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顰兒,如此恐不成規矩,況且此人與孫景晟寶兄弟以及景宴等人大不相同,絕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若赴約,不正是羊入虎口?”
寶釵急得拉住林宴不叫她走,連旁人的步子都不跟了,絲毫不怕怠慢元春那邊似的。
在林宴看來,今晚的約也不是什麼好的,放在尋常,她一定會拒絕系統這個任務。
但,系統給了忘情水。
是時候和水御的前塵舊事做些了斷了。
握緊寶釵的手,將她拉進懷裡拍了拍後背,林宴溫聲開口:
“四芳齋裡有個四齋先生,她是出了名的不為權貴折腰。水御將地點選在那裡,必然是從側面告訴我不必帶有疑慮,寶姐姐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完完整整的回來。”
“顰兒給我吃了太多定心丸,但你不知道,這東西吃多了也會使人心亂。”寶釵帶著隱隱的幾分幽怨說。
可下一秒,她攜上林宴便追大部隊去了。
元春用過膳後為園子裡的建築改名,在座之人紛紛稱絕。
人人都能看見她的好,只有抱琴和明秀看得見她額上細汗遍佈,按著紙的指尖都掐的泛白。
藥效發作,痛感十分明顯。
“看來元妃娘娘今日省親並不開心,臉上表情竟比在宮裡的時候還要嚴肅幾分。”
女官遞東西的時候一臉不屑,語氣也多有傲慢。
元春只抬起眼皮子多掃了她幾眼:“那你說說看,本宮該是怎樣的表情?”
女官暗暗撇嘴,“娘娘是皇上的心尖寵,哪裡會有該不該的呢?”
說罷她又帶著幾絲不悅:“娘娘不是已經叫人準備什麼了嗎?再不開始的話,時間又要耽誤了。”
元春輕笑,並不與她惱。
她知道,這人活不過幾時了。
飲了一口熱茶緩了緩痛感,元春便笑對眾妹,命她們各題一匾一詩,話落時將目光投於薛林二人,林宴與寶釵收下這道眼神,相看便知機會來了。
不過多久,大家將作的詩呈上去,元春依次看過,先是對二人的才華誇讚一番,見寶玉還沒作出來,立即抓起機會開口:
“本宮在宮裡就聽說了你們兩個的能幹之處,幾個月前和雅公主與安南郡主獻給皇后娘娘的香料,就是從寶釵的香坊裡拿的貨。皇后娘娘仁慈和睦,得了好東西也沒忘了我們,分發下來的本宮一早就用完了。寶釵若是願意,明天本宮請示過皇后,再叫和雅公主代勞多採辦些。”
寶釵立刻施禮:“民女薛寶釵,叩謝元妃娘娘器重,香料的事全聽娘娘旨意,今夜民女就親選可靠之人,明天一早命其在香坊等候元妃娘娘與皇后娘娘示下。”
確定寶釵聽懂了自己的意思,元春滿意點頭,隨即對向林宴:
“黛玉的厲害之處本宮是聽的最多的,本宮雖不曾親眼見過你那叫人起死回生的本事,倒也聽人說起過你諸多事蹟。解決富州瘟疫、造福百姓、勇敢自強,你給家族添了榮光,本宮很欣慰。你可願將自己的本事在本宮身上施展一二?”
這是重點!
林宴當然不會拒絕!
怎料還不等她做出回應,那位女官就橫插一腳:“元妃娘娘有專門的太醫負責,貿然讓林姑娘上手實在不妥。”
此話一出,眾人都捏了一把汗。
元春總是格外注意林宴與寶釵,現在又丟擲機會跟她們接觸,一看就是有問題。
奈何有這個女官從中作梗,明話也只能暗暗說。
“回元妃娘娘的話,民女只是一介閒醫,資歷遠比不上太醫院的前輩,何況學識淺薄,絕不敢對娘娘造次。但娘娘若是真的好奇民女,民女可以為娘娘獻醜。”
林宴反應迅速一秒跪地如是說道,元春也是驚了一跳,暗中掐緊手心忍著痛強顏歡笑:
“也好,只是不知你要表演什麼?”
