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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她吃下了小半顆饅頭竟然也沒有想吐的感覺,雲氏每回都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吃,耐心十足的等她吃完了,然後給她淨手,淨面,塗香。

這樣養了一個多月,謝嫮的腳步終於不那麼虛浮了,但臉色卻依舊不變,她畢竟不是真的十一歲,所有有些事情她自然懂得多些,上輩子的謝嫮二十歲之前都是在侯府渡過的,沒有嫁人的打算,也不甚出門,老姑娘守了二十年深閨,該讀的書,該寫的字她一絲沒落下,後來去了宮裡,又是從頭開始學,宮裡伺候人的學問很大,幾乎各個方面都要涉及,也幸好她在宮外的勤勉,入了宮之後,倒是比旁人多了好些靈性,學東西也快。

宮裡的貴人有一劑長春湯,便是用來養脾腎的。

醫經中有言,腎主水,為先天之本,生命之根,腎氣虛則根本不固,易衰竭,而脾為後天之本,運化五穀精微,養五臟六腑和四肢百骸,脾弱則生化無源,氣虛血虧,百病叢生。因此,腎納氣,脾統血,生命活力全都靠氣血執行,相輔相成。氣血充盈了,人的體質才能強健,精力才能充沛。

那長春湯便是這個藥理了。

謝嫮在伺候太妃之時,曾經見過一回那藥方,牢記在心,此時正好有用。

因著長春湯的用藥並不名貴,只是普通藥材,因此,謝嫮自己就能應付,便私下喚來了涵香,對她說道:

“你尋著空兒,去外頭藥鋪抓一貼藥回來,藥方你且記著:熟地,生地各兩錢,天冬,麥冬各兩錢,參須,茯苓,山藥,五味子,各三錢,枸杞,山萸肉一錢,菟絲子,杜仲,覆盆子各六錢,可記下了?”

旁人謝嫮不知道,但是對涵香卻是瞭解的,涵香也是官眷出身,只不過後來她父親犯了罪,女眷成了官奴,因此涵香認得字,會書寫,尤其記性十分了得,不管什麼書,看一遍,三天之內必定記的一字不落,這個本領也是後來她能搭上文武雙全的大老爺的關鍵所在。

因此,不過是一劑小小的藥方,謝嫮不擔心涵香記不下來。

果真,涵香只是頓了頓,然後便篤定的點了點頭,說道:“姑娘放心吧,我這便去抓藥,要和夫人說一聲嗎?”

謝嫮看著她說道:“說不說都一樣,你先去辦吧,夫人要問起來就說是我讓的。抓好了拿過來我瞧瞧。”

涵香頷首領命:“是。不過姑娘……這方子是治什麼的呀?若是夫人問起來,奴婢該如何回答呢?”

“你就告訴夫人,這是能讓我多吃飯的方子,開胃的。夫人不會為難你的。”謝嫮柔聲說道。

涵香去了之後,花意端著一盤子洗乾淨的果子進來,給謝嫮行了禮,然後才將果子端著放置在珠簾內角落的一處花臺之上,卻不是吃的,也是這丫頭心思巧,知道謝嫮不喜香料,對果香倒還能忍受。

謝嫮身子爽利了些之後,一天中有大半日時間都是耗在這書房一角的,所以,花意就把果子放在書房這半邊。

上一世的謝嫮琴棋書畫那是無一不精的,在侯府時是閒來無事打發時間學的,可二十歲入宮之後,琴棋書畫竟然變成了基本的生活技能,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宮裡的貴人主子們會突然想彈個琴,寫個字,你若是能應上一二,主子自是高看一眼,日子也就好過一分,因此,即便是在宮中,謝嫮這方面的造詣也沒有丟下,只可惜,如今她的身子有些破敗,縱然上一世筆酣墨飽,妙手丹青,琴音繞樑,但這一世卻還不到火候,關鍵就是身子不行,想運用上一世的技法卻始終不得力氣。

想到這裡,謝嫮不禁有個新奇的想法蹦出來,若是靠她在閨房中這樣練習,如何能把身子養好,養身的關鍵一為進補,二就是活動了,可是困在閨房之中,最大的活動就是領著丫鬟在園子裡遛彎,身子好的慢不說,消耗也少,自然所需能量就少,需要的能量少了,吃的自然也少。

