指輕點,短劍猶如被安撫的猛獸,不再散發怨氣,收起大團黑光,靜靜躺入他的手中。

“走吧。”將短劍收入袖內,顏珋再次向季和生示意。

季和生瞳孔緊縮,雖辨別不出妖氣,仍認定顏珋非妖即鬼。既然無法走脫,索性不顧兇獸威脅,揮手祭出兩張黃符,對顏珋怒吼道:“孽畜偽做人身為害世間,可知天理不容,早晚被雷霆所滅!”

顏珋腳步頓住,側頭看向季和生,忽然神秘一笑,目光轉向長街入口,道:“庚辰,你覺得他所言如何?”

庚辰的回答很簡單,長腿跨過青石路,風衣下襬飛揚,隨他腳步落下,天空聚集大團雷雲,紫色電光閃過,正落在季和生跟前,只差半寸不到,就會讓他當場灰飛煙滅。

“諸多怨氣纏身,死後必成惡鬼。忘川不渡,投胎不成,唯有遭地府百鬼吞噬。”庚辰收起雷雲,冷聲道。

“聽見沒有?”顏珋笑彎雙眼,拍拍兇獸的大頭,不許它們朝庚辰呲牙。

季和生遭遇驚雷閃電,險些當場喪命,臉色慘白,心中驚疑不定。視線掃過庚辰和顏珋,神情中既有厭惡又有懼怕。

“你們究竟是何方妖孽?!”

“妖孽?”顏珋正要開口,突然感受到木簡傳來的震動,不想浪費時間,取出銀鈴輕搖,數名陰兵從街尾趕來,架起季和生的胳膊,強行將他拖向客棧。

因他不願“配合”,陰兵對視一眼,得到顏珋允許,當場釋放出大量死氣。本就怨氣纏身的老人,突然間如墜冰窖,全身血液凝固,半點動彈不得,只能任由陰兵擺佈。途中遇見昏倒的壯漢,陰兵分出一隻手,順便將他也拖了回去。

回到客棧後,顏珋撤去之前佈下的屏障,空無一人的街道再次人聲鼎沸,遊人接踵摩肩,變得無比熱鬧。

店門合攏,白尾立刻想跑到顏珋身邊,被九尾捏著脖子提起來,只能耷拉下耳朵和尾巴,不敢造次。

六尾徘徊在視窗,得到九尾允許才越過窗欄,向顏珋和庚辰問好,老實臥在九尾腿上。比起上次見面,六尾明顯產生變化。究竟是何原因,唯有九尾和她自己才能給出答案。

季和生被丟到地上,受死氣纏繞,雖不至於馬上斃命,三魂七魄都將受損。今日能僥倖存活,餘下的歲月也將百病纏身,不得善終。

顏珋檢查過木簡,確定沒有大礙,暫時未上二樓。將青銅短劍取出,遞到九尾面前,詢問道:“此物你可認識?”

“這是比幹的佩劍。”九尾放下六尾,讓她同白尾一起,對顏珋道,“當年我奉命入朝歌,親眼見比幹農牧有功,人主賜他雙劍。兩劍俱融入天石,一長一短,鋒利無比,不亞於尋常靈器。比干死後,長者隨葬,短者不知所蹤。本以為在亂世損毀,不想落到這個道士手裡。”

說到這裡,九尾頓了頓,目光落在短劍上,神情頗有些複雜。

“比干常年佩此劍,劍內蘊有浩然正氣,尋常妖鬼不敢近,有道行的大妖也需小心。如今怨氣纏繞,正氣不存半分,如非劍上圖騰獨特,我未必能夠認出。”

正氣,怨氣?

顏珋舉起青銅劍,手指輕彈劍身,黑色劍光逐漸減弱,數不清的鳥雀魂影自劍中飛出,化作道道青光,交錯環繞,充斥整個房間。

群鳥振動雙翼,掀起陣陣寒風,在衝-撞-中發出淒厲哀鳴。

“果然。”目睹這一幕場景,想到之前打碎的匕首,九尾臉色陰沉。這對祖孫果然是一丘之貉!

隨著青光不斷湧出,原本完好的青銅劍逐漸爬滿裂紋,最深的一道,幾乎將劍身一分為二。

確定其來歷,顏珋放下短劍,搖動銀鈴,四處亂-撞-的青光逐漸被收攏,一道道飛入鈴中。

最後一道青光消失,顏珋手捏法訣,暫時封存群鳥的魂體,隨即轉向庚辰,舉著銀鈴道:“一事不煩二主,再幫個忙?”

“再幫?”庚辰挑眉,靠在櫃檯前,嘴角隱現一抹弧度,“你確定?”

