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在這裡？”奧莉薇加臉色冷峻。
濃霧出現的突兀，這對男女更是不知道從哪走出來。
她對走在前方的男人隱約有些熟悉感，卻並不認識他的臉，但跟在他身後稍慢一步的女子，她可就再熟悉不過。
芙瑞娜。
無論從名義還是生產型號上，她都是奧莉薇加的姐姐。
她們曾在開篇相遇，又在此刻重逢，但奧莉薇加絲毫沒有姐妹聚首的喜悅，芙瑞娜所做的事，已經觸及她的底限，哪怕是姐妹情誼，也無法抵消她由此產生的敵意。
芙瑞娜默默地站在男人身後，沒有開口應答，倒是前方的男人拍手笑道：“感人的姐妹重逢，你也這樣覺得吧，萊耶斯？”
“原來是你。”萊耶斯說道：“你居然沒有死，雅恩老師。”
雅恩的笑容出現了些許僵硬。
他沒想到萊耶斯會在瞬間看破身份，畢竟他所使用的容貌變化身份幾乎天衣無縫，現在才是他原本的面容，之前在伊斯殿所展示的形象不過是一層生長在臉皮上的活體面具，沒有專用的失活溶劑，那張皮就等於他的臉，根本不可能被分離。
為什麼萊耶斯只是打望了他一眼就能將他的身份識破？
他想不通這個問題。
換做其他人估計也很難理解。
只有萊耶斯和極為親密的人才會知曉，從很久以前他辨識他人的方式就不再侷限於外貌的觀察，而是結合了骨型資料、行為資料、聲音頻率以及虹膜動態綜合類比。
雅恩只改變了面容，卻改變不了其他資料。
因此在見面的那一刻起，由於除外貌的其他資料都匹配到雅恩的身份上，唯獨外貌發生了變化，起源系統自動響應了報警機智，直接將雅恩的身份資訊投射在他的右眼之中。
在雅恩得意大笑的同時，系統對他的全面分析就已經完成。
“目標型別：六至七星之間、大機率攜帶危險物品，綜合評級為危險物件，不建議單獨應敵，主人，是否需要呼叫其餘人前來增援。”
在探測到非友好目標出現後，α與β的廣播系統直接關閉，透過定向震動聽者的骨骼，將聲音傳達至聽者的腦海中。
β完成對雅恩的分析後，馬上將結果悄悄地告訴給萊耶斯。
萊耶斯也不客氣，直接下達最終命令：“讓還有能力戰鬥的人知道這個訊息，那些羸弱的科研者就算了，他們來只會多事，還有，控制移動城堡，以靜音模式悄悄靠近山腳下準備跳躍攻擊，還能使用的炮臺全給我挪出來，時刻準備火力覆蓋。”
“明白！不得不說，主人您的主意真棒！”
β不遺餘力地吹捧，引得萊耶斯微微一笑。
他看著雅恩，欣賞著他臉上複雜的表情，繼續說了下去。
“既然你沒有死，那麼努恩校長對你的攻擊就沒有落到實處，所以他的身份也不對勁，你們隱藏得真是夠深，學院裡還有多少人是你們的同夥？”
推測出雅恩的身份，自然就能夠聯想到圍繞他的一系列事件異常，其他人倒不足夠肯定，但以努恩的力量層次，他不可能不清楚雅恩沒有被陰影同化，也沒有在他那驚人的一擊中死亡，可學院的共識卻是雅恩已死。
沒有努恩的認可，是肯定無法得到這一結論的。
“很好，你比努恩想象中更加聰明。”
雅恩盯著他，咬牙切齒地說：“就像小時候一樣，聰明到讓人討厭。”
“我小時候有見過你？”
萊耶斯搜尋著記憶，不記得童年有雅恩這個人存在。
“你當然不會記得，在老頭選擇你之後，我就再沒回過那個家。”
他說：“雅恩·培提爾只是個化名，我真正的名字叫安格努因·哈勃克，勞倫斯·帕克·哈勃克的兒子，讓我們再認識彼此一次吧，萊耶斯，畢竟你可是奪走了曾屬於我的一切。”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萊耶斯低聲。
“任何失去都意味著你不值得擁有，沒有人可以奪走本該屬於你的東西，除非你的能力本來就與它不夠匹配。”
“啊，真是討厭，我可不喜歡被年紀比我小的人說教。”
安格努因抬起手腕向前一折，芙瑞娜立刻弓起了腰，蓄勢待發的模樣讓周圍的氣氛更加凝重。
奧莉薇加同樣準備好了發起攻擊，身體內部的各項元件在α的遠端幫助下進行優化組合，已經列出數套清晰的攻擊方案。
“努恩曾經囑託我，給予你一定的協助，幫助你對付這裡的主人。”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不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呢，我現在從你身上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友善。”
