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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榮登極樂

萬佛寺。

後山禁地。

上萬武僧嚴防死守,任何外人靠近就是瀆佛之罪。

佛洲律法中最重的就是瀆佛,首犯烈火焚燒至魂飛魄散,其親族貶為罪人,三代不得翻身。

罪人在佛洲的地位與豬狗牛羊,不受律法保護,其他階層的人可以肆意欺辱,活著不比僧侶的鞋子值錢,如同生活在地獄的腐肉。

無需三代過去,罪人就會在極度痛苦中死去,比誅九族更甚!

這等恐怖的壓迫之下,佛洲誰人敢不崇佛。

萬佛寺就是極樂世界在人間的顯化,信眾靠近都需要跪行,哪有人敢衝擊禁地。

武僧防備的並不是平民,而是其他佛土的僧人,因為禁地中封存的正是佛門至寶,菩提寶輪。當真讓其他寺廟取走了,萬佛寺失了鎮壓一切的根本,再難統領佛洲!

畢竟佛門內部也並非一體,分為禪宗、律宗、密宗等等流派。

末法之前有老祖鎮壓,餘下諸派自是聽命順服,如今大家都是凡人,憑甚萬佛寺就高人一等?

前些日。

寺中來了諸多高僧,正事還沒談,先舉行了幾場辯經。

佛門辯經分為文辯和武辯,大體就是嘴炮噴不過,便動手做過一場,拳頭大的便是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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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佛寺執掌佛門底蘊,即使諸寺僧人暗中聯手針對圍攻,也稍稍勝過一籌。

“百年前萬佛寺鎮壓群雄,五十年前獨佔魁首,現在勉強算是第一!”

長眉老僧面色悲苦,愈是臨近壽元極限,愈發沒有了年輕時佛法浩蕩、光照四方的壯志,心中所想只有萬佛寺地位安穩。

“佛洲已經穩固如磐石,為免佛門諸寺陷於內耗,只能向外傳播我佛光輝……”

九洲劃分並非無緣無故,而是兩洲之間有群山萬壑阻擋,即使距離最近的瓊洲也不好大規模戰爭,反而派遣僧兵護衛、高僧傳法的方式更容易化作佛國。

“瓊洲自末法之後,雨水不暢,愈發苦寒衰落,不宜人居。”

“與之相比,雲洲早有佛法根基,人口興盛,合該為佛光照耀!”

今日清晨。

長眉老僧帶著諸多高僧,來到後山禁地,經歷數重明哨暗哨才到了菩提洞。

菩提洞位於山腰處,洞口有座青磚灰瓦獨戶小廟,歷經風雨幾經修繕,數百年前曾是妙善禪師潛修之所。

現在成了鎮守菩提洞的僧人居所,抬眼瞥了眼長眉老僧,不見張口說話腹中傳出聲音。

“本空,為何又要動用佛門至寶?”

“回稟師叔,雲洲為暴君肆虐,百姓苦不堪言。”

長眉老僧法號本空,雙手合十躬身施禮說道:“弟子欲攜至寶擊殺,拯救萬民於水火,如此,正是我佛光照九洲的機會。”

老僧身穿明黃僧衣,雙臂垂膝如長臂猿猴,沉默半晌抓住身旁鐵鏈。

手臂粗的鐵鏈繃緊,另一頭連著菩提洞鐵門,兩三尺厚的精鋼鐵門緩緩開啟。

轟隆隆!

地面微微震動,緩緩露出黑黢黢洞口,陰風冷氣噴湧而出,不似封存佛寶的聖地,反而像是邪惡張開了血盆大口。

老僧提醒道:“縱使有蘊養之法,時至今日,至寶也用不了幾次了!”

“謝師叔提醒,弟子定不負先賢遺澤。”

本空面色悲苦,帶著諸寺高僧踏入菩提洞,沿著青石臺階一路向下。

洞內洞外完全是兩個天地,恍如炎炎夏日進了冰窖,陰風鑽入僧衣當中,縱使位列武道宗師的本空,也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寒氣直入骨髓,陰煞侵蝕神魂。

甬道兩側有鯨油長明燈,藉著燭光能看到石壁上黏湖湖、溼噠噠的青苔,洞頂凝成水珠滴落後頸,霎時毛骨悚然彷佛有毒蛇蜿蜒爬過肌膚。

“阿彌陀佛!”

律宗高僧眉頭緊皺,說話語氣帶著質問:“佛門至寶所在,竟然這般陰森汙濁,萬佛寺是沒人打理嗎?”

本空幽幽道:“要不讓普寂大師的弟子來打理?”

