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紮根在山巔，開著玉蘭似的花，枝丫卻像柳樹一樣，一條一條。
彭！
枝椏揮舞，凌空噼砍抽打，如一條條神鞭，橫掃四方。
樹枝間，一隻雪白的小獸，不時噴吐白光，擊退眾人的偷襲。
一樹一獸，竟然站穩了根腳，雖然艱難，但確確實實擋住了圍攻，在煉化到手的仙職。
“不好！仙職快要被點亮了！”
眾人一看，寶珠內的符文共有六筆，此時已經亮了五筆，只差最後一筆。
“殺！
”圍攻者陷入狂暴。
真氣轟鳴，神通法術煙花一樣綻開，仙樹瞬間炸了一大半，小獸拼死抵擋，才護住樹杆不受損。
“構樹，翡翡，把霍山山主仙職交出來！”一人現出兇獸之軀，變成一頭長著龍首的仙獒。
仙龍獒從另一座山頭一躍而起，山體在他腳下崩塌，足以拔起百米小山的爪子，朝仙樹撕裂過去。
“轟！
”仙樹拔起根，開始拼命。
一條條樹根，舉手抬足，宛若一口天劍，嗤的一聲，將仙龍獒的爪子削斷。
又回身豎砍，偷襲的靈龜嚇得連忙縮。
樹根與龜殼相撞，力量貫穿而下，龜殼底部爆發出強大的氣浪，無數巨石變成齏粉，齏粉又揚起，讓天空變得灰濛濛。
“嗚！
”小獸嗚咽，吐出白光。
泥塵組成的霧氣瞬間被氣浪撕裂，小獸吐出的白光，抵住一柄噼山巨斧。
噼在龜殼上的樹根天劍，忽然如五指撐開，將龜殼裹住，變成鏈錘。
嗚嗚的風聲嘶鳴，樹根綁著龜殼，橫掃四方，眾人連忙後退。
“快！”仙樹喝道。
小獸抓緊時間，將真氣注入寶珠......
“寶珠呢？”它愣愣地望著空蕩蕩的雙手。
揮舞龜殼的仙樹、準備大打出手的眾人，都跟著一愣，停下手中動作。
一抹浮光劃過天際。
“乘黃！”仙龍獒咆孝，群山都在顫抖。
“霍山山主歸我了！”乘黃得意大笑，踩著閃電行走。
“咦？”
熟悉的聲音傳來耳邊。
乘黃眼前一花，眼前多了一個人，肌膚如雪，笑顏燦爛明媚，是之前那個魔女！
她抱著一顆腦袋，竟然出現在自己身旁，正露出遇見家人一般發自內心的笑容。
“小黃黃，我就知道你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來接我啦？”
乘黃身體微微一沉，知道自己又被人騎了。
“誰接......”
“小黃黃，跑快點，後面可是有神位在追，駕！”
乘黃放下前肢，用四隻腳跑。
“大姐！”她邊跑，邊喊冤，“你們答應我的！只要我把你們送到戰場，就放了我！”
“我們沒放嗎？”
乘黃倔強地抬起頭顱，不讓委屈的眼淚掉下來。
“還有，小黃黃，你不是已經有一個仙職了嗎，怎麼還搶？”
“跟你無關！”乘黃仰著脖子喊道。
李淺夏手指一勾，乘黃藏起來的儲物獸袋飛到她手裡。
她檢查了一下，發現，除了白民山山主、霍山山主的仙職外，還有兩個仙職，一個河主，一個城主。
“你還給我？！”乘黃扭頭回來咬。
“乖，別反抗，”李淺夏單手將乘黃的腦袋掰正，讓她面朝前方，“反抗你將一無所得，乖乖聽話全是你的。”
“本來就是我的！”
“好孩子不要說謊，我明明看見你搶別人的。”李淺夏拋了拋霍山山主的寶珠，“你是想打破擁有最多仙職的紀錄？”
“......”乘黃不想說話。
李淺夏放下寶珠，看了一眼李長晝。
他的身體沒有恢復，腦袋也一副乾癟的樣子，閉著眼，如果不是她親哥，她會覺得很噁心。
她用手擦去黏在李長晝臉上的血漬與亂髮。
手背與皮膚接觸，能明顯感覺到水分的缺失，如果不是在山河社稷圖中，死了會復活，她會懷疑李長晝已經死了。
“大姐，”李淺夏不說話，乘黃反而忍不住，“仙職我一個都沒點亮，只要靠近一定範圍，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哪兒，讓我跟著你很危險的。還有，我看這位......”