“當然。”捕捉到庚辰的笑意,顏珋不再客氣,將鈴鐺-塞-給他,趁機勾了一下他的下巴,笑道,“除了你,還有誰能幫我?”

兩人說話時,九尾始終沒有出聲。聽到顏珋這句話,不由得心頭一動,總覺他話中有話,這兩條龍關係,貌似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複雜。

季和生陷入昏迷,許久沒有醒來。

木簡再次傳來震動,簡上紅紋出現變化,顏珋感到異樣,暫時將人交給陰兵看管,對庚辰微微頷首,轉身獨自登上二樓。

陰兵們對庚辰有些發憷,始終不敢靠得太近。確定受影響的不是個例,遇到他在客棧中時,喝酒喧譁都很少。

沒法如往日自在,幾十號陰兵只得心無旁騖,專心祭煉鬼火。遇到“火力”跟不上,四下裡瞅瞅,直接把季和生搬到火爐邊。

這個道士不知殺了多少小妖,身上纏繞的怨氣委實不少。與其浪費掉,不如填入火爐,作為祭煉鬼火的材料。

“我來。”

大個子陰兵胳膊一伸,輕鬆推開同袍,少去半截的手掌攤開,黑色的死氣在掌心翻滾湧動。少頃牽引出數條長線,一條接一條穿過季和生的身體,將他蠶繭般包裹起來。

黑繭不斷湧動,內中怨氣被死氣牽引,陸續飛入鼎爐。

怨氣增多,鬼火猛然躍動,中心處的鬼臉扭曲變形,繼而散成點點黑光,融入躍動的青焰之中。

怨氣-抽-取到一半,季和生已經面色慘白,四肢不斷抽搐。太多死氣入體,使得他雙眼-暴-睜,瞳孔全無焦距,眼白上爬滿血絲。

“悠著點,別把人弄死了。估計店家還有用。”連長蹲在火爐旁,發現鬼臉再次凝聚,提醒大個子可以收手。

按照常理,怨氣被-抽-取,對季和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奈何陰兵以死氣牽引,導致季和生脈息紊亂,法力潰散,生氣驟然減弱。沒有當場-暴-死,已經是陰兵手下留情。繼續被死氣纏繞半刻,整個人將生氣耗盡,活生生變作一具骷髏。

比起他所行的惡事,這樣的下場並不過分。然而顏珋有言在先,留下他或許有用,陰兵尚欠顏珋人情,自然不會讓他立刻嚥氣。

庚辰專注分離銀鈴中的魂體,對陰兵所行視若無睹。

九尾將女兒放到地上,拿起顏珋留在櫃檯上的青銅短劍,手指擦過劍身上的裂痕,眉心微蹙,不由得陷入沉思。半晌後,視線轉向庚辰,有些欲言又止。

見六尾悶悶不樂,沒什麼精神,白尾從櫃檯下掏出一隻木盒,裡面是包裹妖丹的飴糖。

“給你,可好吃了。”

木盒推到面前,六尾本想拒絕,突然有清香的味道飄來,本能地抽了抽鼻子。猶豫片刻,到底沒能抵住誘惑,用爪子捧起一枚送到嘴裡。

“好吃吧?”白尾笑彎狐狸眼,除了頭頂一撮紅毛,渾身毛髮柔軟雪白,緞子一般,愈發顯得討人喜歡。

六尾吃人嘴軟,又有九尾的警告在先,臉上有點掛不住,還是彆扭地向白尾道謝。

客棧二樓,顏珋推開房門,幾步來到屏風前,看到不斷閃過的畫面,先是感到一陣詫異,繼而嘴角微翹,指腹擦過木簡邊緣,低聲道:“有意思。”

沈家大宅中,季道成被關了足足十日,渾身乏力,動一動都困難。

面對詠梅欲施-毒-計,他無法催動法力,又不願束手就擒,只能咬牙敲碎瓷碗,趁男子撲過來時,以巧勁划向他的脖子,只差一點就能割開他的喉嚨。

“殺人了!”男子捂住傷口大叫,血不斷從傷口湧出,很快耗盡他的力氣。

季道成單手扶著牆,手中抓著破碎的瓷片,一步步逼近門邊的女子。

女子被嚇壞了,呆滯片刻,猛然發出一陣驚叫,不顧男子的呼救奪門而出。為防止季道成追出來,竟還反手鎖住房門,徹底斷絕男子求生的路。

“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想的,是她,是二小姐給我三個大洋讓我幹的,饒了我,饒了我吧!”

