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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規矩

“先生,你想擁有一隻自己的船嗎?”

耳邊都是喧囂,朱存渠眯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位頗顯狼狽的中年人。

他身上是一件略顯平整的棉衣,雖然洗刷的乾淨,但其發白的顏色卻凸顯了其錢袋的拮据。

臉上絡腮鬍有些雜亂,黑眼袋極深,讓他顯得極為憔悴。

很顯然,他已經面臨到關乎生存的境地。

朱存渠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一身貂皮大衣,銀絲雲團鹿皮靴,腰上圍著錦繡玉帶,手中握著把玉墜白紙扇,一看就是個大家公子。

“怎麼?”朱存渠輕笑道:“我就那麼像是個紈絝子弟?”

“您誤會了。”男人臉色瞬間一紅,然後結結巴巴的訴說起來。

原來,他就本名叫周祖德,經常來往於北京,遼東以及黑龍江一帶,吃的是海貿生意。

但海上洶湧澎湃,危機四伏,他本來有兩艘船,如今一艘傾覆,餘下的一艘也是破舊不堪,急需大量的修繕。

黑龍江省大力發展捕鯨業,配套的修船廠倒是不缺,但沒錢是不行。

他本來就因為貨物的損失而欠了一屁股債,如今更是因為沒錢修船而到處求人。

只要能修好船,再招來一些水手,他就能東山再起,再次成為風雲人物。

可惜人家都想謀取他的船,而不想資助。

沒辦法,他就想在頭鯨大會熱鬧時,找幾個眼熱的冤大頭,賣掉船一半的股份。

只要出一半的錢,就能獲得一隻完整船的,並且收穫一直能夠正常經營的商隊,怎麼看就是一場大買賣。

可惜,朱存渠在衙門中工作了幾個月,見多了衙門胥吏的花招,推官任上的官司中,對商人的狡詐瞭解頗深。

“我拿一半錢,從此以後這船就交給你來經營,我只需坐等分紅就行了?”

“沒錯。”

“你當我是傻子不成?”

朱存渠無語:“人手是你的,船是你的,買賣也是你做,一趟下來保不齊還要我賠錢呢!”

“你錢袋豐了,又能再起做買賣,到時候留給我一艘破船,我總不能賣了不成?”

這就是俗稱的借雞生蛋。

到頭來,賺不到錢不說,周祖德說不定賺了錢,將剩餘的一半股份收回來,不賺不賠。

周祖德認真地看了這位公子,大為驚奇。

看樣子不過20來歲,竟然如此的精明,真是少見。

他尷尬的笑了笑,準備接著忽悠另外一個大頭。

不過,朱存渠還是叫住了他:“修一條船要多少錢?”

“大修兩百塊左右。”

“我那是千料大船,買的時候就是八百塊了,如今市價都翻倍了。”

周祖德忙道。

“再買幾艘船,湊成一個船隊。”

朱存渠帶著他來到碼頭的酒樓,吃起來全魚宴。

春天萬物繁衍,在黑龍江這個沿海城市,各種各色的魚應有盡有,烹煮蒸炸,直讓人漲知識。

朱存渠本不樂意吃魚的,但剛嘗入嘴,就感覺味道不錯。

周祖德忙笑著解釋道:“在內地,魚腥味需要蔥姜來去,還得費油,而在黑龍江,由於捕鯨業的盛行,導致鯨油、魚油便宜,普通人家也能用得著。”

“這樣一來,各色各樣的魚倒是美味了。”

“不錯。”朱存渠嘆道:“黑龍江物產豐富,若非冷了點,著實是個上好的居處。”

“嘿,公子,您剛才說要組船隊?”

周祖德忙舔著臉笑道。

“沒錯。”朱存渠施施然道:“一艘船幹了有什麼勁?”

“要做,就至少做五艘船。”

周祖德聞言,神色大喜,滿臉漲紅。

“海上不安全,你先做近海生意,不僅穩妥,而且還安全。”

朱存渠吩咐道。

聽到這,周祖德苦笑道:“您怕是不知道,近海生意,基本上被將軍府的人把持,哪裡有殘羹剩飯留下。”

“聽說奴兒干城繼續擴建,到時候無論是糧食還是其他物資,都需要從黑龍江北運,這不就是筆好買賣?”

