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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暗流湧動

95

千里之外的賽因王庭,坐在自家宮殿裡的賽因王雙目圓瞪,王族的驕傲讓他不得不挺直背脊傲慢地睨視投影中人,但生物與生俱來的危險直覺讓他在瞬息之間寒毛直豎、汗溼夾背。

這是個極度危險的人,明明顯現在他眼前的只是個擁有美麗外表的青年男子,但那種幾乎撲出投影的、要將人吞噬殆盡的無邊黑暗威懾著賽因王的每一根神經,連血管裡奔騰的血液都幾乎要被對方散發出來的冰寒地獄所凝固。

賽因王並非沒有直面過高階施法者,拜祖先留下的遺澤所賜,當下的賽因王庭還保有兩位擁有稱號的強大魔法師。但眼前的人不同,他的氣勢並非高階施法者那種有意無意釋放出來的高等物種對低等物種的蔑視,而是充滿了毀滅意味——就像與你面對的人並非與你同層次的生物,而是猶如與深淵對視。

恐懼直覺戰勝了被冒犯的憤怒,賽因王如即將渴死的魚那樣激烈地呼吸了十數秒,再次開口時,他發出的聲音比他自己所想象的還要乾澀、帶有微微的顫音,“無禮之徒,這就是你……與人合作時的誠意嗎?”

賽因王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氣勢衰弱到了與王族身份不符的境地,但這正是安格斯想要的。

“無意冒犯。”稍稍收斂刻意散發出來的威壓,安格斯算是客氣地端正了姿態,“我們擁有共同的敵人,賽因王。以此為前提,我希望我們的合作能建立在對等的立場上……你認為呢?”

“哈……”賽因王乾笑了一聲,莫名的怒氣自心底升騰;臭名昭著的大陸通緝犯竟想與他這位國王平等談話,這是多麼可笑的事。好在不久之前的氣勢威懾總算是讓他記住了眼前的人並非一般人,這讓他能勉強控制住火氣保持心平氣和地說道,“這似乎是個有趣的議題。你想要什麼樣的合作方式呢,末日審判。”

安格斯大約是沒有什麼所謂“王族比蠻族高貴”的想法的,自詡文明的傢伙們跟茹毛飲血的野蠻人之間的差異在他看來大約也就是食肉時喜歡煎幾分熟;而與這些傢伙交涉,恐懼威懾是最必須的手段——本質上來說也確實如此,畏威而不懷德幾乎是大部分智慧種族的通病;要讓人被大義感懷,倒不如讓人懼怕你的拳頭更有效些。

閣樓外的樓梯間,莫里斯·怒焰戰狼衝緊閉的房門探頭探腦了半天,用胳膊撞下旁邊的斯爾納,“小鬼,你怎麼跟末日審判那家夥混到一起去了?”

“只有”一百二十多歲的斯爾納被這個接近兩百歲的傢伙喊一聲小鬼倒還真是沒發反駁,“……一些巧合,加上命運的捉弄。”

莫里斯斜睨著他:“得了吧,如果你是個前凸後翹的美麗女人那我還會稍微相信下。你這種名氣都爛到家的傢伙再跟那種瘟疫之源湊合到一塊兒,是心急你那個法師塔沒有人去拆?”

斯爾納快給他氣樂了,“我的名氣怎麼了?還不都是被你們這些人云亦云的傢伙敗壞的嗎?”

“哪個施法者會像你一樣為了點兒錢就什麼事情都願意幹?那些牛頭人進攻布裡奇斯堡時使用的鍊金大炮是你賣給他們的吧?”

“嗯?”邊上抱胸而站的莫妮卡目光炯炯地看了過來,布裡奇斯堡不就是已淪陷埃倫領地的城市之一嗎?

“沒有那種事!”斯爾納壓根不敢去對上莫妮卡·豪斯曼少將的目光,氣急敗壞地吼道,“這一帶又不是只有我一個煉金術師!再說了,賣出鍊金大炮的傢伙就肯定是煉金術師嗎?很多貴族領主都私下鑄造私藏吧!”

