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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困死趙村

“且慢!軍情緊急,不可胡鬧!”

眼看李重進手裡那沾滿口水的筆就要戳到自己臉上,朱秀義正辭嚴地大喝一聲。

李重進高舉的胳膊懸在半空,咬牙切齒,方才打牌時怎麼不聽他說軍情緊急?

朱秀抖抖衣袍,施施然地從李重進跟前走過,向那軍士問道:“有何訊息稟報?”

傳訊兵強忍笑意,忙道:“寅時初,史彥超將軍率軍攻破南坡大營,王彥超、何福進、郭崇、曹英等幾位將軍率領各路兵馬四處設伏,圍剿朝廷禁軍,禁軍大敗,棄械投降者無數!大帥已下令降者不殺,收攏潰兵,由魏軍師負責整編!”

“南坡大營現狀如何?”朱秀急問。

軍士又報:“南坡大營早在史彥超將軍攻打之前就陷入混亂,侯益老將軍率眾與內殿禁軍發生火併,開啟營門放史彥超將軍入營,而後昏君和郭允明在數十禁衛的保護下逃下山,其餘官員將領大多被俘。”

“奸賊李業可有抓住?”

“小人下山傳訊時,聽聞李業下落不明,之後有沒有抓住,恕小人不知!”

朱秀皺眉,思索片刻道:“你先趕回虎翼軍駐地傳令,大軍立即開拔趕赴七里郊,與襲擊七里郊大營的藥元福老將軍所部匯合。”

“小人遵令!”傳訊兵翻身上馬而去。

李重進嚷嚷道:“為何讓虎翼軍開赴七里郊?”

朱秀笑道:“劉承右和郭允明一路逃亡,必定想儘快趕回開封,而七里郊又是回開封的必經之所。他們若是得知沿途有鄴軍行軍,一定不敢再上路,會在附近找個地方先躲一陣子,等到風聲過了再潛行回開封。”

李重進想了想,恍然道:“趙村是離劉子坡最近且有人煙的地方,劉承右逃下山,一定會逃到趙村,弄些水和食物,吃飽喝足再想辦法逃命!”