竹情入內通傳:“五姑娘,二老爺回來了,在書房列見二姑娘和二公子,夫人著人來問姑娘的身子如何,若是能行,便也一併去見了,二老爺心裡記掛著姑娘呢。”

謝嫮放下手裡的筆墨,平靜的看了一眼竹情,點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你喊花意進來,兩人替我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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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情領命,喊了花意,兩人輪番拿了幾套衣服給謝嫮看,謝嫮挑了一件雪白荷葉邊輕紗裙,這套衣裙款式倒不見多新,就勝在繁瑣,層次較多,穿著有些厚重,只不過最適合謝嫮這樣瘦的只剩骨架的,穿起來不僅沒有厚重感,反而讓她看起來不那麼瘦弱了,又叫花意給她挽了一個螺寶髻,這些日子臉色雖然好了些,但卻依舊止不住的蒼白,謝嫮就在兩頰邊上以掌腹微微掃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氣色就好了很多,看著鏡中的自己,謝嫮又是一陣哀嘆,好好的一副皮囊,竟然自己折騰成這樣,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養回來呢。

只不過,現下不是感嘆的時候,謝嫮的親父,二老爺謝靳正在東苑書房中等她。

謝嫮出身歸義侯府二房,排行第五。

她的父親謝靳是老侯爺嫡出的二兒子,與大老爺謝邰是嫡親兄弟,身份也算貴重,只可惜,謝邰和謝靳的生母去世的早,老侯爺後來又娶了一房續絃,便是如今的老夫人,這位老夫人膝下無子,在她眼中嫡出的大房二房與庶出的三房並無差別(都一樣討厭),而最近幾年,老侯爺卻是更加偏寵三房的老姨娘,眼看三房的庶出勢力一年高過一年,並不比嫡出房支要弱,而大房的謝邰又是襲爵之子,氣勢也是不弱,兩強之下又如何會有三強,因此,侯府如今氣勢最弱的,也就是有二房謝靳這一支了。

謝靳不比他大哥文武雙全,又是襲爵之子,不比三房謝權得寵,與一般世家子弟一樣,走了一條恩蔭之路,苦苦哀求老侯爺給他在城防營求了一處閒職,每日就在衙所值勤,管一管市場上的瑣碎小事,總好過在家虛度要強。

謝嫮對謝靳這個父親的印象,上一世就停留在‘鬱郁不得志’這幾個字上面,謝靳有沒有本事,她是不知道的,畢竟女大避父,上一世她又是那般不討喜的性子,更加不會去管父親是不是真的有才了。只知道,上一世的謝靳並沒有作為,若他真能有點作為,那二房也不至於在老侯爺死後,過的那樣疏淡了,還讓她被綁架壞了名聲。

第6章 訓誡教導

謝嫮經過穿花迴廊,走過一片美輪美奐的園子,去到了謝靳所在的平陽居。

走到門邊時謝嫮抬頭看了一眼那居所的匾額,沒有說話,走入了院子,院裡的下人們對她行禮,等她進了主院之後,才起身幹活兒。這套規矩原本平陽居里是沒有的,後來雲氏隨大夫人去了幾回王爵公府,這才學了這些規矩回來的。

謝嫮走入頗有書香的書房,看見父親謝靳正坐在書案後頭,嚴肅的查問著謝莘和謝韶的功課。

謝靳還算俊美,相貌堂堂,沉穩內斂,唇上兩撇八字鬍,鼻樑很是高挺,只是嘴唇總是抿著,給人一種嚴肅認真之感。

謝莘正在對謝靳背誦這些日子所學的書籍,謝嫮進去也不敢上前,只在她身後給謝靳行了一禮,然後就退到她的胞兄謝韶身後去了,謝韶轉頭看了看她,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中盛滿了狡黠,謝嫮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哥哥,謝韶生的很是不錯,比之謝靳更為出色,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般靈動雋秀,微微上挑桃花眼叫人見了就知這位是多情公子,他如今已經十四,身量已然頗高,秀頎如松,只至今還未娶妻。

照理說縱然是自家親妹妹也不該這般打量,可是他自從謝嫮進來之後,一雙眼睛就在謝嫮身上打量個不停,看的謝嫮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抬眼回瞪他,被回瞪了一眼,謝韶有些意外,然後就對謝嫮露出了一抹傻氣的笑容,謝韶的這種稚氣中帶著油滑的笑容,正是他後來流連花叢,收服女子的妙招,他不笑的時候,頂多算是一位看似多情的公子,可是他笑了,那就十足一個多情公子了,因為誰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真笑還是假笑,繼而被他迷惑。

