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落在窗戶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如果在往常，林淼淼會覺得這種聲音悅耳，但是現在...她只覺得煩躁。
月芒端了杯熱飲過來：“喝點吧。”
“謝謝。”
熱可可下肚，溫暖了臟腑，卻溫暖不了冰涼的心臟。
林淼淼放下杯子：“他們怎麼樣了？”
月芒：“拉維剛醒過來一次，然後我給他服了鎮定藥劑，讓他再多睡一會。林潔還沒醒...你那一下子可不輕，我估計他還得再睡兩天。至於索菲亞的屍體，已經在地下室裡封印起來了...你真地打算那麼做？”
林淼淼：“不是，我把索菲亞的屍體帶回來只是給林潔多一個選擇。如果他希望把索菲亞變成煉屍，我可以幫她。如果他希望讓索菲亞離開，我可以超度她。”
月芒：“我不喜歡煉屍。隔壁已經有一個了，這個世界上不應該再有第二個。”
林淼淼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窗邊，望著烏雲層中不時落下的閃電。
“總覺得...厄運一直糾纏在我們身邊...”
“如果林潔能做出正確的決定，那麼他還有以後。如果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厄運才會真正降臨。”
兩天後，林潔甦醒了。
他看上去神情比預想的平靜，但林淼淼覺得林潔恐怕不太好了。
林淼淼、林潔和月芒，三人一起來到地下室。
地下室裡原本堆滿了林淼淼的實驗材料，現在材料都堆到了旁邊角落裡，索菲亞的屍體被放在中間的地板上，上面貼滿了符篆。
林淼淼：“你來決定吧...是讓她離開，還是讓她以煉屍的身份活在你身邊？”
林潔跪在地上，一臉呆滯地看著索菲亞的屍體，他哆嗦著手想要去碰索菲亞的手，但是又怕會弄掉上面的符篆而不敢靠近。
月芒：“你現在不僅是要做出你的選擇，也是替索菲亞做出選擇。不要你考慮你自己的感受，還要想想索菲亞要的是什麼...”
索菲亞是個陽光快樂積極活潑的女孩，她能接受自己變成一具冰冷沒有體溫的煉屍嗎？一旦成為煉屍，她的外表會明顯與普通人不同，她能忍受別人異樣的目光嗎？
索菲亞只是個普通人，她也只能成為普通的煉屍。
普通煉屍不比卓梵，她的身體會時刻散發洗也洗不掉的屍臭，她的身體需要天天用屍油保養否則就會腐爛，她的頭髮會變得乾枯，皮膚變成青黑色...
煉屍...一具有思想的屍體...
索菲亞能接受自己變成那樣嗎？
林潔哭了...
林淼淼拍了下林潔的肩膀：“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你必須在四天內做出決定。如果你不想留下她，我會在她頭七那天為她超度。”
林淼淼和月芒離開了地下室，留下林潔一個人跪在索菲亞的屍體旁哭泣。
四天時間過得很快。
這四天裡，林淼淼和月芒沒有打擾林潔，只有拉維每天去地下室給林潔送飯。只不過，林潔這四天幾乎什麼都沒吃。
這天早上，拉維做好了早餐。林淼淼和月芒都還沒下來，拉維提著飯盒去了地下室。
林潔還跪在索菲亞身邊，他的姿勢似乎都沒有變過。他的樣子非常狼狽，鬍子拉碴，蓬頭垢面，眼皮浮腫，眼中佈滿了紅血絲。
拉維像前幾天一樣，把盒飯放在地上，然後把清粥小菜一一擺放在林潔面前。
“林先生，你吃點東西吧？”
林潔好像沒聽到一樣，雙眼直愣愣地看著索菲亞的屍體。他已經不再哭了，可能是眼淚流光了。
以為這次又像前幾天一樣不會得到林潔的回應，拉維暗暗嘆了口氣。就在這時，拉維忽然聽到耳邊響起了林潔的聲音。
“人死了以後會去哪？”
拉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林潔是在跟他說話，猶豫了一下後才回答：“在我們家鄉，老一輩人總是說人死不能復生，因為死去的人要重新投入輪迴，他們會重新投胎開始新的人生...”
“人死不能復生...不能復生...”林潔喃喃自語，“重新投胎...還是做人嗎？會比這輩子過得好？”
“索菲亞小姐是個好人，下輩子一定能投個好胎。”
“投好胎...大家都說投胎是個技術活，這輩子做好人，下輩子就能投好胎...”