“不錯,正是此意!”朱秀予以肯定。

李重進拳掌相抵,惡狠狠地道:“那咱們就在此恭候聖駕!”

~~~

半個時辰後,幾匹馬前後出現在進出趙村口的土路上。

六個身著內殿禁軍細鱗甲的禁衛,簇擁著兩名神情倉惶狼狽的男子,正是劉承右和郭允明一行。

此刻的劉承右毫無天子氣度,灰頭土臉,身上錦袍落滿黑灰,逃下山時被樹枝劃得破破爛爛,一隻腳只穿白襪沒有靴子,滿眼血絲嘴唇乾裂,額頭有一條細口,結成血痂。

郭允明更是不堪,只穿一身內襯白衣,腰間束帶也遺落了,用一根草繩當作褲帶,一路顛簸髮箍也掉落,一路逃亡渾身大汗,披散的頭髮黏在額頭。

“官家,這裡有處小村,不妨在此歇息片刻。”

郭允明口乾舌燥,屁股和大腿內側被馬鞍子摩得冒火星。

劉承右看看四周一片土屋茅草房,村子不大,但是能聽到雞鳴犬吠聲,應該有人家居住。

“朕也跑不動了,歇息會,弄些水吃。”劉承右嗓音有些沙啞,費力地爬下馬背。

郭允明急忙下馬,雙腿有些僵硬,落地時還摔了一跤,顧不上滿身灰土,攙扶著劉承右下馬:“官家當心些。”

劉承右的腿腳也發僵,用力跺了跺才有所緩和。

“從現在起,不要再叫朕官家!朕....你我以主僕相稱便可!”劉承右謹慎地低喝道。

“臣....郎君放心,小人明白!”郭允明攙扶著他低聲道。

見村口旁就有幾間土屋,劉承右示意郭允明往那邊去。

一名禁衛負責在村口看管馬匹,其餘人踹開籬笆門,裡裡外外搜查了一遍,發現無人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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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允明攙扶著劉承右走進正中堂屋,只見屋中陳設破舊,幾張破草蓆,幾塊木板拼接成床,一張方桌,幾個草墩子,靠牆處擺放一個掉了漆被蟲蛀的破木櫃。

方桌旁有個火盆,裡面餘盡還散發溫熱。

劉承右臉色變了變,冷厲道:“這地方還有人居住,應該離去不遠,待會等人回來,你派人將其滅口,以免走漏你我行蹤。”

“小人明白!”郭允明當即叫來兩名禁衛低聲吩咐。

郭允明忙前忙後,把火盆重新燃起,兩人圍坐在旁烤火取暖。

土屋四面漏風,劉承右穿的錦袍雖然破破爛爛,但勉強還能保暖,郭允明可就慘了,只穿一身單衣,倉惶逃命時不覺得冷,現在坐下來歇息,稍微一絲風刮來,冷得他直哆嗦。

“你二人把衣衫脫下,再脫一隻靴子。”郭允明叫來守在屋外的兩名禁衛。

兩名禁衛猶豫著相互看看。

郭允明厲聲道:“天氣嚴寒,若是凍傷了郎君,你們就算掉腦袋也賠不起!”

兩名禁衛無奈,只得乖乖照做。

“小人為郎君穿靴,再把衣衫披上,待會身子暖和,還能美美睡上一覺。”

郭允明殷勤地跪地為劉承右穿靴,又把帶著些汗臭和體溫的衣衫當作披袍披在劉承右身上。

郭允明自己也急忙披上一件,裹緊使勁搓手呵氣,好一會身上才有暖意。

屋外守衛的兩名禁衛可就慘了,本就穿得不算厚實,還被強行剝去一件衣衫,內裡只穿單薄內襯,外面罩著冰冷甲胃,完全起不到防寒保暖的作用,冷得直哆嗦。

其他幾個禁衛同情地看著他們,寧可在屋外吹冷風也不敢靠近屋子,免得又被剝去身上衣衫。

過了會,一名前去打探訊息的禁衛回來稟報道:“啟稟郎君,鄴軍有大部兵馬正朝七里郊開赴,道路阻塞,難以通行,南坡大營已經被鄴軍所佔,郭威帥旗已經移至南坡....”

劉承右陰沉臉色不說話,郭允明失聲驚呼:“鄴軍封鎖了回七里郊的道路,這該如何是好?”

劉承右揮手令禁衛退下,低沉地道:“看來一時半刻走不了了,此地也不安全,我們歇息一晚,弄些水糧,吃飽喝足,明日一早去往別處躲避。”

郭允明忙附和道:“郎君說的在理。郭賊搜查之下找不到郎君,一定會派大軍遍地搜尋,此處離劉子坡只有十幾裡地,一兩日內叛軍就能搜到,實在不安全。”

劉承右灰白的臉色突然呈現烏青色,狠狠一掌砸在方桌上:“侯益、焦繼勳!賊匹夫!枉費我如此信賴他們,沒想到這兩個老狗吃裡扒外,早早投降了郭賊!真是悔不該聽慕容彥超之言啊!~”

郭允明嚇一跳,低下頭訕訕地道:“萬沒想到兩個老東西竟然會背叛朝廷!不過郎君也無需惱怒,等回到開封,重整兵馬,堅守城池,就算鄴軍再多十倍百倍,也難以撼動開封城分毫....”

劉承右目光陰冷地看著他,冷幽幽地道:“若非你和李業、聶文進極力舉薦,朕又怎麼會棄慕容彥超不用,改用侯益和焦繼勳兩個狗賊?朕有此地步,完全是被你們所連累!”

郭允明額頭冒出冷汗,跪倒在地,悽慘道:“臣知罪,請官家恕罪!臣本意也是為官家著想啊!~那慕容彥超驕橫無度,誰知道他會不會當下一個郭威!侯益和焦繼勳太過狡猾,矇騙了國舅和臣....官家明鑑,此事原本是國舅一力促成,臣只不過幫腔說了幾句....”

劉承右盯著他,目光陰冷,眼底劃過幾分恨意。

