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五是個海寇。
確切說是個混的不如意的海寇，因為他的上一任老大是李魁奇。
就是那個被鄭芝龍幹掉的李魁奇。
不幸的是，就算在李魁奇手下，謝五也只是個嘍囉。
他時常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感嘆命運的不公。李魁奇倒臺後，他輾轉流落到松江一帶，被衛所士兵抓住，機緣巧合之下投到華亭徐氏門下做事。
前些日子截殺李勁波便是他領的頭。
回去之後雖未被責罰，但他本人卻深感自責。
李勁波的工廠開工徹底激怒了這些盤踞在蘇松一帶的大老，便密謀制造輿論，激起民憤，衝擊李勁波的工廠，若是再失手打死李勁波就更好了。
反正終歸是法不責眾，事後再推出幾個無關痛癢的人出來把罪一頂。再找個文章寫的好的來一篇墓誌銘。
完美！
又不是沒幹過這事兒，基本操作而已。
剛好讓上面知道江南百姓的“民心所向”，讓這些利用奇技淫巧禍害鄉里的人都見鬼去吧。
大老們稍一討論，便覺得了扇動百姓以三個方面入手：
一、工廠裡男的女的都招，有傷風化。誰誰誰的女人在裡面被人家給玷汙了。
二、機器不安全，聽說裡面做工的人被機器弄死了，被他們偷偷埋了。
三、工廠聳立的大煙囪破壞風水，是邪術。自從工廠建好之後，已經有七八個孕婦難產死了，肯定受了他們的詛咒。
每一條都搭配了相似的文桉。
計劃一制定，各家各戶便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家僕。
謝五受徐家恩惠，自然是要勇往直前，戴罪立功。帶著一班弟兄就到各個手工作坊扇風點火去了。計劃很成功，效果非常顯著。
短短兩三天的功夫就聚集了五六千人，一路凱歌高奏來到了南京城，闖進了環球商貿的工廠。人都有個從眾心理，大家一看有人帶頭砸，那我也砸。
有人帶頭搶，那我也搶。
有人帶頭燒，那我也燒。
至於之後會後什麼後果，熱血上湧的時候是顧不得考慮的。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自古以來就不缺反抗欺壓的百姓。戰鬥民族本性暴露無疑。
謝五作為這些隱形指揮者裡的一員，自然是志得意滿，覺得自己這次的任務圓滿完成，人生又到達了巔峰。
可正當他沉浸在快感中無法自拔的時候，他聽見了誇誇的腳步聲。
這是大隊行進時的腳步聲！
怎麼會有士兵！？
不是說都打好招呼，官軍只負責收場嗎？
他忐忑地往外圍看去，看到的場景讓他亡魂大冒。
這是什麼士兵！？這是什麼裝備！？
跑！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同樣也是混在人群中的所有小夥伴們的第一反應。
勇衛營的到來，讓百姓們驚慌起來。此時腦中的熱血就跟被人抽走了一樣，瞬間冷靜了下來。
“衝出去啊，他們不敢對普通百姓動手！”
謝五等人一邊繼續扇動著群眾作掩護，一邊悄悄往後退去，打算從後面工廠的圍牆處翻牆逃跑。雖然見到士兵的第一時間很慌亂，但經謝五他們這麼一提醒，有些膽大的醒悟了過來。
對啊，我們是手無寸鐵的良民。
還能把我們都殺了不成。
“所有人聽著！立即抱頭蹲下，否則格殺勿論！”
“立刻抱頭蹲下！否則格殺無論！”
勇衛營的士兵齊聲大喊，試圖震懾住這群被人利用了的百姓。
可起到的作用不大，依舊有人不顧一切地往前衝。
“示警！”勇衛營此次的指揮官丁洪飛皺著眉頭下了命令。非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對這些百姓動手。
“砰！”
一千名手持火槍的士兵對天開了一槍，巨大的槍聲震懾了百姓，他們嚇了一跳，停了下來。不敢再往前衝！
“蹲下！”
大多數人老老實實地蹲了下來，正悄悄逃跑的謝五等人一看不妙，再次開口鼓動起來。
“別信他們的鬼話，被抓住了我們都得下大獄！跑啊！”