“您?”周祖德滿臉震驚,他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人胸有成竹的模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說。

此時一看就是個大背景的。

“我將赴任奴兒干城,擔任鎮撫使一職,這買賣你是做定了。”

朱存渠不緊不慢道:“另外,努爾干城將會改名為北極城。”

“另外,我聽說黑龍江入海口,一到開春,那些娃魚就會逆流而上,擁擠在黑龍江面,甚至都能踏之過河,此事為真?”

“自然是真的。”

周祖德開口道:“不過,這些魚也只能在咱們黑龍江買賣,總共不過幾萬人,賣不了多少錢。”

“不過,我聽聞在海對面的庫頁島上,遍地都是海豹,數以十萬計,如果鎮撫使能夠征服此地,每年光是兜售其皮,就能撈取數萬塊。”

聽聞這件事,朱存渠立馬就興奮起來。

果然東北遍地都是財富啊。

見到他興起,周祖德更是火上澆油:“您知曉為什麼將軍府一直想要建奴兒干城嗎?”

“不是為皮草嗎?”朱存渠眯起了眼睛。

“嘿嘿,皮草哪裡有黃金值錢。”

周祖德誘惑道:“傳聞黑龍江有沙金,隨便一淘換就能篩出金子,另外許多人更是傳聞,那裡有許多的金礦。”

“隨便一採,那可不得了。”

“不然的話,將軍府為何千里迢迢而去?那可是近兩千裡呀!”

朱存渠心底一沉。

在這件事上,白旺並沒有對自己說明,有可能他不知道,更有可能想象自己湖弄住。

畢竟怎麼說自己也是來鍍金的。

也不知朝廷知不知道?

帶著這樣的心思,他就繼續向著北極城而去。

兩千裡路,一路上順風順水,七八天就抵達。

此時,北極城民不過百戶,而且基本上都是屯墾的軍屬,商人們寥寥數人,基本上都是為了採購皮草。

他收斂心思,來到了黑龍江入海口。

傳聞中的娃魚迴流並沒有看到,但卻見到了洶湧的黑龍江城。

相較於黃河、長江,此時黑龍江的寬度極大,數千年來無人管束,讓它隨心所欲,留下了無數的湖心洲,三角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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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飛鳥停歇,數以萬計,遮天蔽日。

在那些支流附近,甚至能見到許多豺狼虎豹,惹得一群侍衛們大加警惕。

無論怎麼說,這裡都是物產豐富的荒地。

“任重道遠啊!”

