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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次交鋒

數日之後的六月十五日,傑克佛裡特和那些來自索菲亞各地的諸侯軍隊終於來到了聖佛朗西斯城中。至此,聖佛朗西斯城中除了皇家騎士團和南十字軍,還聚集了包括法爾桑侯爵麥蘭在內的各地諸侯軍三十餘個中隊,阿魯巴的王城近衛軍十個中隊,以及來自林斯塔王家近衛軍團的十個援助中隊。總兵力達到了七十餘個中隊,可以說,自從索菲亞王國建立以來,還從沒有一位君主直接統率過那麼多的軍隊。而克瑞斯聚集了這麼多部隊的目地也是顯而易見的——他顯然打算利用兵力優勢從正面阻擊卡奧斯的侵攻大軍。果然,就在第二天,克瑞斯就在被重新修葺好的大會議廳中召開了軍議會,討論對帝國的戰事。

這是聖佛朗西斯城回到索菲亞軍手中之後召開的第一次軍議會,很自然的,其中的很多形式成為了日後的慣例。其中,特別是座席位置的差別更耐人尋味——阿斯爾坐在正中,當年他父親諾蘭德夫王所坐過的寶座上,而在他的左右兩側次席上,則分別端坐著皇家騎士團和南十字軍代表索菲亞兩大軍事支柱的領導者——克瑞斯和萊恩斯,乍一看似乎是克瑞斯取代了當年克勞德主教的位子,而萊恩斯則是繼承了他父親的地位。傑克佛裡特很自然地居於克瑞斯下首,而海因則坐在萊恩斯的身邊,南十字軍的將官當然是跟隨長官一起坐在左邊,而皇家騎士團的軍官們也都整整齊齊地坐在右邊——傑克佛裡特的身旁。

之後,每一個進來的諸侯在看到這種座席排序的時候都會微微一愣,不過大部分的諸侯隨即都跟隨傑克佛裡特坐在克瑞斯了的旁邊,右邊的座席上。而南十字軍這一邊除了他們本身的將官之外,竟然一直沒有人願意坐在一起。隨著右邊座席上人數的逐漸增加,克瑞斯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濃厚。最後,當王城近衛軍的指揮官,自上一次從青龍騎士的聖劍蘭特貝爾克之下逃生後就被稱為“鋼鐵之男”的大將阿魯巴走進議事廳時,克瑞斯甚至親自站起來打招呼。

“嗯,來的正好,阿魯巴將軍,這邊正好有一個空位子……”

克瑞斯熱情地指著他身旁的一張椅子,那椅子特別巨大,顯然是特地為阿魯巴的巨大身軀定做的。不過,這位光頭的將軍左右看了看,低聲嘟噥了一句。

“謝謝您,克瑞斯大人,不過這邊好像更寬敞一點。”

說完,他就一屁股坐在了萊恩斯的身邊,並親熱地拍了拍萊恩斯的肩膀。

“呵,萊恩斯,又見面了。”

克瑞斯的臉上有一種怒色一閃即逝,正如同海因眼中那不易為人察覺的喜色一樣。不過很快的,會議進入了正軌。

就在會議一開始的時候,所有將官都大吃一驚地看到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的人得意洋洋地出現在議事廳中,並大模大樣的在書記官座位前坐了下來——正是這些年來一直作為克勞德副手而對卡奧斯人大肆卑躬屈膝的圖拉姆!但他此時顯然又換了一個新主子——圖拉姆一上來向著阿斯爾和克瑞斯點頭哈腰地致敬了半天。而克瑞斯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笑意,隨後宣佈了對圖拉姆的委任:“原本王太子殿下任命我為索菲亞的書記官,不過,由於前書記官圖拉姆這些年來一直在聖佛朗西斯城為我們打探訊息,功績卓著,故此仍恢復他御前書記官的職位。”

“那麼請問殿下您今後用什麼名義指揮皇家騎士團呢?”