“懸絲診脈。既碰不上娘娘的玉體,又不會晃了娘娘的眼睛,診斷結果只需娘娘回宮後問太醫,若是一致,算民女運氣好,若是不一致,娘娘也就當是個樂子。”
林宴鎮定自若的說。
懸絲診脈一技早就失傳了,縱是林宴這個站在頂端又有系統加持的醫者,也是從未學過的。
但今晚的目的並不是透過懸絲診脈治病。
唯一難的地方,在於如何與元春達成一致,同時又能交換資訊。
“這倒是個奇術,明秀,傳令下去,準備黛玉要用到的東西。”
明秀會意,以至於準備的時候格外慢。
在這期間,寶釵和林宴先後藉著指點寶玉的機會靠近他。
在與他通氣之後,一併獲得了寶玉給出的線索。
原來寶玉在和元春坐一起說話的時候,元春在他掌心寫了幾個字。
按照先後順序,是:毒、沈、利。
“寶姐姐、林妹妹,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寶玉低聲問向薛林二人,語畢想了想又補充:
“我在和北靜王一起玩的時候,偶爾會聽他說起宮裡的人,他將皇后稱為沈皇后……元妃娘娘指的‘沈’,會不會是她?”
同樣想到沈琴的林宴,現在時不時的瞟一眼元春方向。
元春表達出來的三個字很容易聯想出意思。
但是離她這麼遠,要如何才能獲悉她的狀態呢?
“吱吱。”寶釵突然叫了一句。
小小的聲音在林宴腦中炸開,此刻她豁然開朗。
對啊,小芝可以!
但這個風險太大了。
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老鼠,並且讓它爬上身的。
“沒有其他辦法了。”寶釵輕聲說,語畢寫了一個小紙條悄悄傳到探春手裡,沒多久,被紫鵑帶著的小芝就由探春捎了進來。
“林姐姐,剩下的交給你了。”探春凝眉說。
林宴點頭,她感到壓力山大。
一旦小芝被旁人發現,都是會讓賈家陷入唇槍舌劍之中的。
“元妃娘娘請吃茶。”賈母突然發聲,眾人看去,又見王夫人端著一碟兒芙蓉糕交給抱琴:
“娘娘往日最喜歡吃這個,等待之餘難免枯燥,不如吃這個解解悶兒吧。”
不出所料,女官第一時間衝上來查驗茶水和糕點。
也正是這個空隙,惜春將從探春手裡接過的小紙團快速遞給迎春,迎春立刻做出撿東西的樣子將其丟到抱琴腳下。
接著,抱琴微微往前一步用裙襬蓋住紙團,趁著女官等人不備,又用腳尖推著紙團到元春身邊。
元春立刻打亂桌邊的紙張,使一部分掉在地上,抱琴則趁此時撿了紙團塞給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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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動作都是行雲流水般結束,整個過程不超過十五秒。
林宴心中大為感動。
她沒想到姐妹們會這樣默契勇敢。
元春在看過紙團上預告的老鼠上身後,表情明顯僵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恢復如初,並給林宴使了個眼色,小芝即刻出動。
小芝的速度比剛才姐妹團的行動還快了一些,等它回來把自己得到的線索透過極簡的方式給林宴演示過,林宴立刻拿出這個時代最常見且用途最廣的幾類毒出來給它聞。
不過少刻,她就從毒物成分裡推出中毒反應。
待到寶玉給元春發出信號,明秀沒一會兒就來了。
“動作快些,別耽誤時間了。”女官極其不爽的說。
待到紅線繫好,眾人見林宴捏上紅線另一端,呼吸都變沉了。
“娘娘脈象急促,似是內氣不通,又有些沉雜,此兆來歷已久……不過娘娘不必擔心,太醫沒發現是因為這脈本就難辨,只需太醫仔細診斷,對症入藥不過三日便能好,平時沒事的話可以在中午多曬曬太陽,現在正值冬日,不能總窩在宮裡,會憋出病的。”
林宴如此說,懂得自然都懂,不懂的也是一頭霧水,仍舊滿臉不高興。
“無論症狀對否,能透過這等奇術探出什麼,已是鳳毛麟角。來人,重賞!”
“民女叩謝元妃娘娘隆恩!”
總算過完了這些糟心事,終於到了林宴最期待的環節!
