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灑下金輝的坡道,鳴海悠的出租屋前。
來找他的文村佑從樓梯臺階上站起身來,震驚地盯著他身旁的椎名未央。
鳴海悠看著不久前才知道他和彌生秋早在同居的文村編輯,思考如何解釋。
兩人的手拉在一起,少女的眼裡只有鳴海悠,只是順著他的視線看了文村佑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這是……”
“小日向町前兩天失火了,這是我收留的無家可歸的少女,過幾天就會回去。”
鳴海悠搶在椎名未央之前開口。
解釋一定要快,不然一旦產生了誤會,就只剩下百口莫辯了。
“……啊?”
文村佑覺得不可思議,一副“為什麼這種好事輪不到我?”的神情。
“你好……我是悠的同學,名字是椎名未央。”無家可歸的少女有禮貌地鞠躬自我介紹。
“啊啊……我是春葉社的輕小說編輯,文村佑。”
‘如此生硬的自我介紹……文村桑,你身為輕小說編輯的才華去哪了?’
鳴海悠心中下意識評價,隨後意識到不對。
“輕小說?”文村佑自我介紹裡的關鍵資訊被少女捕捉到,“悠在寫小說嗎?”
“不是我,是彌生桑。”鳴海悠用眼神向文村佑發暗號,順便把某個遠在北海道奈井江町的同事毫不猶豫地出賣,“身為古典文學部部長的彌生桑,其實是相當厲害的輕小說作家。”
“彌生老師的確很厲害。”自家的小說編輯,相當默契地回給他一個讓人放心的自信眼神,“是去年輕小說界毫無懸念的新人王。”
“喔……聽上去確實好厲害。”
“但是,”文村佑語氣一頓。
鳴海悠心中大感不妙。
“但是?”但凡是關於鳴海悠的事,椎名未央多少都會感興趣。
彌生秋早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是她的敵人。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獲得勝利,多瞭解敵方情報是必要的。
“鳴海也是相當厲害的輕小說作家,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彌生老師還要厲害!今年的新人王就非鳴海老師莫屬了!”
“真的?”
“真的!”
“……”鳴海悠面對兩人紛紛投來的視線,心中甚至對當初投稿時選擇了文村佑這件事,產生了幾分後悔。
是什麼時候,又是誰,給了他自家編輯會和他有哪怕一點默契的錯覺?
“我今天就是來慶祝鳴海老師的連載作品大賣的,”文村佑提起放在樓梯上的手提袋,敞開袋口給他們看,“這個傢伙的新書,只是發售了一卷,就已經賺了三百多萬円了。”
裡面有兩瓶清酒,兩瓶汽水飲料,還有一些豬肉和牛肉。
“怪不得……悠原來這麼厲害呀~”少女抬眼看向他,眼睛閃亮,有崇拜也有不滿,但至少九分都是開心,“悠每次和我一起的時候,總想去坐計程車。”
“別聽他胡說,只有一百多萬。”
已經沒有辦法隱瞞了,鳴海悠還能說些什麼呢?
“而且發售週期是三個月一卷,算下來其實和其他兼職相比,並沒有多賺太多的錢。”
他只能祈禱,文村佑能儘快聽懂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多少有點默契,別再多說一句話。
“不不不!”
一位少年作家放棄了思考。
“我今天就是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
他也根本不想聽什麼好消息。
“《魔王與天使》的第一卷再次加印了三萬冊。”
沒有特別需要花錢的地方,對於缺乏動力的他,這些錢毫無吸引力。
實在缺錢了,每天去雀莊打上兩三個小時,一個月也有兩百多萬了。而且是絕不會輸、穩賺不賠的生意。
不過,他也的確該為房子的事情考慮一下了。
在高中畢業之前攢夠在東京買房的錢,大學期間哪怕輕輕鬆鬆地玩四年都不會有什麼壓力。
最好是和彌生秋早做鄰居,不想做飯的時候就去蹭飯吃,還能蹭少女買的書看。
“突然覺得悠離我更遠了……好厲害……”
在文村佑滔滔不絕的吹噓中,椎名未央附和的感嘆中。
天才少年作家走在自家編輯後面,拉著身後少女的小手,三人排著隊爬上了一人寬的室外樓梯。
鳴海悠把門開啟,從鞋櫃上拿下來三雙拖鞋。
一雙黑白熊貓、一雙棕色小熊、一雙一次性的。
文村編輯跟著鳴海悠進廚房,然後被趕了出來。
椎名未央把兩人在下午一起去買的洗髮水沐浴露之類的日用品放進浴室裡,乖巧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目前已經二十八歲了,依舊還是單身的文村佑,完全應付不來女生,更何況還是自己負責的作者的女友。
於是站在廚房門口,懇求鳴海悠能暫時讓他在廚房裡待著。
“你帶的豬肉和牛肉,都想怎麼吃?”