坐於下首的海因立刻提問,儘管父親克勞德臨走前曾經提醒過他保持與克瑞斯的關係,但他還是毫不客氣地站了起來。

“王太子殿下早已任命我為索菲亞軍的總軍師,雖然軍師這職位並不是王國的正式官職,但卻歷來都被軍人們所承認——我能夠指揮皇家騎士團,正如海因主教您能夠以一介教士指揮整個南十字軍一樣。”

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克瑞斯輕而易舉地擋回了海因的攻勢。他早已下定決心要在這一次軍議會上把失去的主動權奪回來,所以事前坐了充分的準備,包括收買圖拉姆在內,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相比之下海因就沒什麼準備,被匆匆的召來,甚至來不及弄清楚今天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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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四處看了看,這一邊的座席上除了萊恩斯和阿魯巴這兩個向來沒什麼頭腦的糊塗蛋之外,就沒什麼有身份的將官了。而在對面的座席上,克瑞斯身邊坐著王國第一大將傑克佛裡特,以及眾多惟他們馬首是瞻的貴族們。特別是緊靠在傑克佛裡特之後的法爾桑侯爵麥蘭,正帶著冷笑看著這邊。

“形勢不妙。”

海因暗自對自己說,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沮喪的感覺。

“難道父親不在我就什麼都做不了麼?還是因為看到了南十字軍今後的孤立態勢而害怕了?”不過海因畢竟是海因,他立刻在心中默默的為自己鼓勁——

“不!我可是修道士海因!立志要超過克勞德主教的人!”

他抬起頭,努力地做出笑臉。

“哦,既然如此,那麼倒是我多慮了。請問王太子殿下今天召集我們至此的目地是什麼呢?”

輕描淡寫地避開了話題和克瑞斯,海因直接詢問在座的最高統治者阿斯爾。雖然人人都知道克瑞斯掌管實權,但他畢竟沒有正式的首相身份,因此,無論是要召集各路諸侯還是釋出正式的政令,他都必須借用王太子阿斯爾的名義。

面對海因的詢問和諸侯們探詢的目光,阿斯爾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好像是討論對付帝國入侵的事情吧。”

“好像?”

海因皺起了眉頭,阿斯爾慌忙尋找擋箭牌:“還是讓克瑞斯為你們解釋吧。”

“可是召集我們前來的乃是殿下本人哪……”

海因正打算進一步進逼,但萊恩斯立即站起來為好友解圍。

“行了行了,還是讓我們聽聽具體的意見吧。”

既然身為主官的萊恩斯開口了,海因也只得坐了下去。克瑞斯向萊恩斯點了點頭以示感謝,隨後便站了起來——

“諸位,今天的軍議會,乃是我們奪回索菲亞王都之後的第一次會議,也是阿斯爾王太子殿下親自主持的第一次會議,在座的諸位,日後都將成為索菲亞阿斯爾王朝的肱股重臣,因此我希望諸位都能夠精誠合作,為了王朝的未來而竭力輔佐阿斯爾殿下。”

克瑞斯這一番話可是預先經過反覆思量的,對於像傑克佛裡特和貝爾夫德斯這樣的患難之臣;萊恩斯和阿魯巴這樣的外路諸侯,以及法爾桑侯爵麥蘭之類心中懷有鬼胎的將官都有一定的安撫和威懾作用。不過接下來,他立即談到了實質性的東西。

“仗賴南十字軍的活躍,我們沒有經過苦戰而輕易奪回了聖佛朗西斯城,我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件出乎意料的喜事。不過現在的局勢也並非完全高枕無憂——帝國的駐守兵力並沒有受到損傷,青龍騎士團和銀狼軍團都安然撤離了,而且根據我們的斥侯報告,他們已經與帝國皇帝親率的主隊會合,正在重新向索菲亞進軍中。面對如此局面,今天就是想聽一聽諸位的看法。”

克瑞斯說明了局勢的嚴峻,會議場中一時寂靜。過了一陣子,傑克佛裡特低聲開口了——

“四年前,也是在這大會議廳中,也是面對著帝**大局入侵的局面,諾蘭德夫陛下召集了群臣商議對策……”

“是啊,那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主張戰爭,只有克勞德首相堅決反對,不過沒起到作用——後來事實卻證明他是惟一的正確者。”

同樣參加過當年會議的阿魯巴也回憶起當年的情景,很快的,他把惡狠狠的目光盯在了議事廳中另一個當年的參加者——書記官圖拉姆的身上。

“要不是因為你的胡說八道,說什麼鐵甲騎士團不可能擅離防地,金薔薇傭兵團忙於特里科的內亂無暇他顧,我們還不會敗的那麼慘呢。”

面對光頭巨人的怒視,圖拉姆卻並不驚慌。他用很鎮定的口氣解釋道:“如今鐵甲騎士團已經在北陸原成了克瑞斯殿下的手下敗將,而金薔薇傭兵團這一次真的守在了特里科的國都不敢輕易出動以防備阿古利亞,所以我們只需要對付帝國的直屬部隊就可以了。”

“又想說‘我軍必勝’了嗎?”

