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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章 呂方的怪病

聽魯智深說到老種經略相公种師道,西門慶猛然想起今年正是政和四年甲午,就在冬十月,西夏國主李乾順將會遣兵深入,過定邊軍,築城佛口嶺,名洪夏軍。童貫會命种師道率軍攻打,因城四邊少水源,軍士焦渴,雖攻不能破城。

後來种師道指著西邊山麓說:“這個地方應當有水。”命人去鑿時,果然有清泉湧出。城上西夏人看著,無不驚以為神,軍中氣沮,城遂破。

藉著酒興,西門慶便笑著將這故事說了一遍。魯智深聽了大驚,問道:“這是未來之事,四泉兄弟如何能夠先知?”

西門慶一聽猛省,心下暗悔,自己只因喝得暢快,又同魯智深兩下裡知心,便口無遮攔起來。但話一出口正如潑出去的水,哪裡能夠收回?索性故弄玄虛,悄聲道:“小弟好歹也是個轉世天星,天道雖艱,偶爾還是能覷上那麼一星半點的。智深哥哥聽過便算,天機不可洩漏於外人。”

魯智深正色點頭道:“這等軍情事,關係三軍性命,兄弟就是不說,哥哥也理會得,必不外傳!”

夜深席散,眾人都去安眠,魯智深卻一反常態,遲遲不能入夢,腦中翻來覆去,都是西門慶未卜先知的言語。他雖然背反了這個腐朽的朝廷,但對自己的老上級种師道,終究還是有一分香火之情,一時間只是想:“若四泉兄弟所言不虛,老帥真和西夏人對上了,到時若不知西山上有清泉,一軍因渴而敗,老帥一世英名,豈不付於流水?不行!灑家非得給老帥提個醒不可!若上天因洩漏天機見罪,都在我魯達一人身上,卻與四泉兄弟無關!”

想到此,爬起來急急寫了封書信,第二天就差人往老種經略相公處投遞。种師道收到信後,惱魯達殺人私逃,又將這些神道鬼怪的話來亂自己軍心,於是把信擲在一旁不理。結果冬十月,西夏果然入寇,种師道奉童貫令領兵進討,軍中無水,眼看不戰自敗。种師道這時想起魯達來信,索性死馬當活馬醫,便往西山麓上一指:“是當有水!”果得滿井甘泉。士氣此消彼長之下,西夏城池一舉而破。

戰後种師道尋出魯達來信再讀,深深駭異,派人打探,回報說魯達已出家,現在號稱花和尚魯智深,同幾籌好漢佔住了二龍山,替天行道,屢敗官軍。种師道便寫信來招攬魯智深,許他招安保舉話。

魯智深便把西門慶說的話在回信裡寫道,如今朝廷濫官當道,汙吏專權,只是酷害良民,便是軍中也不得乾淨。宦官為首,上下勾結著剋扣軍糧,盤剝軍餉,盜賣軍馬,謀盡私利。與西夏連年交戰,士卒血肉塗於草野,那些吸兵血的蛆蟲們卻一個個肥得流油。這朝廷上下裡外,已經跟染黑了的布一樣,洗刷怎得清白?倒不如像自己現在這樣,禪杖開啟生死路,戒刀殺盡不平賊,還來得快活些!

种師道閱信後,深長嘆息,雖不再勸魯智深悔心,但從此書信來往絡繹不絕。此是後話,不表。

單說西門慶,在二龍山同魯智深、楊志等人深相結納,住了數日後,便要告辭回梁山。魯智深、楊志眾人哪裡肯放?魯智深便道:“那及時雨宋江要留武松兄弟梁山入夥,卻被四泉兄弟你以不合江湖義氣為由拒了。今日哥哥也不說強你二龍山入夥話,我只再留你三天,你若不依,我是個豬狗!”西門慶沒奈何,只得又住了三天。

三天後欲行時,楊志卻道:“四泉兄弟對魯大哥和我,都叫一聲‘哥哥’——同是哥哥,何以厚此薄彼?魯大哥留你,你便住了三天,難道我留你,你便不給面子不成?”西門慶聽了連稱不敢,又住了三天。

三天後武松往西門慶身前一站,眼光一對時,西門慶頹然道:“二哥不必說了,兄弟再留三天罷!”

又三天後,卻是鈴涵跑來道:“做妹子的遠嫁在這裡,哥哥卻也不疼我,好不容易來一回,卻只是要走!我好命苦哇……”西門慶打躬作揖,哄得鈴涵破涕為笑,又住了三天……

等把二龍山所有頭領的面子都給了,卻有扈三娘一婦當關:“若小妹留不住四泉哥哥,豈有臉做二龍山的媳婦?小妹這就撿處高崖,跳下去了此殘生算了!”