男子涕淚橫流,嚇得當場失禁。腿軟沒力氣爬起身,只能用手一點點向前挪。爬到門邊之後,發現房門從外邊被鎖住,絕望之際破口大罵:“趙詠梅,你個x子,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季道成停在距男子兩步遠,沒有立即下手,待到男子耗盡力氣陷入昏迷,才抬頭看向房間角落,滿面黑紋的女鬼正站在那裡,表情冷漠地看著他。

“這就是你曾經歷的?”季道成問道。

“遠遠不到。”女鬼緩緩飄過來,停在季道成面前,青白的手探出,手腕內側交錯數道傷口,道道深可見骨,“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疼。你口口聲聲說鬼害人,可曾想過滿懷怨氣的鬼從何而來?”

季道成沒有出聲,神情猶豫不定。他想否認女鬼的話,可親身的遭遇又讓他缺乏底氣。

“人生平順,福運安泰之人,何曾化為厲鬼?誰不想飲下忘川水轉世投胎,誰願意被怨氣纏繞,幾十年上百年無法解脫?”

“你可知我是如何死的?你可知水下有多冷?”

“你可知惡人逍遙法外壽終正寢,被害死的鬼魂就只能躲藏起來,日日躲著你這樣的正義之人,無法訴冤,無法消除怨恨,無法解脫,無法入地府再世為人!”

女鬼聲音淒厲,周身湧出大量黑霧,距厲鬼僅有一步之遙。

換做十日前,聽到這樣的控訴,季道成必然不以為意,非但不會將女鬼所言放在心上,更會斥她妄圖迷惑人心,直接祭出法器,將她打得魂飛魄散。

親身經歷過女鬼的遭遇,再看她滿目血淚,自年少起堅持的信念不禁再次動搖。

“我……”

話尚未出口,房門突然被開啟,數名健壯的婦人湧入,全不顧他身體虛弱,將他反扭手臂按倒在地。

詠梅扶著沈夫人走入室內,指著地上的男子,在婦人耳邊低語數聲,目光轉向季道成,充斥毫無遮掩的惡意。

“夫人,我知曉您不喜歡我,可我這麼做全是為了宗章。我爹這些年做生意積攢不小的家底,這-賤-人的親孃嫁妝也不少。要是事情洩露出去,那宗章……”

“你口中的-賤-人是你親姐。”沈夫人看向詠梅,眼底滿是厭惡和輕蔑,彷彿看到髒東西一般。

“我已經是宗章的人了,自然事事要為宗章考慮。不像她,為兩件首飾還同宗章計較,一派小家子氣。”

季道成被壓在地上,除了脖頸和頭,四肢皆動彈不得。

女鬼伏底身體,在他耳邊道:“那兩件首飾是我外婆遺物,我娘送給我,被沈宗章偷走,現在就戴在我那好妹妹身上。我不過詢問兩句,就被他扇了數個巴掌。你說我該不該恨?我想報仇是不是當真天理不容,就該魂飛魄散?”

女子巧舌如簧,婦人到底被說服了。

季道成根本無法反抗,當即被五花大綁,和昏過去的男人一起被帶到沈老爺面前。

趙詠梅唱作俱佳,不只咬死她通-奸-害母的罪名,更指她被關起來仍不老實,用首飾買通僕人,放這個奸-夫進來,想要卷了嫁妝裡的金條銀元一起逃走。

“我去給她送藥,不慎撞見醜事,她還想殺我滅口。”

這番話疑點重重,處處都是破綻,根本經不起推敲。

可惜在場之人並不關心真相,他們所關心的無非是如何將“奸-夫-淫-婦”的罪名定死,如何讓沈宗章擺脫失手殺死岳母的汙點,如何將髒水全部潑到趙頌雪身上,好霸佔她留下的嫁妝,繼續維持兩家人的“姻親”關係。

“不守婦道,謀害親母,人證物證俱在,當以族規處置!”

沈老爺一錘定音,在場眾人無一反對。即便是頌雪詠梅的生父,也是一副愧有此女的嘴臉,非但無視明晃晃的疑點,不為女兒據理力爭,反而任憑沈家人如何處置,更當著大女兒的面誇獎小女兒,分明有再嫁小女入沈家的打算。

“看到了嗎?”

季道成被堵住嘴拖走時,女鬼始終飄在他的身邊,口中不斷念著:“這就是我的親人,我錯付一生的丈夫,我的好妹妹。”

為免夜長夢多,沈宗章決定連夜動手,親自帶人將妻子拖出沈宅,準備秘密沉塘。

季道成被捆綁住手腳,墜上青石拋入水中時,終於切身體會到女鬼的絕望。

冷,透入骨髓的冷。

水從四面八方湧來,無法呼吸,張開嘴只會讓更多的水湧入,眼前發紅,血管彷彿在眼底爆裂。

憤怒,怨恨,不甘,絕望。

所有的情感同時湧上,季道成突然感到迷惑,不能確定這樣的情感究竟源於這具身體還是他本身。

女人墜入水底,黑髮在水中飄散,膚色浸染青白,雙眼始終圓睜。

透過晃動的水面,能看到點點暈黃的光,還有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

季道成猛然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森林邊,溫暖的陽光從頭頂灑落,之前經歷的一切恍如大夢一場。

“我沒死?”