阿魯巴怒氣衝衝地站起來,但隨即就看到了克瑞斯的冷峻目光。

“難道阿魯巴將軍認為我們必敗麼?”

光頭的莽漢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失言,紅著臉坐下了。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帝**確實實力強大,所以我這一次才調集了大軍與之相對抗。若是一開始就喪失了必勝的信心,豈不是不戰自潰!青龍騎士的劍讓阿魯巴大人喪失了一隻眼睛,難道閣下的勇氣也因此喪失了麼?”

克瑞斯語氣嚴峻地說道。阿魯巴一下子愣住了,他其實並沒有喪失戰意的意思,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當他看到廳中諸將都向他投來懷疑的目光時,阿魯巴更加混亂了。

“不,不,我絕不是說我們應該投降……我沒有投降的意思!”

“沒有人認為阿魯巴將軍您會投降。”

海因終於開口了,他柔聲勸慰著羞憤難當的阿魯巴,使之安靜下來。然後,他緩緩地轉向了克瑞斯。

“殿下的意思,還是要與帝國正面交戰了?”

面對著與自己同樣水準的策士,克瑞斯立即正容以對。

“正是如此。”

“殿下考慮過帝國的兵力優勢麼?”

海因不慌不忙地質問道。克瑞斯冷笑了一聲。

“決定戰爭勝負的乃是實力,無論怎樣玩弄花巧,若沒有強大的實力作為基礎,其結果還是徒勞。就拿此次為例,海因主教閣下和克勞德主教竭盡全力,整整四年多的內外呼應,最終還是沒能殲滅青龍騎士團,反而導致了歐內斯特將軍的犧牲,難道這還不足以作為教訓麼?”

一聽到歐內斯特的名字,海因的臉色頓時大變。

“不錯,歐內斯特老將軍的犧牲確實是我的輕敵大意所造成的,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讓索菲亞同樣犯輕敵的錯誤。”

“哦?海因主教認為我過於輕敵麼?”

“不錯,正如殿下所言,我們雖然取得了前一階段戰鬥的勝利,但卻並沒有削減帝**的戰力,所以我們現在所面對的敵人比起四年前諾蘭德夫陛下所面對的帝**,其戰力更為強大了——雙頭龍皇騎士團、青龍騎士團和赤龍重灌兵團都是當年的老對手,而帝國皇家近衛軍團實力更是凌駕於當年的鐵甲騎士團之上!當然,因為帝國這一次行動較為匆忙,所以他們並沒有像當年一樣僱請金薔薇傭兵團和國內的蠻族勢力相助——但這也從另一面說明了他們自信兵力充足,已無需再藉助外力取勝。而且當年我們擁有聖劍蘭特貝爾克和全大陸裝備最好的‘黃金甲騎士團’,可現在黃金甲騎士團已經全滅,而聖劍蘭特貝爾克更是掌握在了青龍騎士雷昂的手中,其強弱之勢已完全逆轉。在這樣的局面下,難道殿下還敢說有必勝之把握麼?”

海因的聲音十分平靜,但最熟悉他性格的萊恩斯卻聽出在海因的語調中有一絲微微顫抖的因子——克瑞斯提到老將歐內斯特的死亡確實大大刺激了海因。他也舉出了一連串難以辯駁的事實來駁斥克瑞斯的意見。不過,克瑞斯本就是有備而來,當然不會被輕易說服。

“這麼說,海因主教是不主張戰爭的了?不過,當年的索菲亞與卡奧斯之間尚存在談判一途,而如今經過了這四年的戰爭,雙方將士都血流成河的局勢下,難道海因主教認為還存在和談的可能性麼?或者主教大人打算無條件的停戰,也就是剛才阿魯巴將軍所提到的——投降!如果是這樣,那麼我還是奉勸海因主教趕緊懸崖勒馬,就算是以前首相克勞德大人的絕世才華和重奪聖佛朗西斯城的無比功績,也因為投降罪名而被放逐,海因主教閣下可要小心不要步了前任主教大人的後塵哪!”