西門慶和扈成面面相覷,不由嘆道:“怪不得說女生外嚮,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於是又住三天。

到了這時候,西門慶已經住出慣性來了,反正梁山上講武堂有秦明歐鵬等人撐持,貨棧發局有蔣敬黃文炳負責,現在又添上了撲天雕李應和鬼臉兒杜興幫襯著,局面雖越鋪越大,卻是應付裕如,都已經準備放船到高麗和倭國去了,山上山下又有鐵面孔目裴宣整頓軍紀,暫時沒需要自己操心的地方,自己大可忙裡偷閒,在二龍山過了中秋節再說。

哪知道想得雖美,玳安卻十萬火急的飛馬來了。這小廝一頭扎進大殿,早拜倒在西門慶腳下,叫道:“爺,大事不好了!”

這回卻沒有一殿皆驚,魯智深慢條斯理地道:“你這小廝,又想來哄灑家?須知便是諸葛武侯,空城計也只使得一回,第二回就不靈了!”

玳安哭喪著臉道:“好我的各位爺,這回是真真正正,大事不好了!若有虛言,甘當軍令!”

“哦?”西門慶這才抬了抬眉毛,問道,“何事驚慌?”

玳安道:“呂方頭領得了怪病,病得可不輕啊!”

西門慶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山上的太醫怎麼說?”

玳安苦著臉道:“山上的太醫?都是一幫飯桶!有的說是痰迷心竅,有的說是逆氣上衝,還有的居然說是中邪!娘的!他到底是太醫還是神棍啊?”

西門慶也不多言,站起身向魯智深那邊一抱拳,魯智深早發話道:“二龍山上的好馬,都是兄弟的了!”

“多謝哥哥!”西門慶一點頭,出殿便下山,眾人直送到山下,牽過馬來,西門慶、林沖、扈成、玳安眾人盡皆上馬。西門慶向魯智深等人一抱拳:“各位,青山不老,綠水長流,大家後會有期!”說畢一揚鞭,率先放馬而馳。魯智深等人直望著他們走得沒了影子,又嘆息良久方回。

又是一番奔波,回到梁山朱貴酒店,玳安再次累得往酒桌子上一趴,便睡得人事不知了。

西門慶等人自上山,來探呂方時,晁蓋宋江吳用等人都已經在了。見面也顧不上寒喧,西門慶先看呂方,卻見他一張俊臉已經深深憔悴了下去,躺在那裡只是昏睡不醒。

眾人躡手躡腳地從病房中退了出去,西門慶便問道:“這是何病?因何而生?”大家包括山上養著的那些大夫,人人都是面面相覷,束手搖頭。

晁蓋見西門慶皺起了眉頭,便安慰道:“四泉兄弟不必著急,有人說呂方兄弟可能是巡山時中了邪祟,我已經派戴宗賢弟二上薊州,尋找入雲龍公孫勝先生去了!”

西門慶聽了苦笑:“遠水豈能解得了近渴?”

黃文炳便嘆氣道:“近水也解不得近渴啊!就在前些天——請個僧伽,披領袈裟,先誦《孔雀》,後念《法華》。和尚嘀咕整三天,呂方水米不沾牙。惹得郭盛生了氣,光頭打成了紅西瓜。”

西門慶“啊”了一聲:“三天水米不沾牙?”

黃文炳趕緊道:“這些天略好些,吃得下流食了!”西門慶“嗯”了一聲,稍稍放心。

來回踱得幾步,猛然間靈光一閃,暗道:“若要救呂方兄弟性命,非此人不可!”於是微微一笑,抬頭對晁蓋道:“請天王哥哥將令,叫蔣敬兄弟給我準備一份重禮,小弟要往江南走一遭兒去。”

眾人聽了都是一愣。晁蓋便問道:“兄弟此去何往?”

西門慶笑道:“我久聞建康府有一位神醫安道全,是當世倉公扁鵲之流,小弟此去,便請安神醫上咱們梁山入夥,那時呂方兄弟之疾又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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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裡白跳張順聽了,如夢初醒,便恨得捶著自己的腦袋道:“四泉哥哥不說,小弟爭些兒忘了。當年小弟還在潯陽江上討生活時,母親患了背疾,百藥不得醫治,幸有客人薦了建康府神醫安道全來,只是一針一藥,頓時手到病除。若得他來,呂方兄弟必定霍然!”

眾人聽了都是大喜,蔣敬趕緊派人去準備禮物。郭盛則跳起來道:“我隨四泉哥哥同去!”

西門慶冷笑一聲,嗔道:“兄弟病成那樣,誰不急?就你急?居然還把人家上山來驅邪的和尚打得頭破血流,傳揚出去,豈不壞了咱們梁山的名聲?現在我也沒好口說你,自己講武堂面壁去!”

郭盛低著頭受教,一聲兒不敢吭,待西門慶說完了,這才道:“小弟遵哥哥將令!”

這時,禮物已經備好,連遠行的包裹都停當了。西門慶一手抄起,便道:“我去也!”這正是:

望聞問切人何在?風花雪月緣裡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