萊耶斯說，他時刻關注著命令的執行情況，該知道的人已經在往這裡趕來，而移動城堡也從海灘上啟動，為了防止發出過大的聲音，啟用了一種速度較慢的移動方式，除了滑輪在沙子上摩擦難免發出的聲響，連機械結構運作時的聲音都很難聽見，非常適合短距離的潛行。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拖住時間，當所有準備就緒後，勝利必然會站在他的這邊。
安格努因喜歡回憶往昔，喜歡說著沒營養的廢話？
很好，沒關係，這正合他的心意。
“因為我認為他是錯的。”
安格努因微笑說：“學者協會，知道這個組織嗎？或許你根本無法想象它的偉大，能擁有學者之名的人都是站在人類族群頂峰的一群人，我因它的偉大而苦尋它的門扉，最終投入努恩的門下，可惜數年過去後我才發現，這個偉大的組織早已自甘墮落，它沒有了昔日的榮光，站在頂峰的一群人，連引起兩個小國的戰爭都束手束腳。”
“失望，我太失望了，這不是我想看到的學者協會，這麼多年來，學者們習慣了隱居人後，操控著一切並享受著成果，這讓他們從巨人退變成見不得光的老鼠，被規則束縛著，甚至被禁止進行過激的實驗，努恩也不例外，他居然想讓我將好不容易到手的情報分享給你？真是可笑到極點的老人家。”
“好在還是有能夠理解我的想法，值得我去追隨的人存在。”
安格努因目光灼灼：“他就是這個東西的主人，改變整個世界的偉大人物，他非常清楚，在一個資源有限的世界裡人是不可能得到真正進化的，必須將世界的資源集中在一小撮人身上，犧牲到除此之外的一切，只有瘋狂，才能帶來進步。”
“他會帶領我們看到世界的終極，我將成為見證者之一，以你的資質本也能成為不多的少數派之一，但很可惜你無法達成了。”
“因為我不允許。”
安格努因話音落下，芙瑞娜開始猛烈衝鋒，奧莉薇加同時躍上，移動城堡已到達山腳，炮臺對準他們所站立的平臺，趕往增援的成員們拿出各自的武器，注視著安格努因的後背，萊耶斯抖擻著身子，合金裝甲穿戴完畢。
一切都已就緒。
“明明我那該死的父親應該沒有教過你太深的機械理論，但你仍然做出了這種神奇的機械裝備，真是讓人嫉妒和眼紅，哪怕你不能使用魔法，有這套裝甲的配合，一定也具備相當強大的戰力吧。”
安格努因拍拍手，低聲道：“可惜，這種戰鬥太野蠻，太粗獷，不夠美，我們兩人今天的戰場，可不在這裡。”
周圍的視野驟然變化，萊耶斯的眼睛有一瞬間被迫眨動，就在這瞬息之間，他來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中，沒有大地也沒有天空，他和安格努因都站在虛空構成的平面上，說不出的詭異。
萊耶斯沒有多想，直接搶佔先機發起進攻，身形飛快地向前移動，攢起拳頭衝安格努因的鼻樑骨砸去。
安格努因像是沒看見似的，連一步都未動，絲毫不做躲閃。
萊耶斯的拳頭離安格努因的鼻樑骨已經只有三指的距離，就在連眨眼都不需要的下一刻，安格努因整張臉都會凹陷進去。
本該是如此……
安格努因哈哈大笑，彷彿在嘲弄萊耶斯滑稽的行為。
暫且後退一步，萊耶斯盯著自己的拳頭，思考著剛才的失敗。
無論他怎麼出拳，都根本無法碰到安格努因的身體，每當他的拳頭接近安格努因身體時，下一刻他就會陷入無盡的迴圈中，僅僅三指的距離，卻根本無法觸及。
應該不是他自身的問題。
而是這個空間中的某種規則限制了他的行動。
“喜歡嗎，這是那位贈予我的空間，在這裡你所站的位置與我所站的位置看似重疊在同一世界，卻由「之前」和「之後」兩個時間度量分隔開，我所站的是之前的空間，你站著的則是之後的空間，攻擊成立的條件是必須遵循從前到後的因果關係，卻無法逆向成立。”
安格努因輕鬆地說：“我特意挑選了這裡作為戰鬥的主場，怎麼樣？我想看看你該怎麼逃脫出去，我可是非常期待你的表現。”
“如果沒有的話。”
“我可要動手了。”
……
……
砰砰砰！
安格努因盡情地叫囂，享受著毆打的快感。
