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想想看出廣平的疑惑, 忙道：“鍋巴湯在我們這兒可是好東西。看著不太好看, 但是味道很香，比電飯鍋裡煮出來的米湯可香多了。你喝喝看。”
她說著，自己先捧著碗，呼了兩口氣，喝了一口, 然後眼睛都笑彎了：“我在城裡的時候，一到冬天最想念的就是這口鍋巴湯。又香又濃，喝一碗渾身都暖了。”
如果幸福有味道, 那麼對於程想想而言，幸福就是此時喝進嘴裡的這口鍋巴湯的味道。
廣平看她那副享受的模樣, 便也試著喝了一口。乍一入口, 很像是普通米湯感覺，可卻有種特殊的焦香味, 而且口感更濃厚，味道確實還不錯。
程想想道：“好喝吧？香吧？我跟你說，鍋巴湯做起來可比熬米湯要麻煩呢。蒸米飯的時候特意多加點水，等到煮開了, 就把米湯舀出來, 只留一點湯蒸米飯。我們農村人都用灶頭鐵鍋蒸米飯, 米飯底部容易起焦變成鍋巴, 吃著太硬不好消化，扔掉又浪費。可是如果把蒸好的米飯盛起來，再把起初舀起來的米湯倒回鍋裡和鍋巴一起, 用小火悶煮，就成了又香又濃的鍋巴湯。”
原本廣平只是覺得所謂的鍋巴湯味道還行，可隨著程想想的描述，卻莫名地也喜歡上這種帶著獨特焦香味道的湯。喝完了一碗，居然又自己去盛了一碗。
當然殭屍先生是沒得喝了，早就被程想想用眼神止制了。不然，以他這種不懂分寸的食量，廣平閻君連湯都喝不飽，也是怪可憐的。
吃完了年夜飯，接下來的重頭戲就是看春節聯歡晚會。
電視早就開啟，上頭的歌舞雖然滿屏都是火紅火紅，俗得沒邊了，可是架不住氛圍好，音樂也樂呵。
姑姑早就擺好了各種水果盤、幹果盤、糖果盤。還給每人都添了茶。
奶奶從外面走來，手上拿了三個紅包，笑得一臉慈愛：“壓歲包，你們仨一人一個！”
程想想撇了撇嘴：“奶奶，我都是大人了，不用每年都給我！”
奶奶道：“你就算長到九十九，在你奶面前還是個小娃娃。拿著！”
廣平閻君活了幾千歲，生平頭一回收壓歲紅包。他本也不想拿的，畢竟就他那一把年紀，再壓歲也壓不住呀。可是看到程奶奶那熱情的模樣，完全把他當晚輩看，他不但沒有覺得不敬，反而心情莫名的舒爽，接過了紅包，微笑道：“謝謝奶奶，祝奶奶無病無災地活到一百歲。”
說話間，手掌似是無意地在程奶奶的肩頭搭了一下。掌心中，便有一道金芒閃現，又瞬間沒入程奶奶的體內。
程想想扭頭時正好就看到那金芒一閃而過，不禁疑惑地看向廣平，廣平只回給她一個淡淡的微笑。
再說殭屍先生人□□故有些遲鈍，接過紅包，道了聲謝，就趕緊拆開看。一見裡頭居然藏了張紅板錢，頓時喜笑顏開，暗暗想索著：一百塊錢呀，回去可以買一大袋炸雞吃了！
吃著瓜果，聊著天，偶爾看到電視上有好看的節目了再瞄上幾眼。
當然，其中要數殭屍先生最專心，有吃有喝，還有電視看，生活真是美美噠！
往年，程想想在這個時候都會陪奶奶嘮嗑，直到12點，放個迎新炮熱鬧一陣後再睡覺。
但是今晚，嘮嗑的任務不知不覺的就被廣平給搶走了。
程想想也是直到這時，才發現廣平嘮嗑起來，真的話很多。他能從生活聊到農事，再從農事聊到很多鄉間傳說。無論奶奶提起哪一茬，他都能接上話，最為關鍵是的他能聽懂奶奶的方言，溝通毫無問題。
老人家總愛憶苦思甜，大談過去的事。而這些事，通常在年輕人眼裡，都極其無聊。
可是廣平卻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靜靜地聽著奶奶冗長而繁瑣的敘述。臉上的笑容從來不曾淡過，並且那種笑，完全是發自內心的，叫老人家看著都喜歡。
奶奶後來，甚至一直親熱地拉著他的手，只是看他時的目光，雖有濃濃的喜歡，卻又夾雜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遺憾。
晚上12點剛到，外頭便霹靂吧啦地響成了一片，家家戶戶都放起了迎新炮仗，而且都是一千響的鞭炮和沖天炮，一家放都震耳欲聾，家家都放，簡直就響徹山谷。
程想想也抱著事先準備好的炮，催道：“到點了，到點了。趕緊放炮去了，晚了不吉利！奶奶，你就別出來了，外頭冷。”
奶奶笑著招招手，示意他們快去。
門外的大路上早已騰起繚繞的煙霧，硝和磷混和著其他物質燃燒後的味道，頗有些嗆人。可這種味道，在農村人眼裡就是濃濃的年味。
程想想是不太敢放那種大炮的，往年都是姑姑程秋靈放。今年，殭屍先生覺得有趣，非要放。
程想想還怕他不會放，正想教他怎麼點火時，他來了句：“我六百年多前放過，這玩意我玩得轉。”
程秋靈愣了一愣：“他說什麼？六百年前放過？”
程想想忙解釋：“他說的是六年前，六年前！姑你聽岔了。”