此言一出,廳中的諸將大都把鄙視的目光投向海因一邊,而法爾桑侯爵麥蘭更是大聲地嘲笑起來。

“哈,原來坐在那邊的一排都是……”

話沒說完就突然止住了,因為他在海因眼中看到了一種絲毫也不遜於克瑞斯的兇狠之色——克瑞斯用投降的汙名成功地逼住了頭腦簡單的阿魯巴,但這一招對於海因顯然沒什麼用,而且,克瑞斯更是有意無意地提到了克勞德的放逐,這讓海因的怒氣完全爆發了——

“既然殿下已經早有決斷,又何必召我們前來,朝中大事,皆由殿下一言而決,豈不是更好!”

說完,海因便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而他身旁的南十字軍諸將官與阿魯巴亦同時站起,顯然是打算離開了。看到局面惡化,克瑞斯臉色微微一變,心中對於自己剛才完全不留餘地的辭鋒也多多少少有了點後悔,不過他的性格驕傲無比,當然不肯當眾表露出來。正在兩難之際,他聽到了一個柔和的勸慰聲。

“克瑞斯殿下,海因主教,兩位大人都是絕頂聰明的奇才,眼下又面臨著共同的敵人,為什麼兩位大人不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談一談呢?只有那樣才能確保索菲亞的安全哪!”

說話的是玫蘭霓絲,她是作為王太子阿斯爾的隨身護衛女官而得以出席這軍議會的。當然,按理說她並非將軍,是沒有發言資格的。不過,此刻,在雙方劍弩拔張的緊張局勢下,玫蘭霓絲輕柔和緩的聲音確實起到了緩和雙方情緒的作用。而且,她還悄悄踢了阿斯爾一下,索菲亞的王太子在愣了一愣之後也趕緊站了起來。

“哦哦,克瑞斯,海因主教,請都不要生氣。我們索菲亞的未來,全都寄託在兩位身上呢。”

既然身為主君的阿斯爾開口了,克瑞斯正好藉此下臺,於是,他淡淡一笑,說道:“方才所言,只是戲言而已,海因主教何必動怒。我的意思是說,我們與帝國之間根本不存在和談的可能,今次召請諸位前來,並非為了商討是戰是和,而是商討如何作戰。”

海因這一邊,局面也有些尷尬——海因站起做出了準備退場的樣子,而極為精明的艾爾夫也立即心領神會地帶著其餘將官站起,就連向來沒什麼頭腦的阿魯巴也知道應該跟著站起來,可惟獨南十字軍的軍團長,此時最應該站起來發作的萊恩斯卻依舊毫無感覺地坐在那裡,對於海因與克瑞斯的唇槍舌劍完全視若無睹,而且這時候竟然也在幫著阿斯爾說話。

“是啊是啊,海因,冷靜一些吧。眼下可不是鬧內訌的時候。”

這下子也著實讓海因感到麻煩——不管怎麼樣,萊恩斯算是他們這些人中的最高指揮官,他海因可以對克瑞斯和阿斯爾不以為意,但卻不能不做出尊重南十字軍軍團長的架勢——畢竟那是他自己選擇的上官。如今克瑞斯的語氣既然已經軟了下來,又有兩位主君的勸解,海因也只得就此收場。

“哼哼,以殿下之見,正面迎戰乃是惟一的策略麼?”

一邊提出問題,海因無聲無息的又坐了下來,身後的將官們也只得各自返回座位。

“除了正面迎戰,恐怕沒有辦法阻止帝國大軍的前進吧。”

接受了剛才的教訓,克瑞斯的語調現在也和緩了許多,擺出了就事論事的態度。考慮到局勢的嚴重性,特別是父親臨走前的忠告,海因也只得暫時壓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如果僅僅從索菲亞一國來看,當然是這樣,不過……”

……

經歷了最初的彼此試探,海因與克瑞斯這當世的兩大智者終於能夠面對面地坐下來商討對策了。“兩人若能聯手,必可天下無敵。”這是後世之人普遍的看法,不過,很可惜的,他們兩個彼此合作的例子,也僅僅限於這一次而已。

