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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北朱南徐初論道

“褚少郎似乎精於庖廚技藝?”

徐鉉看著面前的清秀少年,很難把他與自己印象中,肥胖油膩的廚工聯絡到一塊。

朱秀謙虛道:“稱不上精通,多少會一些,當份營生,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徐鉉奇怪道:“褚少郎耕讀傳家,庖廚技藝從何處學來?”

朱秀嘆口氣,戚然道:“家父早逝,家母久病纏身,為給母親治病,家中經年積蓄耗費一空,祖上留下的幾畝薄田也已轉賣。家門傳至我這一代,竟然落魄至此,晚生時常感到愧疚,有負家父早年教誨,實在慚愧!

為討生計,多年來,我白日輾轉縣鄉酒肆茶鋪,打雜幫廚,偶爾也會到富足人家灶房幫工,掙些零散小錢,勉力維持日常花銷。

晚上便回家侍奉老母,溫習經義子集。這些庖廚技藝,也只是多年來積累下的經驗而已....”

徐鉉感慨連連,動容道:“褚少郎勤工侍母,還不忘刻苦攻讀,大孝大賢,令人嘆服!”

“徐先生過譽了,只不過是人子之責而已。”

朱秀拱拱手,謙遜的模樣引得徐鉉又是滿眼濃濃讚賞。

朱秀的言辭找不到明顯紕漏,徐鉉對於他的身世來歷已經信了七分。

“褚少郎是涇州人,又志在考取涇州學堂,想必對於彰義軍瞭解頗深?”徐鉉裝作不經意地隨口問道。

朱秀笑道:“晚生在安定縣住了幾年,也算對當地頗為熟悉,若是徐先生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就是了。”

徐鉉斟酌道:“褚少郎對彰義軍內部局勢可有瞭解?”

朱秀看看他:“徐先生問的哪方面?”

徐鉉謹慎地看看左右,放低聲:“聽聞自從去年縣城動亂,史節帥意外受傷開始,彰義軍的權力便易主了。史節帥讓麾下一位年輕的掌書記代行節度使職權,傳聞此人不滿二十,掌權之後涇州軍民尊稱其為少使君?”

朱秀笑道:“徐先生剛來不久,訊息倒是靈通。此事晚生也知道一些,少使君乃史節帥心腹,天福十二年,契丹主耶律德光大舉進犯河北河東,史節帥率領彰義軍輾轉數千裡馳援,在河北滄州與少使君相識。

兩人一見如故,結為忘年之交,此後少使君便辭別天雄軍,隨史節帥來到涇州。”

“原是如此。”徐鉉瞭然,“天雄軍威名赫赫,駐地鄴都更是天下雄城,河北屏障,此人卻放棄前途更加光明的天雄軍,毅然決然隨史節帥來到涇州,能作出這般決定,也是殊為不易啊!

想來他與史節帥,一定是情義篤厚,又都是視富貴榮華為浮雲的灑脫之人,相約投身於邊疆,戍邊報國,真是可嘆,可敬!”

說到感慨處,徐鉉舉起茶盞當作酒,仰脖子一飲而盡。

朱秀撇撇嘴,這傢伙竟然還腦補出一副慷慨義士赴邊報國的劇情。

要不是擔心被劉承祐弄死,鬼才想離開天雄軍!

要不是鄴都城外,被老史這個老雜毛一根麻繩捆了,鬼才想來涇州!

兩年多前,被老史用麻繩捆住,塞進馬車,一路顛簸搖晃,渡黃河入關中,最後來到荒涼的西北邊塞,當初那種絕望悲涼的心境,一回想起來,朱秀就惱火的牙癢癢。

徐鉉捻鬚又道:“可是少使君之名,畢竟有名無實,沒有朝廷實授職位,還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朱秀笑道:“徐先生有所不知,少使君在關中平叛之戰立下大功,朝廷論功行賞,已經授予他彰義軍行軍司馬,兼涇州長史的正式職位。”

“噢?”徐鉉驚訝,“將一年輕人驟然提拔至高位,開封朝廷當真有魄力!”

旋即想到些什麼,又急忙問道:“聽說朝廷還要派遣一位節度副使到來,這少使君的封賞,應該也會一併到來吧?”

“據小道消息傳言,確實如此。”

徐鉉捻鬚沉吟片刻,搖搖頭咋舌:“彰義軍內禍不遠矣!”

朱秀暗暗翻白眼,這傢伙倒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彰義軍的問題所在。

不過這種事,豈是一般人能察覺的,朱秀當即就用一種震驚又古怪的眼神盯著他:“徐先生何出此言?”