這一鼓動，剛平靜下來的人有騷動起來，這下可把丁洪飛氣壞了。人群裡面有壞種啊！他盯著人群看了半天，也沒找到那些躲在人群中扇動的人。眼看百姓又要有衝上來的打算，丁洪飛果斷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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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上去，反抗者，殺！”
他沒有耐心了，等待的時間越長，對這些人的威懾越小。
勇衛營士兵毫不猶豫地執行了他的命令，幾個檢視衝陣逃跑的被直接砍翻在地。這下可把這群百姓給嚇壞了，他們手無寸鐵，何曾見過如此陣仗。紛紛蹲在地上，不敢動彈。
他們不敢動彈了，藏在人群中的壞種可得跑啊。
沒看謝五已經趁亂跑到後面去了麼。
丁洪飛見有人不但不配合，反而往後跑，就知道肯定是扇風點火的人無疑了。
他拿起身邊一名士兵的火槍，舉槍對著逃跑的人就射。
砰的一聲，一名壞種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炸開了。
人群發出嗷的一聲吼叫。別說蹲下了，此刻恨不得直接鑽到地裡去。
太嚇人了。
離他最近的那個感覺臉上有東西，用手一摸，看到手上的東西，直接嚇得一翻白眼，暈倒在地上。
謝五很幸運的逃離了衝突的最前沿，來到了圍牆邊。眼看圍牆近在遲尺，他一個加速助跑，一躍而起，扒在近一丈高的牆頭上，雙手一用力，上半身越過了圍牆。
接著抬起一條腿搭在牆上，準備翻越圍牆。
但是他瞬間放棄了這個決定。
牆外面有人。
他跌坐在地上，面色難堪。
跑不掉了。
”謝五，你他娘的怎麼又下來了！？”
“就是，快跑啊。那些當兵的開始綁人了。”
謝五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僥倖逃出來的幾十個小夥伴。
“外面有人。”
“什麼？”
“這可怎麼辦。”
一群人急得團團轉。
“回去，投降。我就不信他們把老百姓全部都殺光！”
“對，回去吧。再跑免不了一死。張小山就被打死了，腦袋都沒了一半。嚇死人了。”
最後幾十個人丟掉身上藏的傢伙，貓著腰又偷偷地跑了回去。
一臉無辜地蹲在地上裝作百姓等人來綁。
勇衛營士兵拿出準備好的繩子，把人全部捆了起來。
有幾個膽小的開始害怕了。嗚嗚地哭著說道：
“能不能別殺我，我不想死啊，我就是想來湊個熱鬧。”
他這一哭，很多人開始害怕起來，也開始哭。不一會兒，工廠裡哭聲不絕於耳。
李勁波看著這一幕是既好氣又好笑，你們在工廠裡打砸搶燒的時候怎麼不害怕，現在被抓了知道害怕了？
“田指揮使，人都抓起來了，沒有漏網之魚。”丁洪飛走過來對田爾耕說道。
“好！”田爾耕點了點頭，該他的人上場了。
”丁將軍，能不能先讓士兵把火滅了？”李勁波在一旁弱弱地問。
“啊？行！瞧我這腦子，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說著又跑過去指揮士兵滅火。
李勁波一臉蛋疼地站在原地，看著越來越大的火勢。
我的廠...
火勢最終還是在勇衛營士兵的努力下停了下來，好好的一座工廠被燒了大半。
抓起來的百姓被集中看押在了一起，接下來將有田爾耕的錦衣衛挨個審訊。
這是個大工程，幸好他帶來了自己的得力干將。
掌刑千戶張放。
當初審訊牟志夔的時候張放立了大功，被田爾耕提拔為掌刑千戶。從此詔獄的審訊方式多了一分柔和，少了一份血腥，但變態程度直線上升。
因為張放奉行的是，既要殺人，又要誅心。
這邊發生的事情，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江南，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到應天府衙告狀的絡繹不絕，且大都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更有甚者，直接告到了南京刑部。
但得到的回覆都是，錦衣衛辦桉，插不上手。
廢話。
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都來了，誰敢管？
洗乾淨屁股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