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
封丘北門，水軍大營。
兵部尚書苗人龍望著江面上滿載軍兵的踏槳戰船，心頭依然猶豫。
他覺得司馬銳坐上皇帝寶座之後，變化太大了。
難道，面南背北的九五之尊，就聽不進意見了？
乾綱獨斷，也須知忠言逆耳嘛。
“陛下，一次送過江十萬禁軍過江，這動靜，也太大了。”
“一旦飛燕王反應過激。”
“咱們雙方的默契和平靜，就將徹底打破！”
“您真不擔心？”
“以她的性子，帶著百萬雄師馬踏江南，都不是不可能啊！”
司馬銳輕撫著頜下長鬚，一身明黃色黃袍在夜色下烈烈作響。
他面沉如水，冷哼道。
“苗愛卿，你要是怯戰！”
“朕可以換人！”
“大軍剛剛出發，算不得臨陣換帥，兵家大忌。”
苗人龍嚇了一跳，趕緊跪倒在地。
“陛下！”
“微臣從不怯戰！”
“微臣所言所行，皆是為國考慮，為陛下分憂哇！”
司馬銳長嘆一聲，上前兩步，扶起苗人龍道。
“你看你……”
“起來起來！”
“咱們君臣相得二十年了，朕還不瞭解你麼？”
“謹慎有餘啊你！”
“梅楊的西廠也有密探從大漠、草原、和遼東不斷歸來。”
“飛燕那死丫頭連軍隊都改為明軍了，野心昭然若揭啊！”
“如今更是打下了遼國臨潢府，耶律阿保都被趕到遼東大山裡。”
“百萬大軍圍困，遼國那點殘兵能堅持多久？”
“北方的敵人一旦被清理乾淨了。”
“你真以為那丫頭就會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麼？”
苗人龍悚然而驚。
雖說他已經貴為兵部尚書，但西廠是直接向皇帝負責的。
也就是說，司馬銳不點頭。
有些情報，苗人龍都看不到。
飛燕軍改制稱明軍，他知道。
楊辰自封為明王，在王府軍一系中，都被大家當成笑話。
太監稱王？
簡直是胡鬧！
但大晉滿朝上下，都還以為長公主、飛燕王的北伐大軍收復幽雲十六州就是天大的勝利了。
但凡漢人，都以大晉代周，失掉北方屏障而遺憾。
現在好了，幽雲十六州終歸大晉！
什麼？
你說明廷？
江北的明廷，包括長公主的一切，都是咱大晉的好吧？
陛下，你瞞得咱們好苦啊！
長公主都打出關外了？
遼國上京被攻佔，已經算事實上亡國了？
“這這……這……”
“陛下，何時發生的？”
司馬銳眼中冷芒閃動，聲若寒冰。
“去年年前，臨潢府就被破了。”
“遼國丟掉了大草原，丟到了三韓和遼東平原。”
“如今就靠著長白山、大興安嶺的茫茫叢林阻擋明軍的進攻。”
“你覺得，耶律阿保能堅持下去？”
遼皇手握那麼多草原鐵騎和漢兒軍，都被明軍打得丟盔棄甲，一潰千里。
如今，他手頭還有多少殘軍？
如果是面對其他敵人，比如大晉或者回鶻。
遼皇依靠地利或許能撐幾年。
可面對裝備精良，戰力非凡的明軍。
的確凶多吉少。
苗人龍智慧超群，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陛下，您是……想給後方空虛的長公主製造點麻煩？”
“來個圍魏救趙？”
說實話，從內心出發，苗人龍恨不得明軍把遼人徹底從地圖上抹去。
可站在司馬銳一方，他不得不承認，敵人的敵人。
現在已經是朋友了。
以司馬飛燕為首的明廷，早晚會成為大晉敵人的。
咱大晉擁有江南財富之地，勉強擴軍到八十萬，就引起滿朝諸公的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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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有些窮兵黷武，養不起。
這次山東，兩淮，河南路的蝗災，朝廷都捉襟見肘，無太多財力去拯救。
情報顯示，長公主麾下兵力，絕對不低於百萬。
可能，還沒包括飛燕城和京南五縣的十萬水陸大軍。
要不然，她憑什麼打得遼國一敗塗地？
那麼，問題來了！
長公主和楊辰是如何養得起如此龐大的一支精兵？
要知道，明軍一向都全力發展具甲騎兵。
就算不全是，也佔比相當大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發動外戰。
就食於敵，透過劫掠來維持軍費和裝備開支。
遼國被滅了。
下一個輪到誰？
司馬銳彷彿能猜到心腹重臣的想法，他喟嘆道。
“老苗，朕也是沒辦法！”
“原本不想告訴你這些的，免得你……”
“唉！”
“耶律阿保不能死，他那點殘餘更不能被滅。”
“朕不出手，都不行了！”
“飛燕那死丫頭要養軍，一旦滅了遼皇。”
“她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轉頭打回鶻帝國。”
“要麼直接渡江南下，欺負咱們！”
“不管如何，我大晉和她的明廷，早晚有一戰吶！”
苗人龍心思電轉，站在皇帝的立場而言。
他的選擇沒有錯。
作為司馬銳最信任的重臣，呃，皇帝總是有些小秘密的。
他不想讓苗某知道，為人臣子就不要多想。
“陛下，光是遼皇那點殘餘，可難以牽制長公主的大軍啊！”
司馬銘呵呵陰笑道。
“二月初，朕已經派出密使，以恭賀新汗史畢色黃繼位的名義，前往河套夏州城了！”
“前些日子，密使迴歸，一切順利！”
“朕估計，史畢色黃已經撤兵橫山一線，跟西軍罷戰了。”
好計策啊！
苗人龍心頭暗暗歎服。
就算自己沒有參與謀劃，陛下這個決定也可圈可點。
回鶻帝國的實力還趕不上當初的遼國。
僅僅是打咱們西軍，都血戰了一年多了，連橫山一線都推不平。
據說，老汗王還積勞成疾，病死球了。
當然，西軍據說得到了楊辰的支援，得到了大批遼國兵甲。
如果要排名的話。
中原勢力，明軍算第一，無可爭議。
大晉禁軍的人數排第二，可戰鬥力肯定要派第三的。
好在，西北貧瘠，也支撐不起王子韜太大的野心。
回鶻帝國不跟西軍打了。
大草原上的明廷西路軍，壓力陡然增加幾倍。
誰能保證，從外長城到北海，幾千裡的防線。
回鶻軍就不會越境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