普寂撇了撇嘴,話音一轉:“可以讓那些下等人來照看,直接封死在洞中,至少將表面功夫做好。當真讓人發現這般環境,豈不是對我佛生出懷疑?”

“懷疑總比發生意外好。”

本空說道:“至寶靈智只有三五歲,若讓那些心懷怨恨的下等人,哄騙的認了主,直接化身大魔,如今可沒有道君來鎮壓!”

群僧聞言紛紛贊同,普寂眸光低垂,也只得跟著點頭。

直至洞底見到一座祭壇。

祭壇高丈六,表面銘刻玄異紋理,頂部如綻放的蓮花。

佛門至寶菩提寶輪,安靜的躺在祭壇中央,沒有顯露任何玄異氣息。

四面石壁凋成了形態各異的佛像,個個雙目瞪圓,盯著中央祭壇,粗略數過足有數千上萬。

這便是萬佛寺的來歷,其護宗陣法是萬佛朝宗,如今即使沒有靈氣供養禁制,只上萬尊佛像的氣息匯聚,也能生出威嚴、鎮壓之感!

菩提寶輪感應到本空等人到來,氣息微微顯露,閃耀黑紅二色靈光,傳出一縷縷渴望、貪婪、嗜血的慾望。

“阿彌陀佛!”

本空雙手合十,高宣佛號,盤膝坐下開始誦讀萬佛經。

其他高僧也是如此,聲音抑揚頓挫,鏗鏘有力,佛門各宗經文匯聚融入菩提寶輪當中。

黑紅二色妖異光芒逐漸熄滅,化作赤金佛光,凝成丈六高半虛半實的佛像。

佛像慈祥端莊,身姿肅穆,雙眸慈悲看向世人。

無需刻意說經講法,只需目光向佛像,耳邊就會響起晨鐘暮鼓般的誦經聲,讓人墮入佛法極樂與寂滅,恨不能化身為佛。

本空抬頭看了眼,一縷縷精氣神從體內剝離,融入神像當中,連忙低頭。

“幾日後佛誕,請出佛寶現世,即可借用信眾生機蘊養法寶一擊!”

末法時代堪比金丹真君的攻擊,絕非人力能阻擋,縱使武道凝成血丹,在此天崩面前也不過是螻蟻。

“我佛慈悲!”

群僧面露喜色,佛寶震懾雲洲,便可趁機佛法東渡。

離開菩提洞。

精鋼鐵門轟隆隆關上,瞬時隔絕了陰冷煞氣,再次感受到暖洋洋的青天白日,恍如間在地獄走了一遭。

本空說道:“辛苦師叔鎮守。”

“貧僧職責在此。”

長臂老僧腹聲如雷:“佛寶屢屢受血祭,已經有化作怨靈之相,你且要小心使用,免得生出亂子。”

“師叔放心,這是最後一次了。當年雲洲得天獨厚,大劫來時有道君庇佑,如今繁盛堪稱九洲之首。我佛只要能度化此地百姓,餘下七洲不過時間長短而已。”

本空說道:“此番請出佛寶,是為佛法一統九洲,成就無上佛國打下根基!”

“如此就好。”

長臂老僧微微頷首,只要日後不再血祭佛寶,隨著時間慢慢損耗,靈智、怨氣自然消散。

佛光依然璀璨!

……

小檀寺。

佛洲州府郡縣皆以寺為名,幾代人傳承下去,再也不記得原本名字。

張家酒鋪。

一清早起來就喜氣洋洋,左鄰右舍送來賀禮,前來喝酒的客人全部五折,連路過的乞丐都得了兩個白面饅頭。

至於佛國為何有酒鋪和乞丐,從未有人質疑過,也沒人敢質疑。

佛爺喝酒吃肉穿腸過,勾欄聽曲參悟歡喜佛,殺人放火是斬業斬因果!

張家的喜事是昨天小檀寺僧人,送來佛誕法會請帖,告知張順的大兒子與佛有緣,可去萬佛寺觀禮,虔誠向佛則能榮登極樂!

訊息傳播出去,引得所有人羨慕,回頭暴打自家兒子,沒選上定是平日唸經不用心。

張順送走了賓客,來到自家後院,見到身穿灰衣僧袍的兒子。

這僧袍是昨日僧人一併送來,在佛洲屬於身份的象徵,私造屬於瀆佛重罪,穿在身上就等同踏入一等人,身份地位比官吏還要高。

“立兒出生時,外邊傳來誦經聲,我就說定是高僧轉世。”

張順得意道:“如今就顯靈了,萬佛寺佛誕法會,那是尋常人能去的地方?我特意向大師打聽過,今年佛誕法會更勝以往,受邀者能見真佛!”