她瞥了一眼李長晝的腦袋：“......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養傷。”
“你走你的，想做什麼繼續，就當我們不存在。”
李淺夏想得很清楚，仙職在手，那些神位反而不會追來。
畢竟，以兇人和鯤鵬的實力，怎麼會去搶奪仙職呢？
她將腦袋好好抱在懷裡，思維跳脫的她，想起了《日在校園》。
‘好恨啊，為什麼蠻荒沒有手機，可惜了這副冥場面！’
李長晝完全摒棄對外界的感知，陷入深層次的內視中。
這次強化，與前三次不同，也和之前幾次出現的突破契機不一樣，他現在只剩一個腦袋。
之前幾次即將突破時，【神體】分泌出一種神秘物質，那種物質只是稍稍的一點，就讓他的肉身有一種突飛勐進的強大感覺。
現在，沒了身體，非但沒有神秘物質分泌，他僅存的腦袋，也被吸乾。
更可怕的，是他的道果和本源，也在冥冥之中被抽取。
神體碎了是小事，五臟大星一成永成；法力用完了也還能會恢復，因為道果在那兒，本源沒有受到損傷。
現在連道果和本源都在消失，就像裝水的木桶本身出現破損。
【是因為只剩一個腦袋，沒辦法分泌神秘物質，所以突破失敗了嗎？】觀音有些焦急和無奈。
【失敗就失敗，又不是沒失敗過。】李長晝倒是無所謂。
他體驗著失去生機，道果與本源消失的感覺。
唯一可惜的是，這不是真正的死亡體驗，他知道自己在山河社稷圖中，知道自己能復活。
觀音一時間哭笑不得，心裡卻滿是欣賞，甚至些許敬佩。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是說能收楊清嵐做弟子，卻從不說收李長晝。
因為楊清嵐的天賦雖好，哪怕好到令觀音自己都羨慕，但楊清嵐所做的一切，都在她預料之中。
李長晝不是。
他的一些所作所為，在觀音看來，簡直瘋狂，完全超出她理解與想象。
用一句現代化來說，就是跟不上他的思路。
從一開始，她就本能意識到，自己沒辦教導他，只能在某一個階段做一個指引者。
怎麼會想到讓「落地生根」吸收恆沙世界？
怎麼會在失去一切力量的情況下，還冒著真正的生命危險，主動學習動漫角色的能力？
怎麼會想到利用山河社稷圖的復活機制，主動與諸神大戰，尋求突破？
又怎麼會在突破失敗那麼多次後，心態依然堅若磐石，甚至還抓住機會，體驗失去道果本源的感受？
但觀音知道，李長晝看似瘋魔莽撞的行為背後，都有足夠的自信，並不是真的用生命去搏。
就像他當初為了學習「火焰波」，將手放在火上烤一樣，是因為他有「癒合」，能透過進食恢復傷勢。
觀音不覺得，李長晝因為有底牌才敢搏命失色，反而認為，這才是有勇有謀。
輕視自己的生命，一次次去賭的人，終究會死在自己的莽撞上。
這不是賭一次的事情，而是夜以繼日的漫長路途，沒人能一直靠運氣走下去。
價值遊戲允許運氣存在，但絕不允許『勝者』的出現，是因為運氣。
地仙、人仙、觀想法第五層......
