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快說說。”蘇小月像每一個女孩子一樣，對於別人的感情史，總是一種天生的八卦感。
“好啊，不過，這就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陳瀟笑了笑，理了理思路，那段呼嘯而過的記憶，漸漸浮出了腦海。
時光，慢慢走遠，定格在了十二年前的那個夏日傍晚。
“你好，我叫馬穎。”一個稍稍高出陳瀟一頭的女孩子，忽閃著大眼睛，站到了他的面前。
“哼，”陳瀟揉著自己紅腫的胳膊，怒視著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
說是野丫頭，真是一點兒也不過分。
哪有女孩子像她這樣子打扮的呢？剪了一個齊耳的短髮，一身男孩子流行的牛仔裝，腳上還穿著白色的運動鞋，說不出的爽利。
“喂，又不是我打的你，你幹嘛瞪著我嘛？真是的。”女孩兒看到自己好心，對方卻不領情，也很是惱怒，絲毫沒有顧及到陳瀟剛剛就在她的面前被三個男孩兒狠狠揍了一頓。
“哼”，陳瀟冷冷地哼了一聲，這一帶的孩子，哪個聽了自己是單親家庭後不是避瘟疫一樣的避著自己？偶爾過來和自己說話的，哪個又不是憋著什麼壞主意的？
“真是嘴硬。”女孩兒撇嘴道。同年齡段的男孩子總是喜歡打架，她都已經習慣了。不過，眼前的這個，每次以一敵眾，還不肯認輸，倒是讓她刮目相看。
“哼”，陳瀟第三次冷哼了一聲，從地上抓起已經被踩得不成樣子的書包，一把甩到了肩膀上。
“喂，你的胳膊還流著血呢。”女孩兒叫道，上前一把抓住陳瀟的胳膊，拿出一個當時還很少見的創可貼，貼在了他的傷口處。
“多管閒事。”陳瀟對於女孩兒的殷勤大為不滿，將她剛貼好的創可貼直接撕了下來扔在地上，說道。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女孩兒氣得滿臉通紅。
“我這人就這樣。我爺爺告訴過我，男人，就不能夠怕流血。”說完，陳瀟頭也不回地往家裡走去。
僅僅是一個偶遇，陳瀟很快就忘記了這個女孩兒的存在。
家庭的原因，讓他在整個大院附近像是過街老鼠一般，沒有人願意和他玩兒，甚至沒有人願意和他說話。而他，早已經是習慣了。
上課，只不過是他每天生活中的很小一部分，更多的時候，他在努力地練習著爺爺教給他的各種打鬥動作。
然後，一次又一次，用拳頭，幫助他自己贏回尊嚴。
對，尊嚴。他很喜歡這個陌生的詞。他的爺爺告訴他，面子是別人給的，地位是自己拼的。一個男人，要想贏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靠自己的雙手去掙。這樣的男人，才是別人會尊重的男人。
“喂，你不用寫作業的嗎？”就在陳瀟在那裡舞拳弄棒的時候，馬穎問道。
她對於陳瀟也是很好奇。這個大人眼中的壞孩子，在她看來，並沒有像其他那些個整天只知道逃學打架泡妞的孩子一樣惹人煩。相反，他的身上，總有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東西。
“你不用管。”陳瀟冷冷道。對於這個喜歡多管閒事的女孩兒，他也沒有什麼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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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不會啊？我可以教你。”馬穎想了想，為陳瀟的不寫作業找出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哼。”陳瀟一如既往地冷漠，接著自己的練習。
作業？寫得好管啥用？他們會和自己一塊兒玩兒嗎？小賣部會讓他進嗎？所有的孩子見了他不會躲著走嗎？
不會！統統不會！
既然不會，那他還去費心費力地做作業幹嘛？
陳瀟實在不覺得這個理由有什麼紕漏。
同樣，他如果好好練習拳腳，至少可以保證自己不會再被街上那群壞孩子欺負。
爺爺不是說過嗎？他在部隊的時候，一挑五的事情額可都是幹過的。如果自己可以，那害怕什麼？
“好吧。隨便你吧。這是我寫好的作業，留給你，你可以多看看。有什麼不懂的，過來問我。我家就在街角拐彎兒處。”
說到這裡，馬穎根本沒管陳瀟看沒看，指了指前面，說:“喏，你看，就在那棵大樹那裡。記得有事來找我，我先走了。”
說完，她揮了揮手，向陳瀟道別。
看著她的背影，頭一次，陳瀟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自從父母離開後，他就不曾有過了。
這，就是關心嗎？
陳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著那個蹦蹦跳跳離去的身影，想道。