“我相信鳴海桑的廚藝!”
自從那天,彌生秋早故意在餐桌前拍自拍照給椎名未央發過去之後,莫名其妙地養成了吃飯前拍照發四人小群裡的習慣。
導致現在文村佑和神河慎一都知道了他註定會成為東京第一大廚這件事。
“豬肉做成豬排飯吧,牛肉我想按照中式的方法來燉。”
“好好好!”
待油燒熱,將切好的豬排裹上炸粉,下進油鍋,發出滋啦滋啦誘人的聲響。
於此同時,鳴海悠還在順手切著已經削好了皮的土豆。
將華羅庚燒水定律踐行到了極致。
也就只有對烹飪時各個步驟所需要的時間都能夠嚴格把控的他,才能夠從容不迫、有條不紊地這樣做飯。
旁邊蒸著米飯的鍋上汽了,及時轉成小火。然後回過身切菜椒,到時間後不忘把炸得恰到好處的豬排從油鍋裡撈出。
把站在一旁的文村佑看得有些發愣。
“說回來,”
做著這一切的鳴海悠,甚至還能分出心思和他聊天,
“怎麼突然跑我這裡來慶祝了?你要是喝醉了,我可沒辦法把你送回去。”
“嘛……原因很多吧。”
文村佑盯著擱置在濾油鐵網上,還在滋滋冒油的金黃炸豬排,按耐住在廚房偷吃的想法,向他解釋,
“這次可是三萬冊,能夠達到這個數量,就已經可以稱之為暢銷輕小說作家了,對於《魔王與天使》來說毫無疑問是一次質變。而鳴海桑這還僅僅只是第一卷,後面成績肯定還能夠再有提升。”
“然後,彌生老師一直在群裡發圖片,的確有些眼饞。”
“現在彌生老師和神河那家夥都去了北海道。我跑來找你慶祝不會被神河無恥的小人嘴臉氣到,也可以和你多聊一下劇情和設定上的事。”
算好蒸米飯的時間,鳴海悠開啟鍋蓋,將裡面已經開始飄起飯香氣的米飯倒到鋪著籠布的蒸屜裡,鋪平架在熱水鍋上。
這樣蒸出來的米是鬆散的,不會黏在一起,香味和口感也會更好。
“今天的話,聊劇情和設定就算了,單純慶祝一下也挺好。”
雖然椎名未央只是暫住,也依舊有很多東西需要收拾,晚上怎麼睡也是要考慮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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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區區編輯來聊劇情。
“所以說啊……鳴海桑你和彌生桑,還有現在客廳裡坐著也同樣超級可愛的美少女,究竟都是什麼關係?”
“同居室友和同班同學。”
“是說謊的味道!”
文村佑先是突然說了一句動漫臺詞,然後質問鳴海悠,
“都已經互相稱呼名字了!怎麼可能這麼單純?”
完全不相信。
“還有彌生桑,手裡都已經有一億円了,如果不是和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怎麼可能和你一起在這種地方同居?”
“看不起我的出租屋?”
唯獨這點,鳴海悠有些生氣,
“除了住在二樓、有一段室外樓梯以外,沒什麼缺點吧?”
“但如果你有一億円,你會選擇住在這?還是和一個男生同居。別說一億円,我現在每年一千萬多円工資,都住在高階公寓樓裡。”
“人與人之間不能一概而論。”
還有他更無法接受的事,鳴海悠沒有說出來——有一億多円在身的彌生秋早,認為自己在東京什麼房子都買不起;在和他同居之前租的房子比他的出租屋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等飯做好,早就等不及了的文村佑幫著把飯菜端上餐桌。
“開動開動!”