莫里斯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冷笑,斯爾納額頭上的汗漸漸增多,急赤白臉地衝莫妮卡解釋,“真的沒有那種事,不說鍊金大炮本身就是違禁品、而我是個遵守規則之人……牛頭人可是異族!誰會跟他們打交道?”

“斯爾納先生,你擁有鍊金大炮?”莫妮卡直接地發問。

“沒有!沒有!”斯爾納連連擺手。

“切斯特軍也有意進購鍊金大炮,我軍現在使用的火炮出自矮人工藝,如果斯爾納先生願意軍售,我軍可以出高出黑市一成的價格。”莫妮卡沉聲道。

再沒有比一位軍方大將說出“黑市”兩字更驚悚的了,斯爾納的冷汗瀑布般的往下淌,“相信我,少將,我確實沒有那種違禁品。”

“三成。”莫妮卡加重語氣。

“呃……我真的沒有鍊金大炮,真的。”斯爾納乾笑,未了拖拖拉拉、扭扭捏捏了半響,小心翼翼地說道,“但在遊歷布拉德裡克時,我稍微研究過相關的鍊金術……我是說,如果貴軍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協助鑄造。”

布拉德裡克大陸鍊金術盛行,斯爾納這個藉口也不算過分;但莫里斯並沒給這傢伙面子,冷哼了一聲嘲諷道,“得了吧,跨大陸飛艇票價一次來回得花費上千金幣,你捨得出那麼一大筆錢跑去布拉德裡克?”

“嗨!你跟末日審判有舊怨就找他的麻煩去,別遷怒我!”斯爾納惱火了。

務實派的莫妮卡不理會莫里斯的冷嘲熱諷和斯爾納的狡辯,直率地衝煉金術師伸出手,“合作愉快。”以其計較不能帶來任何利益的過往,不如著眼於當下。中立人士的斯爾納在成為“賽因的朋友”前對誰軍售都是他的自由,去介意產生在利益之上的立場問題,倒不如把實際地把這種傢伙以利益捆到自家的戰車上。這種心胸,莫妮卡並不缺乏。

臉皮厚度大約超過了切斯特堡壘鋼鐵城牆的斯爾納立即握住莫妮卡的手,並衝邊上的莫里斯擠眉弄眼,“合作愉快,少將。”

“那你可得跟這傢伙制定一份明確的合作條約,千萬不能留有任何漏洞給他鑽了空子。”莫里斯不陰不陽地說道。

斯爾納不理會那家夥,“誠懇”地對莫妮卡說道,“我想合作是建立在雙方的坦誠上的,少將,我們都是誠信的人。”

莫妮卡爽朗一笑,壓根不上當,“我的書記官會為我們擬定確保雙方利益的合作條約,斯爾納先生。”

“……當然,當然。”斯爾納強笑,生撕了莫里斯的心都有了。

沒人知道安格斯跟賽因王談了什麼,當他從閣樓裡出來時,那平靜無波的臉色上也確實看不出什麼來。與等在樓梯間的三人點了下頭,安格斯直接衝豪斯曼少將說道,“接下來我們會有一段合作時期,少將。”

莫妮卡敏銳地捕捉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吾王切斷了通訊?”

安格斯稍稍點頭。

“……”莫妮卡看向安格斯的眼神有點兒變,這一任的賽因王還算年輕,但從他上任起賽因王族就一直在大貴族與神權的夾縫中掙扎求存,涵養……或者說委曲求全的本事在王族中堪稱第一;能把這樣的賽因王氣到單方面中斷通訊、甚至忘記向她這位守邊大將叮囑事宜,這傢伙到底都對王提出了什麼難以忍受的要求?

