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六年，五月一日。
上午己時（九點）。
京城，崇文門大街旁的正東坊中。
一棟佔地半畝有五層高的磚石混凝土大樓前，掛上了幾條紅底橫幅，一陣啪啦啦的鞭炮聲響起。
歷時半年多的建設裝修與籌備工作後，許家莊天下通銀行，京城分行，於今天正式開業了。
穿新式襦裙、腳穿白襪的禮儀小姐，至少露出六顆皓齒微笑地站成兩排，每逢路人經過便齊聲說“歡迎光臨”，構成一道靚麗風景。
身穿綠色防刺服的青壯保安，也手持甩棍或鐵叉，做好了應對任何突發情況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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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該支行行長顧天賜，與五十多名的櫃員、大堂接待員、庫管員等，都穿著筆挺修身的新華服（其實就是西服的小改款），腳踩皮鞋高跟鞋，以精神抖擻、情緒昂揚的狀態，來應對今天的開業。
擺在銀行門口的兩個大音箱，也播放出動感激揚的音樂，方圓兩裡內可聞。
總之就是要凸出熱鬧二字，吸引無數京城百姓前來旁觀，瞭解情況。
甚至為拉攏到更多的客戶，顧天賜一邊讓人發放傳單，同時親自登上臨時搭建的舞臺，手裡拿著話筒，為人們介紹天下通銀行的各項業務服務：
“開業了，天下通銀行京城分行今天開業了！”
“過來瞧一瞧看一看，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天下通銀行通天下，我們是您財富的守護專家，更是在困頓之際拯救你的白衣騎士，你們對天下通的信任可以像信任空氣和水一樣，只會從中受益，不會受到傷害……”
“目前我們主要推出了三項的金融服務，這些服務您或許不會樣樣都要，但至少會需要一項。”
“其一是錢換錢服務，可以把你們家中的大小銅錢，盡數帶來，換成天下通銀行的輕鋁錢，按照3克銅兌換1克鋁的標準進行兌換，不管成色多雜、鏽蝕如何嚴重，皆可兌換，包括家中的銅器、銅料，也可以按照重量，換成永不腐壞的輕錢，而開業七天內兌換者，每兌換100枚輕錢，我們再額外獎勵5枚，另使用輕錢購買許家莊貨物者，每消費100文輕錢，再返還5枚，實際等於享受九折的購物優惠。”
“另外顧客手中的銀錠、銀塊，也可拿來兌換標準銀元，會根據成色、份量，1比1的換成銀元，不收取火耗費用，由我們天下通銀行承擔！”
“黃金也可拿來兌換銀元，它處錢莊的兌換比例是1比15左右，但天下通銀行的兌換比例是1比20，來我們這裡兌換非常划算！”
“其二是存取款業務，存三十銀元以上者即可開戶，只要把錢存入天下通銀行，不僅不收取任何保管費用，還可拿利息分紅，存活期利息為日息萬分之0.3，存固定一年期利息為1.5%，固定兩年期為2%，三年3%，五年及以上利息為5%，存入時間越長，利息分紅越多！”
“此外凡存款額超過五百銀元者，可辦理異地存取款業務，即在京城分行存入的錢款，可在大明的天津、南京、杭州、成都、廣州、揚州等三十七座城的天下通銀行分行，異地取出錢款，無需支付手續費用，只要辦一張存摺憑證即可。”
“其三是貸款業務，我行對於信用評級較高，且擁有一定抵押物的客戶，可以在我行申請貸款服務，貸款額度與信用評級和可抵押資產價值有關，貸款利息方面，年息不超過12%，信用評級高者貸款利息越低，沒有利滾利與砍頭息，走投無路難以還錢者可申請破產凍結，只需還一個固定金額即可，我們還會為其介紹工作，幫其儘快脫困。”
“天下通銀行不放高利貸，我們是一切高利貸的消滅者，如果你遇到經濟上的困難，可優先考慮天下通銀行！”
“……”
顧天賜這一番說的口感舌燥的業務介紹後，效果自然是非常不錯的。
尤其是重錢換輕錢的優惠活動，不知讓多少京城百姓眼睛一亮，並很快採取了行動。
曹文禮，三十六歲，京城本地百姓一位，祖上是某勳貴的旁支，曾經也算闊過，他自己平時做的是賣早餐的小本生意，另外在京營中佔了一個名額，因為不需要參加點卯，每月二兩的餉銀，他可以分到八百文，剩下則被勳貴們分潤，偶爾嚴查時才換上兵服過去排個隊……早形成了默契的合作。
曹文禮很清楚這種行為是不太合適的，但他一個小角色，哪有能力改變這種已形成上百年的規則，反而是其中的受益者，那更不可能尋求改變了。