萊耶斯專注於防禦，盡力讓安格努因的力量對裝甲的外殼造成的傷害降低至最輕，這樣才能為他爭取更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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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被該空間中特有的邏輯怪圈所束縛。
他的屬性被定義為「時間後」，而安格努因擁有著「時間前」。
安格努因能夠攻擊到他的身體，因為從前到後的因果邏輯是絕對成立的。
可他卻無法進行反擊，因為從後到前的因果邏輯是被定性為錯誤的。
該怎麼做才能擺脫邏輯怪圈？
萊耶斯疾退，安格努因寸步不讓，每一道攻擊都落在裝甲的薄弱位置。
這意味著他對萊耶斯的隱秘相當瞭解，不知從多久開始，就已經盯上了萊耶斯的一舉一動。
在這個空間內，萊耶斯得不到雲端資源庫的補給，也沒有α或者β的計算輔助，唯一擁有的就只是裝甲本身的應急介面，也只限於顯示剩餘能量、損壞程度，以及對映密佈在各處的傳感器中採集到的萊耶斯的肌肉動作，以此驅動裝甲進行無延遲同向操作。
能源還剩一半以上。
但裝甲剩餘的耐久度卻有些堪憂。
7/100（破損嚴重）
不妙啊。
萊耶斯必須對空間內的規則進行解析，才有可能找到漏洞來改寫。
正常的世界會出現時間前後的屬性分配嗎？
應該不會，在真實世界中，時間應當是連貫的，實質上基本不存在分層，每一段時間都含有+∞個元素，根本不可能對具體的某一點進行定義，來區分時間前後。
那麼這個空間內含有的規則……
他大概明白了。
“跑啊！怎麼不跑了！”
安格努因像是追著花姑娘一樣對萊耶斯盡情追逐，盡情戲耍，他期待著獵物臉上露出預料之中的恐懼，但萊耶斯卻忽然間停了下來，嘴角露出讓他討厭的自信。
這讓他很不舒服。
“因為不需要了。”
萊耶斯安靜地看著他：“我明白這裡的規則原理了。”
“在真實世界中，時間軸有其連貫性，不可能讓你定義出前後的時間節點關係，所以這裡的時間規則與真實世界是不同的，它的時間軸不再是一條線，而變成無數小點，空間中的活動都是不連貫的，是由一幕幕靜態畫面所構成的運動。”
“簡單來說，這是一個類似膠捲的世界，每一秒都由成百上千張畫面所構成，你所處的畫面是在我所處畫面的一幀或是幾幀以前，所以我無法攻擊到你。”
安格努斯不以為意：“那又怎樣！就算你看破了一切，又能如何，還不是逃脫不了被我單方面毆打的下場。”
“的確。”
萊耶斯說：“要更改這一規則，將你所處幀向後移動，與我平行，耗費的規則量太大，對我來說並不划算。”
無盡杯中，從威隆那兒獲得的青銅羅盤，悄然消失了一個小角，1.75條等效規則從羅盤本體中剝離，成為萊耶斯能夠使用的力量。
“但其實我不需要達到「能攻擊你」的目的，只需要讓你「受到攻擊」即可，這樣就簡單了，有一種方法能夠耗費最少地達成目的。”
萊耶斯微笑道：
“在我曾經夢中的世界裡，有叫做顯示卡和顯示器的東西，它們的工作原理和這個世界有類似之處，顯示卡輸出信號源，顯示器則接受信號源，但顯示卡輸出的幀率，未必與顯示器能夠顯示的幀率相符。”
“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固定在三百六十幀的顯示器，而我們兩人就如同顯示卡一般的輸入源，因為我們輸出的幀率都與顯示器同步，所以我們才能站在這裡。”
“但你知不知道，當輸入源提供的幀數，遠遠超過世界空間能夠重新整理的幀率時，每一幀都不能完全同步的時候，會發生什麼情況？”
“答案是：”
“畫面撕裂。”
滋！
安格努因感到疼痛，從他胸腔開始的位置，一道傷口直接橫著貫穿整個身體，這道攻擊他沒能提前預知的原因，在於受傷的不是他，而是整個世界，但他站在世界中，所以被畫面撕裂的力量，直接斬斷了身軀。
“當你成為每秒能夠輸出+∞幀數的人，再處於這個每秒只有60幀刷新率的世界。”
“就會產生這種效果。”
“我贏了。”
萊耶斯說。
世界崩塌，轉眼間，他們都回到了原本的地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