“娘娘,點戲吧。”抱琴笑盈盈說。
懷揣著一顆忐忑的心,林宴緊張得呼吸都不順了。
“不必看冊。”元春微微推開冊子,掃向眾人,朱唇輕啟:
“就點一出,《望江亭》。”
此話一出,林宴猛覺眼眶發熱。
望江亭,根據《望江亭中秋切鱠》改編,說的是寡婦譚記兒再嫁如意郎君,結果被浪蕩子楊衙內糾纏,更欲陷害其人夫君。
譚記兒為捍衛自己的幸福,身懷鋼刀偽裝成漁婦,與楊衙內對抗,最終打破那廝陰謀,成功保護了自己的幸福。
元春點的這出戏,是在告訴全家人,要勇敢起來守護自己的美滿生活。
哪怕是不明所以的人,只要聽了這出戏,也必然是能懂其中意的。
元春與家人團聚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待她灑淚離去,林宴也著手準備赴約之事。
今日上元佳節,夜裡滿城燈火通明,行人肩擦著肩,多是一家幾口一起出遊。
也不知是哪個小孩兒手裡的糖葫蘆和麥芽糖,香味在人海之間流竄不停,饞的人鼻子都得翹起來聞。
跑的走的唱的跳的瞎晃悠的,亂哄哄卻成一團。
正因如此,林宴乘坐的馬車在街道飛馳,無人在意它將去向何處。
猛地一個急剎,林宴差點被抖出來。
“對不起姑娘!突然冒出來個人攔路……”來去掀開簾子對著裡頭說,表情很是驚恐。
“是什麼人?”林宴一邊問一邊探頭出來。
只見車前一個身著暗色雲紋長袍的人捏著一張牌子走上前來,稍後才表示:
“我們主子的意思是,要林姑娘一人赴約。”說罷他又遞上一條帶子:“請林姑娘矇眼隨我前往。”
搞這麼神秘該不會是要把自己下油鍋炸了吧?
林宴心裡冒出一道不正經的想法,稍後安撫過意見很大的來去,讓他留在原地等候,自己蒙上眼跟著那人走了。
行動期間,她讓小芝在探路。
小芝的表現很正常,這表示並沒有什麼危險在等待。
隨著耳邊嘈雜聲逐漸消失,林宴明白自己這是進了四芳齋了。
咔!
清脆之聲來自瓜子。
“噗。”趴在櫃檯上的女人吐了一口瓜子皮,笑意帶著倦懶,眯眼打量著這個被人引進來的人。
“別吃了,把她帶上去。耽誤了時間你這四芳齋就別想要了。”帶林宴來的男人很兇,短短兩句話兇巴得林宴耳朵都疼。
女人哼笑。
林宴再感應到她動靜的時候,她已經到她身邊了。
是一雙滑嫩的玉手。
“每一層都有十階,你小心著些。”
“四齋先生,忠順親王想做什麼?”才上了一層,林宴就問。
瞥了眼門口守著的那人,四齋噗呲一笑,“忠順親王千歲的事兒,奴家怎會知道。快上樓吧,他等了許久了。”
四齋先生但凡被人提起,第一個詞永遠都是風情萬種。
沒人知道她從什麼地方來,不知年歲,不知過去,只知道她是個不畏強權,為人坦蕩直率的真性情女子。
得了她這回答,林宴再沒什麼好顧慮,放心將自己交給四齋,一層一層上去了。
忽的一陣冷風撲面而來,林宴被激得打了個寒顫。
扶著她手腕的那只玉手悄悄退去,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瞬間將她包圍。
“叫我來是為什麼事。”林宴淡淡開口。
元春還沒離開的時候水御就從賈府撤了,剛才又有他的人來攔路,他可不就在這兒候著麼?
憑欄而望的水御沒有回答,而是解下自己的斗篷,靜悄悄的給林宴披上。
但他靠近的那一瞬,林宴往後退了一大步。
“連這也要拒絕本王?”水御音色冷清,眸子裡的光也暗淡一秒。
“忠順親王千歲今晚準備了什麼驚喜給民女瞧?”林宴微微別過頭。
感受著風是從正面吹來的,她勾了一笑,伸手去前方,抓了一把風。
“我正好有禮物送給王爺。”她說。
水御眼神跳了一下,很快平復。
矇眼布被解開,林宴睜眼。
她正位於四芳齋最頂樓。
這裡是眺望整個京城的絕佳之地。
滿街都是紅鸞花鳥燈。
火樹星橋,好生夢幻。
“我想了很久,始終想不到該怎樣和你‘認識’。那年上元佳節,你我因為紅鸞花鳥燈重逢,如今,是否還能因為它再認識一次?”