徐鉉心虛似地乾笑道:“徐某不過隨口一說,褚少郎不必放在心上。朝廷派遣的節度副使,相較於彰義軍來說始終算是外人。縱觀唐末藩鎮之禍,朝廷與節度使爭權、相互猜忌,但凡朝廷所遣官吏,無不肩負監軍職責,這又深為藩鎮所忌。”

朱秀拱手道:“徐先生果然好見識,難怪文章能兩度登上涇州生活小報頭版。”

徐鉉笑了,“褚少郎平時也喜歡讀報?”

朱秀道:“每期必買,重點關注頭版文章,徐先生的兩篇大作晚生全都認真拜讀過。”

徐鉉很高興,客氣了兩句。

在江南時,他的詩詞文章也備受追捧,每逢有最新力作出現,都會惹來一時熱議。

對此,徐鉉習以為常,心態平穩。

可每期投往報社的文章,卻讓徐鉉時常感到焦慮,擔心被拒稿,錄用之後欣喜若狂,可是刊登以後又擔心惹來批評爭執,甚至是極端者的謾罵。

被一個後輩當面誇獎,也能讓徐鉉備受鼓舞,發自內心的高興。

徐鉉自嘲地笑笑,來到安定縣後,他的心態就出現了失衡狀況,也不知是為何。

“褚少郎可知四有先生之名?”

“當然知道,此人以寫白話文章為人稱道,言詞淺顯,有時甚至粗俗,但勝在容易理解,因此在普通百姓中反響熱烈,受眾頗廣。”

徐鉉笑道:“褚少郎怎麼看他的文章?”

朱秀想想說道:“就文采而言,不及徐先生萬一,不過倒也條理清晰,切實有據,並非胡編亂造,亦有可圈可點之處。”

徐鉉忍不住嘲笑道:“以此人的文筆,若非有節度府的關係,又或是本身就是彰義軍中官吏,絕不可能有登上頭版的機會。”

朱秀眨眨眼:“徐先生覺得文筆很重要?”

徐鉉肯定道:“那是自然!譬如,兩漢之際,文壇崇尚承襲古風,以五經為祖,聖賢之言為準則,重師法傳承、章句治經。

魏晉年間,名士蔑視禮法,狂放不羈,追求自由展示個性,所謂清新脫俗、風流自賞!

強唐之時,文風豪放,不拘小節,不循古制,博採眾長,既有詞藻華麗的宮廷派佳作,也有波瀾壯闊的邊塞軍旅派代表。

雖說詩詞歌賦不一定都要綺麗瑰豔,但遣詞造句也不能如此直白粗淺。

遍觀古今,這樣的文章又如何堪稱文章?”

朱秀啜口茶,慢悠悠道:“先生怎知,將來的戲曲文章,話本小說不會盡用白話寫作?”

徐鉉一愣,搖頭道:“將來之事誰能料定。只不過某認為,白話之文難登大雅之堂。”

“晚生請問先生,四有先生之前那篇,關於鼓勵涇州百姓改桑麻為草棉的文章,內容所指群體是誰?”

“自然是涇州百姓,確切說,是涇州廣大耕農。”

“晚生再問先生,既然文章是寫給農戶的,那麼想讓農戶能夠理解,懂得文中含義,明白節度府的扶持政策,文章是不是應該越直白,越淺顯易懂為好?”

“這....”徐鉉一愣,有些無言以對。

朱秀拱拱手道:“晚生並不認為四有先生的文章寫的比先生的好,但晚生也不認同先生一味以文筆優劣來評判一篇文章。晚生覺得,應當根據文章的受眾、寫作目的、表達內容來判斷。

既然是宣揚節度府的政策,向廣大涇州耕農講述栽種草棉的好處,自然是越通俗易懂越好。只有這樣,百姓才會口口相傳,讓越來越多的人知道。”

徐鉉捋須思索好一會:“你所言有一定道理。只是將桑麻改種草棉,是否太過草率?四有先生的文中說,棉比麻更容易紡織成衣,穿起來也更舒適保暖,究竟有無道理?”

朱秀笑道:“徐先生對草棉有何瞭解?”

徐鉉想想道:“南朝《玉篇》有載,檰,木名,同棉,稱作木棉,又名‘吉貝’,最早於瓊州發現。此物並非中原所產,而是傳自天竺。某曾在南方見過有人栽種此物,極其容易在栽種中期枯萎發黃,枝幹長出白斑,而後很快根莖便會腐爛。

試想,如果涇州大規模種植草棉,一旦培育不善,造成大面積枯敗,農戶們豈不是顆粒無收?”