朱存渠忍不住感慨道。

……

此時,作為大明皇帝,朱誼汐依舊有條不紊地準備著北征之事。

數萬大軍北伐,而且遠涉數千裡,這在中國的歷史上,也只有當年李廣利西征大宛才能媲美。

而人家有西域的一眾小國補給,而大明如今北上,面對的是杳無人煙的千里荒漠草地。

同時,滿清又是個奴隸制與封建制結合的國家,其實力極其誇張。

可以說整個亞洲,能夠與之匹敵的只有大明了。

駐紮在俄羅斯的公使甚至明言,俄羅斯沙皇被滿清打的沒脾氣,幾乎都要放棄西伯利亞。

此行的困難,朱誼汐是能夠預料到的。

所以,一應的準備,就得提前兩三年時間,不能太急,不然的話就容易出錯。

偌大的大明,騎兵不過十來萬左右,基本上都分佈在邊軍中,因為其養育成本低。

京營中養著的兩萬精騎,幾乎能抵得上十萬大軍,馬吃的比人好,甚至比普通的軍官還要好。

所以,緩步地擴充訓練騎兵,打探路徑方向,就成了軍隊的頭等大事。

同時,對於軍糧的供給,這是如同螞蟻搬家一樣一點點的向北挪移。

其成本極大。

據戶部估算,石糧食從北京抵達漠北,就需要四石糧。

簡單來說五石糧食運到漠北,只能剩下一石了。

這還是因為駱駝吃得雜,不挑食力量大的緣故,不然的話普通騾馬肯定消耗更大。

於是許多人倒是上了奏疏拍馬屁,說是皇帝有先見之明,提前大肆散養了駱駝,從而讓其成為軍需利器。

實際上,誰能曉得,這一場螞蟻搬家式的運輸,每個月消耗的財力,達到五十萬之巨。

如果決戰放在紹武二十年,也就是明年開春,那麼朝廷至少要丟去千萬塊銀圓。

而且別忘了,打仗是有損失的。

戰馬的折損,糧食物資的消耗,還有大量的賞賜,這一場戰爭下來,沒有兩三千萬塊銀圓根本完不成。

指望北海那所謂的奉京府,一百年都回不了本。

但這話根本就沒人敢講。

皇帝御宇二十載,威勢極大,內閣的首輔成了應聲蟲,根本就提不了反對意見,只能查缺補漏,儘量的做事。

朱誼汐倒是不以為意,打仗這件事得儘快去做,越是前期成本越低。

一旦拖到後世,成本將會幾何倍的上升。

陽春三月,京城一如既往地熱鬧起來。

紹武十九的會試,將會在四月舉行,對於整個大明以及許多附屬國來說,都是一項巨大的盛事。

因為在今年,朝廷明確提出允許各國的進士參與到會試之中。

換句話來說,屬國的進士,相當於大明的舉人,擁有著參加會試的資格。

這遠比之前參加國子監考試來的方便快捷。

朝鮮、秦國、康國,合計兩三百人,這是以往不可想象。

同時,由於近些年來呂宋、琉球、漠北,東北等地的納入,導致讀書人不斷增多。

為了穩固國本,安撫讀書人,朝廷決定將進士的名額,從三百擴充到四百人。

按照往常來說,按以往的北、中、南分榜錄取,各自增加名額就是。

不過朝廷卻藉此取消了分卷錄用這項規定,而是採重新規定了納糧法則。

即,按照各省的賦稅高低,將其分為三等,分別授予錄用名額。

如今朝廷的賦稅,總共分為三等,窮省納銀一分,中省兩分,富省三分。

一分銀,就是十文錢。

在農業上就是輕徭薄賦,但間接稅——商稅的徵收,卻是有效的彌補了其損失。

賦稅規定中,如安西、貴州一般的窮、邊省份,就是一分;河南、河北等不高不低的就是兩分;安徽、江蘇、浙江等富庶之地,就是三分。

不拘於府縣不同,土地肥瘦,一律按省劃分收稅。

稅收越是複雜,地方就越能鑽空。

三類行省四百名額,其中窮省得名額八十,中省一百二十人,富省兩百人。

表面上來看有失偏頗,實際上卻做到了某種意義上的公正。

全國富省,納稅三分的,只有江蘇、安徽,江西、浙江,湖北、湖南、山東、廣東八省,他們的人口超過一億。

換句話來說,其佔大明總人口已經超過了一半,要了一半的名額,也算是名副其實。

雲南,貴州,廣西、安西、吉林、黑龍江、甘肅、寧夏、綏遠、察哈爾十省,總人口甚至不到三千萬,佔了八十人,已經算是優待了。

這完全凸顯了朝廷的規矩:錢糧多就是大爺。

因為窮省,其人口也是較少的。

賦稅少,也證明其土地貧瘠,自然養活的人就少。

如廣西、雲南、貴州三省,加在一起都沒兩千萬人口,而江蘇一省就是兩千來萬。

在以往,甘肅,寧夏、安西這樣的窮地,是要跟山東、河北、山西這樣的地方爭搶北卷名額,基本上只能淪為陪襯。

尤其是甘肅和雲南,在歷史上竟然從來沒有出過狀元,進士名額也少得可憐,可謂是遺憾了。

如今菜鳥互啄,人人都有機會,算得上是公平了。

當然了,何為屬國士子,也被劃分到了一分省之列。

三分法詔令一出,舉城震驚。

這種利益重新規劃,不知道多少人為此高興和遺憾。

例如山東,他本來屬於北卷,在北方文風數一數二,基本屬於領先,日子安穩的很,如今要去跟江蘇、江西、安徽去爭,這簡直是要命。

一些士子們鼓譟,但卻被迅速彈壓。

按納稅來分,由皇帝提出,內閣同意和制定,誰敢放肆?

京城,山東會館。

時值會試,山東會館住滿了前來應試的舉人,可謂是人滿為患,會館不得不將附近的幾個宅院租下來,以做安置。

這時,館首邀請了籍貫在濟南府的吏部右侍郎,趙夢書前來應宴。

雖然明知道其事,但趙夢書不得不出席。

整個山東會館,不知道資助了多少舉人,關係極其龐大,誰敢得罪自己的鄉人,名聲不要了?

“侍郎,此事三分,對我山東士子來說何其不公?”

館首一入座,立馬就倒起了苦水,可謂是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