水御的聲音淡淡的,聽起來似乎還有些悲色。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說著,林宴看向他,“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會選擇不認識你。”
此話一出水御瞳孔驟縮,他連氣惱都來不及。
“為何?”他問。
“我們不是一路人。”林宴說。
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第一次穿越進來的她,根本不該在這個地方和任何人有過深的交集。
“如果我手上沒有沾血,我們……”
“依舊不可能。”
林宴的回答斬釘截鐵,即便她沒有投給水御半分視線,也能叫他感受到凜冽之意。
從藥包裡取出兌瞭解藥的忘情水,林宴將它交給身邊人:
“看在我們合作期間互相增益的份上,這瓶解藥就交給你了,喝了它,從此民女與王爺之間再無過往。”
只要水御忘了那段舊情,來日讓他給春橋和奶奶償命的時候就不會有所愧疚了。
“你甚至連一句對不起都不願意說。”水御忽而一笑,晃著瓶子裡的液體,湊到鼻下聞了聞,又說:
“聽說在紅鸞花鳥燈下交換信物的人,會被紅鸞星君綁在一起。你明明沒來赴約,為何與本王糾纏不休。是時候重新認識你了,林宴。”
說罷水御拿起瓶子將液體一飲而盡,稍後緩緩趴在欄杆上,他笑:“看完煙火本王讓人送你回去。”
“嗯。”林宴沒拒絕。
對於水御那會兒說的話,她也沒做反駁。
命運就是充滿戲劇性。
居然讓她陰差陽錯的往紅樓裡穿了兩回。
招惹上的,偏偏是不該惹的人。
【簽到成功!恭喜宿主獲得神品獎勵——生香散!】
【新任務:在結盟的時候簽到】
滿腦思緒的林宴,在絢爛煙火下臉上多是疑惑。
這是和水御槓上了?
“烏茲府君耶律丹,在去年十月推出了新的政策,他這一黨效仿天夏的科舉,但大大放鬆了難度。除此之外,他們開設學院,針對個人特長培養人才,因此招募了很多來自各處的能人。”
“據可靠消息,耶律丹早就培養出一批人才秘密輸送至烏茲境外,可見開設學院的一部分原因,是讓他手下那些人的存在合理化。至於他手底下還有多少早就培養起來的人,這個我們無從得知。”
煙花一團一團炸在天空,絢麗溫柔的顏色之下,是映在四芳齋樓上二人臉上冷切切的殘光。
烏茲這是要搞文化入侵。
只要時間夠,不用一兵一卒便能讓這個大國崩潰瓦解。
夠狠。
想著,林宴又念起一事:
“去年我聽人說江南一帶的親王郡王帶頭鬧改革,主張廢除農耕,他們把訊息壓到現在也沒能傳進皇上耳朵裡。這件事會不會和耶律丹有關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不會有不知道的事,只不過時機不成熟,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水御解釋,隨即補充:
“徐景福打算在正月末再派臨安伯去往富州,多半還是和姬北野脫不了干係。目前朝堂內外動盪不安,多的是野心家,除去徐景福的勢力,還有一股力量不容小覷。”
“需要我怎麼做。”
“當今太子早就是別人手裡的傀儡,他能坐上太子之位,全靠沈皇后扶持。不管徐景福勢力倒不倒,他都是棄子。我們需要找到能完全取代太子的人,送他坐穩儲君一位。這樣一來,沈皇后背後的勢力也能歸我們所用。”
水御沒有直面回答林宴的問題,但句句都在告訴她,那個最合適的人是誰,又該如何去扶持。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就這麼有信心,能保證不是黑吃黑,最後再被一鍋端?”
林宴的話有些譏諷的意思。
“九皇子水修乾沒那麼好擺佈,此人和北靜王關係極好,王爺心裡應該是明白的。”
“如果不這樣做,我們只有被吃掉的份。你也不想好不容易走上正軌的賈家,永遠小心翼翼的生活在別人的陰謀權利之下吧?”
水御這話,無疑是戳了林宴的氣管兒。
要想改變賈家敗落傾覆的結局,就必須砍掉這一路上所有的荊棘。
以前是忠順府,現在是徐景福勢力,這邊才亮了明牌,那邊又冒出來個神秘勢力和境外危機。
“真累。”林宴冷笑,“沈皇后背後之人,連你也查不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