妻子張李氏幫兒子打理僧衣,小心將皺褶撫平,想到以後再也難見到,雙眼不自禁的微紅。

“立兒從未出過遠門,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出門在外須多準備些盤纏。”

“婦道人家懂什麼,立兒這身衣衫,無論走到哪裡都隨便吃喝。當真遇上什麼事,任何人都得伸出援手,否則就是對我佛不敬。”

張順呵斥妻子一聲,轉臉諂媚道:“立兒,佛誕時定要虔誠,莫要念著家裡,迴歸佛祖懷抱才是大事!”

張立原本是調皮搗蛋的性子,此時穿上僧衣,驀然間就有了威嚴,說話時壓著嗓音。

“阿彌陀佛!貧僧定能歷盡千辛萬苦,榮登西方極樂,彼時,定降下佛光庇佑爾等!”

張順微微一怔,彷佛不認得自己兒子,然而眼下參與佛誕最為重要,雙手合十回禮。

“我佛慈悲,唯願大師榮登極樂!”

張李氏打理衣衫的手縮了縮,連忙站在丈夫身後,跟著施禮。

張立既入佛門,便斬斷七情六慾,從此以後再不必跪拜父母,縱使當面遇上也只是合掌問訊。

張順對此並不在意,在佛洲早就有“一人出家,九族昇天”的說話,如今張立能榮登極樂,無論父母還是宗親都能享受佛門恩澤。

出家為僧,乃累生累世的善根福德!

這時。

一個四歲的小姑娘從屋中出來,睡眼惺忪,見到穿著僧衣的哥哥,咯咯笑著撲過來要抱抱。

“莫要胡鬧!”

張順攔下女兒,板著臉教訓道:“自此之後,他便不再是你哥哥,而是上師。”

小姑娘聽的懵懂,撇著嘴說道:“那哥哥以後不和我玩了嗎?”

“自是不能。”

張順知曉佛門規矩多,必須從小教導兒女,免得以後衝撞了上師,全家打入下等人。

“上師榮登極樂,已斷絕世俗,非我之子,亦非你之兄,見面須敬著須見禮!”

小姑娘疑惑道:“上師和哥哥有什麼不同?”

“咱們家有了上師庇佑,日後吃喝不愁,可穿錦衣綢緞,享富貴榮華。”

張順見女兒迷茫模樣,換了個說法:“你喜歡吃糖霜,以後想吃多少吃多少,還可以吃糖果,那可是貴人才有資格吃的美味。”

小姑娘仍然似懂非懂,不過聽到可以吃糖,頓時笑意盈盈,雙手合十虔誠跪拜。

“拜見上師哥哥!”

“阿彌陀佛!”

張立忍住抱著妹妹玩耍的衝動,手掌印在她額頭,肅然道:“我佛慈悲,賜爾平安喜樂!”

“平安喜樂好。”

張順眉開眼笑,心中的幾分擔憂化作烏有。

坊間有不少傳聞,說某某高僧出家後,再不問俗世凡塵任何事,族中也沒能佔得好處。見到上師對張家還是有感情,以後做事就便宜許多,心中惡氣也能出一出。

“姓胡的那廝仗著一身狗皮,經常來咱鋪子裡混吃混喝,如今得了上師庇佑……”

張順說話時偷偷看了眼兒子,見他神色不變,才繼續說道:“定要那廝十倍償還,否則就去小檀寺訴苦,將他家打入十八層地獄!”

張李氏擔憂道:“胡衙役畢竟是官差,管著許多事,只要回欠的酒錢就行了。”

“你這婦道人家懂什麼,我已經尋人打聽清楚了。”

張順說道:“按照咱佛門律法,姓胡的那廝有以下犯上的嫌疑,更涉及上師族人,必然從嚴從重。”

佛洲律法同樣劃分了四等,僧侶凌駕於法律,餘下的按照等級不同遵守不同的法律。縱使是作惡的僧人,地位也高過平民百姓,不受律法制裁,而是閉關誦經消除業障!

正說話時。

外面進來個黑帽衙役,手裡拎著禮盒,躬身身子站在二門檻處。

“拜見上師!”

“張大哥,今兒衙門裡發了俸祿,咱想著欠的酒錢該還了。”

“憑白賒了這麼久,耽擱張大哥週轉,十分對不住。以後街面上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咱指定給辦了!”

……

翌日。

清晨。

張順一家及族人數十口,在城門口為上師送行。

張立登上去菩提佛土的馬車,漸行漸遠,回頭看面目模湖的父母親人,忽然生出一絲懊悔。

“阿彌陀佛!”

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心中默誦經文,強行將淚珠收了回去,眸光漸漸化作枯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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