眾將都聚集起來,看著克瑞斯與海因之間的高談闊論,不過說實話,沒有一個人能跟得上這兩大天才軍師的思維速度,他們所談論的問題,旁邊的人根本就弄不清楚其具體含義,若是有比較聰明的人好不容易想通一點的時候,海因與克瑞斯的話題又早就轉移到別處去了。不過儘管如此,像艾爾夫、傑克佛裡特、巴爾哈姆斯等有志於軍略的將領還是很耐心地坐在那兒細心傾聽,反而是萊恩斯和阿斯爾,這兩個名義上的主官倒被晾在了一邊無所事事。

“好像與我們無關呢,阿斯爾。”

萊恩斯有點不高興地說道。而他的王太子朋友對於這種冷遇顯然早就習慣了。

“哦,皇家騎士團具體的事情向來都是克瑞斯辦的,我從來不用操心。”

“我也是,南十字軍的實際權力都在海因手中,自從老師亡故以後就更是如此了。”

萊恩斯無精打采地說道,突然間,他的眼睛一亮。

“嘿,阿斯爾,既然與我們無關,不如我們趁機溜了吧。”

“溜走?”

“是啊,反正我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我都快要睡著了。”

“那好吧,玫蘭霓絲,你給我們講講大地女神的傳說好麼?”

因為從小受到女神官的影響,阿斯爾對於宗教的興趣一直很濃厚。不過,生長在商業之城科夫諾的萊恩斯對此可完全不感興趣。

“聽故事?我們好像已經過了這年齡了吧,而且現在也不是時候……我們還是去金庫吧,看看那裡剩下多少東西,聽說以前索菲亞王家的財寶全被留下來了,我們可以去看一看……”

“金庫麼……”

阿斯爾無趣地搖搖頭,但他以前的習慣還是發揮了作用——對於萊恩斯的提議,縱然是很不高明的提議,阿斯爾也往往展現出納諫之雅量的。

“好吧,那就去看看。”

不過,阿斯爾和萊恩斯剛從座位上站起來,傑克佛裡特突然一下子躥過來把阿斯爾護在身後。“什麼人!想幹什麼!”

“沒,沒,我們只是想出去透透氣而已。”

萊恩斯慌忙解釋,特別是當他看見傑克佛裡特拔出了腰間的銀劍之後,就更加緊張了——參加御前會議的將官是不允許攜帶兵器的,但只有傑克佛裡特是例外——這些年來不管軍務多麼繁忙,傑克佛裡特始終堅持親自擔當王太子的護衛官,謹守他向諾蘭德夫王發下的誓言。

不過,萊恩斯很快發現傑克佛裡特的殺氣並非為他而發——傑克佛裡特一手握劍,一手將阿斯爾護在自己身後,雙眼卻緊緊地盯著房子的天花板。

“閣下在我們商議軍情之際悄悄潛入我軍機重地,意欲何為?”

“難道有人藏在天花板上?”

萊恩斯吃驚地看上去,但上面除了紛繁錯雜的花紋裝飾之外什麼也看不見。不過,傑克佛裡特不愧為王國的第一大將,他注意到了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的細微之處——傑克佛裡特撿起桌上的銀製燭臺用力擲向天花板上的某一處角落,燭臺的尖端細長銳利,若是被命中就有致命之虞,於是,眾人驚奇地看到,那角落陰影處一團原本絲毫不引人注意的黑影無聲無息地散了開來,輕輕地落在了地上——是一個全身上下裹著黑布的人,甚至連臉部都用黑色布巾裹的嚴嚴實實。

“有刺客!”

克瑞斯也及時地做出了反應,就在他發出指令召喚殿外衛士的同時,阿魯巴和傑克佛裡特同時朝那個矮小的人影撲了過去,不過那個人的動作靈活的讓人難以置信——只見他輕盈地轉了個身就從傑克佛裡特身畔繞過,又一個打滾從阿魯巴的長腿邊擠了過去,一下子衝到了王座前。

“阿斯爾快逃!這裡我來擋著。”

萊恩斯在示警的同時一個箭步跨到了索菲亞王太子身前,以自己的身體護住了他的摯友兼主君,不過,那個黑衣人卻停了下來,發出一陣高興的笑聲,並抬手揭下了蒙面的布巾。

“哈,別害怕,我正是來找你的,萊恩斯。”

出現在萊恩斯眼前的是一張年輕稚氣的臉龐,臉上還帶著熟悉的雀斑。

“……吉姆!真的是你嗎!盜賊吉姆!”

