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邏輯鏈，出現在了卡特的腦海裡：
因為低利率和開放企業發債限制的關係，日本企業的融資渠道，在近幾年內，大量轉向了債市。而債市投資者方面，又因為火熱的市場風氣、強烈的市場信心，讓他們幾乎都對風險溢價部分，十分的輕視！或者說，乾脆不考慮企業還不上錢的問題！
一方面，過去大藏省會稽核這些意圖發行債券的公司資質，審查他們的營收情況，確保可以還得起債務。習慣了這種模式下的，普通投資人，心裡潛意識地會更信任他們，相信他們絕對能還得起錢。
這種感覺，就有點像過去中國的上市公司給人感覺很牛逼一樣。在核準制時代裡，能上市的公司，說一句“他們就是想破產都不容易”完全不為過。畢竟能核准上市，就意味著他們的經營情況，已經被查得可謂是透底了：盈利情況好不好啊？穩不穩定啊？
但凡有一個指標不太穩妥，它都無法上市。這樣的公司，信用自然不必多說！驟然一下改成了註冊制，在這樣一個換檔期裡，不是所有投資人的思維都能及時轉變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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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在投機熱中，賺錢好像很輕鬆！自己一個升斗小民都能這麼輕鬆的賺錢，那那些大公司，賺錢豈不是更容易？沒道理還不上錢嘛！
這兩方思想的碰撞，就和左腳踩右腳似的：投資人越是相信公司債的償付能力，對這些日本公司、日本企業來說，透過債券融資就越簡單，成本越低！
於是更加醉心於透過債券融資，與此同時，在那段時期。無論那些企業有沒有參與地產投機，即便還是堅持著製造業的老本行，又撞上了“J效應”時期，即出口收益上漲！海外投資成本在降低...
這錢，也好掙！那麼，接著借錢，多掙點！
債券發得越多，投資人越覺得你靠譜！有本事花錢，還怕你沒本事掙嗎？！一直借錢擴大投資，這說明營收很穩定啊！好公司啊！
一邊嘎嘎買入，一邊嘎嘎發債。
在日本企業和投資人這麼左腳踩右腳得攜手上天後，站在地上的日本商業銀行們，就傻眼了！
資信優良，同樣貸款需求也最大的這些大公司，大企業，全跑去自己發債了。那他們的貸款，怎麼發？發給誰？
而這時，日本央行還開口放話，給大夥定下了必須要完成的KPI，每個季度必須得給我放出多少貸款去...
通了通了！全通了！
這一條邏輯鏈聯通此前那一條，也就是，當這些日本企業全都自己跑去發債後，銀行貸款指標完成不了。於是瞄準了:次級客戶、個人客戶，然後收取房產為抵押，開始發放貸款。而貸款到錢的人們，也會用這筆錢，去消費、去投資、去進一步吹大那個泡沫，讓整個經濟體都顯得火熱...
可如果這麼理解的話，股市，似乎還不是日本經濟崩盤的核心！
“嘿，朋友，貸款需要嗎？大銀行擔保貸款，超低利率，只要有房就行！”
就在卡特盯著手裡的筆記本，琢磨著問題的時候，肩旁忽然被人拍了拍。卡特愕然地扭過頭，看著身邊忽然冒出來的那個，西裝革履，胸前掛著工牌的傢伙。
卡特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你們貸款業務怎麼都做到這裡來了？！”
“嗨，這有什麼，現在股市一片大好，借錢炒股，你可以理解為場外配資，提高自己的收益嘛...好吧，雖然說最近加息讓股票的漲幅有些放緩，但我們日本的強大卻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我們的產品還被世界需要，這股票的漲幅也就是快慢而已。我看你的樣子，美國人？還是加拿大人？你來這裡，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吧。正好，針對外國客戶，我們住友銀行還有...”
“不用了！我不炒股，再見！”
“啪”得一聲合上自己的筆記本，卡特調頭就走。
卡特也已經意識到這場景眼熟的感覺了，這特麼不就是賭場裡的疊碼仔嗎？！
瘋狂，徹底的瘋狂！
回到千代田區那一處保留下來的住所裡，卡特路上打包了些酒水和熱食。接著，坐到電腦面前，一邊下載公示出來的上市公司財報，一邊邊吃邊看。
老實說，卡特不是什麼專業的會計師。但總和這些東西打交道，卡特也不可能完全不學習，大概的東西他是學過一些的。或許看不出什麼財務造假的問題，但看懂財報還是不難的。
可不到半小時後，卡特放下了手裡的啤酒，因為他發現，眼前的這些財報，他有點看不懂了！
自88年開始，幾乎每一家日本企業的財報上顯示的利潤，都出現了大幅度的上漲。而有意思的是，所有上漲的部分，都被記為了資本所得...
這個概念就很籠統了...
公司資產出租賺得租金可是說是資本所得；公司有價值的某種資產價格上漲，然後賣掉獲得的錢，可以為說是資本所得。
若是一兩家公司，在這一年出現了資本所得的大幅度上漲，卡特或許不會懷疑什麼。可幾乎所有的上市公司，都出現了這一情況...且88年，89年的財報，對比87年，都在這一專案收益上，相差甚遠。
那卡特就不得不懷疑這裡面是有什麼問題了！
“喂，請問是村田會計事務所嗎？啊...我想請教一個問題啊，88年的時候，我看很多公司的財報裡，資本所得那一項的收入出現了很高的提升，我想請問這是為什麼...什麼？我是幹嘛的，額...留學生！出於對會計的興趣，我選修了這個專業的課程，然後拿點財報看看練練手...喂？喂？！”
聽著電話在一句“有病”後被結束通話的忙音，卡特無所謂地笑了笑。反正，方向上，卡特已經有了猜測...
88年沒聽說日本出了啥經濟大事，瑞可利醜聞倒是有，但那顯然不會是企業資本所得上漲的關鍵。那一定就是，記錄方面問題了！比如，新的會計準則被啟用...
而這一資訊的獲取難度也不高，一個打電話打到什麼會計師培訓學校去，大部分人不會介意多說那麼一句的。
88年時，日本的確更新了一條會計準則：允許將企業所持股票升值的部分，按一定比例，記入當年利潤！
這個就有點恐怖了！
股票的市價，和它帶來的回報是不一致的。一股價值10美元的股票，每年的分紅派息和一股價值20美元的股票，很有可能是一樣的。
至於股價的不同，只能說是賬面數字，只要你沒有把它賣出去，手裡是沒有現錢的！
而從88年開始，這些根本沒有現錢的“盈利”開始大規模的出現在各家公司的財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