安格斯顯然不會有興趣去猜度莫妮卡的想法,坦然地說道,“第一步,我需要刺殺掉一位坐鎮此地的紅衣主教。”

斯爾納腳步一晃,莫妮卡倒吸了一口冷氣;莫里斯·怒焰戰狼擺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掏了掏耳朵,嘆息了一聲,“年紀大了,聽力不中用了。我得好好睡上幾天,小姑娘,不需要的時候不要來打攪我。”

話還沒說完,這位火系施法者的背影就已經消失在樓梯的另一端;斯爾納盯著那個狡猾的傢伙離去的方向看了幾眼,似乎有些意動,但還沒等他想出藉口安格斯已經伸出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涼颼颼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作為同行的夥伴……我想你是願意協助我的,斯爾納。”

“……”斯爾納簡直要被氣哭了,詢問他人意向的話至少給點兒拒絕的餘地怎麼樣?!

賽因王強行將豪斯曼推上切斯特軍的總統領寶座,教廷方面的抗議方式是讓已成為禁臠的軍部撤掉原切斯特軍的軍長一職、調走原軍長與原執政官,將切斯特堡壘的軍政兩方最高領導層全部調空,留下了巨大的爛攤子丟給新上任的豪斯曼少將,並興致勃勃地做好了看好戲的準備——沒人相信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能將各方勢力混雜的切斯特堡壘整合起來前阻敵軍後撫內患,只要前線上稍微出現丁點兒動|蕩,賽因王那個無知小兒就會明白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但很明顯,豪斯曼坐鎮切斯特堡壘兩年來別說神官們期待的動|蕩,那女人甚至吸引來大批的民間勢力、大力整頓切斯特軍、將整座堡壘經營得固若金湯;這毫無疑問與教廷的利益不符,不知不覺間,“放頭豬在總統領位置上都能守住切斯特”的怪言怪語在賽因國內上層風行、還獲得了不小的市場。

“如果我是總統領,我肯定比那個女人幹得漂亮。”前線議會的議院大廳,一處正在舉行酒會的偏廳裡,某位大腹便便的貴族噴著酒氣大聲說道,“你們肯定不知道切斯特軍被那個女人折騰成了什麼樣。她竟把那些沒洗乾淨腳的泥腿子提拔成士官,也不怕玷汙了我**隊的名聲。”

“伯爵大人說得對,那女人還把流浪武士當成寶貝選進隊伍裡呢,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什麼?還有這種事?那些流浪者也配穿上士兵制服嗎?”

“國家遲早敗落在這種人手裡!”

周邊的貴族紛紛起鬨,大有切斯特堡壘馬上就要完蛋、那個女人馬上就要害得賽因王國墜入萬劫不復之境的意味。他們是不敢在公眾場合詆譭賽因王的,也就只能把羨慕嫉妒恨的矛頭指向莫妮卡·豪斯曼這個天然標靶了。

“噢,先生們,看看是誰來了?漢森主教,您可是稀客。”有人驚喜地高呼了一聲,嘈雜的酒會安靜了一瞬,隨即又人聲鼎沸起來。

“漢森主教,您可算露面了。”前線議會的中堅分子和領頭羊、約翰斯頓伯爵當仁不讓地上前充當發言人,將難得露面一次的兩位紅衣主教之一漢森請到了人群的中央,簡短的寒暄後憤慨地指責起豪斯曼少將來,“我們約翰斯頓家的軍團就要編進切斯特軍了,為國獻身本是那些好小夥們求之不得的榮光,但要讓前途無限的小夥子們聽從一個女人的號令,這真是讓人難以接受。”

漢森主教年過四十,正是權力場上的男人當打之年;這位高階神官一臉含蓄仁善的微笑靜靜聆聽貴族們的不滿,眼底滿是得意——推動切斯特軍廣發全國求援令的正是教廷,在豪斯曼將切斯特經營得越來越穩固的現在,他們必須把水攪渾才能有利可圖;這些紅著眼睛從全國各地湧過來的貴族也很好的完成了他們的“義務”——莫妮卡·豪斯曼已經有近一個月的時間無法離開堡壘到前線去組織陣線反推了,不得不抽出兵力維護後方治安穩定的切斯特軍,已經漸漸失去了進取的餘力。