萊恩斯沒費多大勁就認出了眼前這個矮個子,雖然過去了四年時光,但吉姆的面容和身材都沒有什麼大的改變,還是當年的那個小矮個子,還是一臉的雀斑,只不過他背上那個用來作為盜賊工具的布袋不見了,換成了一把同樣裹在黑布鞘中的短刀。

“你……你不是和那個花部仲到日出國去了麼?他放你回來了?你的修行完成了麼?還有,你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的?”

巨大的驚喜使得萊恩斯有些混亂,問了一大串雜七雜八的問題,而吉姆一時間也無暇回答——他已經被傑克佛裡特拎住了脖子,正在拼命掙扎。

“別這樣,我只是來找一個朋友而已……”

萊恩斯也急忙解釋——

“請放開手,傑克佛裡特將軍,這位是我的朋友吉姆。”

“即使是子爵閣下的朋友,擅闖王宮、破壞御前會議、驚擾殿下的罪責也是不輕的!”

傑克佛裡特冷冷的說道,而吉姆仍在不停的掙扎:“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聽說萊恩斯在這裡就來找他,門口的衛兵卻不許我進來,於是就悄悄爬進來了,難道找朋友也有罪嗎!”

“吉姆並非貴族,又剛剛從另一塊大陸歸來,不熟悉我們的規矩,還請將軍閣下網開一面……”

海因這時候也開口求情了,傑克佛裡特猶豫了一下,這時候,阿斯爾的聲音傳了過來——

“算了吧,傑克,既然是萊恩斯的朋友,就不必太緊張了。”

“遵命,殿下。”

黑衣的猛將終於放下了同樣黑衣的矮小獵物,萊恩斯立即上前去拉住朋友的手,興高采烈地問長問短。看見軍議會的氣氛被完全破壞,克瑞斯很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旁邊的海因立即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朝艾爾夫做了個眼色。於是,在艾爾夫的帶領下,戈爾斯和菲裡克斯等這些吉姆的老相識紛紛站起來請求退席,而萊恩斯也終於明白過來,很識趣地請求提前退出了。此後,大廳中的諸將官紛紛請求退場,只剩下了克瑞斯和海因兩人,這一對旗鼓相當的智者在做單獨的討論。

※※※※※

在偏殿的休息室中,萊恩斯、艾爾夫等人與吉姆一同圍坐在一起,暢談著這些年的遭遇。

“這麼說,那個花部仲真的收你做弟子了?”

“是的,不過我們並沒有回到日出國,只是在一個小島上隱居起來了,這些年來他一直訓練我成為一名合格的武士。”

“成功了?”

“嘿,他們日出國的規矩,若是弟子想離開非要打倒師傅不可,從一年前我就開始朝這個目標努力了……”

“你居然打倒了花部仲?那個連歐內斯特老師都難以應付的日出武士?”

萊恩斯不能置信地看著吉姆,吉姆輕輕地搖了搖頭。

“其實,我知道他是故意輸的——他知道我一直想著你們這些朋友,想來找你們,所以他說:”聽著小子,如果你不想成為你那些朋友的累贅,就好好練功夫,這樣有朝一日你再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至少不用他們耗費精力來保護你。‘——看來他認為我現在已經不再是累贅了,所以就放我走了。“

“只要你能回來就好,吉姆,我們又在一起了。”

萊恩斯激動地抓住朋友的手,流出了高興的淚水。

“嘿,吉姆,你在海上找到那個金髮的姑娘了嗎?”

最不懂得交往的菲裡克斯突然傻乎乎地問道,吉姆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沒有,這些年來我除了花部仲先生,什麼人都沒見過。”

艾爾夫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於還是沒有開口。這時,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哈,吉姆。你之所以急著結束武士修行回到這裡來,恐怕一部分原因還是為了找那個金髮姑娘吧。”

帶著嘲笑的口吻,海因慢慢從外面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久已不見的爽朗笑容,雖然在心中對於吉姆的歸來感到非常高興,但海因在表面上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故意出言諷刺。不能承受主教的奚落,吉姆的臉色有些發紅。

“過了這麼長時間,聽說都升到主教了,可你居然還是那麼尖酸刻薄,一點都沒有修行者的風度。”

“誰讓你第一次見面就偷走了聖堂裡供奉的聖物呢。不過,還是歡迎你回來,吉姆。”

海因伸出雙臂擁抱吉姆,對於一位主教來說,這已經是最熱情的表示了。

“你和克瑞斯商量完了?”