如同盛開的鮮花一瓣瓣剝落。
鮮花剝落時，李長晝得到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可以檢查自己每一片花瓣，看色彩、觸控質感。
盯著它，看它是從哪裡最先剝落，最脆弱的點在哪裡。
這比重頭再來還要仔細。
當一個人重頭再來時，總是駕輕就熟，幾乎本能地按照自以為的“最優解”走下去。
而大道之花衰敗枯萎，與李長晝的意志和經驗沒有半點關係，哪裡最薄弱，哪裡就成為突破點，最先枯萎。
與李長晝感同身受的觀音，漸漸也沉浸進去。
兩人注視著大道之花枯萎，最後連根莖都開始腐敗。
【當根莖也消失的時候，就是你變成凡人之時，也是你身死的時候。】
觀音失去過道果，雖沒有像李長晝這樣仔細品味，但也知道每一個階段發生的事情。
在外界，乘黃帶著李淺夏，又一次埋伏在一群大戰的人周圍，準備搶奪仙職。
“大姐，大哥好像發臭了，真不扔掉嗎？”乘黃瞥著李長晝的腦袋。
就算失去道果，李長晝的屍體也不會發臭，畢竟他的腦袋是【神體】的一部分，道果沒了，也不妨礙這顆腦袋本身的神聖。
但狀況很不好。
皮包骨頭，像旗幟裹著旗杆，一頭黑色長髮還在，卻讓頭顱顯得更陰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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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李淺夏心裡隱隱擔憂起來。
以前三次肉體強化，都是生命力的大爆發，按照她的設想，李長晝的傷勢應該在一瞬間復原，並且變成萬丈之軀，重新殺回去。
就算沒有立馬恢復，她也只當成傷勢太重，需要一點時間。
但現在，不但傷勢沒恢復的跡象，連最後一點生機似乎都在消逝。
唯一讓她不至於方寸大亂的，是山河社稷圖的復活規則，就算李長晝死了，也可以平安無事地出現在補天大殿中。
啪嗒！
李淺夏連忙伸手，接住從李長晝眼眶裡滾落的左眼。
左眼渾圓，沒有半點血腥氣，也沒有一點血肉神經，宛若一顆神珠。
李淺夏呆呆地望著手裡的眼珠。
乘黃雙眼一眯。
嗖的一聲，她衝進大戰的人群中，將仙位寶珠搶走。
這不是搶奪寶珠的最佳時機，是擺脫魔女的最佳實際，乘黃的背部暴露給眾人。
“是誰？”
“別讓她跑了！”
眾人一起出手，李淺夏勐然回過神，下意識催動真氣。
轟！
她手中的眼珠釋放出強大的神威，如同神物復甦，燃起烈火般的氣血赤霞。
嗤！
一抹藍色神光射出，璀璨無比，光劍一般橫掃一切。
切割神通法術，撕裂五德之軀與兇獸之軀，輕而易舉。
“啊！
”
“快躲開！”
慘叫聲中，十幾名仙位高手被蒸發，連下意識試圖逃走的神魂都被點燃，靈魂火星洋洋灑灑。
殺死十幾人後，藍色神光沒有任何停頓，直衝天穹。
那是很細的一抹藍色光線，卻極其耀眼，像是繃緊在天地之間的一根線條。
場面一時死寂，乘黃都頭皮發麻，一顆眼珠而已，何至於這麼強！太過分了！
藍色光線逐漸澹去，眼珠變成一顆石頭，最後，石頭變成飛灰。
李淺夏下意識握緊。
“噗！”
像是粉團炸開，石灰從她雪白纖細的指縫見逸散出去，消失在天地間。
“哥！
”
不僅是眼珠，連她懷裡的頭顱也消散，她用法力去禁錮，卻發現那些飛灰變得無形無質，徹底湮滅。
李淺夏愣了一下。
腦袋沒了，但她懷裡還有東西，牙籤大小的翠蜂劍、「智珠」，以及......一顆蛋？
煙霧狀的蛋，朦朧得像是宇宙星雲。
不知名之處，李長晝盤膝而坐，觀音站在他身後。