炸豬排、燜牛肉、米飯不夠吃的話還有清煮的烏冬麵。
文村佑時不時喝上兩口清酒,抱怨沒有下酒菜。
椎名未央埋頭吃著飯,然後把大塊的牛肉往鳴海悠的碗裡夾。
“為《魔王與天使》大賣,為鳴海桑即將成為今年的輕小說新人王,乾杯!”
夜色完全暗下,兩座路燈中間的一棟一戶建,只有二樓有燈亮著。
叮~!
傳出玻璃瓶碰撞的聲響。
一瓶清酒,兩瓶汽水。
……
……
“對了,記得明天去春葉社一趟,有插畫師主動找你商量《魔王與天使》插畫的事,不管是否合作,都儘量見一下吧。”
晚上十點的明亮路燈下,吃飽喝足的文村編輯手裡還拎著一瓶沒有開封的清酒。
他酒量不好,為了能夠平安回家,最終只喝了一瓶。
“好。”
送走了借酒緩解壓力抒發情緒的文村編輯,鳴海悠走出路燈的照明範圍,爬上樓梯,回到出租屋裡。
“那個……我可以看看嗎?悠的小說。”
“我房間的書架裡就有。”
“喔~”
只是小說裡的男主明顯是以他為原型,女主又是某位天使大人,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吃醋。
他習慣性地去浴室裡開熱水器,卻發現椎名未央已經把熱水燒上了,和彌生秋早在家的時候一樣。
“悠的編輯……今天晚上好高興啊。”
“《魔王與天使》是他這幾年間負責的書裡,第一本出了好成績的輕小說。”
“大概理解了。”
鳴海悠的臥室裡,正在疊內衣的少女點了點頭。
絲毫不在意他是否站在旁邊。
內衣的樣式有三種,都很清純可愛,面料也都是柔軟的親膚棉料。
其中一條上面印著一個卡通熊貓,讓他連忙回想了一遍自己有沒有送過這種東西給少女。
“悠,我晚上洗完澡後,穿哪件好呢?”
正在他回想時,椎名未央突然轉過身,湛藍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臉頰泛紅,神情羞怯,卻努力堅持著不移開視線。
“這種事情不用問我吧……”
“我們要一起睡的吧?當然要穿悠喜歡的。”理所當然的語氣,裡面帶著幾分心虛。
“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昨晚就是這樣,完全不會有問題。”
無情的少年,打破了少女的期待。
鳴海悠可以接受少女和他親近,但他和椎名未央之間的關係,已經不能再前進了……
“為什麼!都已經親過了……我想和悠一起睡。”
“那是在夢裡。”
“渣男就渣男吧。”鳴海悠心裡自暴自棄地想。
“但記憶是真的,忘不掉的。”
“無論怎麼說,現實中我們也還沒有接吻過。”
說到這種程度。
椎名未央再怎麼欺騙自己,也應當理解他的態度了。
“這樣啊……”少女神情一下子暗澹下來,“早在電車上的時候,我就應該明白了的。”
“椎名桑……”
“喊我未央……”
“未央。”
“悠,可以抱一抱我嗎?”
椎名未央目光閃爍,向他張開懷抱,渴望著,期盼著。
鳴海悠走近兩步,把少女抱進懷裡。
有些事,無論他再怎麼無情,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少女會不顧一切地喜歡讓他,說到底也有他的原因。
如果早在一開始的高一入學典禮上,見到摔倒在樓梯上的椎名未央的時候,像其他經過的學生一樣,當做沒有看見的話……
怎麼可能呢。
就算重新回到那個時候,再讓他選一次,選十次,也都是一樣的結果。
不然,袖手旁觀的他,和今別町裡曾經對他冷眼相待;如今卻笑臉相迎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
儘管他距離自由只會越來越遠。
但至少,這種因為世俗觀念而選擇利己的行為,他不可能去做。
“未央,你是怎麼從夢裡逃出來的。”他問。
“想悠。”少女毫不猶豫地答。
“是麼……”
“那些關於過往的回憶,再怎麼悲痛,也已經找不回來了。”少女依偎在他的懷裡,輕柔的聲音,和少女柔軟的身體一樣,像一朵雲,飄在這個冰冷的世界。
遇見他,停留。
然後下一場雨,變成彩虹……
“如果我再沉浸於過去裡的話,我連悠都要失去了。”