萊恩斯心不在焉地問道,而海因立即正色回答:“不錯,我們基本上擬定了此次對付帝國入侵的策略。現在我來正是為了這件事——艾爾夫,召集所有南十字軍的將官,我們需要召開一次單獨的軍議會。”

“遵命,海因閣下。”

過了很長時間,克瑞斯返回了另一側的小會議室中。

“莫利菲,我剛才的態度是不是過於咄咄逼人了?”

一回到自己專用的房間,克瑞斯就迫不及待地詢問自己最忠實的部下。

“這……殿下剛才似乎是有些嚴厲了,特別是對阿魯巴將軍。”

“你們果然這麼認為麼。”

克瑞斯臉上沒有了一向的自信笑容,反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剛才也一直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靜,可是,看到最重要的王城近衛軍指揮官居然公然坐到了南十字軍那一邊,終於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辭,也許是因為我平時過於尖酸刻薄的習慣使然吧。”

“大部分諸侯不是都坐到我們這一邊了麼。”

莫利菲試圖安慰沮喪失望的克瑞斯,但顯然沒什麼效果。

“諸侯的支援固然重要,可是,阿魯巴的位置太關鍵了!王城近衛軍的指揮官,掌握著控制王都的最直接兵力,如果這支武裝不能完全服從我們的指令,那麼可以說,我是連覺都睡不安穩的。”

“那也僅僅是座位而已,聽說阿魯巴將軍一向頭腦簡單,也許他根本沒意識到那座位的含義,殿下也不必太擔心。”

“怎麼可能!所有進來的諸侯都能明白,阿魯巴怎麼說也在王朝中做了多年的將官,不可能連這一點考量都沒有的。更何況——難道你沒看見他擠在那張小小的圈椅中有多難受麼,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不願意去坐我專門為他特製的椅子!頭腦簡單?哼哼,我看他的政治考量一點也不比其他人差呢——你也看見了,後來南十字軍全體起身威脅我的時候,阿魯巴也立刻跟著站起來了,反倒是那個萊恩斯子爵,沒什麼頭腦的傢伙,還傻乎乎地坐在原地不動。”

“也幸好是因為他,會議才沒有半途而廢。”

莫利菲低聲笑著,克瑞斯無奈點頭。

“確實如此。”

“那麼殿下,此次您與海因主教商議的結果如何?”

莫利菲並不知道克瑞斯剛才與海因較量過兵棋,但是一提到主教海因的名字,克瑞斯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南十字軍的軍師海因,確實是罕見的奇才,我一直自認為思慮周密,卻沒想到他的考量比我更仔細——不過也正是為此,南十字軍才會如此的桀驁不遜吧。”

言語間對於勝負卻是閉口不談。

“殿下與他的商議想必是大有收穫了?”

“獲益良多!原來他也早有對付帝國大軍的策略,很多地方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這一次雙方能夠推心置腹地談一談,基本上下一步的方略就已確定下來了——海因主教的策謀之高明,確實是我生平所僅見。一直傳言索菲亞首相克勞德和帝國宰相夫利斯是當世的兩大智者,現在看起來,這兩個人的稱號該讓位於我和海因主教了呢!哈……只是可惜……他的獨立意識太濃厚了。”

克瑞斯的臉色又突然黯淡下來,輕輕地搖著頭。

“真是可惜,如果他能像傑克佛裡特將軍那樣對索菲亞王朝忠心不二,王國的前途就十分光明了,可是……有他海因在,南十字軍日後恐怕不會僅僅甘於王國附庸的地位啊!這正是我最擔心的。”

“萊恩斯子爵對於阿斯爾王太子殿下的忠誠應該是可以放心的。”

莫利菲低聲勸慰著,克瑞斯連連搖頭。

“那有什麼用!人人都知道萊恩斯只是個傀儡而已,南十字軍的軍政大權都是掌握在主教海因的手中,而偏偏對於這個人……我一點把握都沒有。”

“不管怎麼樣,他們現在總還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對付帝**的入侵,南十字軍想必能夠起到很關鍵的作用吧。”

莫利菲依然反覆提醒克瑞斯注意好的一面,克瑞斯也只有表示接受了。

“不錯,至少目前,我們還是可以對他們抱著希望的……海因主教,他的策略確實令人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