林淼淼其實一早就起來了，她昨晚幾乎沒睡，一早醒了就上露臺吹風了。
她在擔心林潔的事情。
正如月芒之前所說，如果林潔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他很可能以後無法再在修真這條路上繼續前進了。
把索菲亞煉製成煉屍，跟當初他們救卓梵不同。
煉屍是一件極損陰德的事情。尤其是對林淼淼來說，她不是邪修，走得是正道，煉屍會讓她修為大損。當然這不重要，修為是可以補上的。
但是，對林潔來說就不一樣了。對索菲亞有太多的執念，會成為林潔的心魔。如果跨不過這個坎，自己想不通，林潔以後的修道之路會很難走。
索菲亞的事情很遺憾。罪魁禍首朗坤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他犯下的罪還在影響活著的人。
索菲亞去世，林淼淼覺得很氣憤和無奈，但卻不會因此而影響自己的心境，畢竟她跟索菲亞相處的時間很短。
活了這麼久，修道千年，林淼淼對別人的生死看得還是比較開的，當然這不代表她會漠視生命。
有時候生死是要奮力爭取的，那是在生命還在的時候。但當生命已經逝去，就不要再苦苦糾纏。
林淼淼相信因果，也相信輪迴。
已經走了的人去往該去的地方，活著的人也有該走的路。
死生有道。
“這麼早...”
背後傳來有點尷尬的熟悉聲音，林淼淼轉身看向晨曦中泛著銀色光芒的男子：“你居然跑過來了，真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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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梵確實很少會到林淼淼這邊的露臺，多是林淼淼自顧自跑去隔壁。
“你有心事？”卓梵問林淼淼。
林淼淼：“算是吧，不過該發愁的人不是我...”應該是林潔。因為做選擇的人是他。
“你在替別人發愁？”
“...呃，聽上去有點傻是嗎？”
“呵呵...”
林淼淼望著面前這個五官稜角分明的男人：“問你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死？”
卓梵似乎被林淼淼的這個問題問住了，似乎考慮了很久後才回答：“一開始有過，不過後來習慣了就沒什麼了。”
“習慣？”林淼淼挑眉。
“看慣了自己現在的樣子，有時候覺得自己還是很帥，這樣一想就好多了。”
“呃...你最在意的居然也是外表的改變？”
“必須承認外表是很重要的。當你與人對視的時候，可以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樣子，他們的第一反應也是來自於我們的外表。”
“果然...一個女孩子恐怕是沒法忍受自己變成這樣的...”
“不好說，據我所知，煉屍的最高等級其實是可以自由變化，想變成本來的樣子也可以。”
“是嗎，那估計要很久了。你介意收個女徒弟嗎？跟你的情況一樣的那種。”
“女煉屍？不會是你吧？”
“當然不是。我走的是正道，是不能把自己變成煉屍的，否則會魂飛魄散。”
“煉屍不能複製，這是我給家裡的說法。活人和死人不該混淆，我只能也必須是唯一的特例。”
如果聯邦世家掌握了煉屍術，他們很可能會批次的製造煉屍戰士，因為他們沒有林淼淼這種正道邪道的顧慮。
在修真界，邪道不但要應對正道的追殺，還要恐懼天道的懲罰。而在星際時代，天道已經不在，世家是最強的勢力，還有誰能約束他們？
林淼淼明白卓梵的意思。世家到現在都不肯放棄人類基因改造技術，讓他們放棄煉屍術就更困難了。
卓梵嚴肅地說：“不管那個女孩是誰，我都建議你不要把她變成煉屍。”
林淼淼頭疼地揉著腦袋，心裡哀嘆：“哎，本來想放鬆一下，這下又被你弄得緊張起來了。”
林淼淼也知道不應該把索菲亞做成煉屍，但是她之前已經答應了讓林潔做選擇，如果林潔堅持把索菲亞做成煉屍，那林淼淼又該怎麼選擇？
林淼淼：“我希望那個做決定的人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林淼淼來到樓下，發現月芒已經在吃飯了。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但是都沒有說話。
林淼淼沒什麼胃口，只喝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碗，對月芒說：“我們去地下室吧，反正就在今天了，我想早點結束。”
月芒放下手中的雜誌：“其實我覺得林潔未必像你想象的那麼脆弱，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也許他比我們想的要清醒。”
林淼淼：“我也希望...”