只是這些年的日子是越發的不好過了，物價越來越高，市面上流通的銅錢，早就充斥了劣幣，購買力越來越低，曹文禮的早餐生意也受到影響，他收到的含鉛量達五成、六成的劣幣是越來越多，好成色的銅幣越來越少，而他去市場採購食材的時候，那些劣幣是越來越難花出去，良幣則囤在自己手中，一文都捨不得花。
久而久之。
他家中的劣幣是整箱整櫃，良幣也沒多少，早餐攤的經營也到了破產邊緣，因為有些喪心病狂的含鉛量高達七八成的劣幣，開始逼得他的生意沒辦法繼續做下去。
而今天天下通銀行開業了。
其推出的重錢換輕錢服務，可沒規定重錢的含銅量必須達到多少多少，似乎只要含銅就行。
既然如此，他就不客氣了，當即回到家中，用手推車裝了滿滿一車劣幣，第一個來到天下通銀行的櫃檯，要求把這些重錢兌成輕錢。
譁譁譁~
當這些數量多達數萬枚，含鉛量從五成、六成到八成不等的劣幣，擺在櫃員們面前，要求進行兌換的時候。
曹文禮面露一絲奸詐笑容的對櫃員們道：“我要全部換成輕錢，可否在一刻時間之內換完？”
數萬枚的劣幣，這麼幾十個櫃員，是不可能一枚枚的在短時間內驗完成色的，可耽誤時間太多的話，這天下通銀行一天內又能處理幾個客戶？到時他大聲呱噪一番，說天下通銀行沒有誠意，一天只能換數萬、數十萬枚的重錢，這效率開什麼銀行？乾脆關門好了，今天擁擠在天下通銀行門口的數百百姓，可以盡數散了！
陽謀。
曹文禮要用這一記的陽謀，告訴許家莊，告訴天下通銀行，京城之地藏龍臥虎，可沒那麼好混。
但出於意料的是！
只用五分鐘不到的時間，銀行櫃員們，迅速拿出電子秤，一股腦打包的，稱出這些劣幣的重量為195.3公斤後，然後按4.5比1的比例，給他換成了43塊銀元+400枚的輕錢，並在許多人的矚目下，遞到曹文禮的手中。
曹文禮呆住了。
旁觀者們也感到難以置信，這麼一大堆垃圾般的劣幣，居然能換到這麼多的銀元跟輕錢？
“曹先生，請問可有問題？”負責交易的女櫃員柔聲問。
“無有無有。”
曹文禮先是搖頭，又馬上瘋狂點頭道：“有！還有問題，我家中至少還有兩車的重錢，我能不能拿來繼續兌換？”
“可以，您有多少重錢，就可在這裡換成銀元或輕錢，有多少換多少！”女櫃員保證道。
曹文禮當即推著手推車飛快回了家，翻箱倒櫃的找出所有劣幣，分兩次來到天下通銀行，又換得75塊銀元+3850枚輕錢，成功實現瞭解套。
後面他不理會妻子的反對，連家裡那三千多枚的良幣、一個銅壺還有幾件銅器，也都帶到天下通銀行，以3比1的兌換比例，換成了9788枚的輕錢，然後拿到專門銷售許家莊貨物的商鋪，把手中的輕錢一枚不剩的花了出去！採購了大量的米麵、粉條、罐頭、零食、衣物等產品，果真享受到了相當於95折的優惠，對於輕錢的購買力，再也沒有半點懷疑。
……
接下來一段時間。
京城中如曹文禮這類想從劣幣中解套的客戶簡直無數，天下通銀行每天都要為近萬的客戶們服務，兌換出了無數的銀元和輕錢。
銀行大樓的地下金庫中，則堆滿了無數的劣幣、良幣和銅料銅器，多到幾乎爆倉的程度。
而這場狂熱的兌換風潮中，京城上百萬的百姓人人獲益，官員勳貴們光速下場，紛紛加入薅羊毛的隊伍，就連下場較晚的國丈周奎，據說在倒騰劣幣的過程中，也賺到超過10萬銀元。
至五月十日，京城這片首善之地上，劣幣已消失一空，良幣也極其少見，如今最流行的是幣值穩定、質量輕便、造型精美、需用雷電之力才可煉出的無法造假的輕錢，佔據了超過九成九的原來銅幣的流通地位。
物價也穩定了下來，就業率提升，曹文禮的早餐攤生意好了不止數倍，京城的經濟活力，更提升到堪稱繁榮的程度。
京城的百萬百姓，都知道這是許家莊天下通銀行帶來的好局面，故人人感謝的同時，也都在探討許家莊到底虧了多少：
“至少虧了800萬銀元！”
“絕不會少於2000萬！”
“許家莊是天下第一好人啊，寧願虧死，也不停下重錢換輕錢的服務，此乃義商、良商，大明商人若都是如此該多好？”
“我承認改變了對許家莊的看法，此輩商人是有些可取之處。”
“善人，這是大大的善人！我以後不會再說許家莊的壞話了。”
……
那麼對許家莊，對許遠而言，消化掉巨量的劣幣後，他真的虧了麼？
“怎麼可能會虧？在現代社會，鉛也是重要工業原料，價格超過1萬5每噸，原料鋁的價格是2萬每噸，雖然鉛價格遠沒有銅高，但哪怕以3比1的質量進行兌換，也能賺超過100%的利潤。”
“而這種操作賺的直接利潤倒是其次，將劣幣、銀錠、碎銀等貨幣角色消滅後，天下通銀行，如今已基本掌控大明金融貨幣的控制權、發行權，這不是小賺，而是賺瘋了、贏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