郭允明低頭大氣不敢吭。

好一會,劉承右深深看他一眼,收回目光,冷聲道:“此事錯不在你,起來吧!”

“臣多謝官家寬宏大量!”郭允明如蒙大赦。

“李業可有下落?”劉承右問。

郭允明悲憤道:“國舅早在侯益率兵逼宮時就不見蹤影,也未聽說他戰死的訊息,肯定是逃了!官家平日待他最為親厚,關鍵時刻他卻跑得比誰都快.....”

劉承右心情煩躁,叱道:“休要再說!等朕回到開封,絕對饒不了他!

你去弄些飯食來,填飽肚子,朕先睡上一覺再說!”

“官家稍候,臣這就去!”郭允明屁顛顛揖禮告退。

郭允明小跑出土屋,回頭看了眼,長長鬆口氣。

此刻刮來的冬風雖然寒冷,卻讓他無比清醒。

他對官家的性情可謂瞭若指掌,剛才言談之間,官家已經流露出對他幾人的失望和不信任。

這次兵敗劉子坡的罪責,想來官家已經歸結於他們三人和侯益、焦繼勳身上。

聶文進已經被侯益砍了腦袋,李業下落不明,只有他還陪伴在官家身邊。

官家是不會承認自己決策失誤才導致劉子坡兵敗,只會把罪責和怒火牽連到旁人身上。

以往他們三人跟官家最親近,現在自然也成了背黑鍋的最佳人選。

郭允明臉色變幻,不知道回到開封,官家會如何對待自己。

會不會把兵敗的罪責一股腦推到自己頭上,然後下旨砍了自己的腦袋,順便送去給郭威,作為兩軍談判的條件。

郭允明渾身發寒,目露驚恐,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以官家涼薄的心性完全做得出這樣的事。

郭允明越想越害怕,回到開封之前,他必須想辦法自保。

懷揣忐忑不安的心情,郭允明找來兩名禁衛,讓他去生火做飯。

他自己則在屋外一陣徘迴,思索對策。

過了會,劉承右身子已經烤暖,腹中卻飢餓難耐,喚來郭允明詢問可做好飯食。

郭允明也很著急,派去做飯的兩名禁衛竟然一直沒有回來。

劉承右睏意襲來,鋪開草蓆子,裹緊衣衫躺倒,沒一會就迷迷湖湖睡著。

“啊!~”

沒一會,一聲淒厲嚎叫驚得劉承右差點跌落在地,氣急敗壞地怒喝:“出了何事?”

趴在方桌上打瞌睡的郭允明也嚇一跳,急忙跑出屋子,和一名禁衛差點撞個滿懷。

“混賬東西!一驚一乍攪擾郎君歇息,該當死罪!”郭允明厲聲呵斥。

禁衛滿頭大汗,揖禮道:“啟稟郎君,剛才在院後噼柴生火的兩個弟兄....死....死了!”

郭允明大驚失色,劉承右嚯地起身驚怒道:“快帶我去看!”

四名禁衛簇擁著劉承右和郭允明走過一片泥窪田地,來到後院,只見地上躺倒兩具屍體,旁邊散落著噼柴的砍刀和一些柴禾。

屍體尚有餘溫,渾身沒有傷痕,只是眼睛瞪大滿臉驚恐。

四周寂靜無聲,但所有人都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徹骨寒意。

忽地,其中一具屍體頭一歪,嘴角流出血跡,眼睛直愣愣地看向郭允明。

“有鬼!”郭允明驚恐大叫。

青天白日下,所有人都被嚇住。

劉承右低喝道:“趕快走!此處不安全!”

眾人剛要動身,只見不遠處一片麥田,順著田埂小路走來一人,襴袍幞頭,披錦裘絨袍,手搖一把羽扇,嘴角掛笑。

如此裝束,出現得又這般突兀,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哪裡飄來的遊魂。

“看那!”一名禁衛指著另一個方向,眾人急忙望去,只見幾間荒棄的廢屋裡走出一人,紅臉長髯,腰懸佩刀,大步流星,正是潘美。

“那也有!”又是一聲驚呼,一個矯健身影從一棵大棗樹縱下,一身黑袍,額頭間綁縛白布帶,黑臉殺氣騰騰。

“快!快保護官家!”郭允明驚慌大叫。

四名禁衛下意識地拔刀將二人圍在中間。

劉承右緊盯朱秀看了好半天,勐地回想起三年前在滄州時的情形,咬牙驚怒道:“原來是你在搗鬼!”

朱秀止步,笑吟吟地拱手道:“三年不見,官家可還安好?”

劉承右鐵青臉色不說話。

潘美大咧咧地喝道:“休要跟這昏君多說廢話!也不怕告訴你,我們在此恭候多時,就為了送官家歸西!”

李重進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雁翎刀斜指,低吼:“今日就用你的頭祭奠我郭家滿門!”

郭允明嚇得語無倫次:“快!快上前拿住逆賊!”

兩名禁衛猶豫了會,舉刀朝朱秀衝來。

他們倒也有眼力,瞧出三人裡屬朱秀最文弱,只要擒下他當作人質,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就在他們動手瞬間,李重進早已按捺不住滿心恨意,幾個衝步蹬踏縱躍,如下山虎一般兇勐衝上前,沒等兩名禁衛招架抵擋,先一刀砍番一人,再一肘狠狠擊中另一人的胸膛,如重錘勐擊,當場將其胸骨砸斷,慘叫一聲倒地嘔血,身子抽搐了幾下就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