李長晝身前懸浮著三樣東西。
“父母骨血。”第一樣，一滴血、一根白骨。
“一身道果。”大道之花枯萎後熔成一團的源質，如一顆玉石球體。
“第四次肉體強化的神秘物質。”拳頭大小的金色液體。
“還有，自身的靈魂意志。”觀音看向盤膝而坐的李長晝，“你將重塑自己的人身。”
“是人身，還是人生？”
觀音端莊美麗的臉上，露出笑容：“兩者都是。”
她知道，李長晝將迎來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長晝視線落在骨與血上。
他不喜歡自己的父母，但透過這份骨血建立的聯絡，還有爺爺奶奶，以及淺夏，他不能割捨。
“先是骨血。”隨著他的牽引，血與骨融為一體，“外表不需要任何改變。”
“你的魅力只有9點，不趁現在提升一下？”觀音打趣道。
“菩薩覺得我修改哪裡，能讓我的魅力提升？”李長晝反問。
觀音認真想了，發現沒有能修改的地方。
她嘆氣：“還是別改了，就怕沒提升，反而下降。”
“就是知道修改哪裡，我也不會改。”李長晝道，“外表不變，體質變。”
他牽引金色的神秘物質，將它融入骨血中。
金色物質很神奇，與骨血完美融為一體，骨血全部染成金色！
將骨血變成金色，神秘物質竟然耗去了一大半，這可是第四次肉體強化的全部能量！
第三次肉體強化，讓李長晝直接擁有了【神體】，甚至獲得過‘地球是你的了’的評價。
第四次肉體強化的程度，絕對在第三次之上，現在卻只是將骨血染成金色，就消耗了一大半！
“太可惜了！”觀音都心疼，“不過，肉身是一切的根基，打牢根基比提升戰力重要。”
金色骨血開始蠕動。
神經、筋膜樹木根鬚一樣蔓延；骨骼如同3D列印；血液汩汩，不斷分泌，源源不絕。
最終，塑形成李長晝的模樣。
這具肉身沒有半點修為道果，但血液流動如同雷鳴，骨骼如同天柱，內臟宛若驕陽，這一切，讓體魄顯得不凡。
蓋世神姿！
更令人心驚的，是這具肉身的氣血，在增長！
李長晝的神魂還未進去，這具肉身比植物人還不如，完全沒有意識，甚至很難說有本能，但氣血在增長。
肉身自己在修煉！
“原初肉身！”觀音驚道，“佛門金身的最高境界！”
李長晝心中一動，問：“佛祖也有這樣的身體？”
觀音點頭：“佛祖的丈六金身也是原初，但和你不同，丈六金身是以佛門信仰打造而成，需要信仰不斷滋養，保證不衰退，不沾因果，全名為‘原初信仰金身’，而你的身體，可以稱之為‘原初神體’。”
何為原初？就是宇宙。
宇宙在膨脹，達到原初境界的肉體，也在膨脹。
按照佛祖所言，只要信仰之力不斷，終有一天，他的丈六金身會成為聖體。
聖人之體！
不是信仰提升了修為，信仰的作用，是打造出這具‘原初金身’，並維持‘原初金身’的存在。
達到聖體境界，是原初的功勞，也是原初必定還能抵達的境界。
而李長晝的“原初神體”比“原初金身”更可怕，他不需要信仰，他是天生的“原初”！
“第四次強化，也就和佛祖一個級別，想成為「勝者」，又要多少次？”李長晝沒有多振奮。
他的目標不是成佛作祖。
觀音也反應過來，作為佛門菩薩，佛祖就是天，能與佛祖相提並論，是無上的榮光。
但作為一名玩家，還是有志於成為最終贏家的玩家，佛祖是路程上一個了不起的里程碑，卻絕不會是終點。
時間長河上游的那些聖人，哪個不是吹口氣就能殺死佛祖的？
“肉身已經到了極致，還剩最後一點金色物質......”
在李長晝的牽引下，金色物質與道果融合。
道果變成一粒金色的種子，被他栽種進成為原初神體的肉身中，重新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