儘管如此上一世謝韶很不怎麼樣,他對待謝嫮還是很不錯的,他文不成,武不就,成日在外頭奔波,到謝嫮入宮那年,他還未娶妻,不過,謝嫮入宮之時,他倒是給了她一份很大的禮就是了,足足三萬兩的銀票,他就這麼給她了,謝嫮初入宮廷時,這些銀票可著實給她省了不少麻煩呢。因此,不管這個哥哥,旁人看著如何,謝嫮對他都是有好感的。

而謝韶只覺得這個妹妹似乎有些不同了,從前他縱然看著她,可是這丫頭自負高傲,是從來不會理會他的,傲的想叫人把她的頭給擰下來看看裡面是什麼構造,可是今天卻是不同了,她竟然抬頭看了看他,並且還隱隱對他勾起了唇角,這下反倒是謝韶不自在了。

那邊謝莘已經背完了書,謝靳又考了幾處要點,謝莘也都一一作答,謝靳這才點頭,看著謝韶,謝韶趕忙收起了笑容,侷促的走了過去。

謝嫮也趁此機會上前對謝靳行了大禮,謝靳的嚴肅目光落在謝嫮身上,說道:

“起來吧。病可好些了?”

謝嫮起身,恭謹的站到一側回話:“身子好多了,前些日子是女兒不懂事,經此大病,女兒已經想通了。”

謝嫮的記憶裡,就是她開始絕食那幾天,謝靳是來看過她的,可是卻被她的大脾氣衝撞了好幾句,讓謝靳怒到了心裡,這倒也不怪謝靳,的確是謝嫮說的太難聽了,她說謝靳沒本事,沒出息,不敢為了她跟大房作對,不能為了她去把謝衡搶走她的那首詩給要回來,這些話說的雲氏當場就跪了下來,謝靳沒有打她已經算是慈父了。

抬頭看了一眼謝嫮,謝靳放下了手裡的書,凝視她良久後,才說道:

“你那首詩我特意去瞧過了,雖說在你這個年紀能寫出那樣華麗的詩句頗為難得,只是詩意不夠,你刻意堆砌辭藻,看著的確文采華麗,卻言之無物,又是花間派,女子當做玄言詩派方能顯其芳華,今後那類詩還是少做吧,被人家拿去了,對你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謝靳說的話,句句都深入了謝嫮的內心,若她真的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可能未必能理解謝靳說的話,可是她重活一世又如何能夠不懂呢。

那首被謝衡盜走的詩詞,是寫春日宴中的華麗景象,的確用的是花間派,有種厚重的少年強說愁的浮誇,而花間派的詩詞都以寫花柳風月,歌宴酒席,這種體裁為主,對於女子而言的確不能算是莊重之作,而玄言詩派追求的是語言的錘鍊,老莊思想,注重哲理意義,更該受到大家閨秀的追崇。

“是。女兒記下了。”謝嫮的乖順受教讓謝靳眉間一舒,點點頭,然後看向了謝韶。

謝韶被看的身子一緊,趕忙肅手而立,端正了態度,謝靳倒不是叫他背書了,而是問道:“昨日我與你蘇師父見過,他說你這兩日並未去武場。”

謝靳不苟言笑的樣子實在嚴厲,讓謝韶這樣的滑頭都不免心生畏懼,低頭不語。

謝靳也不發火,就那麼等著,兀自喝起了茶來,他越是這樣,謝韶就越心慌,最後等謝靳茶杯放下了,謝韶也跟著跪了下來,低頭說道:

“孩兒這兩日去了趟西郊,那裡有個很大的蠶場,賈兄說帶我去開開眼,我就去了,未及時與蘇師父告假,孩兒知錯了。”

謝韶口中的賈兄,謝嫮也是知道的,那是城中首富賈青雲家的大公子,也是鬥雞走狗之輩,與謝韶算是臭味相投的,兩人時常聚在一起玩樂,因此,侯府裡的其他兄弟們都不願意與謝韶一流,其中自然也有這個原因了,王爵公子豈可與一介商人扯上瓜葛?那豈不是自汙,自甘墮落嘛。

謝靳從書案後站起,不言不語走到書架旁,取下了掛在書架上的那柄藤條,淡定自若的向謝韶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