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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碧海藍天夜夜心(十三)

原來逄蒙埋伏途中,乘后羿不備之時,搭弓射箭,后羿昏醉之間慌忙閃躲,跌下馬來,滾入一旁的草叢之中。

一瞬間,后羿酒醒了一大半,胸口的箭矢沒入身體大半,鮮血沿著箭尾不停往下滴,幸得離心臟偏了一公分,才撿回一條命。后羿知道能有如此箭法者除了自己只有逄蒙,自己若此時現身,與他強拼,唯有玉石俱焚,同歸於盡。電光火石之間,后羿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氣,捂著胸口趁著大亂,朝河邊跑去。

藉著夜色和河流的掩護,后羿成功地甩掉了追兵,逃回了寢宮。后羿急於找到流雲,讓他帶兵鎮壓叛亂,但萬萬沒想到,他自以為英明的一舉完全不亞於自投羅網。

原來寒浞早已算準后羿的心思,將流雲控制,並假借流雲之手引后羿現身。

而后羿一向寵愛的四位小夫人也紛紛向寒浞投誠,后羿見此情此景,只覺怒火狂生,心中大慟,似將全身的血肉焚盡,比起曾經十日灼燒時,還要痛上幾分。

后羿搭著弓箭衝了上前,欲直取寒浞性命,不料逄蒙埋伏在後,後發先至,后羿躲避不及,正中心口,倒地不起。

當后羿再次醒來之時,已身在一輛朝西狂奔的馬車之中。

后羿翻看馬車中裝著衣裳和碎錢的包袱中書信,方才明白,是藍晶使用幻術,讓他在眾人面前假死,再將他的屍體掉包,免去了被寒浞烹煮的厄運,是藍晶救了他一命。

書信上還寫到,眾人皆以后羿已亡,但唯恐寒浞發現,為保性命,請儘量往鴻荒之外西邊逃亡。藍晶似很瞭解后羿的性格,怕他不肯善罷甘休,去而復返,故在信中末尾特意囑咐,大勢已去,盼君好自為之。

后羿顫抖著將信揉成一團,氣得胸錢的傷口又裂開了。

“賤人!統統都是賤人!”

后羿一掌拍在馬車壁上,將馬車震得四分五裂,正在奔跑的馬兒嚇得揚起前蹄,嘶嘶直叫。

后羿躍下馬車,朝繁華的鴻荒城中潛了回去。

但接下來的訊息,讓他心沉到了谷底。

寒浞假意向逄蒙舉杯相慶,逄蒙一飲而盡。寒浞笑道:“味道怎麼樣?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逄蒙一言未發,中毒而死。於是寒浞向天下宣佈:逄蒙謀反弒師,我已殺了他替后羿報仇。緊接著寒浞自立為帝,不但公然霸佔了整個聯盟,還霸佔了他的整個後宮,同時,寒浞頒下暗黑令,派遣影衛暗中追殺忠誠於后羿的將軍和侍衛。

不過半月的時間,寒浞的勢力已經牢牢把握了整個聯盟的軍力和人心。

這雷霆般的手段和速度,后羿自嘆不如,而且那些曾經視后羿為英雄,為天神的民眾們,瞬間翻臉,轉身視寒浞為信仰,連后羿的名字都不再提起。

一時間,那個從崑崙山上乘著雲頭飛奔而下,受萬民景仰的英雄瞬間成為史官筆下的一個名字,墓碑刻刀下的幾筆幾劃,被時間匆匆拋下成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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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藍晶所說,大勢已去,而寒浞絲毫未給后羿留下半點反撲的縫隙。

半個月之後,后羿的傷已痊癒,但后羿射日的時代已過去。

灌著烈酒,躺在草垛上棲息的后羿,開始追憶過去他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歲月。

他揹著弓箭奔上崑崙,以一己之力,上射十日,下射神獸,救萬民於水火之間。

那一刻,他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他在萬民的簇擁中走上首領的位置。他的身後無時無刻都發著光,那是英雄的光芒。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些望著他不斷閃動熾熱的崇拜的目光,開始發生變化了呢?是從他開始沉溺於花叢之中,還是只顧打獵無心國事之後?

寒浞既無天生神力,又無救世之功,憑什麼受萬人愛戴,居萬人之上?難道就憑他滿腹陰謀和狠毒詭計嗎?

為什麼那些曾經口口聲聲說崇拜自己的美人和民眾,一夜之間全變了嘴臉?就連他一直信任的流雲,也倒戈一擊,歸附於寒浞。難道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和感情,在利益面前就如此不堪一擊?為什麼連一個可以相信的人都沒有?

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后羿,如果說失去江山讓后羿痛苦不堪,那被至親之人背叛帶來的痛苦則讓后羿痛不欲生。

醉眼朦朧間,一絲明亮的明光透過陰暗的樹縫灑在后羿身上,像一雙輕柔的手柔柔地按在他的身上。迷糊之間,后羿睜開眼,順著月光望著高懸夜空的月亮,在漫天星辰的陪伴下,格外耀眼。

那一刻,后羿的眼前浮現一個倩影,漸漸清晰——盈盈一握的身姿,在夜風中更顯纖瘦,那雙銀月般的眼睛正溫順地看著他,脈脈含情。

后羿朝那襲倩影顫抖著伸出手去,喃喃半天,方喊出那個名字,“小娥……”

烈酒的催化下,無數的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連帶著那一刻的美好感覺洶湧而至,瞬間將后羿包圍。

多年以前,他攜著嬌妻美眷,在蓬萊仙島和鴻荒的山水美景間流連忘返。那時,他的眼中只有那個倩影和弓箭,他像守護生命一樣守護著這兩件最寶貴的東西。他的心中被一種不知名的快樂填滿,彷彿每一天都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

不論走到哪裡,無論他做什麼決定,那雙銀月般的眼睛總是毫無疑慮的跟隨著他。在清澈的眼波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對他的信任,堅定不移,從未更改。

那一刻,后羿鋼鐵般的心,突然變得柔軟,像是被鐵水瞬間融化,悔恨和痛惜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填滿他的心房。

原來,那個能給他幸福和快樂的倩影才值得他用一生守護。他想起他曾經許下的諾言,他親手撕毀了它,但此刻,他願用一切來彌補他失信的諾言。

“小娥,你等我,再等等我!”

月光下的后羿,甩掉剩下的半壺烈酒,朝著東邊太陽升起的方向奔去,因為他突然想起,這幾日無意間打聽到一個傳說——傳說在遙遠的東方大地,有一位神秘的女藥師,只要找到她,便可以讓一切“重來”。

后羿奔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只剩下夜風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