“沒有。”

女鬼的聲音響起,季道成猛然抬起頭,手下意識摸向腰間。祭出黃符的那一刻,他突然猶豫了。

“你走吧。”收回手,季道成道,“走得遠遠地,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那可不行。”女鬼忽然逼近,猩紅的雙眼清晰映出季道成的影子,“我現在死了,我要去報仇。我要殺光害死我的人,我要讓兇手血債血償!”

聲音落下,女鬼驟然化作黑霧,消失在季道成眼前。

季道成想要阻攔,額心突然一陣滾燙,伸手摸去,發現法印竟還沒有消散。一旦他生出對女鬼不利的念頭,就會讓他頭痛欲裂,腦中猶如注入岩漿,近乎生不如死。

“這究竟是什麼手段?”

季道成心中駭然,但也不願坐視女鬼殺盡沈家人,唯有壓制下折磨人的頭痛,依照記憶中的方向,祭出數張引風符,快速奔往沈宅。

抵達目的地後,發現宅院大門洞開,守門人倒在地上,身上並無明顯傷痕,僅是昏過去。

不等季道成鬆口氣,陡見宅院上空血氣沖天,緊接著,一名形容枯槁,頭戴斗笠,身著麻衣的中年人循血光而來。

認出男人的身份,季道成暗道一聲不妙,顧不得許多,搶先一步衝入宅內,找到正將仇人懸於樑上的女鬼,來不及多做解釋,祭出羅盤將她收入其中,就要飛身離開。

可惜他還是慢了一步。

中年男人攔在門前,雙目緊盯他手中羅盤,陰冷笑道:“季道友,多年不見,難得在此地重逢,為何要急著走啊?”

“季某現有急事,還請肅道友行個方便。”季道成嘴上客氣,目光逡巡左右,尋找脫身的機會。

肅雄早有防備,腳步一橫,將出路完全堵死。除非對方穿窗,否則休想離開沈家半步。

“道友有何急事?”肅雄緊盯季道成,目光貪婪地看向他手中羅盤。

他是祖傳的捉鬼人,亦是養鬼人。沈家血氣沖天,證明羅盤中的鬼非比尋常。若是能抓來煉化為他所用,必能助他法力更進一步。

受貪婪驅使,肅雄越逼越近。

季道成當機立斷,祭出承自祖上的青銅短劍,劍刃綻放一道黑青交雜的厲光,直逼肅雄面門。

“季道友,你這是作甚?”

劍光迎面襲來,肅雄腳下迅速閃躲,同時取下腰間纏繞的鐵索,漆黑的指甲擦過鎖鏈,爆-出刺眼的火花。

下一秒,鎖鏈如長蛇飛出,纏上青銅短劍。

季道成引燃黃符催動法力,崩開劍上鐵索。道火成網,隔開肅雄釋放的-毒-塵。尋到空隙,立刻腳點傾倒的圈椅,猛衝向半開的隔窗,就要破窗而出。

“想走,沒那麼容易!”

肅雄祭出第二條長鎖,趁季道成急於脫身,自身後纏上他的小腿。鎖鏈浸有劇-毒,沾上即冒出黑煙,發出呲呲聲響,如遇強-酸-腐-蝕。

季道成強忍腿上劇痛,雙臂橫在頭前,拼力撞開窗欄,落地後身形踉蹌,只得祭出最後幾張引風符,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沈宅。

眼見季道成越去越遠,很快不見蹤影,肅雄知曉先機已失,定然追不上去。

“中了我的屍-毒,跑掉又如何?等你毒發身亡,連你的魂魄一起收掉。我倒是想看看,道士成鬼有何不同。”

肅雄連聲冷笑,不去追季道成和女鬼,轉身走向沈家眾人,目光頻閃。

“仙師,仙師救我,我願……”

不等沈宗章說完,竟被肅雄一掌擊在頭頂,瞬間七孔流出黑血,暴-斃在當場。目睹這一場景,沈夫人和詠梅立刻發出尖叫,隨後開始哭著求饒。

“仙師饒我一命,金銀古玩您儘管拿去!”

“仙師饒命啊!”

“區區俗物於我何用,倒是你們的魂魄,還能勉強一用。”

驚恐的尖叫聲和求饒聲中,肅雄發出陣陣陰笑,一個個結束沈家人的性命,抽取他們的魂魄。包括趙家姊妹的父親,因留在沈宅,同樣沒能逃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