廣平掩唇輕笑，低聲打趣道：“跟這種腦子的傻僵在一塊，你這種解釋得靠多少謊話來圓？”
程想想聳了聳肩無奈地道：“習慣了就好。”
姑姑眼看著年輕人在鬧騰，不用自己多管，踩著炮竹的聲音先回房去了。
程想想受不得這種震耳的聲音，忍不住捂起了耳朵。但即使是捂著耳朵的，還有不少的聲音漏了進來。可是忽然間的，全世界的聲音彷彿忽然靜止了，一千響的鞭炮還在閃著火光，聲音卻一點都聽不見了。
她放下了捂耳朵的手，側眸望向廣平，廣平微微一笑，“我布了個小結界，外頭的聲音傳不過來。”
夜風襯著周圍的背景，使得他整個人彷彿也沾了一絲的凡塵氣質，不再像高高在上的大神。
涼風襲面，他額前的幾縷碎髮輕拂，卻在不經意間拂進了程想想的心底，她的心倏地一顫。
不曾有過的悸動，沒由來的叫她心神有些慌，忙移開了目光，順帶也尋了個話題化解尷尬：“剛才你收我奶奶紅包的時候，在她身體裡注了一道金光，那是什麼意思？”
廣平道：“是回禮，本君總不能隨便收凡人的禮。”
“回禮？什麼意思？”
“我不是說了嗎？無病無災地活過一百歲。你以為神的祝福只是隨口說說的？”
程想想聽罷頓時大喜。
一直以來，她最擔憂的就是奶奶的身體。既然廣平說了，能無病無災地活過一百歲，那肯定就錯不了。雖然她已經買了強身丹，可那種丹藥只是改變下身體狀況，並不能延長壽命。活過一百歲，無病無災地活過一百歲！這是多少人渴望而不可及的！
只不過……程想想討好地笑著：“大神，你這麼厲害，要不再給我奶奶多加一百歲？讓她好好地活過兩百歲怎麼樣？”
廣平挑了挑眉：“活過兩百歲，然後給你送終？”
程想想笑不出來了：“你就不能順道也送我些壽命。”
廣平道：“做人，不要太貪心。”
那邊，殭屍先生嚷了起來：“打火機壞掉了，想想再去拿個打火的傢伙來。還有兩個煙花沒放完。”
程想想因為有結界隔開了聲音，只看到殭屍先生的嘴動，卻聽不到話。廣平揮手撤去了結界，又指尖一彈，只聽得“啵”的聲後，兩道火光在虛空裡劃出兩道優美的弧線，準確無誤地落到了兩個煙花的引線上，引線立馬冒出滋啦啦的火光，緊接著，在“啾啾”的響聲中，一個接一個的火星竄上了夜空，開了絢爛的煙花。
程想想螓首微仰，眸中映滿了五彩的光華，笑容也如煙花一般的絢爛。
她在看煙花，廣平卻在側眸看她。目光淡淡，彷彿不帶任何感情，又彷彿有異樣的情素在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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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隔壁方家的門也開了，方傑抱著一大箱子的炮仗出來準備放炮，看到程想想時，正要喜，可又看到她旁邊一左一右站著的兩個男人時，笑容頓時就黯了下去。
其中一個，他是認得，之前隨程想想回來的，據說是同事。
可是另一個呢？長得那樣的好看，連同為男人的他都忍不住嫉妒。於是，心底也不由得警鐘大響。
“想想，他是誰？”
程想想回眸，見是方傑，便按之前給姑姑、奶奶說的那套說詞拿出來：“是我單位的領導，正好老家在縣裡，我就請他一起回來過年。”
方傑暗自腹誹：單位的領導也沒幾個到下屬家裡過年的，他和想想到底是什麼關係？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和程想想不是男女朋友，沒有資格多過問，放下裝煙花的箱子，將手伸向廣平，客氣而又帶有幾分挑釁地道：“你好，我叫方傑。是想想的發小。”
“發小”兩個字拿捏得很好，即能說明關係不一般，又不會給人魯莽的感覺。
廣平冷眸掃了他一眼，然後直接就無視了，只對程想想道了一句：“今晚多謝款待。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而後，也不等程想想多說，他已抬步離去。修長而英挺的身形沒入黑暗裡，很快消失不見。
方傑碰了個軟釘子，頗為不滿地道：“這人也太傲慢了，連禮貌都不懂！”
程想想無聲地笑了笑，心道：人家也確實有傲慢的資格。
作者有話要說： 鍋巴湯有很多種，我在蕪湖吃過把做成零食的鍋巴泡在鴨血粉絲湯裡，味道也是別具一格。文中寫的，是安徽嶽西農村的一種常見的鍋巴湯的做法，更質樸更傳統。我一直覺得，這種湯的最初本意，應該就是避免浪費。第一次見的時候，確實覺得很像刷鍋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