“瀟瀟，回家吃飯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響了起來。
是爺爺。
陳瀟根本都不用回頭，這個人，是目前他唯一可以依賴與仰仗的人。
“來了！”陳瀟大聲回應道，收起地上的書包和棍棒，想了想，將馬穎的作業也塞了進去，跑回了家。
晚飯，又是爺孫倆，孤單地坐在昏黃的燈光下吃完的。
爺爺看著陳瀟，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在外面的遭遇，他何嘗不知道？
陳瀟小小的年紀，就要經受這些人生的坎坷，讓他也是唏噓不已。估計其他的孩子，像是他這麼大的時候，肯定都還在享受父母給予的溫暖和關愛吧？
“爺爺，和你商量一個事兒可以嗎？”陳瀟放下了碗筷，抬起頭，期待地看著爺爺。
“嗯？你說。”爺爺很是奇怪地應道。
自從陳瀟父母離開之後，陳瀟就很少開口和他說話了。像是今天這種主動開口詢問的，他的記憶中，都不知道要追溯到什麼時候了。
“我待會兒可不可以多開一會兒燈，先不睡覺？”陳瀟問道。
“有什麼事情嗎？”爺爺不解。
陳瀟在學校的表現他還是知道的。就因為不交作業，老師都不已經不知道給他說了多少回。只是，他實在是不好意思要求這個孩子太多的東西。
“我想寫作業。”陳瀟說道。寫作業，從他口裡說出來，實在是感覺怪怪的。
“啊？好。”爺爺一愣，瞬間有些驚喜。雖然他一時間想不明白陳瀟為什麼突然有了這個想法，但是，想到他身上有可能的變化，還是讓他內心大悅。
至於電費什麼的，也就無所謂了。大不了再辛苦多做一點兒工吧。
很快，破爛的小屋中，一個很少出現的場景，再次上演。
陳瀟用著陌生的姿勢握著鉛筆，對照著佈置的作業，開始一筆一畫地寫了起來。
更多的時候，他其實並不太會寫。學校的課，他還是落下了很多的。這個時候，就只能夠透過抄寫馬穎的作業來彌補。
而他的爺爺，則是一臉欣慰地在旁邊看著，慈祥的笑容，從陳瀟握起鉛筆那一刻，就沒有褪下過。
“好了。”過了好久，陳瀟終於伸展了一下已經有些僵硬的身軀，笑道。
“嗯，來，喝點湯，早點兒休息吧。”爺爺給陳瀟端上剛剛做好的熱湯，看著他喝下，這才滿意地讓他回屋睡覺了。
第二天，饒是陳瀟有心理準備，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陳瀟，這是你寫的作業？”鬍子花白的班主任看著工工整整的字跡，有些難以置信。
“嗯。”陳瀟用力地點了點頭。這種感覺，真的是久違了。
“這，這，這……”班主任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陳瀟，確信他沒有說謊，這才拿著作業本，走出了教師。
整整一天，這一幕一次又一次地上演，一直持續到下午放學。
陳瀟寫作業？主謂賓搭配不當吧？這是所有人下意識的第一反應。
他家裡的事情，早已經是人盡皆知。說心裡話，陳瀟能夠做到不退學，已經是讓很多人感到難以置信了。現在，他竟然交作業，而且據說好像還全對了？
人人聽到這個訊息，都是大為驚訝。
“你今天好拉風啊。”放學的路上，馬穎和陳瀟並排走著，笑道。
“嗯。”陳瀟沒有多說什麼。這種感覺，他還是有些不習慣。
“沒事，慢慢來。”馬穎像是一個小大人兒一樣，煞有其事地教育著陳瀟。
陳瀟看了看她，沒有再說什麼，默默接受了她的建議。
從那天開始，陳瀟開始逐漸有了轉變。練習拳腳的時間少了很多，更多的時候，他在認真地研究著當天學習的內容。在所有人的眼中，陳瀟，已經開始成為了浪子回頭的最佳代表。
或許很多美好的故事都有一個漂亮的結尾，但是，也有些故事沒有。陳瀟的這個故事，無疑屬於後者。
在陳瀟漸漸淡出了打架的圈子，不再和那些壞孩子爭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一群無聊的壞孩子，終於還是主動找上了門。將放學後和馬穎一起回家的陳瀟堵了一個正著。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陳瀟會選擇不要認識馬穎，是的，永遠不要。
因為就在那次打鬥中，馬穎為了替他襠下一個重拳，狠狠地倒在了地上，胳膊上留下了一個刺眼的血線。
“後來呢？”蘇小月看著一臉傷感的陳瀟，小心翼翼地問道。
“後來？後來我抱她回到家，被她家人狠狠訓斥了一頓。再後來，她就從我的世界徹底消失了。”陳瀟彷彿也不願意再說起這個故事，聲音已經是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你呢？有沒有再？”蘇小月輕輕地問道。
出於女孩子的天性，她還是希望這個故事有一個好一些的結尾。郎情妾意，珠聯璧合。
“我？呵呵，我從那次之後，就直接退學了。再然後，就開始破罐子破摔了唄。”陳瀟悠悠地點起了一根煙，眼神之中，滿是滄桑。
“我……”蘇小月張口其實準備說“我問的不是這個”，看著陳瀟的神情，卻是終究沒有再好意思問出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