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十年前……”
“什麼？”
夏目直樹正在欣賞七海夜的手稿，一邊感慨校醫果然神乎其技，一邊耳朵裡聽見她似乎在說些什麼。
結果就聽了個十年前，便沒有下文了。
七海夜看著他，仔仔細細看著他的臉，好似想從這側臉中看出些什麼來，在記憶的海洋裡尋找。
夏目直樹也轉頭看她，兩人對視著。
七海夜末了搖了搖頭，柔聲道：“十年前你才多大。”
並不是詢問，而像是在自言自語。
好像如果不這樣想的話，便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應該是上小學吧。”夏目直樹想了想，然後略有遺憾：“十年前的事其實我記不太清了，小時候的記憶渾渾噩噩。”
房間裡沉寂了一會，房門已經開啟了，穿堂風從外面吹進來熘了一圈，帶起窗簾微動。
“休息好了，還有一節課，我們開始吧。”七海夜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又恢復了那個嚴厲的老師形象。
就這樣伴隨著陣陣微風，夏目直樹靜下心來感悟伴隨了七海夜長達十年之久的繪畫帶來的魅力。
一筆一畫，一動一靜，夏目直樹看著認真教學的七海夜，能明白她是真的熱愛繪畫。
可七海夜心中想的，卻是當初在自己最低谷的時候幫助自己重拾信心的藍色人影究竟是誰。
剛剛夏目直樹握住她的手，那一瞬間的觸感讓她心不在焉，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抓心撓肺。
像是來了感覺卻無法動手解決一樣難受，雙膝相抵，輕微摩擦。
很快又是將近一小時時間，快到十一點，也該到吃午飯的時候了。
夏目直樹伸了個懶腰，當了一上午模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酸爽，估計明早醒了肌肉該痠痛了。
“要不要留下來吃個午飯？”七海夜問。
夏目直樹搖頭，“午飯就不用了，我回家去吃，謝謝校醫。”
七海夜點了點頭，也不強求，又問：“下次什麼時候來？”
這時姬野在樓下吆喝著吃飯，來別墅學畫中午要是不想走是管飯的，標準很高，定的都是附近有名的居酒屋，送來還熱氣騰騰。
見夏目直樹不留，七海夜也沒什麼胃口。
她自以前養成的習慣，畫畫的時候總是得吃西紅柿，久而久之一上午畫下來，差不多也有個半飽。
這還真不是誇張，在她剛剛來東京生活的那一會，能吃西紅柿吃個半飽都已經是好日子了。
很多時候都是一杯杯面吃一整天，切成兩塊，每次泡半杯度日，然後終日抱著自己的漫畫去各大出版社碰運氣，大多數時候都是被拒稿之後，她坐在出版社外的長椅上看著街上來往的車輛，然後對著路邊的麵館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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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她就想，要是有了錢，一定要吃最貴的料理，每天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如今真的有了錢，她也確實如此，可還是覺得畫畫的時候能吃兩口西紅柿，感受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最是心安。
夏目直樹收拾好了自己的書包，認真想了想，有些遺憾說道：“下次估計得暑假之後了。”
七海夜問：“暑假是有什麼安排嗎？”
“不出意外，回北海道老家看看。”夏目直樹想了想，“自從初中到東京來住宿，幾乎沒怎麼回去過，上次回去還是高二過年。”
七海夜聞言眉頭微蹙。
她這會才想起來，原來自己跟夏目直樹居然還是同鄉來著。
“北海道啊。”
她輕聲唸叨著，幾個字的發音在舌尖與口腔中婉轉，最後輕輕吐出來，合在微風裡飛走了。
夏目直樹覺得這個名字讓七海夜說出了些許悽切的感覺。
也確實如此，畢竟北海道對她而言有著不好的回憶，也有著對不起的人和事。
夏目直樹告辭離開了，在樓下和姬野打過了招呼。
姬野狐疑地看著二樓，噔噔噔上來，然後敲了下門，倚在門口衝著七海夜問：“你不會真的對他下手了吧？他可是你的學生誒！沒想到你好這一口。”
七海夜仍坐在畫板前靜默不語，聽見姬野的嘰嘰喳喳，嘆了口氣：“不要把我想的跟你一樣。”
姬野吐了吐舌頭，被揭了老底便嘻嘻笑著。
她屬於那種比較隨便的女人，跟現在的老公也是交友軟體認識的，兩個這方面的老手遇上以後發現和對方相處起來很舒服，各種意義上的舒服，便乾脆住到了一起，前不久才結的婚。
姬野的丈夫是個公司高管，平日裡白天上班，晚上才會回來。
七海夜就見過一次，還是在婚宴上……她說的其實沒錯，跟姬野是完全兩種人。
姬野是肉食類的，她是理論類的，至今還沒有一個男人能讓七海夜傾心。
或許，她的心早就在十年前被那個握著她的手教她畫了一晚上黃漫的人影給勾走了吧。
“下來吃飯嘛，我訂了你愛吃的咖哩牛肉井。”姬野走過來抱著七海夜的胳膊晃：“就是我總是給你推薦的那一家，常常他們家你愛吃的菜。”
這個動作是大學時候姬野哄騙七海夜慣用的撒嬌動作，女生都知道，上廁所和吃飯必須要跟自己的好朋友一起，不然總覺得哪裡不舒服。
姬野大學時候想去吃飯了，就這樣抱著七海夜的胳膊晃，一直纏到她不耐煩了，也就跟著自己去了。
但今天的七海夜卻很反常，搖頭說道：“我吃西紅柿吃飽了。”
姬野一愣，看向旁邊的果盤。
裡面居然什麼都不剩了。
“你全吃啦？”
“只是吃了西紅柿，其他的水果被小家夥給吃了。”
“小家夥小家夥的，還是第一次見你對一個男的這麼上心……雖然他比你小，但我還是覺得你不會喜歡年下這一款吧？”
七海夜低眉沉思片刻，輕聲道：“我對他很特別嗎？”
“反正沒見你把哪個男的掛在嘴邊過，大學時候大家都在討論男人，就你討論那些死的。”
這裡說的是已逝的著名畫家們，七海夜大學學的是醫學，可對繪畫藝術比姬野這個美術專業的都感興趣。
七海夜也不反駁，而是跟姬野說道：“你那邊還有多少學生，最晚的一個什麼時候結束？”
姬野不明白七海夜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如實回答：“應該是大後天吧……待會我下去問問。”
七海夜點頭，良久後說：“暑假我想回北海道，不在東京了，記得不要再收學生。”
“誒，什麼？”
姬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一會滿臉驚喜：“你終於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