兩個人正打算去地下室，卻聽到樓梯口傳來說話聲...是林潔和拉維在說話。
林潔和拉維從樓下上來，兩個人看到了林淼淼和月芒，很自然地打招呼。
林潔：“你們起來了...呃，我讓拉維幫我剪了下頭髮，好幾次沒打理了，鬍子可以自己剃，頭髮我就搞不定了。”
林淼淼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你...”
林潔：“我剛整理了一下個人衛生...我想乾乾淨淨地送索菲亞走。”
林淼淼明白了：“你決定了？”
林潔：“嗯，索菲亞是個好姑娘，我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毀了她。”
林淼淼松了口氣：“嗯，你這樣決定是對的。”
林潔想通了，別墅裡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四人來到地下室，林淼淼要超度索菲亞的亡魂，其他三人幫她準備東西。
地上畫著符陣，索菲亞的屍體放在符陣中央。林淼淼坐在旁邊，林潔、月芒和拉維坐在她身後。
林淼淼雙手掐訣打出，索菲亞身上的符篆全部無聲自燃。
林淼淼換佛手印，先誦地藏經，告訴索菲亞的魂魄明白因果道理，破迷開悟，還消業障；再誦阿彌陀經，唸佛，祈求佛力加持接引，送索菲亞往生西方極樂。
林淼淼有佛性，送出的經帶著法力。
只見索菲亞的身體上浮起一片白光，似乎有一個人影從她身體中飄了出來...
一道極淡的光束從天而降，籠罩在別墅上空...
索菲亞的魂魄向那道光束飛去，然後...徹底消散，她的身體化作點點塵埃飄散開來。
一切恢復平靜。
林潔再次淚流滿面。拉維也在旁邊陪著他抹淚。
林淼淼收功，回頭與月芒對視了一眼。林淼淼和月芒的神色有些古怪，但很快他們就掩蓋下去了。
索菲亞的事情似乎就這樣結束了。
林潔還會沉浸在悲傷中一段日子，但他終究會恢復過來。拉維仍舊是個盡責的管家，忙前忙後照顧大家。
而林淼淼和月芒反而有了心事。
兩個人私下裡談話。
林淼淼：“你看到了嗎？”
月芒：“你問的是索菲亞的魂魄裡帶著黑色？”
“是的，不是我看錯了嗎？”
“不是，我也看到了...”
一般來說，魂引時魂魄的顏色代表了這個人生前的所作所為。
如果這個人生前是個大善人，一件壞事都沒做過，那麼她的魂魄應該是七彩色。這種情況是非常少見的。因為踩死一隻螞蟻在佛祖面前也是一樁罪孽。
通常情況下，魂魄大多數都是白色，但如果帶了黑色，說明這個人生前做過壞事。這種壞事不是指踩螞蟻那種，而是殺人之類的，而且是親手殺過人才會變黑。
“索菲亞這個人恐怕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甚至這件事也許是一次陰謀。”
“哎，多希望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我會請荷藍調查一下索菲亞的背影，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林潔了。”
“男人需要在打擊中成長。他之前作出了正確的選擇，你應該更相信他一些。”
“那也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說吧...”
一個月過去了，荷藍那邊的調查結果還沒出來。這反而加大了林淼淼和月芒對索菲亞的懷疑。
如果索菲亞的身份沒有問題，那麼調查應該很簡單就能完全。而調查耗費的時間越長，只能說明索菲亞的問題更多。
索菲亞的事情還沒有蓋棺定論，林潔這邊又要離開首都星了。
林潔情緒一直不高，如果不是怕林淼淼擔心，他早就想離開首都星了。索菲亞死在首都星，現在這裡就是林潔的傷心地。
林淼淼和月芒商量，覺得林潔暫時離開首都星也好。
林淼淼建議林潔：“你這次出去就不要亂跑了。林淙去外環星系駐紮好幾年了，你去那邊看看他吧。”
林淙前幾年被調去了偏遠的外環星系。那邊距離主星太遠，通訊訊號也不是太好，林淙一年也就只跟他們聯絡個兩三次。
林淼淼覺得那邊距離遠反而更安全，想讓林潔去那邊避避風頭。索菲亞事件的真相出來前，她打算先瞞著林潔，但會跟林淙那邊通一下氣。最好是讓林潔在那邊待到結果出來。
林潔想了想覺得也好，他跟林淙都好幾年沒見了，是該去探望一下，而且他也想去散散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