同樣參加了酒會的夏洛蒂家少爺喬伊斯左擁右抱兩位高階會所送進來的應召女郎飲酒取樂,紅衣主教漢森的到來也不能讓他挪動屁股,哪怕他那位忠心耿耿的侍衛一直在從他打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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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擠眉弄眼了瓦爾特,哪個笨蛋會丟下美麗可愛的女士去跟那些肥頭大耳的老家夥們起鬨?”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夏洛蒂少爺得意洋洋地大呼小叫,惹來附近貴族的側目,並成功地讓瓦爾特抽搐著臉皮放棄了讓自家少爺混進真正核心圈|子的打算——結交更重量級的人物也許能增加喬伊斯的身價,但也更讓這個紈絝少爺惹事的機率大大增加。

夏洛蒂家是僅次於林賽、豪斯曼兩家大公爵的存在,下一任當家少爺再怎麼混蛋,出現在交際場所後還是引人矚目的。漢森主教在酒會裡周遊了一圈,期間也跟這位大少爺問候了一下,當然,在喬伊斯出言不遜前瓦爾特機智地端來美酒打斷了喬伊斯的戲言——這傢伙帶著自家組建的女子軍團是來切斯特混功績的,可不是來得罪人的。

“少爺,您應該交好主教大人才是。豪斯曼少將是位明智的將軍,她不會讓她的人來指揮各家的私兵……貴族聯軍的指揮官必然是從議員們推薦的人選中推舉,這事兒上切斯特軍不會插手,主教大人的偏向就至關重要了。”

酒會結束後回到分配的住處,冷眼旁觀看準局勢的侍衛瓦爾特向自家少爺耐心地勸導。

“哈,你太沒有自信了,瓦爾特。我可是紫荊軍的人,誰敢無視你家少爺呢?”換了家居服的喬伊斯大喇喇地擺了下手,充滿自信地道,“我不管他們最後選出什麼人,指揮官裡必然有少爺我的一席之地。”

——那是因為你帶了幾個紫荊軍的軍官,可不是因為你本身多麼被人看好。瓦爾特腹誹了一句,表面上依然忠誠地勸解,“少爺,指揮官之一與總指揮是有區別的。林賽家的亞當斯也是熱門的人選,而您一向與亞當斯不睦。”

提到亞當斯·林賽那個身份地位不比自己差多少的競爭對手,喬伊斯果然冷靜了不少;當代林賽家的家主洛因大公爵還年輕,同出嫡系的亞當斯自然沒有接任大公爵位的期望;但這位亞當斯是有希望靠家族蔭庇弄一個伯爵爵位的,這就跟喬伊斯站到了同一水平上了。

“……哼,就算亞當斯弄到伯爵頭銜,國內又哪兒有領土封給他,不過是面子貨罷了。”喬伊斯氣咻咻地嘲諷了一句,覺得自己的話很有底氣,“要是林賽家肯分一片土地來讓亞當斯獨佔,那我就承認那小子稱得上是我的對手。”

“少爺,黑森林附近的新城……一座就比得上其他地區的三座了。”就稅收上而言,黑森林可是比伍德山脈更熱門的冒險聖地,城市的含金量自然也比什麼傑佛裡、什麼哈羅德城要高。

實話是不討喜的,喬伊斯馬上拉長了臉,不悅地瞪向瓦爾特。亞當斯·林賽這次來切斯特沒有帶紫荊軍的軍官,那是因為他們林賽家自傢俬兵裡就有不輸給紫荊軍的優秀軍方人才。而喬伊斯的不服氣還不能衝林賽家發,因為夏洛蒂家向來是依附於林賽家的,紫荊軍更是洛因大公爵的禁臠。

喬伊斯·夏洛蒂憋著的火氣一直累積到了第二天,直到他睡得迷迷糊糊被侍衛推醒、叫起來見客時,他那無處發洩的怒火在看清來客後頓時一瀉千里、無聲消逝,看起來也算英俊的面孔上堆起了近乎諂媚的笑容。

“我打攪到你的清晨?”看看窗外當空的日頭,不知禮貌為何物的安格斯習慣性地嘲諷。

“沒有、沒有,您的到來讓任何時刻都成為待客的最佳時間。”似乎聽不懂人話的喬伊斯涎著臉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