朱秀讚道:“徐先生果然博聞強識!據晚生瞭解,棉種傳入中原,主要有南北兩條路徑。北邊自西域傳來,南邊自瓊州經海路而來。

這兩類棉種,雖然成活以後,長出的植株看上去都是草棉,但其實有很大不同。”

“願聞其詳。”徐鉉來了興致,端坐身子。

朱秀喝口茶解釋道:“從瓊州自海路傳入嶺南、荊楚等地的棉種,植株矮小,成熟後的棉紗較為乾枯,且產量極少,的確不適合江南氣候栽種,只能慢慢培育,改良棉種和栽種技術,這是個精細活,且過程緩慢,急不得。

從西域傳入的棉種,也就是常說的草棉,生長周期短,耐高溫、乾旱和鹽鹼,對病蟲抗害性較強,其實非常適合西域和隴西之地栽種。

草棉過了涇水,因為空氣太過潮溼,土壤含水量升高,反而降低了棉種抗害性,變得異常脆弱,就像徐先生在南方看到的那樣,棉株生長過半就會長出白斑,發黃枯萎,根莖腐爛,最後大面積死亡。”

徐鉉驚訝了,原來小小一株草棉,內裡還有這麼多名堂?

什麼氣候、溫度、溼度、土壤,聽得徐鉉腦子發脹,不是完全明白,但細細琢磨又覺得很有道理。

朱秀繼續侃侃而談:

“其實南方想要種棉,也並非不可能。在南詔國鎮雄節度府,哀牢夷民聚集地,就存在能夠適應嶺南地區氣候生長的棉種。

《後漢書》描述哀牢夷時提到:‘土地沃美,宜五穀蠶桑,知染採文繡,罽毲帛疊,蘭幹細布,織成文章如綾錦。’帛疊與蘭幹細布便是棉紡織品。

漢武帝發兵滅滇國,將棉種和紡織技術帶到蜀郡。只因蜀郡絲、麻產業發達,技藝先進,對棉紡不夠重視,所以流傳不廣,但蜀布的一種—白疊布便是棉紡品。

後來博望侯鑿空西域,在大夏國(阿富汗)見到的白疊布,其實就是蜀郡商販走古滇道販運到天竺,再轉賣至大夏國。

棉紡品之所以不興,是因為沒有引起統治者足夠重視。加之採摘、紡織技藝落後,質量產量不如絲麻,久而久之便荒廢了。

如果能在南詔國找到棉種,帶回嶺南,應該很容易便能培育成功。徐先生日後回到江南,不妨試試。棉種若得到推廣,必將利國利民。”

徐鉉聽入迷,下意識道:“徐某回去便向皇帝進言,派使者入南詔求取棉種....”

朱秀眉梢挑了挑,似笑非笑。

徐鉉一個激靈,回過神,漲紅著臉辯解道:“徐某的意思是....是....”

朱秀喝著茶,神色自若,似乎沒有聽到徐鉉剛才的話。

徐鉉強裝鎮定,敬佩地拱拱手:“褚少郎學識淵博啊!後漢書裡的原話,徐某倒也依稀記得,只是從未想過深究。這些記載,不知褚少郎是從那本典籍中看來的?可否借徐某一觀?”

朱秀心中嘆息,當然是知網論文裡學來的。

依稀記得當年有一位長髮飄飄的女同學,答辯課題便是有關江南地區染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

為了接近佳人,年輕識淺的他拋下自己的課題,跑遍全市書店和圖書館,又苦熬十幾個通宵為她蒐集、整理資料。

結果到頭來,女同學嫌棄課題太難,又恰逢系副主任,一個禿頂老教授名下專案缺人,向女同學伸出橄欖枝,於是她便愉快的加入了。

更過分的是,畢業之前,女同學和同一研究組的師哥好上了.....

終究,還是他獨自默默承受了所有。

“死禿子!~”

時至今日,想起此事朱秀依然氣憤難平,忍不住罵咧一聲。

徐鉉駭然地望著他,摸摸自己的頭頂。

“呃....徐先生不要誤會,晚生沒有罵你,只是想到些不愉快的過往....”朱秀尬笑著作揖。

“那相關典籍?”徐鉉小心翼翼地問道。

“噢,幾本孤本,搬家時不小心毀壞了,實在抱歉。”朱秀敷衍道。

“哎,實在可惜。”徐鉉很遺憾。

朱秀清清嗓,總結道:“所以,晚生以為,既然節度府要在涇州大力推廣栽種草棉,一定知道相關情況,絕不會無的放矢,坑害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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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戶和商賈看到棉紡的價值,便會自發地推廣種植。只可惜西域已失,最天然的大規模棉種區,如今掌控在回鶻人手裡.....”

徐鉉也為之遺憾,正要說什麼,只見朱秀忽地站起身,拱拱手道:“徐先生抱歉,今日咱們就談到這,改日再見。”

說罷,朱秀一溜小跑出了大堂,徐鉉急忙喊話提醒道:“褚少郎,你還要去後灶房幫忙啊!”

朱秀沒理會,擺擺手跑出邸舍,嚴平在大門口朝他招手,似乎有急事。

徐鉉獨坐思考了一會,起身上樓回房。

和褚珣一番談話,讓他的文思再度活躍起來,有許多選題初具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